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礼记集说卷一百四十 宋 卫湜 撰
子曰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故君子三揖而进一辞而退以远乱也子曰事君三违而不出竟则利禄也人虽曰不要吾弗信也子曰事君慎始而敬终子曰事君可贵可贱可富可贫可生可杀而不可使为乱
郑氏曰乱谓贤否不别三揖而进一辞而退进难者为主人之择已也退速者为君子之倦也三违违犹去也利禄言为贪禄留也臣以道去君至於三而不遂去是贪禄必以其强与君要也愼始而敬终轻交易絶君子所耻不可使为乱此乱谓违废事君之礼蓝田吕氏曰所谓位有序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之谓也所谓乱者则贤不肖倒置之谓也君子之事君要之君信於我而已信我之贤可以为师非学焉而後臣之则不进也信我之贤可以执国政虽待以季孟之闲亦不进也此所以进之难也孔子之仕鲁燔肉一不至则不税冕而行灵公问陈则明日遂行此所以退之之易也盖君子之仕将以道正君而已枉已未有能直人者也人人知自贵於己达色斯举矣翔而後集之义则贤不肖之分不可乱也相见之礼主人迎宾三揖至於阶其退也一辞而出主人拜送宾去不顾盖相见者见之於主人尽敬之後辞之於主人未懈之先若主人之敬未至而强进主人之意已懈而不辞则宾主人之分乱矣可仕可已可见可辞进退之义一也事君三违而不出竟则利禄也人虽曰不要君吾弗信也古者四十始仕道合则从不合则去盖以道事其君者道既不合舍而去之君无留行之命礼貌已衰义不可犹居其国苟至三违而不出竟则怀禄要君无所逃罪昔孔子去鲁迟迟其行以去父母之国有所不忍而已孟子去齐三宿而後出昼冀王悔而反之以安天下之民而已然卒皆出竟以去君子之义可知矣臧武仲以防求为後於鲁要君之心无大於此所以皆得罪於孔子也子曰事君慎始而敬终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故轻交易絶君子耻之若夫以道去其君岂君子之心哉不得已也子曰事君可贵可贱可富可贫可生可杀而不可使为乱贵贱贫富生杀君之所操以御臣之具者也虽有是具以御臣然所以御之者礼也理义人心之所同然天所以命於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所以保乎天下国家也故臣之事君无所逃乎天地之间东西南北唯命之从及违於理义则臣得以争於君匹夫不可夺其志故君以我为贤则可处之以富贵以我为不肖则可处之以贫贱以我为无罪则可生以我为有罪则可杀六者莫不唯君所命其不可夺者吾之理义而已孟子曰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齐侯田以旌招虞人不至将杀之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故凡违乎理义者皆乱也延平周氏曰其进也以礼故难其退也以义故易进也不以礼故易退也不以义故难难进而易退则位之所以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位之所以乱而无序故君子三揖而进若甚难一辞而退若甚易者盖远其乱於宾主之间况君臣之间可不远其乱也哉进以礼所以愼始退以义所以敬终
马氏曰进人所欲也而难进退人所不欲也而易退盖其就於利者缓而远於利者速则其志在於义而不在於利如此则贵贱履位贤不肖袭情故位有序故君子交接之际进必三揖退止一辞皆所以远乱也君臣以义合而未尝无相爱之仁以义合至於三谏则去有相爱之仁则虽去而未必出竟君与之环则还与之玦则去若孟子去齐三宿而後出昼是也然此特始去之礼如此至於三违而且不出竟则其志在於利禄以强要於君也在物者有命在己者有义富贵贫贱生杀此物也而不可使为乱则在己在物者有命故可贵可贱可生可杀在己者有义是故不可使为乱也
