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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传》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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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部,四书类,孟子传

钦定四库全书

孟子传卷二十六

宋 张九成 撰

告子章句上

告子曰性犹栁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栁为桮棬孟子曰子能顺栁之性而以为桮棬乎将戕贼栁而后以为桮棬也如将戕贼杞栁而以为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

异哉告子之论仁义也夫性则仁义也居之则为仁行之则为义仁义乃性之自然非私意所能为也告子之意以为性本无仁义乃矫揉以成仁义耳故有栁桮棬之説又有以人性为仁义之説有以杞栁为桮棬之説当其设辞譬喻其大体则若无瑕而其微处则大害名实孟子学造渊微识髙宇宙止以一语尽破其邪见而仁义之路廓如也其语安在曰将戕贼栁而后以为桮棬是也夫性即仁义而杞栁非桮棬欲为桮棬必斩杞栁而为之审如告子之説欲为仁义亦将斩伐人性而为之乎告子其学简略其见偏颇私立名言挠乱大道呜呼道不可不讲也乆矣如告子论性之説一时譬喻似若扬圣学为足以矜式然其微处乃害道如此则君子之于学其可语之不详择之不精乎易曰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故君子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盖谓是也孟子之学深造自得故见微知著睹始知终隘伯夷而不恭柳下惠狄许行而禽兽杨墨亦如于杞栁而知戕贼之失也学不如是何足以观古今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告子之论性错指习为性孟子之论性乃性之本体也观其借水论性以为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谓性随所之而见为善为恶初无分也呜呼善恶习也安可以习为性哉孟子以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辟之所谓天下之至论矣夫人之性即仁义礼智信也以赤子入井卜之则人性本体之善可知矣是孟子之论善非如告子与恶对立之善也直指性之正体而言耳然而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杨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必防其宗越椒之生也子文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何也曰此其气习也非性也所谓习者非一时之习乃气禀之习也繁弱之矢力之激也必至百歩而后止江湖之水风之激也必至数日而后定叔鱼食我之生非性不善也其习之深正当其激而不已耳孟子所谓搏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盖指此而言耳若夫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此人性之本也此孟子之所谓善也凡为人类者皆当如此不幸而为叔鱼食我者非其性也习也正孟子所谓其势则然也然则何以直造性善之地哉曰在讲学

告子曰生之谓性孟子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曰然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曰然然则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孟子学入精微思极深眇所以隘伯夷不恭柳下惠禽兽杨墨妾妇仪衍蚓仲子而貊白圭狄许行而直夷之者皆以其精微深眇不可乱也学而未至此则必为邪説所乱暴行所移告子之学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雷同茍简就所见而言而不入于精微之义不极乎深眇之思至于以义为外以言为先不知探赜索隐钩深致逺乃儒者之学也説者谓其出入儒墨之学理或然也观其立言曰生之谓性夫有生皆有性此言未为过也然人与草木鸟兽虫鱼等有生也而其间草木之性与鸟兽不同鸟兽之性与虫鱼不同至于同是草木而其间性亦自不同同是鸟兽同是虫鱼其好恶嗜欲之性亦自不同岂可以生之谓性一语尽该天下万物之性哉孟子知其学不精微思不深眇必害名教必陷偏颇乃以语警之曰生之谓性犹白之谓白与乃对之曰然果茍简雷同无所分析至于如此又问曰白羽之白也犹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犹白玉之白与又对之曰然是告子之意以人与草木鸟兽虫鱼同一性也岂非害名教而陷偏颇与夫白羽白雪白玉虽等是白色然比而观之其间不同处迥然与天地相辽惟义入精微思极深眇者乃能分大体于锱铢辨异同于毫末事事如此所以极天下之邪説不能乱其心举四海之暴行不能移其见告子雷同如此茍简如此宜乎以儒学墨以义为外以言为外以言为先也诚如其所见以白羽白雪白玉等为一白则其以犬之性为牛之性以牛之性为人之性无疑矣呜呼此岂非害名教而陷偏颇乎使其説行则人与禽兽一等耳禽兽可猎人亦可猎矣呜呼此豺虎之见也夫豺虎不分人兽一等而食之使人人如告子之见去而莫反逺而难追则斯民将如何哉为血为肉同为禽兽登鼎爼而充滋味矣岂不害事乎荀卿有性恶礼伪之説此亦学不精微思不深眇雷同茍简之病也不知其説一行其弟子李斯祖述之得志于秦以性为恶乃行督责之政以礼为伪乃焚六经之籍坑天下之儒荀卿亦岂谓其学遂至于此哉故罪嬴秦者当罪李斯而罪李斯者当罪荀卿罪荀卿者当罪其学不精微思不深眇遽立名言以乱天下以荀卿而观则夫告子之説孟子岂得不穷探而极诋哉然则士大夫学问当如之何武王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其分别如此岂肯与人畜同一性哉惜乎告子不知之也

