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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讲四书解义》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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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部,四书类,日讲四书解义>

钦定四库全书

日讲四书解义卷五

论语【上之二】

里仁第四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

此一章书见择居亦必处仁也孔子曰凡人居处必择其里二十五家为一里里之中习俗仁厚孝友睦婣任恤之风行於乡里间是为里之至美者有识者择居於此熏陶渐染可以成其德賙恤保爱可以全其生若择之而不处於仁里则美恶不辨昧其是非之本心矣焉得为知乎甚矣人之不可不居仁也夫仁道至大一里为然天下亦皆然诚能广仁之化使天下处处皆仁里则道德一而风俗同太和之气在宇宙间岂不更美乎哉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此一章书是欲人存其本心之仁而不为外境所夺也孔子曰仁为本心之德纯然天理非外物所能夺若不仁之人私欲锢蔽失其本心中无所主而外物得以移之使处贫贱穷困之境或一时犹能强制久之则为穷困所廹必至苟且放荡而不能自守不可以久处约使处富贵安逸之地或一时犹能矫持久之则为富贵所溺必至骄奢淫纵而不能自守不可以长处乐惟仁者心与仁为一纯乎天理不待勉强安其仁而无适不然不以约乐繋於心也知者心未能即与仁为一而中有定见深知笃好孶孶求得利於仁而不易所守不以约乐移其念也此其所存皆天理物欲不以累其心虽处约乐之久亦岂为之动哉盖圣贤为仁必先在境遇上持守得定彼不仁者可以为戒若夫中心安仁者天下一人而已惟知者之利仁为自明而诚之学从此用功由利而得安庶几本心无失而穷通不以为累矣

子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恶人

此一章书言仁人之心公而情正也孔子曰好恶之心人皆有之但稍有私心则所发便不能当理好非所好恶非所恶不可谓之能好能恶也惟仁者之心浑然天理廓然大公絶无一毫私意见人之善则好之好其所当好也好得其正乃为能好人见人之恶则恶之恶其所当恶也恶得其正乃为能恶人好人恶人惟仁者能之盖由其心公所以其情正也夫好恶之为用甚大亲贤远奸信赏必罚皆由好恶一念措之施为惟纯其心於仁则喜怒无偏而好恶自当无私好无私恶王道之所以大中至正也

子曰苟志於仁矣无恶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志仁也孔子曰天理人欲不容并立人心亦无两用志於此必遗於彼故人特患无志耳诚能使心之所向专在於仁其思虑所至孶孶存天理遏人欲则趋向坚定惟有天理之公而必不入於人欲之私矣方志仁时便无为恶之事也可见求仁必先立志所志既定则一念无恶至於念念无恶省察愈精存养愈熟虽天行之健安土之敦皆从立志时始矣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

此一章书是孔子言君子为仁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也孔子曰顺逆之数在天而取舍之分在我且如富与贵是人人之所愿欲者欲之则思处之矣然而有义存焉不可不审苟道理不当得富贵而偶得之非义也见利思义者决然辞之而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人之所厌恶者恶之则思去之矣然而有命存焉不可不安苟道理不当得贫贱而偶得之是命也乐天知命者决然受之而不去也此非君子其孰能之盖君子之所以名为君子者以其体仁耳若贪富贵厌贫贱是徇欲丧理舍去此仁矣何以成其为君子之名乎故君子必不去仁者也其不去仁也不但富贵贫贱之间也即终食之间须臾耳念念在仁无有违背虽当造次之时急遽苟且其心必在於是虽当颠沛之际倾覆流离其心必在於是君子之不去仁如此然则为仁者取舍之分当明存养之功当密无时无处而不用其力乃可以为君子矣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此一章书是孔子望人用力於仁之意孔子曰仁之当好不仁之当恶谁不知之然我未尝见好仁者恶不仁者盖我所谓好仁者非泛泛然好之也真知仁之可好而好之极其笃举天下可好之物无可以加之方是好仁我所谓恶不仁者非泛泛然恶之也其为仁也惟恐不仁之为害而恶之极其深不使一毫不仁之事及於其身方是恶不仁此成德之事难得而见之也然为仁在我欲之即至若有人焉一旦奋然用其力於仁精以察理而守之以刚严以辨私而遏之以断则志之所至气亦至焉我未见有心欲进而力不足以副之者盖人气禀不同或亦有此昏弱之甚者既用其力矣而力有不足中道而废但我未之见耳夫成德既难其人而学者复甘於自弃圣人反覆叹息其责人也深而望人也切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於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观人心术之法孔子曰凡人心术之邪正难知而行事之差失易见即差失之中而邪正自分焉君子存心寛厚倘有过失必是过於寛厚小人存心刻薄其为过失必是过於刻薄其党类各自不同观人者不可以为过而概视之也观其过於寛厚知为忠恕之君子观其过於刻薄知为残忍之小人忠恕仁也残忍不仁也观忠恕之过异於残忍不即此可以知仁哉此可见观人之法无过者不可苛求有过者不可轻弃当察其心术何如耳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甚言道之不可不闻也孔子曰人之生也皆有日用常行之道如为人子即有孝之道为人臣即有忠之道所宜讲求体认者也若不闻此道则生也有愧死亦有恨故平日间用心讲求竭力体认一旦豁然贯通虽夕死亦可以无遗憾矣甚矣道之不可不闻也然不学不知道欲闻道者当以务学为急

子曰士志於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论士之识趣不可不高也孔子曰为学之士有志於斯道宜其斯道以外之物皆不足以动其心矣而乃以衣服饮食之不美为愧耻则是羞贫贱慕富贵其识趣之卑陋甚矣与之论道其於性分可乐之事必且茫然岂足与议哉顔子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子路衣敝縕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此真能志於道者也士当如是矣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此一章书是言君子精义之学也孔子曰天下有至当之理处天下事者必不可任一己之私是故有意主於必为虽或不可为而犹为之者谓之适意主於必不为虽或可以为而犹不为者谓之莫二者但偏执己见於以处天下事必有害矣惟君子之於天下也未尝主於必为而无适也未尝主於必不为而无莫也是非可否一断之以当然之义义之所在坦然无私?然无疑既不至於轻率而败事亦不至於拘滞而不通是谓义之与比天下所以赖有君子也然精义之学若非讲究於平日焉能泛应於临时有天下之责者所宜自审也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此一章书是言君子小人心术之别也孔子曰人各有所怀而人品之不同即於此见之君子之所怀者在固有之德本体惟恐其或昧分量惟恐其或亏盖有戒慎恐惧而不自寛者矣至於小人之所怀者在乎土不知德之可行而沾沾於自适之处何其图安而不能迁也君子之所怀者在朝廷之刑闲居惟恐其纵肆举动惟恐其陨越盖有淡泊寜静而不妄营者矣至於小人之所怀者在於惠不知刑之可畏而孶孶於自利之谋何其贪营而不知厌也是知怀德则无所为而为善怀刑则有所惮而不为恶此君子之所以日进於高明也若怀土则已得而吝於己怀惠则未得而求诸人此小人之所以日入於卑陋也思念之间可不慎哉