山隂陆氏曰易进而难退则乱之阶由此始也严陵方氏曰其进不难则苟合以贪其位而位之在吾上者或有所越其退不易则患失以固其位而位之在吾下者或有所妨若是则其位无序矣有序则治无序则乱君子於宾主相见之际揖必至於三而後进辞止於一而遂退则难进之义盖可见矣况於事君乎推是心则固足以远乱矣三违而不出竟内实利之而外强违之非要君而何翔而後集所以愼始不为苟去所以敬终
石林叶氏曰迎之致敬以有礼则难进礼貌衰则去之故易退进以礼退以义不失其先後故位有序反此则容悦者也以容为悦则必至於乱古人於宾主之间犹患之况君臣之际乎谏君有至於三而去君无至三而不出竟孟子去齐三宿而後出昼者师宾之位也
子曰事君军旅不辟难朝廷不辞贱处其位而不履其事则乱也故君使其臣得志则愼虑而从之否则孰虑而从之终事而退臣之厚也易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郑氏曰履犹行也君使其臣谓使之聘问师役之属也愼虑而从之者此已志也欲其必有成也否谓非己志也孰虑而从之又计於己利害也终事而退非己志者事成则去也不事王侯言臣致仕而去不复事君也君犹高尚其所为之事言尊大其成功也孔氏曰在军旅之中不辟危亡之难在朝廷之中不辞卑贱之所得志谓君使当己之才也终事谓事毕也既本非己才事竟即辞而退也得志及不得志并从而无违是臣行之笃厚也引易蛊卦上九爻辞以证终事而退臣之厚也
蓝田吕氏曰此章重述事君可贵可贱可富可贫可生可杀之义盖事君者不仕则己仕则卑贱有所不辞诗云硕人俣俣公庭万舞事君者不受命则已受之则患难有所不辞诗曰靡室靡家玁狁之故处其位而不履其事如弓人耻为弓矢人耻为矢名之不可言言之不可行矣其所以事君之义乱於名实者也此篇言乱者有三易进而难退则乱也者乱於贤不肖者也不可使为乱者乱於理义者也处其位而不履其事则乱也者乱於名实者也乱者如丝之不治无绪以正之之谓也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又曰好勇疾贫乱也仁者爱人然而疾不仁者以不仁之贼吾爱也苟能远之使不能贼吾爱可矣至於疾之已甚则反失吾爱是乱於为仁者也所贵乎勇者见义必为而已不施之於义而施之於疾贫则利欲无厌是乱於勇者也是皆不治而无绪者也君使其臣臣受其命得志者则合所使之臣素志也否者不合其素志也臣受君命虽有所合不敢以得志而自满故愼虑而从之乃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有所不合又非所宜辞亦不敢怨於不得志而不事事故孰虑而从之要之不辱君命尽其义而无悔而己仕而不事事则不恭不得志而不去则怀怀与不恭皆君子所不由故不得志者虽孰虑以从事卒事则致为臣而去则所以自免而不累於上故曰臣之厚也蛊之上九之辞曰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蛊者有事之时自九五而下皆以干蛊能不能为得失至於上九事之终且无位也有似乎仕焉而已者故曰不事王侯唯不事王侯乃可以高尚其事不见役於人若委质而仕反欲高尚其事而不事事则旷官尸利无所逃罪矣故此章取以为证焉
山隂陆氏曰不辞贱犹曰不让劳也此事君者之事也故曰子思臣也微也使子思居卫而为曾子之事是乱也乱亦乱之阶终事而退是厚也非正也即正有去而已
严陵方氏曰愼虑则从其事而无所轻孰虑则从其事而有所习终事而退则不居成功故也
马氏曰贵与生者人所欲也君使其臣於所欲之地则必愼虑以从之贱与死者人所恶也君使其臣於不欲之地亦必孰虑以从之
延平周氏曰幽之使我有是者天也明之使我有是者君也苟其使我得志则愼虑而从之者愼虑其所以行道者也苟其使我不得志则亦孰虑而从之者孰虑其所以守道者也功成身退者天之道故曰终事而退臣之厚也
石林叶氏曰位军旅则以勇故不辟难位朝廷则以仁故不辞贱处其位而辟难辞贱则事不治而乱何有於仁勇於事君有得志而与否者命也虑而後从者义也得志而孰虑所以畏命故其宠若惊不得志而孰虑所以谓义故其辱若惊
子曰唯天子受命於天士受命於君故君命顺则臣有顺命君命逆则臣有逆命诗曰鹊之姜姜鹑之贲贲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郑氏曰唯当为虽言皆有所受不敢专也臣受顺则行顺受逆则行逆如其所受於君则为君不易矣姜姜贲贲争鬭恶貌良善也