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曰何以谓仁内义外也曰彼长而我之非有长于我于也犹彼白而我白之从其白于外也故谓之外也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曰吾弟则爱之秦人之弟则不爱也是以我为悦者也故谓之内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是以长为悦者也故谓之外也曰耆秦人之炙无以异于耆吾炙夫物则亦有然者也然则耆炙亦有外与

告子先以墨子之学乱其中故所见颠倒殆似不可告语者此学非而博顺非而泽言伪而辨行僻而坚执左道以乱政者先王皆在所杀而不以听至于百家之説申商之学非先王之书悉禁无习者董仲舒所以发愤也告子逰孟子之门为日乆矣而左道之论非圣之説略无忌惮公然信之而不疑呜呼不知在先王之世明盛之朝入可诛可禁之数乎亦可怪也然先王所以待之如此之严者则以乱人心术难遽洗除也故曰生于其心害于其事作于其事害于其政学士大夫可不以告子为戒乎夫食色人欲也乃指为性与前人牛同性之説合矣今又昌言仁内非外义外非内之説以叩孟子且有彼长我长彼白我白皆因于外之説直以义为外而不疑学问乖踈识见偏颇如此良可怜也孟子恐其人马不辨一等而长之又从而白之使人畜莫分以害名教故有无以异白马之白长人之长以箴之且指义之极处而为之言曰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夫彼长我长惟人为然使草木犬马在长者之旁彼岂知长者当尊敬乎然则彼长我长我长者果谁乎当自知仁义之所在矣乃执迷不反遂非不悛而曰长楚人之长亦长吾之长反覆无稽紊乱名实噫长楚人之长长吾之长其长之者其谁耶终日驰骛四海奔走九州认路人为至亲而其家庭之间堂寝之奥父母兄弟之亲乃生平未曽识也岂不颠沛乎孟子悯之故有秦炙吾炙之説以指其归且耆炙者其谁耶即长人之长者是也炙有秦吾而耆之者无秦吾亦犹长有楚吾而长之者无楚吾随所寓而见耳使告子识耆之者则识长之者识长之者则义之在内夫复何疑奈何邪説深入沦肌肤而浃骨髄岂易扫除乎物则亦有然谓耆炙之间亦有斯理也学不精微思不深眇乃于日用处失之可不为之大哀耶

孟季子问公都子曰何以谓义内也曰行吾敬故谓之内也乡人长于伯兄一嵗则谁敬曰敬兄酌则谁先曰先酌乡人所敬在此所长在彼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不能答以告孟子孟子曰敬叔父乎敬弟乎彼将曰敬叔父曰弟为尸则谁敬彼将曰敬弟子曰恶在其敬叔父也彼将曰在位故也子亦曰在位故也庸敬在兄斯须之敬在乡人季子闻之曰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果在外非由内也公都子曰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然则饮食亦在外也

