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自江南丧败,地蹙军孤。念永历亡在外,存亡不可知;第仿天佑、天复故事,孤持正朔,乃稍稍议迁。适红夷甲螺何斌负债走厦,盛陈沃野千里,为四省要害,横绝大海,实霸王之区;且言可取状。诸部群集,以险远为难;谈极日而不决。成功意锐,捩舵束甲,于是遂行。
三月,泊澎湖。徇曰:“■〈目氐〉吾鹢首所乡”!至鹿耳门,则水骤涨丈余,大小战舰衔尾而度,横纵毕入。红夷大惊,以为自天而下。成功以手加额曰:“此天所以哀孤而不委之壑也!天赦孤臣,必有宁宇矣。”引兵登岸,克赤嵌城。荷兰战不利,退保王城。归一王以死拒之,郑人攻不克;乃筑籧篨,环七鲲身以逼之。
是秋,铜山将郭义、蔡禄投诚,挟忠匡伯张进以行,进自烧杀。君子谓张进于是乎男子。
冬十月,弃同安侯于柴市,子孙在京者皆戮之。迁各省沿海边界居民,以绝接济。
十二月,成功复攻王城,因风纵火,烧其夹板,败者一大,终无降意。成功使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珍宝不急之物,悉听而归,地归我,兵始罢。”荷兰乃降,送之归国。诸土酋皆受约束。就土城居之。改台湾为安平镇、赤嵌城为承天府;总曰东都。设府曰承天,县曰天兴、万年。
成功既闻迁界令下,叹曰:“使吾徇诸将意,不自断东征,得一块土,英雄无用武之地矣。沿海幅员上下数万里尽委而弃之,使田庐丘墟、坟墓无主,寡妇孤儿望哭天末,惟吾之故。以今虽披猖,亦复何用。但收拾余烬,销锋灌燧,息兵休农,待天下之清未晚也。”乃立兴法、辟刑狱、起学宫、计丁庸、养老幼、恤介特、险走集、物土方;台湾之人,是以大集,郑氏遂安。
今上之元年,永历在滇城;或曰幽矣,或曰杀矣。成功犹奉永历〔朔〕。
二月,有谤忠勇侯陈霸归款本朝,以全斌之甲伐之。霸,石井人,平卤步将,而成功之姻也;镇南澳十余年,与许隆、苏利数百战,粤人畏之如虎,但性傲多怨。全斌至,霸不御敌,入广州投诚;授慕化伯。盖蜚语所中云。
成功既治家严刻,长子经居岛,颇耽声色,狎老女,与乳媪通,生子;以闻,成功大怒,令黄昱、洪有鼎至岛,谕郑泰监杀经及经母董,以教儿不谨也。诸部大惊:又知成功病革,或乱命,谋保全。谓经子也,不可拒父,诸部臣也,不可拒君;推泰,泰于成功为兄行,谓兄可拒弟,克期举事。值全斌自南澳回,亦奉成功旨,诸部诱执之。洪旭密招台湾亲信戴捷为援。
五月庚辰,明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国姓成功卒于台湾。自成功起隆武元年,迄永历十六年,凡十七年。当是时,年三十九。台人以其弟袭为护理。