孔氏曰此明臣事君不敢专辄君之出命不可不愼所引诗鄘风鹑之贲贲刺宣姜之诗
横渠张氏曰命於天者不可不顺若国君则不然君能顺上则臣亦顺上君命逆上则臣亦逆君
蓝田吕氏曰此章重述事君不可使为乱之义也天道无私莫非理义君所以代天而治者推天之理义以治斯人而已故曰天秩有典天叙有礼天命有德天讨有罪莫非天也臣之受命於君者命合乎理义为顺天命不合则为逆天命君之命出乎理义则为臣者将不令而从君之命不出於理义则为臣者虽令不从矣此所以有逆命顺命之异然後知其不可使为乱也人之无良我以为君此诗刺卫君无德国人耻以为君盖言君逆天命则臣子亦逆君之命严陵方氏曰天子者天之所子故惟天子受命於天士以事人为事故受命於君由士以上皆受命於君此止以士言者盖降於士则有府史胥徒之属皆其官长所自辟除其卑不能上达故不得受命於君也然则受命於君者其卑止於士而已
清江刘氏曰注者曰唯当作虽非也此言天子之命在天士之命在君非天命不为天子非君命不为士也皆有制之已
山隂陆氏曰唯读如字天子受命於天犹士受命於君所谓士死制是也臣谓大夫以上唯不受命於君故有逆顺如此
马氏曰天之命於君者岂谆谆然命之乎使之居天位食天禄治天职牧天民盖所谓命也故由其道而顺天则谓之顺命不由其道而逆天则谓之逆命虽然上者下之仪而臣之逆顺亦视其君之所为而已石林叶氏曰君与天皆出命者也君之与天命既顺则臣之於君命亦顺也君之於天命既逆则臣之於君命亦逆也盖有治君则有贤臣有乱君则有佞臣取人以身之道也唯其逆顺者自人为之故言君臣而不言天君莫尊於天子臣莫卑於士故言天子而止士
庐陵胡氏曰臣有顺命有言逊於汝志也必求诸非道臣有逆命有言逆於汝志也必求诸道先儒谓逆命为行逆非也
子曰君子不以辞尽人故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辞有枝叶是故君子於有丧者之侧不能赙焉则不问其所费於有病者之侧不能馈焉则不问其所欲有客不能馆则不问其所舍故君子之接如水小人之接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小雅曰盗言孔甘乱是用餤
郑氏曰不问其所费以下皆辟有其言而无其实水相得合而已酒醴相得则败淡无酸酢少味也接或为交盗贼也孔甚也餤进也
孔氏曰此明君子之行不可虚用其辞不以辞尽人言不得以言辞之善谓行亦尽善也有道之世则所行美好似树干之外更有枝叶无道之世人不诚实但言辞虚美所引诗巧言刺幽王之诗证小人甘以坏
横渠张氏曰有道是有实也有实则行有文章也无实则言有文章也行有文章则莫非实是也言尚浮华则唯虚辞相誉而已无其实也故君子问寒则衣之称美则爵之今言无有实其求益与夫相亲相依之言皆相奉而已故仲尼欲无言直欲务实君子先行其言而後从之至如近世之语功实者犹徒具文而已亦不以实求也有道则行得伸无道则辞得伸辞行天下之辞行也有道无道亦天下之有道无道也辞则伸也以天下无道明无以考其实所以浮辞得伸盖莫能穷辨之也君子不以辞尽人尽极也取也蓝田吕氏曰君子不以辞尽人不敢轻信於人也不以口誉人不以色亲人不为口惠所以重信於己也孔子曰今吾於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又曰君子不以口誉人又曰有言者不必有德皆不以辞尽人之义也枝叶者干之文也天下有道则人致文於行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乃行之文也故曰行有枝叶天下无道则人致文於辞诗云巧言如簧顔之厚矣乃辞之文也既曰辞有枝叶则有言而无其实问所费於丧者而不能赙问所欲於病者而不能馈问所舍於客而不能馆则其言也不出於诚心君子耻之故与其不能惠而问之不如不问之愈也君子之接人也以信而不以苟说人故如水淡而可久於此三者不能惠则不问此交之所以全而无後怨故曰淡以成小人之接人也苟说而不以信故如醴之甘而不可久於斯三者能问而不能惠取说於顷刻而不顾其後此交之所以难保故曰甘以坏故凡言之甘而不出乎诚心者必将有以盗诸人传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甘言入则受其盗故言盗言孔甘乱是用餤延平周氏曰孔子曰予不试故艺而孟子曰我於辞命则不能盖君子之道重其本而轻其末也辞命者乃道之末也岂道之末而能尽人之贤否哉
