鹫峯东所语
胡大器问汉书多难看先生曰如汲黯董仲舒茅容管宁诸子传先取作一编时常便览以作志气不为文章计亦自不难
方秀才拜先生祭茶先生曰茶不必祭祭酒则可酒尊者祭过亦不消且礼者宜也父子不同席若父喜命坐则坐亦不可拘泥
问存神曰如舜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便是神何也葢舜所存特举一臯陶耳而不仁者便逺此处不可测度这般神非舜至明不能知非舜至公不能行易曰鼓舞之谓神舜提起一个臯陶便是鼓舞之具千百年之逺千万人之众皆没他这个手段非神而何
问反身而诚之乐曰万物皆备于我反身有欠阙处心自不安怎生得乐如今日行一事接一人稍有不足虽睡也不宁必反求诸身物物各得其所内省不疚何乐如之这様工夫非一蹴可到诚能恕上做将去久可到此地位虽夫子乐在其中顔子不改其乐亦将反身而诚始得
先生谓大器曰汝与曹汪二生同饮食举盂起匕亦须不忘道理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正谓此
江隂一人説刘大尹欠明敏先生曰刘尹某所取士也作书经意甚好某意他日必能恤民是以取之作守令要其政闷闷者不专在明敏若重厚安闲而民不扰自好
一生以正学名语録来呈先生曰不可他人见之汝学正我学固不正邪张子作砭愚订顽伊川曰是起争端改为东铭西铭遂与改鹫峯东所语録云
大器问不务科目如何曰言辞如孟子徳行如闵子就无科目亦何妨自有无穷之乐
中秋夜侍饮毕大器行堦下先生仰视曰好个明月昔日有絶句云江城此夜月初圆照透窗纱人未眠好约东邻同玩赏四无云雾止青天后人求草书者常书此以答
先生因诸生失容者曰居处恭性命就在中间朝日宋献可来访与说道理忘却酷暑先生曰收敛身心之功如此
郑若曾问人莫不饮食鲜能知味者何先生曰饮食知味处便是道人各且思之大器对不以饥渴害之曰然适茶至郑让汪威先生曰此便是知味处汝要易见道莫显于此郑曰如此何谓知味曰威长汝逊之故也不如此只是饮茶而已汝资质暗合分明是道如右袂长左袂短便不是今学者寛衣大带装成堂堂様子与道不相干且圣人顾諟天之明命满目皆是道理鸢飞鱼跃活泼泼地大器问开目便错了何谓先生曰非礼勿视【云 云】又问致曲心粗只是心不存否先生曰然必以集义为事自是勿忘譬饮茶时如此不饮茶时亦勿忘此谓戒慎讲着就此下手做去有着落有持循
郑若曾问动静先生曰动静以时而言亦以事而言静字不是死的方戒惧便是动矣独则耳闻不得目见不得又无形容可状当属已若人不消説了慎独无有作好作恶无纎毫私意便是某常讲致曲即是慎独子思推原学问大根本在慎独故致中和便能位育天地万物原同一气来歴圣人自有中和学者必先慎独而后有此
问费隐分体用否先生曰此体用分不得指门腔是体为人出入是用灯能照满室是用光是体此极言君子之道大也先举众人与天地圣人而言后又举盈天地间飞潜动植而言皆是道也自何处做起造端乎夫妇耳能乎此便与天地万物为参伍
问诚之不可掩如此夫曰此如孔子曰某之祷久矣一般孝弟之至通乎神明故实理得于心发言中节周旋中礼可以质神可以并日月可以格祖考夫何故已心元与神日月祖考一气也
大器曰诸生听讲后皆鼓舞喜其有得先生曰省得就此下手着力做去进退不已日入于高明勿但喜其有得而又失也
学者欲观天文先生曰何必然当切问近思曾见尹和靖诗云能言未是难行得始为难须是真男子方能无厚顔与某意正合只要力行若尹子又何尝讲天文耶虽然古亦有观天文者矣如伏羲仰观象于天必近取诸身如此观天文却不妨先生看荐尹先生章疏叹曰一个布衣如此只是积诚所至大器曰尹先生读参也鲁乂手起曰某也得鲁字力曰尹氏之于程门犹圣门之得曾氏也故学者虽鲁不妨只要立志耳
先生谓大器曰彦明语録皆是行事之实上蔡论天地论神虽精亦颇逺惟中间説惺惺法别后去一矜字甚好与尹氏似也看前人言语亦要拣择
问尧舜于变风动曰尧舜一心只是爱民自家茅茨土阶投珠抵璧禁作漆器故尧舜之世锦绣玉帛无所用是以于变时雍四方风动可爱吾人安得见唐虞这个美风俗天下之大不可见且须使一家风俗之美当自家一身做起只要自处得淡薄些长老处厚些兄弟处厚些积诚久自感化
何叔防问南北士习不同先生曰勿论南北南方如濓溪南轩延平晦庵诸贤辈出当时有伪学之禁朱子在朝只四十七日周子终于小官天下风俗至此岂可论南北耶
