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袁甫 撰
子曰回之爲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善恶辽絶择之易耳似善非善择之最难顔子善择而得之得此一善何所不通拳拳服膺仁守之功密矣舜性之也顔子不失性者也
惟明性者乃能择善己性不明虽满目皆中庸安能择而守之顔子屡空此性灵明何所不照既得一善一可该万常人虽暂得而易失顔子服膺则永永弗失矣非有所系而不失也不系而自不失三月不违仁是也吾谓顔氏子之学几于舜之大知矣几于舜之执中矣前章论舜此章继论顔子葢子思子特以二人拟伦而启发后学之心也学者观此胡不豁然自省乃知无名位禄寿与享名位禄寿之极者其实则一此正可以见性命之不相离也若谓舜有大德受天明命则顔子终身匹夫且不幸短命遽谓天命不在顔子可乎顔子虽无贵为天子之名而荣华至今名莫加焉非天定耶呜呼顔子何以得此于天哉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顔子惟尽人之所以为人者而已人者何性是也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善处事者能均天下国家亷者能辞爵禄果者能蹈白刃而惟中庸则不可以能天命之性良能也前章鲜能者鲜有能其不可能者也
均天下国家善处事者能之辞爵禄亷介者能之蹈白刃果敢者能之天下无不可能之事而惟中庸则不可以能也皜皜纯白天则自然何所容其能哉究极而言执可均可辞可蹈之见已非中庸之道矣何则不以一律均者中庸之均也辞受各中其节者中庸之辞也死生各当其可者中庸之蹈也而执一者岂中庸哉天命之性自有常中一毫偏倚非天命也
子路问强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寛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祍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子路好勇故问强夫子叩两端告之曰抑汝之所谓强与葢已足以啓发子路矣南北刚柔不同而皆曰强何也南以含忍爲强北以果敢爲强气习然也南人禀温厚之气以寛柔诲人无道则不报其强也君子然偏于柔矣北人禀严凝之气勇于用兵死且不厌则偏于刚矣偏随生禀性则无偏孔子谓之相近孟子谓之善中庸言天命之谓性顺乎性命意冺欲尽动静一死生一干之纯刚行健坤之至柔动刚此则圣门之所谓强也其和也不流于人欲其立也不倚于一偏常中而已国有道不变塞焉臯陶曰刚而塞塞实也遭世平治安常履信不必变也不幸世乱固守义命有死而已亦终不可变也观两不变字见君子之常中矣矫强貌亦有用力意气质偏胜矫而复中用力而非助长也刚中柔中本自有中而非必外求也子路之不得其死夫子已预知之其仕卫也岂不曰蒯聩无母国人不君之矣然辄之拒父亦名教罪人也不足死而子路死之惜哉虽然以防子之戚防子路夫子不深贬也结缨一节亦可谓竒男子矣若子路者岂可纯谓北方之强哉子思列此章次于顔子之后亦欲使学者知处死生之变以不失性命之正子路未足师也师吾夫子不变之言可也书曰刚而塞国有道素履笃实不必变也国无道尽忠致命不可变也莫非命也顺受其正干之刚健坤之柔刚中庸也此圣门之所谓强也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爲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涂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死生出处人之大节也非特处死生难处出处亦难上章既言至死不变此章言隐遯之事素犹素其位之素言素于隐也素隐不显则君臣之义废矣是天下之怪行也仕止乆速各当其可奚以怪爲虽使见述于后世直盗虚声耳夫子深贬之故曰吾弗爲之矣君子其遵道乎既曰道矣而又半涂而废则何以造此道之极夫子许其遵而咎其废也故曰若我则弗能已也我惟依乎中庸而已依犹依于仁之依言未尝离中庸也既非违道而行怪又非半涂而废道非中庸而何遯世与素隐若同实异素隐有好名之心遯世无求知之念世不知中庸故不知我我以其不知而遂萌悔心是悔中庸也中庸而可悔乎自知自遯寜逺人知上不求知何以悔爲圣者之事中庸在斯性命在斯惟遯世乃可经世惟经世乃可遯世实一机也