六月,赴至岛,经嗣位。居亡何,泰与洪旭、黄廷、蔡鸣雷议曰:“先藩连年用兵,徒苦父老。东行之时,犹令权宜通好。今日当为桑梓计,即不能成,丧未可知(?)。”我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以成功死,遣人招谕(经复继茂书云:“日在鹭、铜,多荷指教。读‘诚来诚往,延揽英雄’之语,虽不能从,然心异之。阁下中国名豪、天下合征,金戈铁马之雄,固自有在。顷承惠书,辱赐教诲,而谆谆所言,尚袭游说之后谈。岂犹是不相知者之论乎?东宁偏隅,远在海外,与版图渺不相涉。虽夷落部曲,日与为邻,正如张仲坚远绝扶余,以中土让太原公子。阁下亦曾知其意乎?所云贵朝宽仁无比,远者不弃,以耳目所闻见论之,如方国安、孙可望,岂非竭诚贵朝者,今皆何在?往事可鉴,足为寒心。阁下倘能以延揽英豪、休兵息民为念,即静饬部曲,慰安边陲。羊陆故事,敢不勉承。若夫疆场之事,一彼一此,胜负之数,自有天在,得失难易,阁下自知,亦无容赘也)。”泰等请经。经曰:“吾将东,诸君善图之。”议照朝鲜事例,遣杨来嘉入奏待命,不报,来嘉还。于是经出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帅师往台。黄昭、萧拱辰奉袭,谋拒经。台之诸部阴持两端。
十月晦,经至,或潜道以入,营于寮港。
十一月辛未,昭会诸部攻经。大雾昼冥,跬不可视。独昭先至,破营入。经溃,几为所窘。全斌率左右数十人力御。经还,射之殪。忽而雾消,日向午矣。其众惊乱,或斗或不,既皆逡巡税甲。经遂入台,收杀桂应菁、曹从龙,余寘不问,待袭如初。
二年,经既靖台人,滇城赴至,犹奉朔称永历十七年。
居亡何,杀郑泰于金门。泰赀以巨万百数,而遴于一钱;潜结黄昭,事露。经乃佯入澄,过金门,寘酒邀泰,缢杀之。泰子缵绪、弟鸣骏亡归清,授伯爵。蔡鸣雷、蔡协吉、蔡原及忠靖伯陈辉、武卫杨富、虎卫何义等先后投诚,各授爵有差。于是天子始锐意南征,遣人入海,请合红夷,攻岛之命下矣。
十月,耿继茂、李率泰、满洲郎赛调投诚官军合红夷舟出泉州,提督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分道疾进。经部分死士,令全斌御之。癸丑,遇于浯洲乌沙。时红夷夹板十余舟,岿巨如山,泉船三百,箕张而下。全斌以二十艨艟往来奋击,剽疾如马,红夷炮无一中者。投诚诸军云翔而不敢进,得功殿,为全斌所殪。已而继茂,率泰各济师,梧、琅麇至,众寡不敌,退守铜山。官军入岛,堕两城,弃其地,收其葆货、妇女而北。两岛之民烂焉。
十一月,杜辉自南澳入广投诚。
十二月,寇云霄,为浦镇王晋功所破。
三年三月,黄廷、周全斌、林顺等投诚,各授爵有差。自是之后,亲族兵将大抵无虑皆望风归款,取大官以去;独有永华、锡范等及经还台。大小庶事,悉委永华。永华为政,颇杂儒雅,与民休息。改东都为东宁,寘天兴、万年二州。颇分诸将土地。修涂(菟)裘,度曲征歌,视无西意。
四年,水师提督施琅挂靖海将军印,疏请攻台。船至外洋,为飓风飘散,不克而还。调琅及全斌归京,移投诚兵将驻各省。