季子岂亦学墨者乎何其见识颠沛与告子同也仁义礼智信皆性中发用必欲以义为外者其意欲以尊敬为外事不知所以尊敬者出于谁耶公都子对曰行吾敬亦可谓善对矣季子乃有乡人伯兄之问又有酌则谁先之问公都子有敬兄之对又有先酌乡人之对皆名对也季子见识颠沛必欲紊乱是非以遂其私説亦可谓谬用其心矣何以知之观其指所敬在此指所长在彼以为义果在外亦可笑矣彼其敬之者长之者自何而来耶此理亦易明矣公都子虽学于孟子然而其学未入乎精微其思未极乎深眇一为季子所乱便茫然不知所荅孟子乃代荅其説有敬叔父敬弟之问又逆知有敬弟之对又有恶在其敬叔父之问又逆知其有在位之对又有庸敬斯须之敬以极其谬説季子闻此药之论可以尽弃鄙见廓然入吾大道中矣乃复执迷不复遂非不悛于无稽之中转肆无稽乃有敬叔父则敬敬弟则敬意以敬皆因外而生又以其説为得防强自解曰义果在外非由内也季子死矣使其有灵吾将提耳而诲之曰敬之者虚空耶墙壁耶抑人耶有人则有敬是敬由人生非虚空墙壁能敬叔父敬弟也不知人之所为敬者自何而来乎长者在前尊敬之心肃然自生必谓之外可乎公都子因孟子代荅之説其心了然不复疑阂乃有冬日饮汤夏日饮水之説岂亦在外之对大明敬之者在我而不在外亦可谓入吾圣贤阃奥中矣然则孟季子乃公都子之药不因季子无稽之问何以得悟义之精微深眇处乎彼季子固吝之病何时而可瘳也哀哉

公都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故曰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彛好是懿徳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彛也故好是懿徳

孟子言性善深合孔子之论而超百家诸子之上是其所见人人皆可以为尧舜其补于名教也大矣告子以性为无善无不善此不识性之正体者也或以为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以文武民好善幽厉民好暴实之此论染习非言性也或以有性善有性不善以尧为君而有象瞽瞍为父而有舜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此论气习非论性也论染习论气习与夫不识性之正体者皆非善论性者也善论性者莫如孟子夫孟子之所论性善者乃指性之本体而言非与恶对立之善也夫性善何自而见哉于赤子入井时可以卜矣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怵惕恻隐忽然而发已堕于情矣性发为情乃为怵惕恻隐以情卜性可以见其为善矣夫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人皆有之其用则为仁义礼智此性之所固有者外物岂能铄之哉然而至于不仁不义无礼无智者非天性也特出于不思堕于陷溺卒使至美之才终为弃物吁可惜也如告子辈不知乃不能指其正体而忍以私意紊乱之可胜叹哉使告子之説行则善不善皆无与于性如或者前説行则其罪一归于君上而不知自责如或者后説行则善不善皆归于天而无与于人事伤名败教莫此为甚惟孟子有性善之説则人皆知本有尧舜之资特出于不思耳思之如何求吾性善之本而已矣使求之不已一旦豁然则耳目口鼻皆无虚弃仁义礼智随事生岂不大哉故孟子有求得舍失倍蓰无算之説欲人自尽其至美之才耳且引诗物则秉彛好徳以证其性善之説夫有物必有则夫物所以引吾善也物者情也民之秉彛也故好是懿徳夫秉彛性善之谓也故所好者无他懿徳而已矣性善之论复何疑哉荀卿扬雄认人欲为性故或谓恶或谓善韩愈又分为三品皆圣门罪人也恶足以知性

孟子曰富嵗子弟多赖凶嵗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今夫麰麦播种而耰之其地同树之时又同浡然而生至于日至之时皆熟矣虽有不同则地有肥硗雨露之飬人事之不齐也故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人而疑之圣人与我同类者故龙子曰不知足而为屦我知其不为蒉也屦之相似天下之足同也口之于味有同耆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如使口之于味也其性与人殊若犬马之与我不同类也则天下何耆皆从易牙之于味也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