严陵方氏曰天下有道则君子之道发之於行事此行所以有枝叶天下无道则君子之道载之空言此辞所以有枝叶则其所以有言者岂得已哉宜其不以是而尽人也庄子曰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絶盖成则相亲坏则相絶其说正於此合然庄子言交此言接何也交言其情接言其迹
马氏曰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者有德者必有言也天下无道而辞有枝叶者有言者不必有德也石林叶氏曰宰我子贡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顔渊善言德行孔子曰我於辞命则不能也孔子不能辞命则能之者固德行而已唯其能於德行故尽人不以辞君子以道义交故其淡如水小人以势利交故其甘如醴水淡而散於五味之合则无不调故曰淡以成醴而至於沈湎则败德故曰甘以坏
马氏曰圣人之教则欲其讷於言而敏於行其观人则必观其言而察其行故寜至於行有枝叶而无寜为枝叶之辞寜为君子之淡以成无为小人如醴之甘寜有已怨而毋至於有诺责故言行相副圣人盖深取之而言浮於行圣人必察其中也
讲义曰上取人以道德而不以文辞则下进用者道有本根而行有枝叶矣上取人以文辞而不以道德则下之进用者道无本根而辞有枝叶矣譬之草木有本根然後有枝叶为上之道可不谨乎君子之接如水虽无味而可久小人之接如醴虽有味而易变
子曰君子不以口誉人则民作忠故君子问人之寒则衣之问人之饥则食之称人之美则爵之国风曰心之忧矣於我归说子曰口惠而实不至怨菑及其身是故君子与其有诺责也寜有己怨国风曰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子曰君子不以色亲人情疏而貌亲在小人穿窬之盗也与子曰情欲信辞欲巧
郑氏曰誉绳也问人之寒以下皆为有言不可以无实於我归说欲归其所说忠信之人也口惠而实不至谓善言而无信人所恶也已怨己谓不许也言诺而不与其怨大於不许言笑晏晏至亦已焉哉皆相与为昬礼而不忠也言始合会言笑和说要誓甚信今不思其本思之反覆反覆之不思亦已焉哉无如此人何怨之深也辞欲巧巧谓顺而说也
孔氏曰绳以量度於物凡口誉於人亦须量之於心故以誉为绳庄十四年左传蔡侯绳息妫杜注云绳誉也是绳誉通训引诗曹风蜉蝣刺曹君之诗国将灭亡贤臣心忧我身何所归舍说舍也此引诗断章证疾虚言义不与诗相当也诺谓许人物责谓许而不与被责也引诗卫风氓之篇证许而不与被人所怨也不以色亲人谓不以虚伪善色诈亲於人也情疏貌亲外内乖异心不慤实恒畏於人如细人奸盗也言辞欲和顺美巧不违於理与巧言令色者异也蓝田吕氏曰晋平公之於亥唐入云则入坐云则坐食云则食虽疏食菜羹不敢不饱然终於此而已矣弗与共天位弗与治天职弗与食天禄士之尊贤者也非王公之尊贤也盖君子力可以周人之穷则不徒问其饥寒而必有以衣食之势可以进贤则不徒誉而已必有以爵禄之徒问徒誉而无实以继之则诚心不存己则不诚而责人之诚难矣故曰君子不以口誉人故君子问人之寒则衣之问人之饥则食之称人之美则爵之国风曰心之忧矣於我归说此诗刺曹君不修政事好絜其衣服饰其外而无实民将去之求其所当归者如口誉无实不可使民信也问人之饥寒而不衣食之特问之无诚而已至於口惠而实不至则害信之大者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危国亡家之本此怨之所以及其身故君子与其有诺责也寜有己怨有求而已之始虽咈人之意而终不害乎信故其怨小诺人而不践其言虽不咈人意而终害乎信故其责大国风曰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此诗刺夫妇失道中絶无信妇怨之辞也故取以证之穿窬之盗欺人之不见以为不义