子曰放於利而行多怨

此一章书是醒趋利者之甚无益也孔子曰人能好义居心淡泊处事公平则人皆悦服而身自安荣乃有人焉念念事事惟利是循夫我之所爱亦人之所惜利既专之於己害必归之於人将见与争利者必不能怡然以受即不与同利者亦莫不闻声而共忿矣寜不多怨也乎然则放利者本为身谋为家计非以招怨也而怨实自此生於身家何益哉故善言利者亦惟求之义而已矣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此一章书是言为国者当敦礼教之实也孔子曰礼也者治天下之具也而仪文节目之中实出於恭敬谦逊之意谓之让为人君者能以礼让为国或修之一身以示之标凖或昭之制度以防其僭慢则礼教既足以训俗诚意又足以感人将见纲纪可正而风俗可淳其於治国乎何难之有若不能以礼让为国外虽极其文饰而中则鲜有实心即曰行礼已失礼之实矣如礼何哉礼既不可行而欲其治国不亦难乎可见礼之原出於让而让之仪即为礼先王所以缘情而制宜天下所以一道而同风皆在乎此为国者当急务也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此一章书是示人以反求诸己之学也孔子曰人不能无所患然舍己而求人则失之矣如位者人之所欲也不得其位而患之者常人之情也殊不知朝廷之位取之有道得之有命虽患岂能必得哉故不患无位而当患所以立乎其位者致君泽民之事一皆讲求於身心庶无尸位之诮也名者人之所慕也人不知我而患之者常人之情也殊不知令闻之着发之有原致之有渐虽患岂能必至哉故不患莫己知而当求为可知之实也明善成身之要一皆无忝於幽独庶无虚誉之耻也夫患所以立非以觑位求为可知非以沽名君子为己之学重此而轻彼者正以尸位之诮与虚誉之耻有百倍於无位无名也不然有为而为亦奚足贵哉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此一章书是圣贤心学之传也曾子平日学问主於诚身随事精察而力行之功力既已深矣故孔子直呼其名而告之曰参乎尔亦知吾道乎吾道统乎天地万物虽精粗大小本末内外条理各殊其实总是一理贯通万事自然施之各当应之不穷曾子闻孔子此语不待辨问直应之曰唯盖其学力独到为能深契其旨其余门人俱未能解故孔子既出门人私问於曾子曰所谓一贯者何谓也曾子答曰夫子之道无他忠恕而已矣至诚旡妄无一毫不自尽之心所谓忠也推己心以及人曲当周详各从其愿所谓恕也盖忠为体具於一心恕为用通乎万理一以贯之之实不过如是岂更有他说哉夫虞帝传心以精一为旨孔门传道以一贯为宗圣功王道其致一也

子曰君子喻於义小人喻於利

此一章书是以心术辨人品也孔子曰人之心术各有专向大约不过义利二者而已君子小人实於此辨焉君子循乎天理其生平见识只在义上看得精微透彻故其立身行已大而进退行藏小而取与辞受总是向义上行去以至从权逹变亦无非委曲以成其是盖君子之心惟知有义舍义之外一切不足动其心矣小人徇乎人欲其朝夕图维只在利上见得纎悉分明故其处心积虑上而贪爵恋位下而全躯肥家无非为利上起见甚至沽名干誉亦不过假托以营其私盖小人之心惟知有利舍利之外一切不足动其心矣君子小人所喻不同如此先儒谓学者莫先於义利之辨诚以义利者在一人为公私邪正之关在天下为世道人心之系不可不慎择而深辨之也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此一章书是示人以反身之学也孔子曰人心之明於人之贤不贤未有不较然者至於己之贤不贤反不加检点岂是为己之学今有人於此如为有德之贤人我一见之岂不中心羡之然徒羡之而不反求之身究於己身何益必皇皇焉思所以齐之我如何砥砺而後可比彼之学问如何操持而後可比彼之品行黾勉奋发有刻刻不能自已者是之谓见贤思齐焉有人於此如为不贤之人我一见之岂不中心恶之然徒恶之而不反问之心则於己身何补必切切焉省之於内我之所为万一如彼改之不可不速即我之所为未必如彼戒之不可不严提撕警觉有时时不能自安者是之谓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书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修己用人之法俱当於此留意焉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此一章书是言人子成亲之孝也孔子曰人之事亲凡事固以承顺为孝然当父母有过失之时若惟事顺从不行谏诤是陷亲於有过若直言面诤又恐伤亲之心故有一进谏之道不但容色必当婉顺或微词以讽或乘闲而导委曲转移不令人知务使父母乐从而後已是谓之几谏惟其几谏刻刻从隐微之处体贴亲心不待形於声色但窥其志意未肯聼从便有局蹐不自安之意更加敬谨依旧几谏冀亲悔悟而不敢微有违拂万一亲心蔽锢或加之责备劳苦之事只自念己之诚意不能感动父母岂敢惮劳有一毫怨咎之心总是人子深爱其亲曲折恳挚始终几谏如此稽古帝王惟大舜能之万世所当取法也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此一章书是欲人子体亲心以为孝也孔子曰凡人父母念子之心刻刻不忘为人子者亦当时时体贴亲心方可为孝父母在堂之时冬温夏凊昏定晨省此是人子之常职不可不尽若离亲左右出外远游定省旷缺音问稀疎无论子心依恋举念不安且使父母倚门倚闾欲见无从岂不伤亲之心有亏子职乎所以不可远游即使男子生而有事四方亦有不得已出游之时然必有一定之方所使父母知己所在而无忧设有缓急一闻亲命便可应期即至所以此身虽在远方此心仍在父母其委曲深爱之情即一出游不敢轻易如此由此推之古之孝子不登高不临深无非欲安亲心而全子道也为人子者可不常存此念乎

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此一章书是孔子醒人及时尽孝之意孔子曰一往而不留者父母之年常存而不懈者人子之心凡为子者日侍亲侧每至习而忘焉必以父母年岁时时记忆於心微察其精神血气之盛衰周旋调护则瞻依奉养自不能已盖父母夀考康寜得以承欢膝下固是可喜然父母年近衰迈安能保其遐龄则又可惧诚知一端可喜又一端可惧则爱日之诚刻刻在念而所以奉事之者焉敢有一毫之不尽哉昔人一日之养不以易三公正是此意人子诚不可不知也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发古人慎言之心也孔子曰人之言行贵乎相顾若言而不行固为夸诞无实之人行不及言亦为浮华无用之学所以古人沉静简默不肯轻易出诸口者诚恐一言既出不能实践躬行便贻终身之玷可耻孰甚故言忠尽忠言孝尽孝言言俱归实践此心方可自安古人之慎言如此试观唐虞三代兢业万几惟日不足其垂诸谟诰者不过数篇而已可见古人唯尚实行故多淳厚之风後世徒事空谈故入虚浮之习世道人心日趋於下孔子所以有怀古之思也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务实之意孔子曰凡人立身行已务期无失然无失之道全在小心收敛不敢侈然自放庶可纳於规矩之中从来广心浩大之人细行不谨便多过差约则近里务实事事收拾此心何失之有盖人情稍放纵则日就旷荡能敛戢则日就凖绳所以成汤制事制心只是一懋敬太甲败礼败度只是一纵欲圣愚之介遂於此分可不慎哉

子曰君子欲讷於言而敏於行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以笃实自修之意孔子曰吾人最易出者言也故言常失之有余最难践者行也故行常失之不足唯成德之君子於言行之间时存一矫轻警惰之意故言语务欲其讷不唯谨所不当言亦慎其所当言行事务欲其敏不唯勇於所能行亦勉於所难行斯言能顾行行能顾言允称笃实之君子也古来见为文章者即存诸德行播为训词者即措诸事业人臣事君不仅敷奏扬言又必克修厥职以图实效则可以见其存心之诚与立品之正矣

子曰德不?必有隣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修德也孔子曰德者人所同得亦人所同好所谓此心同此理同也人而无德便独立无与不相亲附若有德之人自无?立之事声应气求闻风斯起真有一念克复天下归仁气象故曰有邻此天理自然之合不待招致而然人亦务为修德而已昔舜之成聚成都汤武之天人协应实德足以洽衆心故翕然信从耳岂待有意招徕而後羣心悦附哉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