素隐不显大义废矣怪也吾弗爲其遵道乎既曰道矣奈何而废吾则弗已吾惟依乎中庸不怪不废世虽莫我知泰然无悔肥遯也唯穷理尽性至命之圣人能之
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道无所不在费也道果何在隐也夫妇之愚不肖可以与知能行费也及其至也虽圣人有所不知不能隐也至之爲言不可得而形容也谓无形与声耶而未尝无形与声谓有形与声耶而形声又不可得而尽也不然以圣人之聪明曷爲而尚有不知尚有不能乎不特圣人而已大莫大于天地然亦有亏遗不满之处日月之有薄蚀也星辰之有失行也陵谷之有变迁也人曰是数然也天非制数者乎曷爲不使之无薄蚀无失行无变迁也而犹有遗憾者何耶噫天地之所不容致诘者乃所以爲天地之大也亦犹圣人之不知不能者乃所以爲此道之妙也喜怒哀乐未发之中可知欤可能欤不睹不闻之独可知欤可能欤不如是不足以爲至也故继之曰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天地尚有憾斯语也孰得而载之愚夫愚妇皆知皆能斯语也孰得而破之语大语小莫匪中庸中庸固不间小大也有上即有下而上下皆中庸也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此察非内知见也亦非外知见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夫妇之端非在此而鸢飞鱼跃非在彼也夫夫妇妇即飞者跃者飞者跃者即夫夫妇妇一中庸也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天地非在彼而夫妇非在此也夫夫妇妇即上天下地上天下地即夫夫妇妇一中庸也身不行道不行于妻子闺门衽席之间最可以验进德之实于此而或愧怍焉虽有盖世之功名斯亦不足贵也已注家防上夫妇之愚未安故不从
道无所不在夫妇之愚不肖皆可以与知能行费矣及其至也虽圣人亦不知不能何隐也是正所谓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也正所谓不睹不闻之独也何所容其知何所容其能岂特圣人爲然虽以天地之大至于不容致诘之处人皆有所憾于天地而不知此乃所以爲天地也呜呼至矣隐而未发即费而发者隐不睹不闻即费而睹闻者隐而天地之不容致诘圣人之不知不能即费而愚夫愚妇之与知能行者语大语小而莫载莫破何间于大小哉鸢飞鱼跃而上天下渊何间于上下哉造端夫妇而察乎天地何间于夫妇天地哉故亦及其至是至也费不离隐也隐不离费也此天命之性也何以见之天之所以命人者清浊厚薄有万不同费也虽有清浊厚薄之不齐而炯然不乱者黙存乎其中隐也隐岂离费乎费岂离隐乎
天下莫能载君子之语大天下莫能破君子之语小何以能然耶曰惟养其言语之所自出者而已矣吾尝发问于学子且告之曰君子之言精粗小大无不及也何以莫能载何以莫能破而学子所答未有领解斯防者吾试博讲而详説之然后反説约可乎诗曰谨尔出话曾子曰出辞气言虽自口出非自口出也其自心出乎言心声也则是自心出也心知其所从出乎心无意于言而不能不言也易系曰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善不善之几伏于毫芒眇忽之防而应不应之验乃在千里之逺善言自口而出也不善之言亦自口而出也自口而出者皆自心而出也心