孟子见天下之人皆天地之徳阴阳之交鬼神之防五行之秀气深知人性善超然异于羣生深识先王所以设为学校以辅相裁成之意深识以圣贤孝友之资而至于为愚不肖所以有尧舜与人同之説有圣人与我同类之説有牛山之喻有不能尽其才之叹使孟子得志将取三代学校之制择其可行于时者行之髙者使由此为圣贤下者犹不失为孝友必矣其为学校也如之何自礼乐射御书数而教之以至于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夫何有不肖之人乎故有富嵗多赖凶嵗多暴之説富嵗即先王之时凶嵗即六国之时也又有麰麦之説且推而极于圣人与我同类之説又引龙子之説引易牙之説天下之口相似耳相似之説又充而极于口同嗜耳同听目同美心同然之説其意止谓人皆可以为圣人耳夫心同然则性善之説也以其性善故心所同然者理也义也何谓理何谓义理即义之本体义即理之见于用者惟性善可以悦理义悦理义所以可以为圣人也且麰麦之丰耗以地肥硗雨露人事之不齐子弟之善暴以富嵗凶嵗之不齐则人之为圣贤愚不肖惟以学与不学之不齐使地有髙下均得雨露栽培则麰麦何为而不丰使人之常心均得遇富嵗以自适则子弟何为而不善人之善性均得学校之教育则天下何为而不为圣贤孝友哉呜呼孟子性善故见圣人与我同类荀卿性恶故至李斯而焚书坑儒行督责之政而秦遂至于亡则夫孟子之学真得孔子之正统者欤

孟子曰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也者防希则其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则其夜气不足以存夜气不足以存则其违禽兽不逺矣人见其禽兽也而以为未尝有才焉者是岂人之情也哉故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孔子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

昔伯乐见盐车之马而増叹卞和抱荆山之璞而悲泣则以千里之马而乃屈于盐车连城之璧而乃埋于块石故也马玉乃乘驾操执之用耳识者尚为之眷眷况仁义礼智皆生于人其用固有大于玉与马者而世无识者使沦胥陷溺为愚不肖可不为之大哀耶天下皆以民为无知民为至愚民为蚩蚩而孟子独见其为天下之至寳人人具有仁义礼智之性人人可以为士君子为圣人上之人不知保防爱惜使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或使之为盗贼或陷之于刑罸或驱之于死地以快其并兼进取之心或坑四十万于长平或斩二十四万于伊阙以取英雄谋防之名遂使斯民无复闻圣贤之学而朝不谋夕放意于愚不肖之地以自茍其平生孟子静观黙察欲援之于圣贤之域而不可得徒发于啸歌言语以遂其区区之志焉此所以有牛山之喻有日夜所息雨露所润萌蘖之生之説又有斧斤之伐牛羊之牧之説此盖言山之性无非美材而困于牛羊斧斤之壊不得遂其性也又有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之説有放其良心犹斧斤于木之説有日夜所息平旦之气与人相近之説又有旦昼梏亡之説有夜气不存去禽兽不逺之説此盖言人有仁义之心而时君世主不知教飬之而乃有前数者之病虽其日夜之所息心开智长童冠胜于幼年四十胜于三十其平旦之气清明静一亦知善之可好恶之当恶然自平旦之后接物遇事父垂老而母多病妻号寒而儿啼饥而又下有权谋以道其诡诈上有吞并以启其鬭争自朝至夕无复人理去而复来止而又作如桎梏之拘系左右先后进退前却而不得少休息于仁义之地旦昼已过事则已矣夜气之生无所抑遏宜得遂志于天与之仁义矣然而梏亡之甚犹江湖之浪风虽息而势未定繁弱之矢弓已弛而力方来夜气微薄岂能当此旦昼梏亡之势乎是以梦寐纷纭境色颠沛凡理不当为而事害名教者皆安行而乐为之其去禽兽特夣觉之间耳相去防何哉事至于此则亦已矣呜呼世之士不探其本心而观其末迹乃以为民无知民至愚民蚩蚩未尝有圣贤之才岂不厚诬天下乎夫山本有美木人本有仁义之心斧斤牛羊凌践斩伐使美木无自而生安可诬山为无美木哉非礼非义轩轾推挽使仁义无自而生安可诬人为无仁义乎使山有厉禁牛羊不得而入则干云蔽日之材可以为明堂之用矣使人有教育非礼非义不到其前则圣贤孝友可以为国家之用矣故又有茍得其养无物不长茍失其养无物不消之説又引孔子操存舍亡惟心之谓之説夫心有何物哉仁义而已矣有礼义以涵养之则所谓操也将见仁义不可胜用矣无礼义以防范之则所谓舍也将见愚不肖随在而有矣心出入有何时哉操养之则可使至于圣贤背舍之则可使极于愚不肖呜呼以天下为心者其于斯民岂可忽哉于孟子之言亦恶可不三复而味之哉

孟子传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