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二日七弟生日。读《通鉴》第二百十卷唐睿宗景云元年至玄宗开元元年。司马承祯对睿宗曰:“国犹身也,顺物自然,而心无所私,则天下理矣。”语甚粹。晋陵尉杨相如时政疏有云:“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恶佞邪,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亲,以至于覆国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诚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顺指。积忤生憎,积顺生爱,此亲疏之所以分也。”语至明切。阅《戴东原集》卷一四篇古文。《尚书今文古文考》叙次最核。《书顾命后》谓旧本析“王若曰”以下为《康王之诰》为非,分经文为三段。“惟四月”至“命士须材”
为首段,叙群臣受顾命之事。“狄设黼良”至“出庙门俟”为次段,记逾年即位,唐王先受册命之事。“王出,在应门”至末为三段,记适治朝,践天子位之事。余因取《顾命》合下篇读之,信然。如此一分,倍为清晰。深服先生读书之精。因悟黼裳、蚁裳、彤裳皆逾年即位之仪。即位上承祖统,不得复顾私亲,故君臣皆吉服从事。迨礼毕趋出,王乃释冕复服新裳,经文一“反”字甚明。蔡传苏氏所讥,毋乃未审。西汉经师最重章句,盖章句明则经义自明,于此可见。发大兄信。
初三日读《通鉴》二百十一卷未毕,客来,抵暮乃去。灯下看《曾文正公家书》第一卷、第二卷。读书之道有必不可易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骛。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语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事则恍如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而外更别无书也。此一集未渎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摘卷一一段)
初四日一日事杂,不得观书。刘静之师、吴质甫来。灯下看《家书》第三卷、第四卷。
初五日晨起出小北门诣黄塘乡秦家村扫墓。轿中思《尚书》今古文篇数,颇了了,因识于此:伏生书本二十八篇,其中析《盘庚》为三,分《顾命》“王若曰”以下为《康王之浩》,计增三篇,为三十一篇。《太誓》三篇后出,增入为三十四篇。欧阳、夏侯所传悉遵不易,此今文之篇数也。孔氏壁中古书得多十六篇,以其绝无师说,渭之逸书。其中多《九共》,为九篇,计增八篇,为二十四篇,合今文三十四篇为五十八篇。至于卷数则并《盘庚》三篇为一卷,《九共》九篇为一卷,《太誓》三篇为一卷,《顾命》、《康王之诰》为一卷,其馀每篇一卷共四十五卷,增《书序》一篇,又为四十六卷,《武成》一篇建武之际止,故贾、马、郑所传仍为四十五卷。此今古文之都数也。东晋梅赜伪书于今文仍析为三十一篇,又析《尧典》为《舜典》,《皋陶谟》为《益稷》,为三十三篇,增多十九篇,内析出《太甲》为三篇,《说命》、《泰誓》亦各三篇,为二十五篇,合今文之三十三为五十八篇,以符合旧时篇数。
至于卷数则取百篇之序,散列各篇之首,而以同序者同卷,异序者异卷,上篇之序列次其间为四十六卷,以符合旧时卷数,此伪古文之都数也。未初归家,一路为大风所吹,颇觉不适。
看《东原集》五篇,《书郑风后》辨郑卫之音是音非诗。桑间濮上之音,据郑君礼注引“纣作靡靡之乐”为证,不引《桑中》之篇,明其音之由来已久,非《桑中》诗。有功于诗教不
少。
初六日作书院文一篇。
初七日看《东原集》八篇(第一卷毕)。《周礼大史正岁年解》二篇,《春秋改元即位考》三篇,皆经书之大义,治经者不可不知。先生尝自言《改元即位考》三篇,倘能如此做得数十篇,《春秋》全经之大义举矣。近世南皮张香涛制军亦云,每经皆有大义数十条,学者当通大义。观于此数篇,可以知所从事矣。看《家书》第五卷。接少甫信。
初八日往局前吊蓉初舅公之丧。读《通鉴》,补上次未毕者。又读二百十二卷(五年至十三年)。姚、宋并为开元名相,然崇喜任权数,又近阿谀,非璟匹也。唐宦者之弊始于杨思勋之立战功,养兵之弊始于张说之召募壮士不问邑役优为之制,言利之弊始于宇文融之括逃户及籍外田税。饭后写大兄及少甫信。王仲先来,抵暮乃去。复阅《改元即位考》。议论之周密,非一览所能尽。看《家书》第六卷。此数卷叙述当日办贼机宜,情势至为明晰,而于用兵之道论之尤精,惜中有间缺,未免前后不连耳。