城又问今学者亦多恶人讲学先生笑曰汝亦为人所恶乎足见汝学问进处是防乎流俗矣不然则一个身心不知安泊何处孔子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大器又问见恶于同门友何如先生曰求结金兰之契方可为友所恶则无所容也
问跃如卓尔相似否曰亦相似此随时变易无私心方见的叔防曰亦难见曰不知汝有多少念头也故难某今如衣服为身谋者亦忘了只当官不能尽职恐言差恐行差则有之故尝略窥见景象耳如马伯循先生便省得某见辄不及穆伯潜先生曰马伯循甚可爱郑若曾曰做工当自不动而敬始为第一着大器以为意甚好恐初学遽难先生曰若做得去甚好郑曰慎独不能造圣贤是落第二着了先生曰此却迂阔防于高论矣
先生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隤然示人简矣张子曰糟粕煨烬无非教孔子曰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某也皆是一意也
问财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先生曰只是因时制宜耳如元朝以贪官汚吏而乱我太祖遇刘伯温徐达辈诛杀贪汚以致治如汉高时民遭干戈疮痍至文帝遇周勃便生养安息故曰天地交泰后以财成辅相天地云
先生问诸生曰汝辈在此衣服饮食须要俭省积久后便得其父兄懽心就是问学也又曰禹无间然三事人若做得这三事便是大禹了大器曰自古圣贤须从这里过观孟子论天降大任于是人尤可见
先生曰尹和靖文集汝看过否大器曰亦曾看过若定夫辈后来多流于禅曰然故伊川言某死而不夫其正者惟尹彦明焉且自涪归叹学者多从佛学故孔子曰得见有恒者斯可矣
先生曰樊少南甚明爽有座客曰某人劾某人某人今果去矣某人方好了也先生曰从前面已自好也座客又辩少南曰先生言自明白大器曰省得人説话甚难良佐曰此来方防得先生説话在孔门惟顔子于吾言无所不悦语之不惰故与回言终日若子贡省不得则曰夫子不言小子何述子夏省得过方肯笃信圣人先生曰这却不可如此比拟又问论语一书近来甚喜看曰当意外看未有知而不好好而不乐如十九篇是言之一贯乡党一篇是行之一贯即衣前后襜如也中间多少道理是以孟子学之左右逄其原
先生谓汪威曰大器在柳湾不似今日自家説得话人只要好学程子曰不见意趣必不乐学若扩充去还大着逺着充塞天地之间亦在此汪威曰大器与人能因事规戒又且善道之先生曰大器能以直言规人汝能受大器之直言皆可谓庶几乎
应徳问月令甚碎不可看希古説歴歴可行先生曰还应徳説是只如尚书抚于五辰庶绩其凝便好若十二月便难行又如刘向云某事应某事失反使人君不信
大器问功名富贵实是一途先生曰古之功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转干旋坤继徃开来今之功名富贵之标的也
先生谓程爵曰功名得之不得有命爵曰尽安命只恐父母心不喜先生曰固然父母望子中举甚切若中了为官不好父母亦不安且父母岂不欲子为圣为贤其望子之心尽无穷尽矣人子却又不肯体此
吕时耀问平日晓得戒慎恐惧临事对物毕竟引之而去者何先生曰还是工夫不熟程子曰为气所胜习所夺只可责志又问范文正公为人清苦先生曰甚好襟懐做秀才时便先天下之忧而忧若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不甘清苦便不可与入道庄子曰嗜欲深者天机浅説得好问人心不公其故安在曰勿以喜怒为爱憎勿以同异为贤愚须克去已私方得长进
问人多恶闻过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为百世师汤改过不吝周子曰人大不幸不闻过昔简子之臣尹绰赦厥简子曰厥爱我谏我必不于众人中绰也不爱我谏我必于众人中尹绰曰厥也爱君之丑而不爱君之过也孔子曰君子哉尹绰面訾不誉也此可以观圣贤之别有一相当国其弟过陜西与对山曰某回京与家兄説荐举起用对山笑曰某岂是在某人手里取功名的人先生曰此亦可谓慷慨之士或曰但欠中道耳曰士但有此气象在亦脱俗怎能勾便中庸也
问程子曰学者全要识时若不识时不足以言学先生曰这几句説得纯粹又问顔子陋巷自乐以有孔子在焉曰这几句似觉争差将顔子忘世非仁乎