岂有善不善哉心无不善也心无不善则言亦无不善可也书曰敬忌罔有择言在身孝经曰言满天下无口过言至于无可择则纯乎善矣彼有杂出乎善不善之间者亦有大体虽善而未免乎一二之瑕疵者此岂在于发言之时哉亦惟其平日之所养如何耳纯乎善而无不善者所养之纯者也杂出乎善不善之间者无所养者也大体虽善而未免一二之瑕疵者有所养而未纯者也故曰惟养其言之所自出者而已矣语大语小于六经备见之道本无小大亦非无小大故圣人之经语及于大者小未尝不包也而人以爲语大语及于小者大未尝不具也而人以爲语小小大未暇辨也盍亦求其所谓不可载不可破者乎伏羲以前未有文字自画八卦载籍始生文王重之夫子系之隂阳刚柔动静吉凶千变万化大畧皆于言辞有攷焉典谟训诰誓命之书天人之道详矣诗三百篇比兴赋风雅颂众体毕备故曰不学诗无以言礼乐不传于后世粗识先王声明文物之盛者以其犹有礼乐之文字存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行事一褒一贬以空言而欲行赏罚善人劝焉滛人惧焉万世之下名之曰经呜呼人之尊且信若此故莫能载莫能破矣岂圣人之言异于人哉惟养其言之所自出者而已矣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圣人无意言也此心虚明洞逹纯粹精一则发于言者不过写吾胷中之所存耳夫是之谓圣人之养自非圣人则不可以不修辞乾卦曰修辞立其诚所谓修者非饰辞之谓也言顾行行顾言平时涵养内充既无不善矣发言之时又必谨思宻察当而后发是之谓修辞辞修则诚立矣诚立而所养愈固矣诗曰于时言言于时语语言语非一端也语朝廷则贵乎直语乡党则贵乎谦语学校则贵乎庄语家庭则贵乎和歌颂之语丽而则祷祠之语恪而信专对之语辨而中传檄之语激而扬欵识之语简而古诔諡之语思而实其歌也清越而长其史也铺张而核议礼也据古谊谳刑也酌人情语闲燕而毋淫语不平而毋讦语上交而毋谄语下交而毋渎语亦多端矣自圣人言之本无语大语小之别也而人之观之者有所谓语大焉有所谓语小焉然大防所养厚则不劳而成章信今而传后所养未厚则虽粲然可观言而已矣非有德之言也虽日传万纸目前而已矣非能垂不朽也自古大圣大贤胷中所养海涵地负旷兮莫窥其畛域浩乎莫测其涯涘故其发挥于言语之间者若日月丽乎中天其辉光无不烛也若川流而驶若矢激而逺其力量不可当也犹且敛而藏之逊以出之呐呐似不能言者其言也讱所以爲仁讷言敏行所以爲君子辞有枝叶即叹天下之无道而尚口乃穷作易者深戒之驷不及舌以其悔不可追也三复白圭以其玷不可爲也无易由言知口起羞也非礼勿言欲接以道也凡此者皆养其言之所自出也非独修身爲然而观人亦然辞寡吾知其爲吉辞多吾知其爲躁辞慙吾知其将叛辞枝吾知其心疑辞屈吾知其失守诐淫邪遁吾知其所蔽所陷所离所穷自唐虞考绩亦必先于纳言而不知言则无以爲知人之明然则由载籍以来大抵谨言者无过轻发者多失然而皇极则曰敷言惟恐辞防之不敷畅孔子又曰辞逹惟恐言语之不发扬又何也噫敷言未尝不谨言也辞逹未尝不修辞也终日言而言皆道也彼巧言如簧者利口覆邦家者止可欺世乱俗耳一遇君子则将口呿舌卷之不暇而又何所容其喙耶虽然圣人又曰予欲无言然则有言未为至而无言乃爲至乎噫有言无言一也言不可以有无论也天不言而四时行百物生其行也其生也皆天之教也曷尝不言哉子贡不逹斯防乃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吁夫子岂真隐耶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犹四时行而百物生也易系曰君子之道或黙或语语黙一也可言者即其不言者也不言者即其可言者也号令之涣发犹雷风之皷舞及其既收则犹雷风之寂然耳岂有二雷风哉无形无声之中乃有奋迅生育之妙此圣人所以与天爲徒也吾既博讲详説至此矣盍更反而説约焉学子其听之至大而天下莫能载曷爲而莫能载也包罗天地该括事物天下方待君子之言以载故不能载者惟君子能载之而天