八年春,上命率泰及满贝明珠、蔡毓荣等来漳,以兴化知府慕天颜招谕台湾,腾书来往(经与率泰书云:“盖闻佳兵不祥之器,其事好还。是以祸福无常倚,强弱无常势,恃德者兴,恃力者亡。曩岁思明之役,不佞深悯生民疾苦暴露,兵革连年不休,故遂全师而退,远绝大海,建国东宁,于版图疆域之外,别立乾坤。自以为休兵息民,可相安于无事矣。不谓阁下犹有意督过之,欲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未闻陈轸蛇足之喻与养由基善息之说乎?夫苻坚寇晋,力非不强也;隋炀征辽,志非不勇也:此二事,阁下之所明知也。况我之叛将逃卒,为先王抚养者二十余年,今其归清者,非必尽忘旧恩而慕新荣也,不过惮波涛、恋乡土,为偷安计耳。阁下所以驱之东侵而不顾者,亦非必以才能为足恃、心迹为可信也;不过以若辈叵测,姑使前死,胜负无深论耳。今阁下待之之意,若辈亦习知之矣;而况大洋之中,昼夜无期,风雷变态,波浪不测。阁下两载以来,三举征帆,其劳费得失,既已自知,岂非天意之昭昭者哉?所云夷齐、田横等语,夷齐千古高义,未易齿冷;即如田横,不过三齐一匹夫耳,犹知守义不屈。而况不佞世受国恩、恭承先训者乎!倘以东宁不受羁縻,则海外列国如日本、琉球、吕宋、广南,近接浙、粤,岂尽服属?倘以敝哨出没为虞,实缘贵旅临江,不得不遣舟侦逻。若夫休兵息民,以免生灵涂炭、仁人之言,敢不佩服。至于厚爵重禄,永世袭封,海外孤臣,无心及此。敬披〔□〕言,仰祈垂鉴。”其复明珠书云:“盖闻麟凤之姿,非藩樊所能囿,英雄之规,非游说所能惑。但属生民之主辅,宜以覆载为心,使跂行喙息咸润其泽,匹夫匹妇有不安其生者,君子耻之。顷自迁界以来,四省流离,万里丘墟,是以不榖不惮远隐,建国东宁,庶几寝兵息民,相安无事。而贵朝尚未忘情于我,以致海滨之民流亡失所,心窃憾之!阁下衔命远来,欲为生灵造福,流亡复业,海宇奠安,为德建善;又陪使所传,有不削发登岸及置贸衣冠等语,言颇有绪。而台谕传未详悉,唯谆谆以迎敕为辞。事必前定,而后可以寡悔;言必前定,而后可以践迹。丈夫相信于心,披腹见胆,磊磊落落,何必游移其说?特遣刑官柯平等面商妥当。不榖恭承先训,恪守丕基,必不弃先人之业,以图一时之利。惟是生民涂炭,恻焉在念。倘贵朝果以爱民为心,不榖不难降心相从,遵事大之礼。至通好之后,巡逻兵哨自当吊回。若夫沿海地方,俱属执事抚绥,非不榖所与焉。不尽之言,俱存敝使口中,惟阁下教之,俾实稽以闻。”)。议照朝鲜事例。经遣柯平、叶亨入奏待命,不报。方是之时,四海无事,天子厌兵,郑氏远,故释弗诛。经令宣毅前镇江胜等为游徼,往来岛上,踞步头互市;沿海居民,颇接济为奸利。
十二年冬十一月,我平西王吴三桂据云南、四川、贵州以叛。
十三年春三月,靖南王耿精忠据福建,执总督范承谟,杀建宁同知喻三畏以叛(承谟治吴,廉正有声,诸墨吏望风股栗。当文风披靡之日,拔韩菼于侪伍之中,卒为名儒。入闽时,三桂既反、耿逆方萌,承谟承旨阴为调度。三月望日,精忠伪召承谟计事,幽之蒙谷,并杀三畏,据有全闽。承谟义在必死,不食旬日,然且不死,独坐三年。官军入闽,然后见杀。夫承谟知耿藩将乱,驻节南剑,控制上游,号召漳、泉之师进逼峡江,精忠虽横,前后狼顾,亡可立俟。而投身虎穴,坐受羁绁,有足哀者,然可谓忠节大臣矣。承谟,辽东人,壬辰进士,谥忠贞;闽人祀之薛老峰下,盖福州之乌石山也。颇与柏帖穆尔之冢相望)。驰数骑传檄,七建皆下。使黄镛入岛请济师。授提督王进功平北将军,令入见,羁之福州;海澄公黄梧平和公,梧已病卒,子芳度权知军事;海澄总兵赵得胜威远将军;漳浦总兵刘炎宁远将军。