初九日读《通鉴》二百十三卷(开元十四年至二十一年)。国子祭酒杨瑒奏诸司帖试明经,不务求述作大指,专取难知,问以孤经绝句或年月日,请自今并帖平文。按今汉学家治经亦多蹈此弊。先是选司注官,唯视其人之能否,或不次超迁,或老于下位。裴光庭为吏部尚书,始悉用循资格,无问能否。选满即注,限年蹑级,毋得逾越。非负谴者皆有升无降,其庸愚沉滞者皆喜,谓之圣书,而才俊之士无不怨叹。胡注:此即后魏崔宏之停年格循而行之,至今犹然。才俊之士老于常调者多矣。愚谓循资注选可杜躁进之阶,亦不可尽废,要当兼复汉代征辟之法,参而行之,始可得人也。饭后访仲光,少谈即归。看《家书》第七卷。
“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败,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败。”“读书以训诂为本,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身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作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摘两段)
初十日眉卿弟来辞行,赴京完姻兼小试。读《通鉴》第二百十四卷(开元廿二年至廿九年)。韦縚奏请宗庙每坐笾豆十二,职方郎中韦述议曰:“圣人知孝子之情深而物类之无限,故为之节制。人之嗜好本无凭准,宴私之馔与时迁移,故圣人一切同归于古。《书》曰:‘黍稷非馨,明德唯馨。’若以今之珍馔,平生所习,求神无方,何必泥古,则簠簋可去,而盘盂杯案当在御矣;《韶》《濩》可息,而箜篌筝笛当在奏矣。既非正物,后嗣何观。”此一段说得好。縚又奏:《丧服》:舅丝麻三月;从母、外祖父母皆小功五月。外祖至尊,同于从母之服;姨舅一等,服则轻重有殊云云。按此等处古圣制礼当自有精意,须细思之。“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纮、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李林甫既相,九龄得罪,自是朝廷之士皆容身保位,无复直言。”
看《家书》第八卷,于当日敌情地势无不了了,此等本领实不可及。
十一日半日写信(寄父信、岳父信,寄火腿两只,戴艺丈信为王仲光事)。饭后重光来会。看《东原集》第二卷计九篇。定天子诸侯皆三朝三门,无五门之说,证之礼经悉合。
《匠人沟洫之法考》云:“先王不使出赋税之民治洫与浍,而为法令民治洫浍者当其赋税。
故农政水利之大,皆君任之,非责之民。及其失也,竭民之力,毕以供上,于是洫浍不治,井田所由废也。中原膏土,雨为沮洳,水无所泄;旸为枯尘,水无所留。地不生毛,赋减民穷,上下交病矣。”向季四兄借储选十大家韩文,将其批语圈点,录入茅鹿门本。今日批六篇。灯下看《家书》第九卷,谆谆以胸次廓大、谦光俭约相勖。又功成之际,最多惧词。可法也。
十二日次伯动身,将各信交去。读《通鉴》第二百十五卷(天宝元年至五载)。是时奸臣在外,艳妾在内,纪纲紊矣。批韩文八篇。阅《东原集》第二卷毕。此卷皆记宫室冕服之制,必先将注疏看得大概,方能知其精核也。灯下看《家书》第十卷。
十三日读《通鉴》第二百十六卷(六载至十二载)。“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
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人为宰相。其四夷之将,虽才略如阿史那社尔、契芯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及开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馀年不易,始久任矣。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李林甫欲杜边帅人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峻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以恩结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上悦其言,始用安禄山。