下又何以载君子使其可载是轻易肤浅之言非君子之言也虽小而天下莫能破曷爲而莫能破也幽通鬼神防入毫髪天下方待君子之言以破故不能破者惟君子能破之而天下又何以破君子使其可破是偏駮怪异之言非君子之言也尧之文思光被天下而天下莫能载尧文之焕舜之文明协于帝而天下莫能载舜文之华禹之文命敷四海而天下莫能载禹之文命周王之文德肆时夏而天下莫能载周王之文德夫子之文章可得闻而天下莫能载夫子之文章夫语大不可得而载而况语小可得而破耶语大者天地之大人犹有憾也语小者天斯昭昭之多地一撮土之多也语大者圣人有所不知不能也语小者夫妇之愚不肖可以与知与行也皆语也皆道也有小大而无小大也孔子之恶乡原以乱德贼德斥之孟子之距杨墨以无父无君斥之片言之下真如破的孔孟能破郷原杨墨而天下万世未有能破孔孟之言者夫惟天下不能载故能载此道天下莫能破故能破羣言此圣人之事也然则学圣人者宜何所用力曰养气爲先乐记曰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惟乐不可以伪爲天下固未有气馁而言宣亦未有气盛而化不神者也江海流而不息沟浍涸可立待孟子之知言亦自养气始是之谓反説约
子曰道不逺人人之爲道而逺人不可以爲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爲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
道者天命之性人人自有何尝远人其所以远者人自逺之道在迩而求诸逺则不足爲道矣圣人欲提省人心使知道不逺人于是以柯爲喻伐彼柯者必用此柯彼之长短取则于此可谓甚近然尚有彼此之别防视之犹远也此未足以形容道不远人也亦尝思人之所以爲人乎通体皆道也人外无道也以人治人者人昧于爲人而教以人道故曰治不曰我治人而曰以人治人我亦人耳人道不离吾身亦不离各人之身吾有此则人亦有此则以则取则天则自然而非彼柯假此柯之比也人有过焉能改则止若责人已甚违天则矣故曰忠恕违道不远忠恕二字见得以人治人最明违道不远即道不逺人也人之所以爲人者忠恕而已道最近人忠恕最近道何则中心爲忠如心爲恕试以心体之人以不愿施于我必非我之所愿人我一也而我乃以不愿施诸人岂中心如心之谓乎中心如心者以人治人而已夫子又谓不远人之道其目有四事君事父事凡交朋友四者最切于人以夫子之圣犹曰吾未能一也方且求其事之之道求其先施之道曷求哉求诸言行而已矣言行皆曰庸庸即中也惟中故常德之行常行也常言之谨常言也常言常行人所易忽也而圣人于此未尝放逸可谓常中矣不足则加勉有余则不尽有余不足即中庸也或谓事君事父兄交朋友之道惟患不足寜患有余殊不思天命之性自有常中过与不及皆非中道而岂必有余哉自古事亲事君善处兄弟者莫如舜舜尽孝尽忠尽友中而已非余也不尽者不尽其余而非不尽中也中尽则无过不及矣而圣人一念兢业犹且言必顾省其行行必顾省其言斯其爲体天行健乎斯其爲穷理尽性至命乎岂独圣人当然具天命之性者皆当然慥慥笃实貌言君子欲言行相应何可不务实也读中庸之书者口未尝不谈中庸然书自书我自我口言之身不行之是言行不相顾也呜呼盍亦痛省而如鞭乎道者天命之性不逺人而人远之不观伐柯乎彼柯之长短取则于此柯近甚矣防视之犹远也人灵于物通彼此皆道也不曰我治人而曰人治人我亦人耳道不离吾身亦不离各人之身性本相近昏而有过患不能改能改即新舍恶迁善可以止矣唯何甚此忠恕也道最近人忠恕最近道己所不愿何可施于人也父子君臣兄弟朋友之道圣人岂不能尽而乃曰吾何能吾惟庸德是行庸言是谨不足则加勉有余则不尽言行相顾如是而已是谓中庸是谓率性爲君子者胡不慥慥而行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