此一章书是子游论事君交友之道也子游曰君臣朋友皆以义合人臣事君以匡救为忠君子交友以切磋为正其间当言则言不可则止唯义所在而已如君有过必当极谏冀君之必听也倘或不听则当审於进退之义而去非避咎也无负而已苟不知去而徒事烦数戅激琐凟则君必厌闻未免加之斥辱矣徒取辱而无补於君义所不取也朋友有过必当规正欲友之必从也倘或不从则当审於可否之义而止非曲意也无疚而已苟不知止而徒事烦数尽言取尤则友必厌听?将日见疏远矣徒见疏而无益於友义所不必也子游论事君交友之道如此要之谏诤之本在於立诚苟能明善诚身自能?上信友至於纳谏以作敢言之气则在乎君纳善以取直谅之益则在乎友使君有诤臣而士有诤友其为社稷之福道德之助者岂浅鲜哉

公冶长第五

子谓公治长可妻也虽在缧絏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有道不废?无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此一章书见孔子择贤而配於公冶长取其素?之无咎於南容取其言行之能谨总无愧保身刑家之道也公治长孔子弟子姓公冶名长字子长南容孔子弟子居南宫因以为姓名绦又名适字子容古者以黑索拘挛罪人谓之缧絏孔子谓公冶长之为人平日束身修行素履无咎可以女配之为之妻也虽曾有在缧絏之中一事然实是无妄之灾非其自致之罪也遂以所生之女妻之盖人之有罪无罪惟信其在我不以自外至者为荣辱也孔子之於公冶长所信者深矣南容尝三复白圭能谨於言行者孔子谓南容之为人是有德之君子若遇?有道乃君子道长之时其嘉言善行必能见信於僚友见用於朝廷不至废弃若遇?无道乃小人道长之时其谨言慎行必能全身以远害不至尽言以招尤自免於刑罚戮辱遂以兄所生之女妻之盖人之立身处世至於治乱皆宜则其贤可知孔子之於南容所取者大矣总之明哲保身乃君子修德凝道之事圣人所取莫要於此若夫盛治之世不使贤者误罹於罪而积行之君子必见用於朝不弃於野则帝王慎刑举贤之道得也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此一章书是孔子嘉子贱之成德而又幸鲁之多贤有以成其德也子贱孔子弟子姓宓名不齐字子贱孔子尝谓子贱其成德之君子哉若人乎夫其所以能为君子者岂无所取益而然与良以鲁国多君子师者有人友者有人故能取衆君子之益以成其君子之德耳若使鲁无君子则熏陶切磋无所取资斯人其焉所取以成斯德乎此孔子言美质系乎师友之助非特叹鲁之多贤也由此观之学务资师友以取益国家务崇教化以作人教化兴於上而人材盛於下自一乡一国至於天下皆崇儒尚德渐摩陶淑贤人君子有不日盛乎哉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此一章书是孔子因子贡之自考而深许其才之美也瑚琏宗庙中盛黍稷之器以玉为之夏曰瑚商曰琏子贡见孔子以君子许子贱故以己为问曰赐也学问之所至分量为何如孔子曰女是有用之成材犹夫器之适於用者女乃已成之器也子贡又问曰器之为类不同如赐果何器也孔子曰器中有瑚琏者陈之於庙至贵重也饰之以玉至华美也以女之才见之於用既逹於政事而又有言语文章之可观其为庙堂之用?家之光者非女而谁乃器中之瑚琏也孔子之许子贡如此然则子贡虽未至於君子之不器而於器之中亦其至贵者矣惜当时明王不作未能尽其用也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佞

此一章书孔子极言佞之不可用也雍孔子弟子姓冉字仲弓仲弓为人重厚简默而当时以口才便利为尚故或人语於孔子曰雍也禀性醇厚固可谓优於德者矣而惜乎其短於口才也或人之言徇外而不务内求名而不务实谬之甚矣孔子曰焉用佞为哉佞者恃口以御人其应答人处全以便利取给似乎可聼而中心絶无情实心口既不相副终是邪佞小人不足以取重徒多为人所憎恶耳女以雍为仁其仁与否我不知之但焉用佞为哉雍之不佞正雍之所以为贤也孔子深晓或人如此盖有德有言原相为表里而仁佞之分正是相反仁是本心之德佞则亡其本心之德察於仁佞即知君子小人之分所以端学术正人心维世道者其在此夫

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

此一章书见圣门贵真信之学也当日孔子以治安天下为心使弟子漆雕开仕而从政盖因其才可用世非姑试之也乃漆雕开对曰人之为学必於此理真知?见返诸心而无毫髪之疑然後出而在位推己治人始能知之明处之当而万物各得其所今吾於此理尚未能真知?见实信不疑此时正宜参求体勘以求自信之不遑而岂敢出而治人乎开为此言盖其求道甚诚而已见大意所期甚远而不安小成其将来成就有未可量故孔子说之乃说其不务人知而止求自信其笃志於学殆无难造道之极也是知用世者必求有自信之处而不可躁竞於功名用人者必知其有自信之处而不可不慎重夫名器庶於圣贤之学为无媿而收得人之实效与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