夏四月,潮州总兵刘进忠以城降于精忠,授宁粤将军。夜并我续顺公沈瑞军,徙其家于饶平。经使礼官柯平入福州,报黄镛之聘也。
五月精忠调得胜兵,得胜不从;邀右武卫刘国轩、左虎卫何佑于海澄,议奉经。
五月,经以陈永华为留守总制,率侍卫冯锡范、兵官陈绳武、吏官洪磊等奉永历二十八年正朔,渡海而西。授得胜兴明伯、左都督。自经东遁,偷安日日,兵甲钝敝,船不满百、军不满万,精忠颇易之。经遣人说精忠,借漳、泉二府为召募,精忠难之,于是耿、郑交恶。
五月,锡范取同安,守将张学尧降,授荡卤伯、左先锋。精忠惧,以都尉王进守泉州。王进者,老虎也,时已降耿,望亦稍衰(进,初为闽将,得罪下吏;寻补京口标营,承谟廉其能,调入闽。精忠反,遂委身焉)。
六月,进功子藩锡诱杀泉州城守赖玉,兵民多从藩锡者;遂逐进,纳款于经。甲午,经入泉州,授藩锡指挥使,国事尽委锡范、绳武。
秋七月,官军围潮州,精忠不能救,纳款于经。经遣援剿左镇金汉臣率舟师援之,以进忠为定卤伯、前提督。
九月,精忠以刘炎为犄角,命王进取泉州。
冬十月,国轩及右虎卫许耀败进于涂岭,追至兴化,信于城下而还。吴三桂礼曹周文骥使经,平耿、郑也。
十一月,得胜、锡范、佑等攻漳浦,刘炎降,遂援潮州。进忠之被围也,援师金汉臣歼焉。官军攻急,进忠竭力守御,中外隔绝者半载。及炎降,郑人南援,败官军于黄岗,潮围解。得胜回澄。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十二月,以六官筭丁钱,大索富民饷。
十四年春正月,精忠遣张文韬使经议和,以枫亭为界,始通好也。
二月,何佑寇饶平,猎沈瑞以归;授瑞怀安侯。
三月,以我经略洪承畴之祠改祀黄石斋道周、蔡江门道宪;窜承畴及杨明琅眷属百余口于鸡笼城。明琅,崇祯词林,字质人;煤山之变,乘马过梓宫,扬鞭而指之曰:“此真亡国之君者也!”
夏五月,刘国轩入潮,与何佑、刘进忠兵数千人徇属邑之未下者。平南王尚可喜兵十余万尽锐来攻;相持久,国轩食尽,议退守潮。平南麾彀骑,晨掩佑军,风驰云卷,战于鲎母山下。佑以身先旗,矫尾厉角,直贯骁骑,出其左右,国轩继之,大败官军,追奔四十余里,斩首二万有奇,捕卤七千,辚藉死者遍满山谷。当是时,何佑、刘国轩威名震于南粤。
六月,经帅诸将围漳州。方经之至岛也,授芳度德化公、前提督。芳度念国厚恩,必无与仇相见理,然军孤力短,遭离大丧,唯雌伏蠖屈,阳为受命,阴通本朝。每登城北望,叹曰:“臣不如桓彝,而望为杲卿!”事泄,郑氏环城。芳度年少沉勇,墨缞视事,令兄芳泰突围,入粤乞援(芳泰,平和诸生,幼而不羁,善技击。既嗣公,尝御试旸春苑,与副将何某为戈盾之戏;芳泰出手,遂中其肩,上称善者久之。归里数年,爱贤礼士,有退让君子之风。而享世不永,仅得中寿,可哀也夫),日与诸将分御四门,忠益孤,气益厉。经令四面环攻,圯而附于隍者六十余丈,围中负户而汲。芳度下火药,绝其缘城者。立栅轝土,须臾而城完。又寘重赏,令骁将吴淑、陈骥、黄翼、蔡隆等出轻师,躏其壁。郑人扶伤奔命,血■〈田井〉波道,剽锐尽丧;乃掘濠筑堑,为持久计。凡阅六月,芳度兄芳世自粤提师援且至,经谋遁。