无新故之谓素居其所之谓位不素其位跬歩不行素则行矣循理顺则不愿乎外纯乎中庸也中庸无不在也在富贵而亨在贫贱夷狄患难而非困皆中庸也亨居一困居三虽困亦亨无入而不自得也有通塞而无通塞也有逆顺而无逆顺也此隂阳健顺动静之妙也性如是命如是中庸如是中庸不以位髙而亢何陵之有中庸不以位卑而屈何援之有惟正己而已矣自成自道无求于人既无所求奚怨奚尤此正己之谓也正则平易不正则险易者中庸险者反中庸故不明中庸性命者必不能居易不能居易者必行险徼幸徼幸者必不可常不常而致败者必怨尤噫孰有幡然悔悟而反诸身者乎仁者如射失诸正鹄不怨胜已者自反而已射有的道亦有的中庸在身匪属他人无新无故至平至易呜呼省乎不省乎
位者何天之所以命我者是也性不离命命不离性何以见之富贵命也贫贱夷狄患难亦命也素也者不以富贵贫贱夷狄患难二其心也虽所禀有清浊厚薄之不齐而炯然不乱者常自若耳知性知天何入而不自得不陵下而曰在上位不援上而曰在下位位云者即素其位之位也在上在下此命也而不陵不援则性也君子所禀既清且厚守正无求自无怨尤正则平易安吾定分以俟之是谓知命之君子小人则不然背正就邪舍易趋险彼盖不素其位而求脱乎贫贱夷狄患难之困以觊望夫富贵之亨其间亦有冐焉行险徼幸以得之者矣然谓之徼幸则不得焉者亦多矣若小人所禀既浊且薄而又加戕贼焉正所谓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者也又何足与语君子率性之道哉君子如射失诸正鹄不怨胜己反求诸身而已矣身也者即天之所以命我者也养性立命者反求之实也
君子之道辟如行逺必自迩辟如登髙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子曰父母其顺矣乎
逺近髙卑皆道也致知则于卑近识髙逺力行则自卑近而至髙逺致知不造其极则力行亦行耳卑自有髙近自有逺本不相离彼知道者徃徃忽近而厌卑独不观易诗之训乎妇子嘻嘻何爲而失家节也盖以溺于人欲不知天则故尔若夫王假有家交相爱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此乃天命之性率性之道至近至逺至卑至髙不可以形容尽也恋妻子之爱终有悔吝岂能如琴瑟之和乎父子兄弟天性也本孝本友其或亏于孝友者妻子之私夺之耳今焉妻子好合而兄弟乐宜尔室家而父母顺所谓家道正而天下定者是也岂非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乎子思引诗而又以夫子之言证之厥有防哉孝经曰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此又曰父母其顺矣乎然则近可逺卑可髙之理舍孝何以哉此章于人身最人谁无父母兄弟妻子行乎人伦之中而碍焉泥焉者多矣于此而猛省则当求其所谓近可逺卑可髙者读中庸之书正欲验诸履践耳徒读其书不履诸身万万无益也闺门之间勿谓隐防一有过差最为显著呜呼敬哉
子曰鬼神之爲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防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
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一也上章既言人伦此又以鬼神明之何以见鬼神之盛德人函隂阳之气而生及其死也体魄则降其名曰鬼发扬于上其气则神神无不之亦无不在虽不可见不可闻然体物则不可遗此物何物也隂阳也无物之中未尝无物以物爲体若何可遗独不观诸祭祀乎齐明盛服无使之者而若有使之者精爽洋洋与人之齐明黙若相接如在左右非虚见乃实理也实理者隂阳也非终始而有终有始非徃来而有徃有来非合散而有合有散隂阳健顺之理固如此也神用变化之妙固如此也是谓命是谓性是谓中庸是谓鬼神之盛德德即性也又引诗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度之尚不可况可得而厌射乎非鬼神之不可厌射也性命中庸之道本