此一章书见孔子济世之心甚殷未尝果於忘世也昔孔子之心在於得时行道致君泽民乃所如不合而信用无期故偶然有感而叹曰吾之所以周流列国不遑安处者本欲吾道之行而使世道人心咸登上理也廼人莫我知而世莫我用是吾之道已不行矣虽复栖栖道路何为乎亦惟乘彼木筏浮於海中以为避世之计而已然能从我者弟子之中其惟由乎盖彼临难不避当不以浮海为惧也孔子此言惟叹夫道之不行而实非果有浮海之意廼子路闻之以为不许人而独许己必避世之心有合於师也遂以为喜其亦勇於自信而於事理之宜未尝揆度矣故孔子曰人之怯者一闻浮海则无有不惧今由不以为惧而反以为喜是其好勇岂非过於我者乎然吾之所云浮海者不过因世不我用而为此不得已之言以冀望吾道之行耳试思海岂可居之处吾岂浮海之人由也惟知好勇亦未取义理而裁之耳可无思所以自进乎观孔子之言虽以之教子路而亦自明其未尝忘天下之心但圣如孔子而世莫能用此春秋之所以不复治与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於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此一章书见治世之才易见而本心之德难全也鲁大夫孟武伯见孔子教人必以仁为本则及门之中必有能全其心德者乃首以子路为问意以如子路者其人果则求道必决其力勇则用功必专是果能全其心德而为仁乎孔子曰仁道至大固未可以轻许而仁具於心又难必其有无由之於仁所不知也孟武伯以弟子之造诣师所必知岂以子路之仁而有不知之理故又以为问子曰由也仁固不可知而才则有可见若夫千乘之大国其兵赋之事甚为难理如使由而治之必能时其简练作其忠义不但有勇而且可知方此才之可见者如是耳而其心之仁则不知也孟武伯以从教者多子路之外必有能全其仁者故复以求为问孔子曰求也多才者也如千室之大邑百乘之大家邑长家臣最难胜任若使求为宰而在邑则治其人在家则治其事必能人民乂安而庶务修举此才之可见者如是耳而其心之仁则不知也孟武伯又以赤为问孔子曰赤也知礼者也如国之有摈所以昭国威通邻好未易得人若使赤而束带立朝以应对来朝之宾与来聘之客其威仪辞令必能通两国之情而逹宾主之意此才之可见者如是耳而其心之仁则不知也总之仁蕴於心人不能知而才见於外人所易见所以兵农礼乐可以随才而器使之而求仁之功则惟在独知之地而已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心学觉子贡而且进之也昔子贡好方人孔子恐其骛於知人而暗於知己故谓之曰女与回同学吾门彼此造诣知之必?女试自思果与回孰胜乎孔子之言盖欲观其自知何如也子贡对曰人之资质高下不齐而悟道亦浅深不一如赐也其何敢辄以望回乎回也以生知之亚而功力又纯其明睿所照能即始见终而周遍无遗盖闻一以知十也赐也学而知之而功力又浅仅因此识彼而无所泥执但闻一以知二而已是回之胜赐者甚远夫岂赐之所敢望乎此子贡以己方回而见为不可企及故孔子因而进之曰女以为弗如诚弗如也凡人已较量之际莫难於自知而更莫难於自屈观女之言是能自知而且能自屈矣既自知则必不以已知自足既自屈则必不以未至自安女以为弗如吾之所与者正此弗如也而可无由是以自勉乎後子贡因此弗如一念遂得闻性与天道不止闻一知二可见为尧为舜惟在乎见贤思齐之心而已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於予与何诛子曰始吾於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於予与改是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不倦爱人无己之心也凡人从事於学必志气清明工夫勤密而後有受教之地可以入道昔宰予在孔子之门一日当昼而寝则其昏昧怠惰不能好学可知虽有善教亦将无可施矣故孔子责之曰人欲施工於木使成器用必其质之坚者然後可雕若夫腐朽之木虽加雕刻必然坏烂岂可雕乎人欲施工於墙使之完整必其基之固者然後可圬若夫粪土之墙虽欲圬镘必然剥落岂可圬乎如人之向学必自加黾勉然後可教今予也寝非其时昏惰如是其与腐朽之木粪土之墙何异乎是彼已无受教之地而吾亦无所用其责备矣盖言不足责者正欲使其猛然警醒也夫宰子以一寝之失而孔子责之如此则为学之事岂不以怠荒为戒而有贵乎自强不息与又宰予夙在言语之科每自言其能学而乃不自勉励行不掩言故孔子复警之曰凡人言行相符则听言者乃无疑虑始吾於人也以其言如是则其行亦必如是故既听之即信之而不复有所疑今吾之於人也见其言如是则恐其行未必如是故虽听之必再观之而不能不有所虑如此初终顿易非我之薄待斯人也因宰予能言而行不逮乃知听言信行未可概施於人亦於予而改之耳盖言於予改者正使其惕然悔悟也统观孔子之言岂非深责之正所以厚望之与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慾焉得刚此一章书是孔子思刚之真辨刚之似也孔子曰人立身天地间须坚强不屈卓然自立有此刚德乃为可贵然其人吾未之见也孔子之所谓刚乃浩然之气平日义理养成凡富贵贫贱祸福荣辱皆不为之动然後能剖决大疑担当大事此大丈夫之真刚非血气强勇之谓也或人不知其义见申枨血气强勇疑其为刚对曰夫子之弟子申枨岂非刚乎孔子曰刚者不屈於物慾者也枨也多慾世间可欲之事皆足以动其心其心一动便为物揜焉能光明磊落不愧不怍常伸於万物之上乎可见血气之强物欲得以屈之义理之刚外物不得而夺之刚与慾正相反而不相似有慾则不能刚刚则自能制慾耳抑刚者天德惟无慾者乃能之人君法天行健自强不息则刚之一言实为君德之要与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子贡以由恕及仁之意子贡自言其志於孔子曰人之未能无我者以人己之见犹未化也大凡非礼之事人加於我我心固所不欲度量他人之心亦所不欲若以此加人是止见有我不见有人矣赐则视人犹己凡我所不欲人加於我之事我亦欲无加於人子贡此言是本体明净物我浑忘不待勉强乃仁者之事彼未能臻此视为太易故孔子呼其名而抑之曰最难克者己私未易全者仁德依汝所言则是视天下为一人合万物为一体非己私克尽心德纯全者不能汝今日岂遽能及此乎要之不欲无加者自然之仁也不欲勿施者勉然之恕也贤人之学必由恕以及仁不得言仁而舍恕孔子非言仁之难以阻赐之志正欲使知其难以勉进於仁尔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此一章书是子贡得闻性道之後而深叹圣人之教人有序也子贡曰千圣百王之道属之夫子学者固欲尽其所有而闻之矣然而功候未至不可强也如吾夫子平日之着为威仪发为文辞粲然有条理者文章是也文章之中原寓至理然无行不与夫子未尝隐秘故不待真积力久方能有得即浅学之士皆可得闻至若仁义礼智禀於生初之谓性元亨利贞运於於穆之谓天道性天之理亦有流行发见之端然渊微精奥夫子非其人不传非其时不授故不但浅学之士不得而闻即聪明深造者亦不可得而闻也夫文章性道理本一贯然为?为微圣人之施教固有後先见浅见深学者之闻道亦有难易此以见圣门之教不躐等子贡进德之後始得闻之而叹其美也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此一章书是门人记子路急於勇行之意子路有兼人之才每闻善言即时行之人但见其闻无不行行无不力然不观其未行之时则其勇行之心不见当其既有所闻若或未之能行则其心惕然唯恐复有所闻而行之不及汲汲皇皇必力行其所闻而後已焉何其勇也盖子路为己之实不急於所闻而急於所行故惟恐有闻者非不欲闻之至也乃其惟日不足之心欲急行其所己闻而预待其所未闻耳观未行而惟恐有闻则其既行而惟恐不闻可知矣商傅说之告高宗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王忱不艰此即勇行之意也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此一章书是因论諡而发见圣人节取人善之意孔文子是卫大夫姓孔名圉谥文子谥者行之迹人有贤否则谥有善恶文乃美谥孔圉素行多疵得谥为文子贡疑其未必相称故问曰孔文子何以得谥为文也孔子曰凡人资性明敏便恃聪明不肯向学孔圉虽有明敏之资不敢自恃凡诗书六艺讲习讨论无有厌心其好学也如此爵位尊显便自视过高耻於下问孔圉虽居大夫之位不敢自亢事有未知必一一访问虽卑贱之人虚怀谘询不以为耻其下问也又如此考其生平虽无经天纬地之才道德博闻之实然一善足称君子不没諡法亦有云勤学好问为文者孔圉之行正与相合此其所以得谥为文也盖圣人鼔人为善其心甚平其量甚寛以孔圉之为人而犹节取之其即大舜隐恶扬善之心与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已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美子产以明人臣之道也子产是郑大夫公孙侨孔子称子产有君子之道四四者维何恭以行已君子之道也子产之行已也不矜其能不伐其功谦谦自牧何其恭也是有君子之道一敬以事上君子之道也子产之事上也公尔忘私国尔忘家翼翼匪懈何其敬也是有君子之道二惠以养民君子之道也子产之养民也利则必兴害则必去有抚字之深恩何其惠也是有君子之道三义以使民君子之道也子产之使民也田畴有经衣冠有制无姑息之弊政何其义也故曰有君子之道四然则子产备此四美诚贤大夫也而郑能用之是以国安而政理可见为臣者不可不知君子之道而用人者不可不用君子之人也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晏平仲以明交道也晏平仲名婴齐大夫孔子曰朋友之交五伦之一不可忽也但交友者多善交者少惟晏平仲善与人交凡人初交未有不相敬者也久之则习狎矣因习狎而生怠玩因怠玩而生嫌隙敬心渐衰久要遂废比比皆然平仲之与人交也始固相敬久亦不替岂不善哉盖君子交友上而协恭以事君下而同心以谋道一有不敬将起乖异之端关系诚非小也故孔子赞晏平仲以为交友者法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梲何如其知也