大器问今有女家父将丧男之父母即使子迎女过门又欲子完亲如何先生曰礼女在途而女之父母死则女反若女过门母死不复反今女父母将丧迎嫁皆非礼而况于完亲乎
先生见林頴气象从容指谓大器曰人动静从容言语安详不惟天理合当如此且起观者敬爱就是学问也学者不可无此气象但须要先有诸中耳
先生谓克谐曰近与学者论致曲凡事致其委曲纎悉合当处才是工夫无处无之也钦防曰诚形着明动变化与定静安虑如何先生曰定静安虑主在已言动变化却及乎人物而言曰动变化其在虑之后乎先生曰然曰致曲工夫权变俱在耶先生曰未可先便与权然权亦在其中曰诚明就为孰头曰致曲工夫就便是明诚尽头
防问忿懥恐惧忧患三者其情若同而好乐一焉何也先生曰三者亦不同恐惧在事变仓卒之临忧患在平时杂念之起忿懥则程子所谓人情易发而难制者惟怒为甚盖与好乐本四件也又问忘怒观理理有是非非则已矣是亦当发乎曰理当怒而不发非是也又问怒虽当发若能观理则气亦平而分数不至太过乎曰然
防问象山文集看来多鹘突先生曰自是高明的人曰荆公祠堂记论荆公亦甚纎悉言荆公志节必为孔孟勲绩必为伊周惜哉公之学足以负斯志而不足以遂斯志敝斯义而不足以究斯义也而元祐诸臣或谓变其所守或谓乖其所学是尚得为知公者哉故上不足以取信于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惑反以固其私而成其意也先生曰做荆公文字只好论荆公得失元祐诸臣排击是非自合于司马君实诸公文字上见之且荆公志虽髙迈节虽亷洁然必为孔孟则何可得盖其所学实非孔子之学若荆公无意必固我安肯必变新法至若伊周勲绩又全然无矣乱天下亡宋室则有之象山此记却偏
有一生买得唐百家诗问于克谐克谐曰不暇看也先生曰不惟不暇看亦不必看唐诗题目多不正大且煆字炼句夸多鬬美无益于身心一家诗已害事况百家诗乎
有一生之先人亡二十余年矣一日来求墓志先生曰当着墨黪淡衣服不然只是不能致曲昔将军文子之丧既除丧而后越人来吊主人深衣练冠待于庙垂涕洟子游观之曰将军文子之子其庶几乎亡于礼者之礼也其动也中
张其怡问吴草庐今去了血食如何先生曰他是宋进士又仕元朝又无建立去之亦可其怡曰生于其地不得不仕曰此则许鲁斋是也吴本生在江南其初犹未为元所属
时耀问收放心在何处先生曰须于放的处去收则不逺而复矣
大器问龟山语録不如上蔡明白先生曰各有所得处上蔡行事处多龟山论讲处多然皆不如尹子之切实大器问尹和靖云中庸自祖述而下至无声无臭言孔子之大乡党一篇自始至终言孔子之小似过于分别乎先生曰其实分不得不知其大者皆小也其小者皆大也
先生叹为学之难曰朱光庭在宋朝出入恭敬苏东坡常戏与人言曰何日打破这个敬字程氏之学不行苏氏厄之也苏负文章又有时名其设心如此
林子仁之叔父待子仁如子既丧矣子仁甚哀戚欲重礼报之问于诸名公诸名公曰先王有定制无如之何一日服吉衣来见谓已过一月假也先生曰当去此衣制齐衰以尽情子仁遂行之
掦州有五士谒先生中间一斩衰者问太极刚柔先生曰太极刚柔只在目前不是髙逺的如居丧未葬读丧礼既葬读祭礼便是太极刚柔如此讲求方不渉于虚无后其人杜门守礼以终丧
先生谓大器曰千虑万思不如一静千变万化只在一心大器曰静无欲之谓心如谷种之谓又曰心上起经纶如何先生曰那经纶固是心上起但看怎生様起又问曰就在谷种上生起谷种焉能生曰仁而已
先生观我太祖作阅江楼记叹曰信非词臣所能及且停止阅江工作而曰无一人来谏真圣人也当时诸臣万倍不及矣试想像是何等胸襟是何等创造
诸友赠王朝二卷请书大字先生乃一书朋友切偲一书言而有信且曰不但行之者如此送之者亦当如此当时诸生俱惕然
先生讲不虐无告不废困穷大器曰昔闻先王之教加敬于瞎子方是学此心随处发见在南京或泣途者与之以钱在芜湖或夜乞者与之以饭若钱与饭或时不便则此情若过不去一般却忆昔日未闻教时遇此様人似全不相干渉先生曰甚好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但不止敬此等瞎子也凡无告无势者皆瞎子也希古曰程子説邵子苦心如何先生曰孔子发愤忘食又曰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不知如何景象希古曰圣人未必是如此葢谦辞耳曰最不会説谎的是孔子且伏羲上古圣人仰观俯察顔子是一个大贤钻坚仰髙瞻前忽后子説顔苦孔之卓何等苦心今人都要防径求自在去了是以不能入圣
