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学士
宋学士濂,洪武中以文学承宠渥最久,后以老致仕,每值万寿节则来京贺,上与宴,恩数犹洽。一日,与登文楼,楼峻,陟级踬焉,上曰:「先生老矣,明年可无来」濂稽首谢。至明年万寿节前数日,上曰:「宋先生其来乎?」盖忘前语也。久之不至,曰:「其阻风乎?」使使视之江口,不至。曰:「其有疾乎?」使使视之家,濂方与乡人会饮赋诗。(「濂方与乡人会饮赋诗」,原无「与」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上闻大怒,命即其家斩之。已而,入宫。上食,孝慈命左右寘蔬膳于侧,上问: (「上问」,「问」原作「闻」,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后何为食蔬?」曰:「闻宋先生今日赐死,故为蔬食,以资冥福。」上感悟,遽起,命驾前双马驰赦之,曰:「不及罪死。」会前使阻风钱塘江,稍得延,后使至则已绑至市矣,(「后使至则已绑至市矣」「绑」原作「榜」,据明纪录汇编本改)宣诏得免。久之,其孙慎获罪,复执来京,将杀之。后复力救曰:「田舍翁请一先生尚有终始,濂教太子诸王,可无师傅之恩?且濂居家,必不知情。」乃免,递至四川憩某寺。(递至四川憩某寺,「递」,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作「遁」,明今献汇言本作「遣」。)寺有老衲,高僧也。濂与语曰:「吾闻释典,善恶必以类报。吾平生所为,自以为无愧,何至是哉?」僧曰:「先生于胜国尝为官乎?」曰:「编修。」僧默然。濂是后遂自经死也。
○王行
行,字止仲,少有异质而苦无书。金阊徐某者, (「金阊徐某者」,原无「某」字,据明今献汇言本补。) 大姓也,(「大姓也」,原无「也」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家多书,乃佣于其家。主药肆,(「主药肆」,「主」原作「至」,据明纪录汇编本改。)每出药帖,习书殆徧。主者见之,(「主者见之」,「主」原作「至」,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问:「谁书者?」曰:「药肆中博士也。」召问之曰:「汝欲读书乎?」命楼上取书数帙授之,数日问之,响对无穷者。主人叹曰:「吾家有书,无人读,若欲读,无书乎?」乃命至楼中恣其观览,(「乃命至楼中恣其观览」,「览」原作「哉」,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三年不下楼,主人命家供给之。忽一日辞其主人曰:「书读已徧矣,且往仕乎!」主人曰:「此岂求仕之时哉?」 (「此岂求仕之时哉」,「哉」原作「览」,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 行曰:「虎穴中可以游戏。」往南京,主于武臣中为其教授。久之,武臣见上,上怪其识见特进, (「上怪其识见特进」「见特进」原作「造」,据明今献汇言本改补。) 曰:「汝岂遇异人乎?」武臣因言其家塾师朝夕讲论,因召见, (「因召见」,「召」原作「诏」,据明纪录汇编本改。)语不合,赐死。
○李征臣
征臣,扬州人,元时翰林待诏。洪武中不可屈,家属尽死,终不屈,乃谪戍宁夏。永乐间,有丁某者为学士,为上所重,时时召问,曰:「少从谁学?」丁以征臣对,且言其学德。上不令知也,即遣使取至京,入对称旨。上问丁:「欲见汝师乎?」丁叩头谢,即出与相见。且欲官之,征臣对曰:「臣于洪武中既不受官,则今日义不得复受。」上曰:「然则若欲何之?」曰:「愿还行伍。」曰:「朕既已召卿,何可复从戎?」(「何可复从戎」,「可」原作「见」,据明纪录汇编本改。)乃遣还家,曰:「臣已无家可归,唯吴中有一故人曰盛景华,愿依之。」景华乃馆之家,遗其子弟从学。久之,谓景华曰:「吾将于君永诀矣,何以处我?」景华曰:「先生若不讳,当殡之先人冢旁。」征臣厉声曰:「朋友死于我,殡将复归之也。予无归者,尚何殡为?」景华谢曰:「吾言过矣,当葬于先人之旁。」征臣曰:「得之矣。」执手相谢而逝。今其冢犹在盛氏先陇。(「今其冢犹在盛氏先陇」,「冢」原作「家」,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詹徽 (湖广人,为都御史。)