此一章书言謟凟?神之不得为知也臧文仲名辰鲁大夫蔡是大龟出蔡地故名蔡孔子曰臧文仲人皆以为知夫知者明理当无谄凟?神之事乃臧文仲之於蔡也为室以居之又将柱头斗拱刻为山形梁上短柱画以水草文仲之意以为敬蔡如此必能降福不知蔡为占卜之用止可决吉凶之几不能操祸福之柄文仲理既不明心且大惑何如谓之知乎孔子答樊迟问知曰务民之义敬?神而远之盖知者明理必无谄凟?神之事从事於知者可以醒矣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於他?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

此一章书是言论人者不可据事而信心也子文姓鬭名谷於菟楚之上卿官名令尹崔子名杼陈文子名须无皆齐大夫子张问曰楚国令尹子文曾三次进用为令尹人未有不喜形於色者彼却无喜悦之色三次罢官人未有不愠形於色者彼却无愠怒之色其喜怒不形如此当其罢官时是一旧令尹矣以旧令尹见新令尹嫌忌之心人或不免彼以旧日所行之政一一告之新令尹畧无猜嫌妬忌之心其物我无间如此夫子以为何如孔子曰贪位恋禄妬贤嫉能知为己而不知为国谓之不忠子文如此是实心为国者也可以为忠矣子张曰亦可谓之仁人矣乎孔子曰子文之行虽忠但未知其心若何倘有一毫立名为人之意便是人欲之私而非纯乎天理之公矣焉得遽信其为仁子张又问齐大夫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恶其为逆不肯隐忍与之同列虽以大夫之富有马十乘一旦弃而去之毫无顾惜之意及至他国见其臣不忠则曰与吾国大夫崔子无异岂可与之共事遂去之又往一国见其臣亦不忠则又曰与吾国大夫崔子无异岂可与之共事又去之其审於去就如此夫子以为何如孔子曰人与恶人居或至污坏名节陈文子洁身如此可以为清矣子张曰亦可谓之仁人矣乎孔子曰文子之行虽清但未知其心若何倘有一毫怵於利害之意後来不免怨悔便是人欲之私而非纯乎天理之公矣焉得轻许其为仁大抵人之行事易见心术难知行事之美者宜节取之而心术之隐者则宜深察之也

季文子三思而後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义制事之意季文子名行父鲁大夫昔季文子每事思之数次然後施行其用心周密如此孔子闻之曰凡事固不可不思而亦不可过思思之已得其理犹恐未?再平心易气以思之则是非己明从违己审行之自无不当斯亦可矣何必三思为哉盖天下之事断以大义再思可决揣以私意愈思愈疑故贵乎以义制事也然格物穷理之功在乎平日而不在临事致思之际格物穷理学问之道愈思愈精思之不厌其多此云再斯可者但为应事言之耳

子曰甯武子?有道则知?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甯武子之大知若愚也甯武子是卫大夫名俞谥武子当时卫国有难上下交讼惟甯武子周旋其间卒能免君於危故夫子称之曰甯武子之为大夫也当?家有道之时则任其才识知无不为何其知及至无道之时则不计利害不露声色而卒以济其艰难殆又甚愚就平常论之必以为愚不如知自我观之时势可以有为凡有才识者皆可以见长惟是事关重大时值危急必至性纯笃?辱不惊者乃能善藏其用而曲成其功平日所称为知者反有疑畏逊谢而不能措手者矣所以谓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然谓之曰愚必奉公而不狥於?利必恬退而不乐於竞争必朴拙而不长於粉饰必戅直而不善於委顺必特立而不喜於结纳必尽瘁而不习於规避然究其终天下之大知无以加焉用人者可不知哉

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因道不行而思传道於後也孔子周流列国而淹留於陈一旦兴叹曰吾之初心本欲行道於天下乃至今而竟不一遇是道之不行可知矣我其归於鲁国与我其归於鲁国与盖我之道虽不行於天下然不可不传於後世今吾党之小子有识见高明志趣远大而言行不甚相掩者盖狂而简也其规模体段己自斐然有文理之可观但不知以中正之道自裁而时出於规矩之外若我归而裁之使抑其所有余勉其所不逮皆可以任斯道之重而於吾行道之心不少慰哉可见天生圣人原为天下万世然圣人得志则道行於天下不得志则道传於万世继往圣开来学斯文一綫亘古今而不息者其在於归与之一叹乎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此一章书是孔子推言古圣人之量以示人存心不可过刻也孔子曰伯夷叔齐古之至清介者也人之论二子者必以为度量浅狭主於记人之过耳不知二子持身虽介而处心甚平律人虽严而推情甚恕殆不念人之旧恶者故人皆服其恶恶之公而又不絶其自新之路怨恨之端自然鲜矣不然以伯夷叔齐之操行如此其隘也而何以当时有义士之称後世有闻风之感哉推而言之一人不能求备观过可以知仁人主寛以御衆恕以待下宥其小失而録其大节畧其形迹而原其情素则才者见长不肖者更化而天下无弃人矣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谨名实之辨也孔子曰鲁人有微生高者人皆以为直人由今观之孰谓其为直也夫所谓直者有即为有无即为无絶无一毫委曲斯可谓之直而高有不然者或有人乞醯於高於时高本无也乃乞诸其邻而与之即此一事观之饰己之无以徇物掠人之有以市恩其为不直孰甚则他端之虚伪又不问可知矣可见务矫饰以要虚名者一事败露生平都丧亦何益哉然孔子此言非是於盛名之下为刻责之论正欲於真伪之间立乱德之防用人者惟致谨於名实之辨於衆好恶而必察则真人品出矣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

此一章书是孔子警人以知耻之学也孔子曰习俗之渐漓也盖有极可羞愧之事而不自知者矣即如人之相接词色体貌自有不易之礼乃巧好其言务悦人之听令善其色务悦人之观足过其恭务悦人之意此其人或自以为善於周旋矣然左丘明固耻之而不为丘亦耻之而不为焉盖耻其甘心於謟媚也人之相交恩怨亲疎自有直行之道若匿怨於心而佯友其人既不能惩小忿以示寛大又不能执义概以正朋比此其人方自以为巧於报施矣然左丘明固耻之而不为丘亦耻之而不为焉盖耻其设心於奸险也大抵人情乐於顺从故谄媚者易入人情忽於面交故奸险者得计有国家者寜取朴诚坦易之士远屛从谀饰伪之人则廉耻以立风俗以正而奸伪之徒亦少矣