十月庚申黎旦,淑及弟潜开门延贼。芳度登北门之山,趣诸军巷战,不利,投开元寺东井以死。不及援师,间三月(日)耳。经入漳州,授淑平卤将军、后提督,潜戎旗二镇。漳之士民闭户而询之,收芳度族戚,而遂膊其尸,刜海澄之椑,报宿忿也。事闻。上震悼,为罢朝,赠王爵,谥忠勇,世袭十二代。
十一月,经令礼葬我巡海道陈启泰于漳东之阪(启泰为政,豪敢有威。甲寅之变,会海澄公疽发背,漳大缊乱,启泰辑兵民,不动声色,卒赖以安。阅五日,阖门二十余口同时死义,参错如乱麻,启泰亲为排缵,各以序列;从容引寮属入视。诸相顾失色,汗下莫敢出声。启泰谈笑言论,陈义甚高,无异乡时,乃朝服望阙拜,自经以死。至是经乃下记属县,设坛备仪仗,鼓吹奉引以葬。经,穷岛余波耳,负固一隅,犹知尚德,况于宽大之朝遂良显忠者乎?启泰,辽东人,字大来,谥忠烈;子汝器,安徽巡抚)。
十五年春二月,三桂兵至肇庆、韶州。碣石总兵苗之秀、东莞守将张国勋诣国轩降。我平南王尚之信降于三桂。三桂檄让惠州于经,国轩入踞之,以吴、尚二逆画疆而守。
夏五月,精忠守将刘应麟驻汀州,徇下江西瑞金、石城二县,密款于经,授奉明伯、前提督。吴淑入踞之,以左武卫薛进思守;首叛盟也。
七月,经调进忠于潮,不至;恶贰于耿也。
九月,王师入闽,精忠降。其守将马成龙以兴化款于经,授殄卤伯、援剿左镇;许耀入踞之。始,精忠思与郑氏并力,已而不协;我击其外、郑击其内,前后跋疐,卒至于败。
冬十月,许耀拒王师于乌龙江。耀雄声寡谋,不在军事。王师问渡,方偃蹇醉淫尼庵,又狃于涂岭之胜,益轻敌。官军未既济,左右请击,弗从。既而成列。仓皇出御,方战而遁,弃军资、铠仗不可胜数。调赵得胜、何佑代之。
十一月,精忠守将杨德以邵武款于经,授后劲镇;吴淑入踞之。
十二月,淑拒王师于邵武城下。霜严指直,土皴瘃不能军,淑败还岛。进思宵遁,应麟奔死潮州。
十六年春正月,赵德胜、何佑拒王师于兴化城下。王师纵反间,佑疑得胜贰于我;得胜拔剑指天自誓,佑犹不信。战之日,佑登台以望赵师;师溃,得胜麾中军抽菆注射,应弦皆倒。既望佑军之不动也,唶曰:“吾不幸与若辈同事!既无与战,又无降理,赴敌以死,固其所也。何害!”乃从容下马,据胡床,复挽强杀数十人以死。君子谓得胜知耻矣;叛而复降,耻莫甚焉。佑乃蓬发而奔,踰山坠堑,连日饥饿,始得达泉;兴化遂陷。
二月,泉、漳溃,经遁入岛。大赏逃亡诸将,分汛水、陆。
三月,我和硕康亲王遣佥事朱麟臧入岛招抚,寻遣兴化知府卞永誉、泉州知府张仲举、乡绅黄志美、吴公鸿等再申前议;弗从。
四月,移诸降将入台。刘炎奔归本朝,磔于燕市。
六月,进忠降于三桂,寻归本朝,砾于燕市。
国轩弃惠州入岛,凡七府,一时俱溃。经既崩剥,不知所为;国事尽委国轩。国轩实有将才。
十七年春二月,入寇玉州、三叉河、福河、下浒等堡,一时俱下;遮我饷道,断江东桥。援甲适至,分兵击败之;夜取石马,数战皆捷。授国轩中提督。遂扬颿入镇门,取湾腰树、马洲、丹洲诸堡;壁碧湖,战于赤岭。当是时,总督郎廷相、嗣公黄芳世、都统胡兔按兵漳上,提督段应举自泉州、宁海将军喇哈达、都统穆黑林自福州、平南将军赖塔自潮州先后来援。国轩及吴淑等兵仅数千,飘骤驰突,略放成功;当事者委腇咋舌,莫敢榰梧。
