朱子曰:“道心者,人心之理。危是危险,欲陷未陷之辞。若以人心为全不好,则必使人去之。今止言危,盖谓不可据以为安耳。此陆子静之说,亦是。若夫道心,则有安而无倾,有准的而可凭据也。”今按:此分道心人心极明白易晓。心只是一个心。果无人心,则何来有道心。道心即是人心中之理,即人心而合理者。其实人生一切理全从心出,故曰心即理。至安危之别,亦此心自知,是即心即理之真凭实据矣。何须更有外加之探索乎。
朱子又曰:“所觉者心之理,能觉者气之灵。”又曰:“粗者易见,饥渴寒煖,至愚之人亦知之。稍精如利害,则禽兽已有不能知者。若义理则愈难知。”今按:饥渴寒煖虽至粗,亦有理存焉。禽兽有不能知利害,人有不能知义理。惟知义理者,终属人。故曰,人为万物之灵。今人多言心灵,乃指心之能言。心有是能,而不辨义理,则良足愧矣。
朱子又曰:“明道说道理,一看便好,愈看愈好。伊川犹不无难明处,然愈看亦愈好。谢氏过高,多说人行不得底言。杨氏好援引,颇浅狭。尹氏主敬,亦多近理。以某观之,二先生衣钵,似无传之者。”今按:朱子极尊二程,然谓伊川不无难明处。则是二程言语亦有不同,然朱子同样推尊,同样说其愈看愈好。即伊川言有异其兄明道处,亦何尝不推尊其兄。谢杨尹三家,朱子皆不谓其能传二程之衣钵,道统之严有如此。即朱子门人,据《语类》考之,多达百人,然谁为群认得朱子衣钵之传者。上推言之,公孙丑万章之徒,皆不得认为传孟子之衣钵。孔门七十弟子,惟颜渊乃群认为能传孔子,然先孔子而卒。其他亦率不认为能传孔子之衣钵。中国文化大传统,自孔子以下两千五百年迄今,可谓历代有传。然每一大师出,亦可谓每不易得其衣钵之传。此一层大可细说。
篇目
问:以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说中,乃是精密切至之语。而以平常说庸,疑其不相黏着。朱子曰:“此其所以黏着,处得极精密,只是如此平常。凡事无不相反以相成。中庸只是一事,就那头看是中,就这头看是庸。中庸始合为一理。”今按:中庸二字连言,在中国已成一俗话。但却是极相反对之两面,结合在一起。极精密始能极平常,极平常始是极精密。而西方人则必把此分两截。学术探讨尽向精密处钻,必求其不平常。人事行为则尽平常,却不精密。中国文化传统则只在寻求一中庸之道来,使相对双方混成一体。此其所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