顔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顔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此一章书见圣贤大道为公之心也昔顔渊季路尝侍於孔子一堂之上正考德问业之时孔子因问二子曰为学莫先於立志尔二人何不各言尔之志乎於是子路对曰人不可以自私凡天下之所有者皆吾身外物也惟愿以所乘之车马所衣之轻裘与朋友共乘而共衣之虽至敝坏亦无憾焉子路性地高明勇於为义不屑为鄙吝之事故其言如此顔渊对曰人不可以自足凡一身之所为者皆吾分内事也惟愿善有诸己而不矜夸劳及於人而不张大只以全其固有尽所当为而无伐无施焉顔渊克己功深资质纯粹无一毫满假之心故其言如此二子之言志已毕子路因进而请曰愿闻夫子之志何如孔子曰我之志无他惟愿天下之人各得其所而已天下之人有老者有朋友有少者老者当安吾愿安之而使各得其养朋友当信吾愿信之而使各全其交少者当怀吾愿怀之而使各适其性因吾身之所接而尽其性之所本然随物之自来而予以理之所各足我之志如此而已合而观之 子路志在公物而犹知有物顔渊志在公善而犹知有善至孔子则利济天下而仁育羣生真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也本是志而行之则时雍风动之化当与尧舜比隆惜乎不得其位徒有志而未遂也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望人改过而激其自新之意也孔子曰凡人不能无过而有过贵乎能改若人时时克治念念省察偶有过失即深加悔责自讼於心则必能改而无复有过我尝以此致望於人而今则已矣凡人自见其过或掩饰以自文或委靡以自安求其自悔自责而能讼之於心者则未之见也如是而望其改过迁善岂可得乎盖一念无悔过之机则终身无自新之路此吾之所以致叹也然此特为中人以下者言若圣人居敬穷理预养此心邪念不萌自无过失岂待有过而後悔耶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此一章书是孔子勉人好学以全其生质之美也孔子曰凡求道者固贵有天资之美而尤贵有学问之功如我之从事於道也不敢恃乎天资而惟恃乎学力终身黾勉故底於有成如但以生质之美而已即彼十室之邑地甚狭而人无多亦必有忠诚信实可以进道如我者焉放而天下之广又不胜其多矣如彼以粹美之姿而加以勤敏之力岂不皆得成就而顾成就者鲜乃彼恃其美质不如我之孜孜於学而好之也人可无以学自勉乎盖从古无不学之圣人亦未有圣人而不好学者圣如尧舜犹必精一执中孶孶不倦法尧舜者又安可不务学乎哉

雍也第六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

此一章书是言临民之贵於居敬也雍是孔子弟子冉雍昔冉雍寛洪简重故孔子称许之曰临民之道贵乎有容而驭下之方尤当不扰我观雍之为人度量寛弘器宇凝静即使之居於南面之上以理庶政而统庶民亦无不可维时仲弓知孔子许已之意在於简重於是以子桑伯子为问盖因伯子为人亦有与己近似者故问之以探孔子之评品何如耳孔子曰凡人立身行事多有自为烦扰过於琐屑者如伯子为人有可取者其简易而不烦乎孔子此言因伯子超乎流俗简畧率真而取之非即以其简为可也仲弓见孔子之许伯子而益不能无疑於心遂进而质之曰居上临下固贵於简然简亦不可概论不可以不辨也如居心於敬兢兢业业惕励於中而无敢肆慢如此则心有主而自治严以此行简以临其民虽几务纷乘皆能得其大体之所在静而不纷动而不扰执要御烦无为而治不亦简所当简而可乎若先自处於简恣意任情无复收敛谨饬之意则中无主而自治疎矣而所行又概从简畧厌事之心一生百度之矩尽废是则为苟简之简无乃失之过甚而为太简乎仲弓此言至当不易故孔子深与之曰雍也以居敬之简为可以居简之简为过其言岂不诚然乎此见敬者乃从古帝王心法详味仲弓之言而所谓笃恭而天下平者在是矣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顔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此一章书是称顔回之心学以勉天下也昔孔子以学诲人於是哀公问之曰夫子之门学者甚衆然弟子之中果孰为好学者乎孔子对曰人之为学必体之身心时加克治而後谓之能好非徒事呫哔可以谓之好学也吾弟子之中有顔回者乃真好学之人盖人当拂意之时不能无怒但血气用事者一有触发即不能禁止或有怒於此而移於彼者回则不然未怒之先心和气平既怒之後氷消雾散盖不以稍有沾滞而迁其怒也抑人有秉质之偏不能无过但志气委靡者一有过失每不知改悔多有过於前而复於後者回则不然方过之时觉察精明知过之後克治勇猛亦不以稍存繋吝而贰其过也惟回克己之功无有间断故谓之好学惜其丰於德而啬於年不复存矣今弟子之中求如回者已不可得未闻更有好学者也大抵圣门之学不在辞章记诵之末而在身心性命之微诚能居敬穷理涵养此心自然如衡常平如监常明而得无怒无过之本体又何有不迁不贰之足云哉故圣学以正心为要

子华使於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此一章书见圣人用财必准之以义也子华是孔子弟子公西赤字子华冉子即冉求釜是六斗四升?是十六斗秉是十六斛子华一日奉师命出使於齐时有母在堂冉求笃於友?恐其无以为养乃为请粟於孔子孔子与之釜甚少者示不当与也请益与之?亦不多者示不当益也冉求未逹遂自与粟五秉则过多而伤惠矣孔子因而晓之曰赤之为我适齐也所乘者肥马所衣者轻裘富见於外知其不约於内矣富形於身知其不缺於亲矣我闻之君子周济人之窘急而不继续人之富足汝之与粟是继富非周急也是不当与而与者孔子教之以义如此原思孔子弟子名宪字子思时孔子为鲁司寇有采邑故以思为邑宰与粟九百乃其常禄所当得者也思素性狷介以为多而不受则过於廉而非理之中矣孔子因而教之曰官有常禄乃国家养廉之典安得以私意而辞之即俸禄有余尔之邻里乡党有贫乏者推以与之亦足广君惠也何以辞为是不当辞而辞者孔子教之以义如此大抵取与辞受必有当然不易之理冉求务多与以为惠则失之滥原思辞常禄以为廉则失之矫圣人於赤非吝於思非奢斟酌乎义理之中而化裁其过当之失故惠非私惠廉非矫廉善用财者以圣人为准可也

子谓仲弓曰犂牛之子騂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此一章书见用人者不当拘以世类也仲弓为圣门高弟以德行着名其父贱而行恶当时有以此病之者故孔子譬之曰天之生才何常而世之用才无定如杂文之牛固不足贵而生子纯赤合乎昭代之尚角且周正中乎牺牲之?正祭祀之所须而不可弃者世人虽以其所生可议欲置之而不用然山川之神岂能舍而不享乎然则仲弓之德自当见用於世不当以父而见废也可见贤哲之生克肖象贤者固多迈迹自身者亦复不少故易称干蛊书贵盖愆果其才德出衆圣主不遗古之明扬侧陋立贤无方者固有超乎寻常庸俗之见而不拘乎世类之迹也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此一章书言求仁者贵纯其心许回以励羣弟子也孔子曰仁者心之全德降衷之初浑然一体原无彼此之分自为私欲所隔心便违仁却与为二不无久暂之异矣吾门弟子如顔回者平日克己之功无少间断至於三月之久纯乎天理毫无人欲心与仁常不相离庶几与时俱永者矣其余之羣弟子非不从事於仁但已得而复失暂明而复蔽或一日之内能至於仁过此则私欲间之矣或一月之内能至於仁过此则嗜好乘之矣心之於仁不过有时而存耳欲如三月之久不概见也盖仁道至精不容一念之或杂不容一息之或疎故纯亦不已者圣人之仁也终食无间者君子之仁也三月不违者大贤之仁也求仁者亦在持守之久操存之力勉勉循循忘其至焉之名并化其不违之迹以几於中心安仁焉可也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於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逹於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於从政乎何有此一章书见人才有各当之用国家不可无器使之道也季康子问於孔子曰夫子之门人若仲由者可使为大夫而从政也与孔子答曰从政必须果断之人方能决大疑定大计由也资性刚决遇事能断使之从政有振作而无废弛矣何难之有康子又问曰如端木赐者可使为大夫而从政也与孔子答曰从政必须通达之人方能审事几晓物理赐也知识高明料事多中使之从政有变通而无执滞矣何难之有康子又问曰如冉求者可使为大夫而从政也与孔子答曰从政必须多才多艺之人方能理繁治剧区处周详求也长於政事才堪肆应使之从政有余裕而无竭蹶矣何难之有盖三子之才分之可以各奏一能合之即以共成至理国家量能授职辨材定官有知人善任之明自有明作有功之效孔子此言实万世用人之良法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