闰三月,黄芳世、穆黑林与国轩战于湾腰树,败绩。胡兔及副将朱志麟、赵得寿战于镇北山,又败。姚公子、李阿哥援之。又败。段应举战于祖山头,又败,逸入海澄。遂取平和、漳平,围海澄三匝,断堑星椿(椿),飞鸟不度。
六月,上以按察吴兴祚为闽抚,逮郎廷相,以随征布政姚启圣为总督,趣诸军援澄。攻葛布山三次,隔带水,高垒自完,相望而已。庚辰,围中食尽,城破。提督段应举从容自经,完节于敌楼。总兵黄蓝巷战,死于乱兵。满、汉官军自缢死者甚众,凡亡失三万余人、马万余匹。晋国轩武平伯、征北将军,吴淑定西伯、平北将军,何佑左武卫,林升右武卫,江胜左虎卫,郑氛滋益炽,几五万人,遂取长泰、同安。
七月,乘胜围泉州。梅勒雅大里城守,不可下。国轩藉民为兵,徇下南安、永春、安溪、德化等县。
八月,官军复漳平、长泰、平和等县。我学士李光地道口宁海、赖平南由安溪出同安,巡抚吴兴祚由仙游出永春,提督杨捷由兴化下惠安,总兵林贤、黄镐、林子威帅舟师由闽安出定海,克期援泉。
八月,林贤等败楼船中镇萧琛水军于定海;经命宣毅后镇陈谅御之海山。国轩帅二十八镇还漳州,筑十九寨。
九月癸卯,吴淑、何佑、杨德、吴潜、陈昌等十一镇可二万人军浦南。国轩帅十七镇可二万人军溪西。丙寅,国轩帅二十一镇与王师决胜于龙虎山。精忠为左拒,赖平南将军为右拒,启圣在前,胡都统在启圣前;都统麾骑兵二万人先合不利,启圣援之,奔。精忠故仇郑,乃前拔剑砍地曰:“吾得与此贼俱歼,吾死不恨矣。”亲督战,立斩退缩者三人,大呼驰蹂拒马;平南将军尾之,杀海镇郑英、吴正玺等,破营十六座,斩首四千,捕卤一千二百余人;凡亡溺以万数。国轩尾所乘马,泅河以遁。
冬十月,启圣遣中书张雄入岛招抚,弗从。
十八年春二月,经以陈谅为援剿左镇,败官军于定海。
秋八月,上以万正色为水师提督。
冬十月,官军攻萧井寨,不克而还。
十一月,吴淑压死于萧井寨。启圣乃大招抚,开第于漳州,曰“修来馆”。不爱官爵、银币、袍服,无真赝皆收之。令降者华毂鲜服,炫耀于漳、泉之郊。漳、泉人传异之。乃相喧述,猜忌送款;言启圣能致海上豪猾也(「闽颂」云:时有渔人于海底得篆砖,文曰:“生女灭鸡,十亿相倚,庚小熙皞,太平八纪”;盖指姚灭郑于康熙时也。或曰,福州陈润所造)。
十九年春正月,正色及总兵陈龙、林贤、黄镐、杨嘉瑞为舟师以伐岛。正色谋于兴祚曰:“子沿海与之上下,击其湾澳,吾张水师,以诸将之锐,方船以进,逼海坛。子攻其陆,吾薄其水,破之必矣。”既谋而行。经命左武卫林升为督,帅援剿左镇陈谅、左虎卫江胜、楼船左镇朱天贵御之。既望我军,畏其众也,退舍而游,弃海坛;无所得汲,升令数舟取水寮逻。诸戈舡望风而溃,天贵遂降,授总兵。
二月,国轩遁入岛,启圣乘虚复十九寨,海上诸镇多降者。丁亥,正色覆两岛。经率锡范、绳武及诸将复遁入台。其母董召而数之曰:“冯陈之业衰矣,犹有先君黄洪之刃,其庸可赦乎?若辈不才,徒累维桑,则如勿往!”