而已色亲人者巧言令色足恭无诚心以将之情疏貌亲主於为利亦欺人不见君子耻之故不为也故曰君子不以色亲人情疏而貌亲在小人则穿窬之盗也与孔子曰色厉而内荏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孟子曰不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是皆穿窬之类二者亦欺人之不见以为不义故所以为穿窬也御人国门之外盗也穿窬亦盗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小人而无忌惮不义也色厉而内荏以言不言餂人亦不义也盗与不义小大虽殊其为盗与不义则一也此章言其言欲信而已事君接人其义一也又欲言之顺而说故曰情欲信辞欲巧以结之孔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盖事於顔色者诚有所不足故鲜矣仁然为辞令亦君子之所务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又曰使於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非恶言之巧也巧言之害仁者尔严陵方氏曰不以口誉人则言之所与必发於心不止於外貌故民化之而作忠若问人之寒则衣之之类皆非口誉之事也口誉者内外之不相应也口惠者始终之不相副也君子之亲人也以德故曰不以色亲人貌虽亲而情实疏则恐人之见其情也又何异穿窬之盗也穿窬者穿垣墉而为之盗也君子情非苟动也将以有所示辞非苟出也将以有所治内有情之信而外有辞之巧又何害其为仁乎此所以先言情欲信而後乃言辞欲巧也
马氏曰君子之誉人不以口而身必致之也不以身致之则是显誉於人隂弃其身而民亦趋於伪矣君子不以色亲人者以其有相爱之情出於中愉色婉容见於外盖真积於内然後诚动於外故君子不以色亲人而虑情之不信也匿怨而友其人者君子所耻也
山隂陆氏曰诗言君将无所依唯於我归处而已是非以口绳君相也於我归处犹之可也於我归息甚矣於我归说则又甚矣在小人则穿窬之盗所谓譬诸小人其犹穿窬之盗也与
石林叶氏曰口惠而不以实应则为诬唯君子反此然而称人之美则爵之此在上者之事也在下而无与共天位治天职则称人之美因不为诬也色在外君子不以亲人亲人者情也小人则情疏矣其亲人也以貌非特色而已矣此其譬则穿窬之盗也欤譬人之知也君子不以色亲人求所以信其情也乃若巧辞则孔子尝曰鲜矣仁不曰不仁而曰鲜者是君子有时而用之
延平周氏曰於内则情欲信於外则辞欲巧者君子之道也苟止於辞欲巧则君子乎
讲义曰情必欲其信如真喜未笑而和真怒未发而威真悲未泣而哀所谓信也此所以笃实乎其内辞必欲其巧如詖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皆以其背违正理而各得一偏尚得为巧乎譬之大匠必合规矩以为方圆然後得谓之巧也此所谓辉光乎外也
金华应氏曰情之所藴必隐恻而尽其情辞之所发必委曲而中其节
子言之昔三代明王皆事天地之神明无非卜筮之用不敢以其私?事上帝是故不犯日月不违卜筮卜筮不相袭也大事有时日小事无时日有筮外事用刚日内事用柔日不违龟筮
郑氏曰神明谓羣神也无非卜筮之用言动任卜筮也日月谓冬夏至正月及四时也所不违者日与牲尸也袭因也大事有时日有事於天神有常时常日也有事於小神无常时常日临有事筮之刚日柔日顺隂阳也阳为外隂为内事之外内别乎四郊孔氏曰此至篇末总明卜筮之事郑注冬夏至正月及四时者冬至谓祭圜丘夏至谓祭方泽正月谓祭感生帝及四时迎气用四时吉日也知皆卜者案大宰云祀五帝帅执事而卜日郑注五帝谓四郊及明堂是四郊有卜也大宰又云祀大神祭大示亦如之大神则冬至祭圜丘大示则夏至祭方泽案公羊谷梁传云卜三正则知天子郊用夏正亦卜之也周礼祭宗庙亦卜日云不违者唯日与牲尸者案僖三十一年左传云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是卜牲日也特牲少牢云大夫士筮尸则天子诸侯有卜