此一章书见闵子出处之守甚正公私之辨甚严也闵子骞是孔子弟子名损字子骞季氏为鲁大夫专执国政费乃季氏私邑据以抗鲁孔子为司寇时常欲堕之者一日季氏使人召闵子为宰其意无非欲收人望然闵子是圣门德行之贤岂肯私附权臣之党对使者曰大夫虽欲用我然荣禄非我所愿汝其为我从容委曲逹我不仕之心而止其用我之意若再来召我则我必出境而避於汶水之上矣岂能强我出仕乎盖辞之之意虽婉而絶之之意甚决非德行素优审於进退者不能也他如仲由冉求辈未能早见豫决遂致失身於权臣独闵子守正不阿卓然自立观其辞宰数语真足明天义於千古矣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深惜德行之人而致叹於天命也冉伯牛名耕孔子弟子昔伯牛有疾孔子往问之伯牛乃自北牖下迁於南牖使孔子得南面视己盖以尊君之礼尊师也孔子不敢当故不入其室但自牖中执其手而叹曰疾?至此殆将不起矣然此乃天之所命一定不易非人之故也凡人平日检身或有不谨以至灾咎此人所自取不可委之於命今以如此之贤人而乃有如此之疾病也岂非莫之致而至者耶孔子重言而深惜之如此可见圣贤平日守身慎疾时时儆惕务求尽其在我所谓居易俟命修身立命其道不越乎此也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赞顔回造道之深不以境遇累其心也孔子曰吾人学道工夫纯熟实有所得如顔回者方是有道之贤人如何见之凡人见道未深动为外物所移故人情每莫难於处贫回也不过一箪之食一瓢之饮所居在陋巷之中其贫困如此使他人处之有不胜其忧愁者回也心中自有乐处不以贫困而少改其乐盖回克去己私无非天理举一切外至之物毫不足以累其本体是何等涵养何等造诣贤哉回真有道之人也易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困而能亨穷居不损顔氏之子其庶几乎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

此一章书是孔子勉学者以自强之功也冉求见孔子曰夫子之道高矣美矣自受教以来非不中心欣慕求至於道但气禀昏弱力不足以从心故不能至耳孔子教之曰女所谓力不足者曾用其力以求前至於中道欲进不能譬如负重行远之人行至中途气匮力竭不得已而废方谓之力不足今女自安於怠惰不加懋勉如画地自限者然乃力能进而心有所不欲非心欲进而力有所不及也女奈何自弃也哉可见圣人之道只在日用常行尽人可以用力诚能真知笃好自然日新月异欲罢不能岂患力有不足哉董子曰事在勉强而已勉强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薛瑄曰为学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耳然则求道者其亦可以知所务矣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

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真儒之学也孔子谓子夏曰今之学者皆谓之儒然所以为儒之实不同不可以不辨也有所谓君子儒者其用心专在为己不求人知凡理有未明行有未修无不切实讲求絶无干名求誉之心此君子儒也有所谓小人儒者其用心专在骛名不肯务实若知得一理行得一事便欲沽取声誉絶无近里着己之意此小人儒也吾愿女学为君子之儒无学为小人之儒庶几心术正人品端可日进於成德矣夫此君子小人之分在一人为学术之辨在天下即为世道之关诚用君子儒以实心行实事则天下咸被其泽倘用小人儒以伪学窃虚名则天下胥受其患用人者亦何可不审其微而慎其?也哉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尔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於偃之室也

此一章书是见圣贤取人之法也昔子游为武城邑宰孔子问曰为政之道以人才为先武城一邑之中岂无道高德重表见於时者女亦曾得其人以之维人心而正风俗否乎子游对曰人才不可多得有澹台灭明者其存心制行正大光明即如寻常行路必由正途而不由邪曲之小径岁时进见必因公事公事之外未尝轻至邑宰之室以此二事观之动必以正无见小欲速之心守必甚严无枉己徇人之事如斯人者岂不可以表式多士乎由此推之用人之法立心必取其至正正则可以杜巧利之门而邪士无所容矣行事必取其大公公则可以塞奔竞之路而宵人不能进矣虽以之宰天下道岂外是乎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後也马不进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称鲁大夫有功不伐以风世也孟之反名侧鲁大夫鲁哀公十一年齐帅师伐鲁北鄙鲁师及齐师战於郊鲁师奔孟之反後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非敢後也马不进也其事如此孔子特称扬之曰凡人有功多易於夸伐若孟之反可谓不伐其功者也凡战败而还以居後为功孟之反当我师奔北独居军後以为殿却敌以全衆可谓有功矣乃於将入国门之时正衆人属目之地鞭策其马而言曰非我敢於居後也乃马不能前进也非惟不自有其功而且自揜其功其不伐也如此盖之反之意以为不能立功於战阵而反论绩於败奔深可羞愧故托言马不前以揜之可谓贤大夫矣凡宇宙内事皆吾分内事彼自矜自衒者皆斗筲之?也故孔子特称之反以为天下後世法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於今之世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叹好谀悦色之非也祝鮀是卫大夫治宗庙者有口才朝是宋公子有美色此二人盖春秋时最着者孔子叹之曰方今人心不古不好直而好谀不好德而好色必佞口如祝鮀美色如宋朝方能取悦於世不为人所憎疾若不有祝鮀之佞口与宋朝之美色则无以投时俗之好难免於今世之憎疾矣孔子盖伤之深也夫世教明则人知善之可好而不好谀知德之可悦而不悦色书云何畏乎巧言令色盖佞口蛇蝎也美色鸩毒也人主防之不早去之不速一为所惑为害不小孔子对哀公问政曰去谗远色答顔渊问为邦曰放郑声远佞人其为後世诫至深远也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此一章书是孔子醒人由道也孔子曰道之在人如君臣父子昆弟夫妇朋友以至一作止一语默之间莫不各有当然之道在所必由无时可忽无地可离若必出由户者然试问人谁能出不由户何故不肯由斯道也此怪而叹之之辞欲人知道之必当行而亦以见道之本不难行也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後君子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去文质之偏胜以进於成德也孔子曰人之一身内有忠信诚慤之本然者为质外有威仪文词之灿然者为文质以生文文与质称相为表里不可偏胜若专尚质实胜过乎文则径遂鄙陋与野人相似若专尚文采胜过乎质则粉饰华美与掌文书之史相似是岂君子之所贵乎必也内有其质外有其文无或有余无或不足彬彬然适相匀称然後为成德之君子矣此孔子为人之治身而言由此推之凡人心风俗礼乐教化皆行以实意而济之以文斯上下通行万世无弊也已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

此一章书是孔子深儆人之不直也孔子曰天理本直而人得此理以生者也故人之生於天也实理自然初无委曲凡是是非非善善恶恶推而至於应事接物之间无不有大中至正之理无所矫强无所造作所谓直也夫人之所以生者皆此直理则人当顺此理以生於天地之间乃为无愧若使不直而罔存心虚伪行事邪曲则生理既灭而犹然生於世间者不过侥幸而得免於死耳岂尚可以为人哉可见人性皆善能率其性即所以全其生践形尽性圣贤修身立命之道不外是也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