二十年春正月壬午,郑经卒于台湾(台人称永历三十五年正月壬午,郑经薨于台湾)。凡经嗣位十九年,奉永历正朔,佩招讨大将军印,称世子;实无所受命。长于克,旧为监国。■〈臧上土下〉,郑氏螟蛉子也,原姓李,经嬖妾林养之,其事秘,经莫知也,以永华女配之。及经西寇,委政永华,永华请克■〈臧上土下〉为监国。克■〈臧上土下〉严毅,颇效成功,诸弟畏之。迨经败东还,永华亦殁,以国付■〈臧上土下〉。亡何,经死,诸弟扬言曰:“克■〈臧上土下〉非吾骨肉,一旦得志,吾属无遗类矣。”董即命收监国印。兵将入,克■〈臧上土下〉顾谓妻陈曰:“耳目非是,恐不能相保!”陈曰:“夫在与在,夫亡与亡,必不相负!”克■〈臧上土下〉既幽别室,诸弟夜命乌鬼拉杀之。董氏立次子克塽;克塽幼,发初覆额。授国轩武平侯、锡范忠诚伯。以永华为国之望,犹礼待陈,躬身抚慰,询其所为。陈乃怆然泪下曰:“昔为箕帚妇,今为罪人妻;官民礼隔,愿出别室,待亡夫百日后,即往地下相从耳。”许之。陈旦夕临,日啜茶数勺,卒哭,悬帛柩侧,遂沐浴整衣冠,投缳以死。
夏六月,经母董氏卒(董氏不答于成功,辛卯之难,董踉跄逃出,独怀其姑木主以免,成功敬焉。凡海上所至,禁奸止杀,董亦有力焉)。
十月,启圣计招台湾行人傅为霖等。建成后镇朱友发其事,为霖等皆诛,及我续顺公沈瑞,屠其家。瑞妻,礼官郑斌之女也,释之;郑氏守义,亦自缢死。盖台湾将覆,一时顿有两烈妇云。
十一月、启圣疏荐万正色为陆路提督、施琅为水师提督,以图大举;期以明年。
二十一年,施琅治兵于平海。
二十二年春三月,何佑城淡水。
夏六月乙亥,官军发铜山,会于八罩屿,窥澎湖。国轩守澎湖,知八罩屿恶,六月望间当有飓至。自督精兵,强逾二万,蜂拥于风柜尾、牛心湾等屿,又率林升、丘辉、陈起明、王隆、吴潜等约众二万集于鸡笼屿,环设炮城,陵师守之。沿海巨舟,星罗碁布,以望覆我师。琅令大小战舰,于风颿大书帅将姓名,知进退、定赏罚也。
丁亥质明,微风振枻,钲鼓传喧,两师将合。琅令蓝理、曾诚、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等七船突入贼■〈舟宗〉,焚杀过当,溅血声喧。时南潮正发,前锋数船为急流分散。国轩师合,两翼齐攻,杀伤大当。琅望蓝理之颿,度我军终不可疆出,自将坐驾船突围赴援,焚其赶缯船二、鸟船一。理伤炮还,琅亦集矢于目。是夜暂收八罩。
己丑,以甲裳裹首,集诸将申军令:自总兵以下,皆按以失律罪,衿甲面缚,将斩之。诸将蒲伏祈请,许以立功自赎。兵气复振。取虎井屿。
其明日。琅独驾小舟,潜侦诸砦还,令诸军掘地取泉。澎水故多咸,及王师云集,泉乃甜出,三军大喜过望;方之耿恭,殆为过之。
癸巳,誓师,分为八队,每队七船,各三其迭。琅自统一队,居中调度。以八十余舟为后援,五十舟从东畔时内缀其归路,五十舟从西畔牛心湾、内外堑为疑兵牵制。将战,有风从西北来,渰浥蓬勃,逢迎王旅,士皆股弁。琅循师大呼曰:“惟天、惟今上皇帝之灵,尚辅相余!”须臾,雷动,立转南飙,军复大喜。乃裹创疾战,贾勇先登。国轩发火矢喷筒,燔怒张。官军乘锐夹击,我总兵朱天贵战死。自辰至日中,兵气益厉,多杀国轩军万余人,歼其将林升、丘辉、江胜、陈起明、吴潜、王隆等,烧大小斗舰二百余艘,余众多降。国轩知势不敌,急乘走舸从吼门佚去。