至是,诸道节度尽用胡人(胡注:安禄山、安思顺、哥舒翰、高仙芝皆胡人也)。精兵咸戍北边,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摘六载)“先是,折冲府皆有木契铜鱼,朝廷征发,下敕书契鱼,都督、郡府参验,然后遣之。自募置彍骑,府兵日益隳坏,死及逃亡者有司不复点补,其六驮马牛器械糗粮耗散略尽。府兵人宿卫者谓之侍官,言其为天子侍卫也。其后本卫多以假人,役使如奴隶,长安人羞之,至以相诟病。其戍边者又多为边将苦使,利其死而没其财。由是应为府兵者皆逃匿。至是,无兵可交。五月癸酉,李林甫奏停折冲府上下鱼书,是后府兵徒有官吏而已。其折冲、果毅,又历年不迁,士大夫亦耻为之。其彍骑之法,天宝以后稍亦变废,应募者皆市井负贩、无赖子弟,未尝习兵。时承平日久,议者多谓中国兵可销,于是民间挟兵器者有禁,子弟为武官,父兄摈不齿。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中国无武备矣。”(摘七载)“或劝陕郡进士张彖谒国忠,曰:‘见之富贵立可图。’彖曰:‘君辈倚杨右相如泰山,吾以为冰山耳。若皎日既出,君辈得无失所恃乎?’”(摘十一载)批韩文七篇。方镜老来会。
灯下看《家训》卷上。此二卷附《家书》之后,别为编次,专寄劼刚、砻侯昆仲者,所论多读书作字之法。
十四日读《通鉴》第二百十七卷(天宝十三载至十四载)。批韩文八篇。看《家训》下卷毕。
十五日读《通鉴》第二百十八卷(肃宗至德元载)。批韩文六篇。接少甫信。
十六日批韩文十篇。看《东原集》卷三八篇。《与王内翰书》辨“光桄横”,《答秦尚书书》辨“胡遐何宁”及“惨懆讯谇”、“搏摶”及“鼋鍊”及“鷕鯛”诸字,皆精核达训诂之原。《尔雅注疏笺补序》云:“援《尔雅》附经而经明,证《尔雅》以经而《尔雅》明,然或义具《尔雅》而不得其经,殆《尔雅》之作,其时六经未残阙欤?”余因悟《说文》中僻字无征于古、无用于今者甚多,殆汉时尚存证据欤?灯下看《先正事略》卷一。
十七日赴局前吊卜平甫之丧,又诣姑母处拜寿。读《通鉴》第二百十九卷十馀页。质甫来,遂畅谈,抵暮乃去。灯下看《事略》卷二。
十八日作书院官课文二篇。
十九日作书院师课文二篇。
二十日补诗四首。补读《通鉴》半卷(至德二载七月止)。批韩文七篇。看《东原集》卷三三篇毕。《答江慎修论小学书》云:“大致造字之始,无所凭依,宇宙间事与形两大端而已。指其事之实曰指事,一二上下是也;象其形之大体曰象形,日月水火是也。文字既立,则声寄于字,而字有可调之声;意寄于字,而字有可通之意,是又文字之两大端也。因而博衍之,取乎声谐,曰谐声;声不谐而会合其意,曰会意。四者,书之体止此矣。由是之于用,数字共一用者,如‘初、哉、首、基’之皆为始,‘印、吾、台、子’之皆为我,其义转相为注,曰转注。一字具数用者,依于义以引伸,依于声而旁寄,假此以施于彼,曰假借。所以用文字者,斯其两大端也。”按此论六书次第最好,说假借尤简明,唯说转注处不能无疑,详见余所著《转注明疏》中。灯下看《事略》第三卷。
二十一日三兄生日,五弟亦改是日。读《通鉴》第二百十卷(至德二载九月至乾元元年)。平卢节度使王玄志薨,裨将李怀玉杀玄志子而推姑子侯希逸,朝廷因以希逸为节度副使。节度使由军士废立,自此始。臣光曰:“夫民生有欲,无主则乱,是故圣人制礼以治之。
自天子、诸侯至于卿、大夫、士、庶人,尊卑有分,大小有伦,若纲条之相维,臂指之相使,
是以民服事其上,而下无觊觎。其在《周易》:‘上天,下泽,履。’象曰:‘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此之谓也。凡人君所以能有其臣民者,以八柄存乎己也。苟或舍之,则彼此之势均,何以使其下哉?肃宗遭唐中衰,荣而复国,是宜正上下之礼以纲纪四方,而偷取一时之安,不思永久之患。彼命将帅,统藩维,国之大事也,乃委一介之使,徇行伍之情,无问贤不肖,惟其所欲与者则授之。自是之后,积习为常,君臣循守,以为得策,谓之姑息。乃至偏裨士卒杀逐主帅,亦不治其罪,因以其位任授之。然则爵禄废置、杀生予夺,皆不出于上而出于下,乱之生也,庸有极乎?且夫有国家者,赏善而诛恶,故为善者劝,为恶者惩。彼为人下而杀逐其上,恶孰大焉!乃使之拥旄秉钺,师长一方,是赏之也。赏以劝恶,恶其何所不至乎?