此一章书是孔子鼓舞学者以进境也孔子曰理道固有浅深造诣亦有渐次人之於道明於心而知向往者知也体於心而知爱慕者好也融於心而知会通者乐也彼不知者无论己若知为不易之理未能寻绎讨论道犹不与我相属好则爱慕之诚操持之力不使物欲之蔽偶间於中以视知者则有间矣故知不如好然好固胜於知只是黾勉进修未能实有诸己道犹不与我浃乐则融会於中充然自得天地万物之理皆具於身以视好者又有间矣故好不如乐学者诚能驯致其功而又深造不已学问岂易量哉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此一章书是言因材施教之意也孔子曰凡人资质有高下学问有浅深教人者当观其力量如何不可以概施也若是中等以上之人禀资既异学力已深自可超乘而上一经指示便能领会则言者适当其可而听者不苦其难故可以语上也若中等以下之人禀质既庸学力未粹尚须积累之功遽语精微卒难解悟则言者徒觉其劳而听者未悉其奥故不可以语上也然上下岂有定哉奋志图功下学亦可以上逹因循玩忽中人亦等於下愚总在人之自励何如耳学者其勉诸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後?可谓仁矣

此一章书是言知仁之实理也樊迟问知於孔子孔子曰是非之心知也见理既明则是非不惑盖人生日用自有常行之则如伦理所当尽职分所当为者勉力是务至於?神诚敬以事畧无谄凟之心则祸福不足以撄其胸矣可不谓之知乎又问仁孔子曰心无私欲仁也存心既公则私欲不眩盖为人之道本有自然之理如身心之所属性分之所关者不辞其难至於後效俟其自至絶无觊觎之念则功利不足以撼其中矣可不谓之仁乎总之知者敏於见事而心不淆仁者纯以居心而事不扰仁知虽有殊名而其理则一而已

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夀

此一章书是累言以形仁知之妙也孔子曰天下人品不同性情亦异然由内而想其外俱不相沿各有根心之验如知者本心虚明毫无窒滞有似於水故乐水仁者本性端凝不可揺撼有似於山故乐山此以其性情而言也知者聪明四达尽事物之灵通殆极其动仁者天理自然无人欲之纷扰殆极其静此以其体段而言也人惟心有拘系触境多忧知者志气清明不为境累岂不乐乎人惟嗜慾无节败度损夀仁者精神强固不为物侵岂不夀乎此以其效验而言也仁知之理历历可见如此人可不务反身修德以自勉乎

子曰齐一变至於鲁鲁一变至於道

此一章书是孔子尊王贱霸之意也孔子曰国家求治必遵先王之道庶可垂为久大之模然废其法而衰替者易复更其法而富强者难变我周初有天下封太公於齐封周公於鲁其时政教风俗依然文武之遗继而齐尚功利喜夸诈太公之治荡然无存矣若齐之君臣能变功利而为礼教变夸诈而为信义则仅可如今日之鲁鲁虽式微而纪纲制度不改先王之旧若能修举废坠焕然维新即可一变而如王道之盛也二国俱宜更变而变有难易之不同如此可见孔子经纶自有次第期月而可三年有成一变再变之余治功自臻醇茂奈二国俱不能用惜哉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

此一章书是孔子欲人顾名思义之意觚或曰酒器或曰木简以其有棱故名为觚孔子曰天下事物有其名必具其实有其实方称其名如器之名为觚者以其有棱角也若去其棱角是失觚之实矣而人犹以觚名之按其名觚也按其实不觚也名虽存而实已亡尚得谓之觚哉尚得谓之觚哉孔子见世之有名无实者多故因觚而感叹如此盖子必孝而後可以为子臣必忠而後可以为臣礼必敬而後可谓之礼乐必和而後可谓之乐推之凡事凡物莫不皆然所当顾名而思义也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此一章书是言为仁者当明理也宰我不知为仁之道忧其济人而害己故问曰仁者以爱人为心闻人有难即当往救虽或告之曰有人溺在井中亦将入井而救之乎不救则无济於人为不仁救之则有害於己为不智甚矣为仁之难也孔子曰仁者虽切於救人然救之必有其道未闻从井可以救人者仁者何为其愚若此乎大凡仁人君子闻人有难必生恻隐之心使之往救则可若使之自陷其身如从井以救人则不可盖凡事有理君子明理者也井中有人理之所有人以此欺诳君子则可若从井救人理之所无而欲以此诬罔君子则不可尔欲为仁亦权於缓急轻重之间而已夫济人利物者仁之心揆事度理者智之事天下无不仁之君子亦无不智之仁人是以好仁必好学而後不失之愚也

子曰君子博学於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此一章书是孔子教人以知行兼尽之功也孔子曰凡人求道不旁通夫事物则理不明不实体诸身心则守不要或与道相违背者有之所以君子以为天地民物之理载在诗书六艺之文旁捜远览讲习讨论凡可以广闻见益聪明者无不究心焉然又不徒务博己也学愈弘通心愈收敛凡视听言动一一持守天理之节文无敢纵逸如此既不病於?陋又不涉於支离虽未必即能与道为一然由此进之亦可以至於道矣何违背之有盖为学之方贵乎知行兼尽博文是致知之事约礼是力行之事诚能读书穷理即以此体验於践履之间用功不已入圣非难岂但弗畔而已哉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

此一章书是见圣人所为必合乎天也孔子至卫卫灵公之夫人南子请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盖古者仕於其国有见小君之礼原非一时之权变已也子路不知以见此不正之人为辱故不说孔子不明言其意但出誓言以告之曰凡人立身行己务期不愧於天若使我之所为不合於理不由其道是?罪於天也天必弃絶之天必弃絶之此孔子欲子路信此而深思以得之也盖圣人道大德全无可不可故於南子有可见之礼不必峻拒之至於灵公问陈明日遂行孔子岂屈己以徇人者哉

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此一章书是孔子以中庸之德望人所以维世教而兴民行也孔子曰本乎天命人心之正而不离乎人伦日用之常者中庸之德也其为德也不偏於太过无可减损不偏於不及无可增益非有新奇之足喜自然经久而可行岂非尽善尽美至极而无以加者乎是德也民之所同得也但或拘於气禀之偏或安於习俗之敝少有此德亦已久矣盖民不兴行由於世教之衰苟主持世教者修其身而明其道仁义礼智之性生而同然君臣父子之经人所易晓中庸之德何难率天下而行之哉

子贡曰如有博施於民而能济衆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逹而逹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此一章书是孔子教子贡以求仁之方也子贡曰凡仁主乎爱必尽爱之事而後成仁之用如有人加惠於民其施甚博无一夫之不被而又能於所施之衆莫不有济此其人何如可谓仁乎孔子曰仁之量固无穷而仁之力则有限若云博施济衆岂但止於仁而已必也圣人体乎仁以造其极者庶足以当此圣如尧舜宜其於博施济衆无有不慊矣然而?实有所不能虽尧舜犹歉然有不足也必欲以此求仁则愈求而愈远矣何不观仁者之心乎夫所谓仁者不必事功之广濶而在心体之周流己欲成立便思扶植人使之皆得以自立己欲通逹便不沮塞人使之皆得以自逹如此立心全然天理之公毫无私欲之间不必徧物而爱之凡天下之大已无不在吾胞与之内其体量固如此也然则求仁者亦但求诸心而已诚能近取诸身以己譬人己欲立知人亦欲立即推以立人己欲逹知人亦欲逹即推以逹人始虽由於勉强後必进於自然未可谓臻乎仁之至而实可谓造乎仁之方也己子贡欲於功用求仁则难而愈远孔子教以心体求仁则约而可成盖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无非见得人已相通故到得一体地位法尧舜者务存仁者之心则得矣何事博施济衆为哉

日讲四书解义卷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