澎湖既破,琅以台湾未灭,为攻心之法,迎降弁目赏以袍服、靴帽。凡降卒四千余人,给以饟米。伤未及死者凡六百余人,医治之,送还台。降者相谓曰:“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之也!”归共传说。台湾之人,是以大震。
宁靖王术桂,自以明家龙种,义不可辱;度事已如此,乃具冠服,设宾礼于庭,北面再拜天地、二祖、列宗,招台人从容别饮,投缳自奋绝脰以死。妾袁氏、王氏、秀姑、梅姐、荷姐五人从缢于堂。台之志士为流涕曰:“嗟乎!王孙与北地争烈矣!”而刘国轩、冯锡范、何佑、洪磊等方奉克塽决计投诚。
七月丙申,遣刘国昌、冯锡珪、陈梦炜赍延平王金印一、招讨大将军金印一、公侯伯将军银印五,籍土地、府库、军实,叩军门乞降。
八月壬子,琅统舟军至鹿耳门,国轩使人徐道以入。令劗发,鸡犬弗惊,市不易肆。凡克塽嗣位二年,奉永历正朔。当是时,年十五。自成功初起迄克塽,凡三世、三十八年,而明朔亡。
居数日,琅乃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焰莫可谁何。今琅赖天子威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诛,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独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剪为仇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语毕涕下。君子闻之,为嗟异曰:“父仇一也,郧公辛贤于伍员矣!”乃疏请经略台湾,礼待克塽及诸将帅,归之京师,授克塽汉军公、锡范汉军伯、国轩天津总兵、何佑梧州副将。设府一、县三,府曰台湾,县曰台湾(为附郭)、曰凤山、曰诸罗。分南北二路,设兵防,维万世之业。台湾之人,是以大康。三十九年,上念成功明室遗臣,非吾乱臣贼子,特赐成功及子经归葬南安,如田横故事。
论曰:自世祖章皇帝王天下,东南夏肄,所在除灭。成功将种,起自诸生。当日落虞泉,而犹屈疆海外,佚宕中国,欲遂鲁阳之志,亦迂狂而不知其无补者。然数十年之间,窃号永历,违命假义,旌旃所指,关河响动;喋血边竟,人民离落。明室遗人,未或非之。夫河东赐姓,犹留虚号,天水高庙,亦拥空名,成功非踵事增华者耶。子经嗣立,人材在中知之间;方是时天子圣神,然且屡勤宵旰,军旅数出,天动云临,然后乃服。世传成功,词多流溢,然乱不久、难不剧、事不奇、削平者之绩不大。后有君子,可以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