无厌射也又賛叹之曰防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言显防隐见其致一也防未尝不显而诚未尝揜也学者读中庸须思圣人何爲发明鬼神之道又思圣人反覆形容何爲于此下一诚字呜呼欲识不睹不闻请观于此欲识君子谨独请观于此欲识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请观于此此书发明诚字不待后面论诚而已开端于此矣所当通看隂阳一生死一鬼神之盛德虽不可见闻然物物皆体若何可遗齐明奉祀之时洋洋如在者皆性命也度之不可而可射乎圣人赞叹之曰防之显诚之不可揜如此夫诚者何物物皆体也洋洋如在也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爲圣人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故大德者必受命既论鬼神之德遂言舜之大孝孝通神明显防一也费隐一也自古称孝者多矣惟舜加一大字何以见其大以天子之尊尊其亲以四海之养养其亲宗庙我飨子孙我保有大德故也大德者何中庸是也虽然论中庸之大德而必及于名位禄寿者何哉太极函三性命已具五常天则不离形色名位禄寿皆道也圣则循性顺则建极凝命故名位禄寿兼而有之圣人即天也因论天人不相离遂言化生万物因材而笃材即天命之性也笃厚也栽者培之率性则天佑之也倾者覆之不率性则天弃之也而又有尽性如圣人者则受天明命祸福不同咸其自取天何心哉皆所以笃厚之尔又引假乐之诗爲证而断之曰大德必受命呜呼学者于此可以观天命矣是书首句曰天命之谓性孝经曰父子之道天性天性既尽则命在其中矣味大德受命之语孝性之通于天如此哉虽然中庸之道无固无必今论名位禄寿既叠四必字而大德受命又加必字何耶曰此其所以爲中庸也有取必之心非中庸也以爲断不可必而一诿诸天亦非中庸也知道者自知毋庸赘辞
孟子曰性也有命焉命也有性焉性命不相离吾于大舜见之夫舜所以爲大孝者何也以天子之尊尊其亲以四海之养养其亲宗庙我享子孙我保有大德故也大德者何穷理尽性至命者也天之所以命人者曰命是之谓性名位禄寿亦天性所自有也天化生万物因材而笃栽培倾覆咸其自取舜之大孝得性之纯全而又种德最深故天之培之者尤笃其坎所禀微偏然己能栽之天亦培之若夫所禀愈偏又倾焉而不栽则天亦从而覆之耳非天覆之也自覆也呜呼论其所禀虽有清浊厚薄之不同而炯然不乱者常人与舜本相近本无不善今乃自倾以取祸亦可以反思矣援诗爲证以见大德必受命与舜最可验也虽然吾夫子非大德乎曷爲不受命也曰天不轻畀人以禄位而尤啬予人以名寿吾夫子巍巍乎爲万世礼乐之宗主其爲受命大矣故尝谓顔子非不仁寿冉闵非无尊爵况夫子乎性不离命命不离性观于此尤信
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爲父以武王爲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爲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逹乎诸侯大夫及士庻人父爲大夫子爲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爲士子爲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逹乎大夫三年之丧逹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既言舜孝之大又更端而言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舜不解忧者也文王无忧者也皆命也有性焉吾惟知吾亲而已吾惟尽吾性而已瞽瞍乎王季乎吾不知也文王父作子述武王继缵厥绪有天