尸也卜筮不相袭言大事则卜小事则筮不相因袭此与曲礼文同而注异大事有时日而用卜者示不敢专崔氏曰凡求告之道不过三若一而吉则不更啓若初不吉则二不至於三易曰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明初筮者不复至三也若大事卜筮兼用卜筮各一用之乃成为一故尚书云三龟一袭吉则知三龟三筮各一用之乃成为一也故尚书有龟从筮逆龟逆筮从之义皆据一用而言也然一用之时若龟筮卿士庶人之中所逆者少亦得为初吉若所逆者多则为初凶若初吉多则更卜若初凶多则亦卜至三所以尔则以初筮告吉凶皆非吉凶之故是以至三也所言三者皆谓三度用之非一度用三王之龟筮始为三也至中小之祭求吉凶之理亦复如之卜筮各用者不得为袭中事兼卜则谓之相袭故表记云卜筮不相袭然则於事得兼用者以再三为袭不得兼用者则无以为袭故也
何氏曰外事以刚日而郊用辛内事以柔日而社用甲有以见郊社至重不可以内外常理拘之宗庙之祭据春秋而言则桓八年以己卯烝夏五月以丁丑烝十四年秋八月以乙亥尝闵二年夏五月以乙酉吉禘於庄公文二年八月以丁卯大事於大庙跻僖公昭十五年二月以癸酉有事於武宫是俱用柔日如绎日明日又祭既正祭用柔自然绎日必刚矣横渠张氏曰不犯日月谓不使祭日相见犯若一时有两祭则必相回互使之不相妨
蓝田吕氏曰此章言事天事君至敬而不敢?故有卜筮因言卜筮之用礼者敬而已矣明则敬於人礼仪三百威仪三千敬人之事也幽则敬於鬼神内尽志外尽物凡祭祀之礼卜筮之用皆敬鬼神之事也盖卜用龟筮用筴龟则灼之而视其兆筴则揲之而视其卦凡求於人情所不能测人力所不能为者是乃所以求之於神明也郊所以祀上帝卜日而用之不敢必其期也卜牲而养之不敢必其物也其敬如是是乃所以不敢以私?事之也日月者如冬日至圜丘以祀天神夏日至方泽以祀地只四时迎气用四丘此皆素有定日不用卜至於它祭祀之当卜日者不可犯此素定之日也它祭祀之卜日既不犯此素定之日然所卜之日既卜之吉则不可违故曰不犯日月不违卜筮违之犯之皆不敬也记曰大飨不问卜此谓日月之素定者如冬夏之日至之类他则皆卜如啓蛰而郊郊用辛之类故大宰祀五帝帅执事而卜日遂戒而不言昊天上帝盖可知矣既称上帝於郊又曰唯圣人为能飨帝则祀天亦可称飨均祀天地也冬至之日至为大故曰大飨飨之之敬因天时隂阳之至而不问卜所敬异於他飨也先儒谓大飨者祀五帝於明堂以月令有季秋大飨之文乃曰莫适卜也以总飨五帝不知主何日而卜之故不卜然不知季秋之飨既有素定之日如冬夏日至又不问卜当以何日为可若以人谋而用之乃以私?事上帝不敬莫大焉其说固不可行矣卜筮不相袭者此主於祭祀而言有卜则不筮有筮则不卜盖大事用卜小事用筮而已在他事则卜筮兼用之洪范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谋及庶人谋及卜筮於心也士也庶民也龟也筮也参其从逆而占之筮人云国之大事先筮而後卜春秋传僖公二十五年晋卜纳襄王得黄帝战於阪泉之兆又筮之得大有之暌哀九年晋卜伐宋亦卜而後筮则兼用亦明矣大事有时日者时如啓蛰而郊及四时宗庙之祭之类日如郊用辛社用甲之类有是时日以上中下三旬而卜之小事无时日有筮者若非时有所告及祈祷之类皆无定日必筮而用之也外事用刚日内事用柔日不违龟筮郑氏谓事之内外别乎四郊盖以郊外事也反用辛社内事也反用甲故谓郊在四郊之内同内事故用柔日之辛四郊之外乃为外事故甲午祠兵吉日庚午既差我马然考是说社乃内事而反用甲说亦未可行盖所谓内事外事分别刚柔泛言衆事尔如郊用辛社用甲自别有义难以刚柔取类也又言不违龟筮者前所谓大事小事及後所谓内事外事皆不可违卜筮故重言之