徽性残忍,尝命与懿文太子同录重囚,太子屡欲有所出,徽争不从。间以言于上,上曰:「彼所执是也。」太子因言治天下当以仁厚,上怒,作色曰:「竢汝有天下为之。」太子遑遽,自投金水河中,左右遽入水挽持者免死,解衣而救者皆死。太子以是得疾,语皇孙曰:「我之死,徽为之也,无忘我雠。」他日复与皇孙录囚,问死囚当加何刑,曰:「断其手足。」遂叱徽曰:「汝罪当死,速即此刑。」
○姚广孝
姚广孝,吴之相城人也。少祝发为僧,常从高季迪诸人游,工诗善书。洪武中,以十高僧分赐诸王,广孝得燕府。既预靖难之功,封太子少师,终不肯留发。尝赐宫人二人,不能辞,(「不能辞」,「辞」原作「乱」,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改)逾月犹处女也。上乃召还之,不复强。蓄一鸡,每鸡一号即起,朗然诵经。
尝治水还吴,有王光庵先生者名宾,高士也,广孝与有旧。 (「广孝与有旧」,「有」原作「友」,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诣之,闭门不纳,再往,复不纳,三往乃见之,曰:「渠曷为此事?」(「渠曷为此事」「曷」原作「苟」,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终不肯出仕。广孝尝肩舆过阊门,见酒望书甚工,问谁书,乃一少年。召与相见,曰:「若相当贵,能为吾子乎?(「能为吾子乎」,原无「乎」字,据明纪录汇编本补。) 汝家有何人?」曰:「唯老母与妹,少师见怜,(「少师见怜」,原无「见」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愿以身事。」乃辞其母复来。广孝迎之曰:「惜也,年不甚永,官可止四品耳。」归以见于上曰:「此行得一子。」上为赐名曰继,使侍东宫读书于文华殿。
后广孝复以使事归,途中得疾,抵城门不入,命其下为幄,曰:「上将来视。」已而,驾果至,抚劳备至,赐金唾盂,且问有何言?广孝以手加额曰:「泐季潭在狱久,愿赦出之。」即坐中使人出季潭,则发已盖额。广孝复以手加额谢。数日,驾复至。乃薨,继讣于上,上曰:「汝父死有何言?」曰:「愿陛下厚恤臣家。」上大怒曰:「汝父平生与吾语,何尝及私家?」乃逐继。使使至相城取其弟侄来京,赐第金帛充溢。然二人皆农夫,愚騃特甚。上尝忆广孝言,为僧者,与家绝,(「为僧者与家绝」,原作「为僧家与者绝」,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不复顾其家,且逻者于其家往往得帖亦云,乃复还二人于家。继于仁宗初召为太常少卿,谒告还至张家湾卒,年四十二。
广孝之先自汴扈宋来吴,(「广孝之先自汴扈宋来吴」,疑此句或有脱误。) 家相城。世业医,父曰震卿。广孝初名天禧。幼白父曰:(「幼白父曰」,「幼」原作「初」,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某不乐为医,但欲读书笃学,以仕王朝,显父母,否则,(「否则」,「否」原作「不」,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从佛为方外之乐。」至正间,年四十,遂出家于里之玅智庵,名道衍。游学湖广,刻意为诗文,过古作者。洪武四年,诏取高僧,以病免。八年,诏通儒学僧出仕,礼部考中,不愿仕,赐僧服还山。十五年,孝慈高后丧,列国亲王各奏乞名僧归国修斋,于是左善世宗泐举道衍等三名,太祖亲选道衍住持庆寿寺,参应太宗于潜邸二十有余年,礼遇甚厚。后有诏取赴京,已而,还之。