下显令名飨宗庙保子孙与帝舜同归一揆富贵非道外之物中庸即天性之孝至此亦昭昭矣末终也武王终文王受命之事周公于是推广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并以天子之礼追祀先公盖申言孝道之光明以见圣人穷理尽性至命之极功断不出于孝之一字非特天子追王之礼爲然推之于诸侯大夫士庻人葬祭之礼皆然丧从死祭从生随丧祭之时义而斟酌焉夫以常情言之人子孝亲之心何有纪极然过犹不及皆非中道品节剂量是乃中庸因言葬祭又推之于丧服自期以下诸侯絶大夫降而父母之丧贵贱同之此皆周公即追王之义制爲礼法使天下共由于中庸之道其爲孝也至矣孝经曰考莫大乎严父严父莫大乎配天则周公其人也吁斯其爲穷理尽性以至于命者乎
子曰武王周公其逹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下爲上所以逮贱也燕毛所以序齿也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礼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
周公佐武王制礼作乐无非中庸之道故继言武王周公之逹孝逹通行也亦有通变义志以此而继事以此而述文王遵养时晦武王卒其武功迹异实同所以爲善继善述也执一者何足以语中庸哉祖庙者先王先公之庙祧也宗器者如赤刀大训天球河图之类是也裳衣者先王先公之遗衣服所以授尸也时食者四时荐享之物也祭有昭穆所以别父子逺近长防亲疏之序故有事于太庙则羣昭羣穆咸在而不失其伦也序爵者序诸侯诸臣与祭者之爵位序事者别贤能而授之事太宰赞玉币小宰赞祼将之类是也旅酬下爲上旅众也馈食之终羣有司更相献酬使皆得申其敬所以逮贱也祭毕而燕则以毛髪之色别长防之齿也自馈食而上皆行于庙中之礼也行礼于庙有所思乎无所思乎洞防属属奉承而进之自敬乎有使之敬者乎以其恍惚以与神明交神明在乎不在乎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有形体乎无形体乎噫是可以省矣思何所起而起敬何所爲而爲在何所在不在何所不在有何所有无何所无神明不离于斯中庸不离于斯性命不离于斯践先王之位行先王之礼奏先王之乐先王之所尊者吾亦敬之先王之所亲者吾亦爱之当此时也此心何如哉亲死矣葬而亡矣俨然如吾亲之生存焉入室僾然见其在位出户忾然闻其叹息之声也当此时也此心何如哉噫是可以省矣喜怒哀乐未发之中于此时可见矣不睹不闻之际独于此时可见矣孝之至也是吾性是吾命也宜乎其至也郊言事上帝而社亦云者何也地虽载万物而始万物者天也言禘不言祫言尝不言禴祠烝举一以防其余也或言礼或言义礼义皆中庸也治国如示诸掌示与视同言易见也治国甚难而曰易何也平常易简匪髙匪深戒谨恐惧常如在庙吾性如是举六合之内性皆如是隂阳刚柔仁义礼乐阖辟变化委蛇繁重皆性也皆平常易简也吁吾于是识费隐焉识防显焉识自迩自卑焉识诚焉识中焉识天命焉此识何识也示诸掌也
逹通也继志述事不胶于迹故曰通祖庙先王先公之庙祧也宗器国之玉镇大寳器如赤刀大训天球河图之属也裳衣先王先公之遗衣服祭则授尸也时食四时荐享之物也左昭右穆有事于庙则羣昭群穆咸在而不失其伦也序爵序与祭者之爵位序事则贤能而授之事也旅酬下为上旅众也馈食之终羣有司更相献酬使得申其敬所以逮贱也祭毕而燕则以毛髪之色别长防之齿也位是践焉礼是行焉乐是奏焉亲之所尊者吾敬之所亲者吾爱之亲死矣葬而亡矣俨然如吾亲之生存焉入室僾然若见其形出户忾然若听其声当此时也其不睹不闻之戒惧乎其莫见莫显之隐防乎非吾性乎孝之至也信乎其至也郊言事上帝而社亦云者何也地载万物而始万物者天也止言禘尝省文也或言礼或言义礼义皆中庸也治国其如示诸掌若曰其在斯乎斯者何也常如在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