严陵方氏曰天地之神明者天之神地之明也庄子曰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然郊特牲言郊明天道社神地道者盖以天之神故有郊以明之以地之明故有社以神之也且卜筮所以事天地事天地者莫大乎郊社故必以神明为言自八卦画於伏羲土兆起於颛帝瓦兆起於尧官占见於舜则卜筮之用其来尚矣而此以三代明王为言者盖五帝以往则质质则於卜筮宜略三王以来则文文则於卜筮宜详以其详故无非卜筮之用也於三王言无非卜筮之用则知五帝有非卜筮之用矣私?事上帝者狥己所欲之谓私交物无节之谓?卜筮则於神明有所质於时日有所择上帝天神也不及地示者以天神之尊尤不宜以私?事之故不犯日月者守日月之常不敢犯而越之也不违卜筮之吉不敢违而戾之也若郊之用辛社之用甲是不犯日月也上辛不吉则卜中辛中辛不吉则卜下辛是不违卜筮也故先言日月而後言卜筮焉大事有时日即郊社之类是矣大事前期而定故其时日有常小事临机而作故无时日曰有筮则无卜可知小事有筮则大事有卜又可知且大事以时日为先故不言卜小事以时日为後故必言筮意各有主然卜虽主於大事而小事亦有时乎用卜大卜所谓凡小事涖卜是也筮虽主於小事而大事亦有时乎用筮筮人所谓凡大事先筮後卜是也凡特言卜则筮从之可知若所谓卜日卜牲则知其亦筮矣凡特言筮则卜不必从若所谓筮日筮宾则卜不必从矣要之大事以卜为主小事以筮为主尔卜筮不相袭与外事用刚日内事用柔日并见曲礼解
马氏曰传曰圣人不烦卜筮圣人於事可以默决之於心而不烦於卜筮也然则三代事天地之神明无非卜筮之用者盖不敢以私?事上帝也祭义曰虽有明知之心必进断其志焉示不敢专以尊天也与此同义龟动物也可以知象着植物也可以知数外事阳也而刚亦阳也故用刚日内事隂也而柔亦隂也故用柔日以郊为外事矣而用辛以社为内事矣而用甲说者以天地至尊之祭不可同於外内其说似得之矣
山隂陆氏曰据此不犯日月不违卜筮外虽用刚日内虽用柔日犹卜筮也大事有无时日有卜小事有有时日无筮今其言如此盖言大事薄小事也石林叶氏曰蓍龟者天之神物故事上帝则用卜筮者神之也然而龟为象其应也圆蓍为数其静也方虽卜且筮亦不可相袭也
子曰牲牷礼乐齐盛是以无害乎鬼神无怨乎百姓子曰后稷之祀易富也其辞恭其欲俭其禄及子孙诗曰后稷兆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郑氏曰牷犹纯也富之言备也以传世之禄共俭者之祭易备也兆四郊之祭处也迄至也
孔氏曰以前明不违卜筮动合神明故此经明后稷祭祀福流後世以证成其义所引诗是大雅生民之篇美成王尊祖配天也
蓝田吕氏曰古之圣王先成民然後致力於神民和而神降之福泂酌之诗曰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饙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盖不得乎民心虽有牲牷礼乐齐盛之备神将不飨矣无害乎鬼神则神飨之矣无怨乎百姓则民归之矣所以然者本於致敬而已故因卜筮而言后稷竭力於稼穑以其齐盛所以和於民者至则所以事於神者尽矣诗曰恒之秬秠是获是亩恒之穈芑是任是负以归肇祀苟有诚信涧溪沼沚之毛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故后稷之祀竭力以共齐盛无非诚信之谓故易富也富之言备也其祀也永无罪悔而已此所以其辞恭其欲俭也以迄于今至於周推后稷以配天一用后稷之法故曰其禄及子孙
严陵方氏曰牲牷天产齐盛地产礼者威仪乐者节奏於物则有天产地产於事则有威仪节奏事物虽尽苟或有违於龟筮焉又乌能幽无鬼神之害明无百姓之怨乎故先王之於祭祀不特卜日而又卜尸不特卜尸而又卜牲也违龟筮而百姓怨者书不云乎询谋佥同鬼神其依则以鬼神依人而行故也鬼神有害则百姓有所怨可知鬼神有祸福故於鬼神曰害百姓有休戚故於百姓曰怨其辞恭则物虽薄而诚足以飨神其欲俭则物虽少而用足以行礼此祀之所以易富也且恭则不侮俭则不夺不侮则无害乎鬼神可知不夺则无怨乎百姓可知若是则幽无鬼责明无人非德之盛也盛德必百世祀故其禄及子孙不亦宜乎外则其辞恭则其心敬可知内则其欲俭则其用节可知矣
石林叶氏曰牲牷亲卜之礼乐亲序之粢盛亲供之明荐以德则无害於鬼神故祭则受福无怨乎百姓故得其驩心然先鬼神而後百世者亦以祭祀为主南丰曾氏曰自后稷肇祀以前前後相承兢兢业业惟恐一有罪悔获戾於天閲数百年而此心不易故曰庶无罪悔以迄于今言周人世世如此也