太宗靖内难,宾于幕下。太宗即位,授左善世。已而,曰:「道衍有功于国,宜蓄发加以官爵。」时年已七十二,赐今名,并冠带朝服,升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六月,往苏松赈济,赐玉带一条。(「赐玉带一条」,原无「条」字,据明朱当㴐国朝典故本补。) 广孝虽官于朝,仍清凈自居。仁宗朝以配享太庙云。
○耿清
清,陕西真宁人。洪武末进士第二人,为翰林编修。慷慨有才器,擢为副都御史。文皇渡江至金川门,百官皆出迎拜于江次,清袒立骂不已。上徐责之曰:「且不说为天子,即为亲王,若敢尔,其罪云何?」清复骂不已。乃命左右抉其齿,且抉且骂。顷之,近前若有所启,则含血直噀上衣,乃命醢之,罪及九族。久之,上昼夜梦清入,绕殿追之,曰:「清犹能为厉耶!」乃命籍其乡,转相攀染者数百人,(「转相攀染者数百人」,「攀」原作「举」,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谓之瓜蔓抄。(「谓之瓜蔓抄」,「抄」原作「村」,据明纪录汇编本改。)其村中至今无人焉。
○王朴
王权,陕西人也,改名朴。洪武中为御史。性戆,数与上争曲直,上怒,命斩之。反接至市曹,有旨赦之,反接还见上。上曰:「汝其改乎?」朴曰:「陛下以臣为御史,岂可戮辱至此。且以臣为有罪,安用生之?(「安用生之」,「用」原作「有」,据明纪录汇编本改。) 无罪,又安得戮之?臣今日愿速死。」上复命反接至市,过史馆大呼曰:「学士刘三吾听之,某月日皇帝杀无罪御史王朴。」临死作诗云云。行刑者复命,上恻然,问朴死有何言,以诗闻。上曰:「彼有片言,亦当以闻,况诗耶?」行刑者数人俱坐死。盖上惜其才,欲折其气,实无意杀之也。
○恩张
隆平侯张信,初为北平指挥使,时建文疑忌诸王,忌燕尤甚,密敕信擒以来。信意未决,日以忧危而不敢言。其母问之曰:「子何为其忧也?」信曰:「见统军马以千万,能无忧乎?」其母曰:「吾观子之才,统军马有余,汝忧非此乎,子其语我。」信乃屏左右言曰:「今上有敕取燕王,为之奈何?」母惊曰:「是不可也,吾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亦非汝之所能擒也。汝不闻汝父之言乎?」盖其父尝言王气当在燕分也。信闻之益忧,不知所出。未几,复有敕令趣之,信艴然起曰:「何太甚乎?」乃启,欲见王,不可。又启,不可。三启,终不可。乃乘女车径诣王府求见,王素忌信,见其挺身来造,乃入之。信拜于床下,王佯风疾不能言,信曰:「殿下无疾,有事当以告臣。」王复曰:「我真有疾不能言也。」信复曰:「殿下不以诚语我,今朝廷以敕令信擒王,果无意乎,信当执献。如其有意,当以告我。」王见其诚,不觉下拜,曰:「子救我一家之命。」呼为「恩张」。乃召姚广孝共谋靖难。语未几,檐瓦飘坠地碎,王以为不祥,不怿。广孝曰:「祥兆。」王骂曰:「子又妄言,若如此何祥为?」广孝曰:「祥也,天欲易黄瓦耳。」是日谋乃定。
○王璋
璋,河南人。永乐中,为右都御史。时有告周府将为不轨者,上欲及其未发讨之,以问璋,璋曰:「事未有迹,讨之无名。」上曰:「非汝所知也,兵贵神速,彼出城则不可为矣。」璋曰:「以臣之愚,可不烦兵,臣请往任之。」曰:「若用众几何?」曰:「得御史三四人随行足矣,然须奉敕以臣廵抚其地乃可。」遂命学士草敕,即日遂行往。黎明直造王府,周王惊愕莫知所为,延之别室,问所以来者。曰:「人有告王谋叛者,臣是以来。」王惊跪,璋曰:「朝廷已命大帅将兵十万将至,臣以王事未有迹,故来先谕,事将若何?」举家环哭不已。璋曰:「哭亦何益,顾求所以释上疑者。」曰:「愚不知所以出,唯公教之。」璋曰:「能以三护卫为献,无事矣。」从之,乃驰驿以闻。上喜,璋乃出示曰:「护卫军三日不徙者处斩。」不数日而散。于是令其下为微行,有司有贪酷者处以极刑,人情震詟。
归省,其母为具,坐中以本州岛知州为托,璋曰:「公法不可私也。」顷有丐者至,母以馂与之。明日至府,御史以馂献璋,即丐者也。璋曰:「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