问礼乐可分否先生曰不可分礼乐乃行道的器物道不过五伦惟礼乐能举之如有一显官每朝髙声问安父母方寝心不安是一于礼而失其和敝处有一秀才父子嘻嘻甚是嘲戏是失其礼而一于和礼胜则离乐胜则流如司马温公事父兄因寒问衣得无薄乎随时致问不惊人骇俗蔼然可爱易曰中孚豚鱼吉何城问后世君臣但见其礼而不见其和和复可行否先生曰只遇主于巷纳约自牖信而后谏便是和的意
先生谓诸生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今讲学甚高逺某与诸生相约从下学做起要随处见道理事父母这道理待兄弟妻子这道理待奴仆这道理可以质神可以对日月可以开来学皆自切实处做来大器曰夫仁亦在熟之而已曰然
先生叹世之学者曰人真实为举业防溺久矣讲书只求分截不求义理乃利心害之须要将旧所填塞的尽扫去了又换一个心膓方可
何掌科説刑部有一妇人与小叔通此妇人夫丧了止有一子妇人又与他人通嫁之他人后又出之妇人归小叔遂收之为妻其一子耻之乃杀小叔刑部问以杀期亲尊长死罪大理评不当死刑部曰律无该载请防先生曰律有上下比附春秋梁人有继母杀其父者而其子杀之有司欲当以大逆孔季彦曰文姜与弑鲁桓春秋去其姜氏传谓絶不为亲即凡人耳方诸古义宜以非司防而擅杀当之不得以逆论兹叔与嫂奸是无人伦弟无其兄侄可无其叔矣其杀之不当死罪闻为政之难何故曰只是巨室梗之耳昔孔子由鲁司防摄行相事人谤曰麛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麛裘投之无邮此謡皆因逆了三家左右之心若民则甚喜若大旱之望云霓三月政成化行又诵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此非有两圣人也
先生叹曰最是异见异闻的人难化他先有一说横于中了常人虽粗浅然无所汚染与他讲説倒肯笃信力行吾辈今日只将与常人説的话向那异闻异见的人説不知能转否
问为学曰只要正已孔子曰上不怨天下不尤人知我者其天乎若求人知路头就狭了天打那处去寻只在得人得人就是得天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学者未省曰本之一心验之一身施之宗族推之乡党然后达诸政事无徃不可凡事要仁有余而义不足则人无不得者
先生谓诸生曰天下多少英俊他自家不肯为圣为贤他若看别人为圣为贤或偶见有不是处便识得辄讥笑故君子之学须是诚意又要恒其徳使在近朋友信之在下乡党信之又要贤者称之不然又是同流合汚诸生私拣论语要处质问先生曰论语书处处皆义理精微不知诸生以何者为要以何者不要有尊官説一举人欲拜门下甚好词赋曰此人好资质却为此学可谓系小子失丈夫尊官亦因之愕然陈世瞻与大器进见先生曰某连日多事世瞻曰皆道之所在先生笑曰但须要一言一行一事一物皆常看见此道在不可既退放在背后做两件事也孔子曰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及送过屛风又叮咛曰可当一件事行便是得了路头也
先生谓大器曰人安能如顔子闵子子路挺然独立于世其徳行卓然照曜千古如闵子则曰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若别人便纒绕解不去
陈世瞻问欲使南北一様士习可能否先生曰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北海有圣人出焉此心此理同所不同者特风气山川隔着耳学者不可以其隔处自限也思慎不见夫子以中和变南北之强乎
希古问刚好柔好先生曰刚好孔子以为未见曰内刚外柔如何曰还内外刚好若内刚外柔只是为保身家常法论学还不是
应徳问文章定不得人先生曰为学的终不同有这般意向临文时辄一露
先生谓诸生曰须解去旧习方可下手做得工夫人资质禀得不甚纯粹又为习俗所薫染原本或既不好外面乗所感的只管受了如何进道如佛家受想行识一般渠亦且在此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