子曰大人之器威敬天子无筮诸侯有守筮天子道以筮诸侯非其国不以筮卜宅寝室天子不卜处太庙郑氏曰威敬言其用之尊严天子无筮谓征伐出师若廵守也天子至尊大事皆用卜春秋传曰先王卜征五年岁袭其祥守筮守国之筮国有事则用之道以筮者始将出卜之道有小事则用筮诸侯入他国则不筮不敢问吉凶於人之国也诸侯受封於天子因国而国唯宫室欲改易者得卜之耳天子不卜处太庙卜可建国之处吉则宫庙吉可知
孔氏曰大人谓天子所主之器当威严敬重不可私?於小事杂用也飨时则用燕则不用也道以筮道谓出行於道路之上也郑知无筮谓出师巡守者以前云外事用刚日内事用柔日据在国诸事今此云无筮又云道以筮又云诸侯非其国不以筮皆据将欲出行及在道之事下云道以筮则无筮是未在道故知征伐出师若巡守欲发时也天子大事不徒用筮而已兼用卜也故簭人云国之大事先簭而後卜此云无筮无徒筮耳不谓全无筮也
横渠张氏曰诸侯适他国唯卜寝宅而已不卜处大庙舍诸侯祖庙为常故不卜
蓝田吕氏曰如天子无筮敬则用祭器则龟与祭器皆大人之器大人所主之器当威严敬重不可私?於小事故大事则不筮小事则不卜朝聘之飨昬冠之礼醮皆用祭器燕则不用也天子无筮者天子体尊在国中有事皆卜而不以筮至於巡守征伐在道则以筮盖以龟当敬而不可?也故曰天子道以筮诸侯卑於天子在国中居守有事则筮降於天子之用龟也至於出竟则不筮盖不敢问吉凶於人之国且辟天子也故曰诸侯非其国不以筮小宗伯云凡建国左宗庙右社稷则宗庙有定位虽天子不卜唯宅寝室则卜之盖寝室为人君之居不可以不敬以求佑於天故必卜
严陵方氏曰威之则不敢玩敬之则不敢?若见君之几杖则起遭君之乘车则下是也天子无筮者非无筮也以守大事之卜为称在小事之筮不足以有为也故诸侯有守筮者非无卜也以不足於大事之卜其所有而守之小事之筮而已为其降於天子故也下云天子道以筮则天子非无筮也明矣又云诸侯作宅寝室则诸侯非无卜也明矣天子道以筮者以其在道遽於事而不暇卜故也卜宅寝室者诸侯受封乎天子唯宫室欲改易者得卜之以其於事为大故也
山隂陆氏曰无筮无守筮也不言守者非所以威敬天子诸侯亦不皆守筮有时守焉道以筮者道之以筮所谓先筮而後卜诸侯适人之国虽不用筮其所宅寝室犹卜天子不卜处太庙言若天子适诸侯则舍其寝庙不卜也
石林叶氏曰大人以事业言其事则所守者止於恭畏而已天子在道既以筮则在外也不可以无筮诸侯在内以守筮则其於国也亦必用筮至於大庙之位其与社稷为左右皆有常所也故不用卜卜其吉凶可也
四明沈氏曰俨然人望而畏之有九鼎大吕之重此大人之器也威武贫贱富贵不慑不屈不淫周公用周奠枕皇皇孔子用鲁齐归侵疆道愈大者其志愈大志愈大者其用愈大管仲之器至於童子羞称会子羞比
江陵项氏曰天子无筮以下语多交互难通当为之解曰诸侯非其国不以筮筮韥不出国是以有守筮天子所在为家虽在道亦以筮故无守筮凡为宫室者寝室宅其中宗庙处左卜室者卜其中而已中定则左右可知故但卜寝室之所宅不卜宗庙之所处虽天子之庙无卜也诸侯以下可知
子曰君子敬则用祭器是以不废日月不违龟筮以敬事其君长是以上不渎於民下不?於上
郑氏曰敬则用祭器谓朝聘待宾客崇敬不敢用燕器也上不渎於民下不?於上上之於下以直则下应之以正不?慢也
孔氏曰郑注以朝聘用祭器其实冠昬亦不用燕器也故左传称鲁襄公冠季武子曰君冠必以祼飨之礼行之是用祭器也
横渠张氏曰以圣人之智非不能为後之器皿须要作笾豆簠簋以祭欲不便於?用也若?用则自有燕器唯是大宾客至敬则用祭器
蓝田吕氏曰君子之事天地鬼神与事其君长其敬一也故敬则用祭器以事鬼神之敬敬之敬之至也敬则用祭器则私?之用皆以燕器如敦牟巵匜之属是也不废日月者事其君长各有日月如岁之有朝觐宗遇一日之有朝夕不敢废也不违龟筮者欲见其君长及其所贡献皆卜筮而後进也事天地神明言不犯日月者以有素定之日而犯者他祀之卜日不可犯也此云不废日月亦有素定之日当行之而不可废也如此则上之待下下之事上莫非敬也故上不渎於民下不?於上也
严陵方氏曰祭器所以事神燕器所以事人以事神之礼事之则敬可知也不废日月不违龟筮凡以致敬而已故推此道则臣足以事其君幼足以事其长故曰以敬事其君长上不渎於民者不为民所渎也下不?於上者不为上所?也
延平周氏曰冠昬人道之始君子之所致敬故用祭器
礼记集说卷一百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