《书》云:‘远乃猷。’《诗》云:‘猷之未远,是用大谏。’孔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天下之政而专事姑息,其忧患可胜校乎?由是为下者常眄眄焉伺其上,苟得间则攻而族之;为上者常惴惴焉畏其下,苟得间则掩而屠之(胡注:二语甚尽唐末藩镇将卒之情状)。争务先发以逞其志。非有相保养为俱利久存之计也。如是而求天下之安,其可得乎?迹其厉阶,肇于此矣。盖古者治军必本于礼,故晋文公城濮之战,见其师少长有礼,知其可用。今唐治军而不顾礼,使士卒得以凌偏裨,偏裨得以凌将帅,则将帅之凌天子,自然之势也。(胡注:贾谊廉陛之论正此意。)由是祸乱继起,兵革不息,民坠涂炭,无所控诉,凡二百馀年。然后大宋受命,太祖始制军法,使以阶级相承,小有违犯,咸伏斧质。是以上下有叙,令行禁止,四征不庭,无思不服,宇内乂安,兆民允殖,以迄于今,皆由治军以礼故也。
岂非治谋之远哉!”愚按此种文字皆极有关系,学者所宜熟读也。看《东原集》第四卷,《答段若膺论韵书》甚长,当先将先生《声类考》细读一过,方能了然于此书所云也。以文理艰奥,只阅一篇。
二十二日幼润来谢辞,谈极久。饭后和徐受之自题住处茅庵诗四律。
二十三日剃头。看曾袭侯日记,有一段云:“今之学者不耻不智,顾且为虚憍夸大之辞以自文饰。一旦有事,朝廷不得贤士大夫折冲樽俎之才而用之,则将降而求诸庸俗骈侩之间。诗书礼义无闻焉,唯货利是视,其于交际之宜、措施之方,庸有当乎?抑或专攻西学,不通华文,鉴其貌则华产也,察其学术性情,无以异于西域之人,则其无益于国事亦相侔耳。”
语甚透切。又有一段云:“中西通商互市交际旁午,开千古未曾有之局,盖天运使然。中国不能闭门而不纳,束手而不问,亦已明矣。家乡僻左,蒸汽之轮辑不径于见闻,扺掌拊髀,放言高论,人人能之。登庙廊之上,膺事会之乘,盖有不能以空谈了事者。吾党考求事理,贵能易地而思之也。”亦说得是。批韩文八篇。看《东原集》卷四毕。此卷皆论音韵之文。
《书玉篇卷末》考反切始于孙炎叔,然三十六字母定于唐末僧守温,非来自西域、创自释神珙,足破郑樵、沈括之谬。《书广韵四江后》云:“《广韵》别立四江以次东冬钟后,似有见于古用韵之文,江合于东冬钟,不入阳唐,故使之特自为部。不附东冬钟韵内者,今音显然不同,不可没今音,且不可使今音古音相杂成一韵也。不次阳唐后者,撰韵时以可通用字相附近,不使以今音之近似而淆紊古音也。惜不能尽从斯例,如七麻当分为二韵,一次鱼虞模之后,一次歌戈之后。五支当分为二韵,一与支脂微附近,一与歌戈附近。十虞当分为二韵,一与鱼模附近,一与侯幽附近。一先当分为二韵,一与真臻淳敦文魂痕附近,一与元寒桓删山仙附近。三萧四宵五肴六豪之字当别出古与尤侯幽通者为一韵,次尤侯幽之后。十二庚十三耕十四清当别出古与阳唐通者为一韵,次阳唐后。十八尤当分为二韵,一与脂之微附近,一与侯幽附近。二十二覃、二十三谈、二十四盐,当别出古与侵通者为一韵,以次侵后,上去人准此分之。定韵吋仅仅明于江韵,馀诸韵则在明昧之间,不能截然分别,宜乎好古者讥其论韵之疏欤。”按此论极确凿明晰,他日若于韵学有得,当继先生之志成之。发受之信并和诗。
二十四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一卷(起乾元二年),甫及半,季兄与弟来谈,饭时乃去。批韩文八篇。
二十五日饭前大兄自鄂旋里,因畅谈别后事。傍晚,五弟亦到,船泊过远,未上岸。
发少甫信。
二十六日迎五弟夫妇上岸。一日贺客极多。
二十七日二十八日连日事杂,不得观书。
二十九日写礼叔信,畅论作诗之旨一千馀言。右目痛胀异常,静坐不敢久视,闷甚。
接少甫信。
三十日目仍不愈。仲光来会。
十一月初七日接少甫信,即发复信并受之信、洋五元。
初八日写珽卿信,托购《明史》,交质甫带。夜赴钱均伯之约。
初九日批韩文十篇。
初十日补读《通鉴》二百廿一卷(讫上元元年)。批韩文五篇。向均伯借《艺舟双楫》(泾包慎伯先生《安吴四种》之一)。看《文谱》一篇,文甚长,节录其要于此:“余尝以隐显、回互、激射说古文,然行文之法又有奇偶、疾徐、垫拽、繁复、顺逆、集散,不明此六者,则于古人之文无以测其意之所至,而第其诣之所极。垫拽、繁复者回互之事,顺逆、集散者激射之事,奇偶、疾徐则行于垫拽、繁复、顺逆、集散之中,而所以为回互、激射者也。
回互、激射之法备,而后隐显之义见矣。是故讨论体势,奇偶为先。凝重多出于偶,流美多出于奇。体虽骈,必有奇以振其气;势虽散,必有偶以植其骨,仪厥错综,致为微妙。次论气概,莫如疾徐,文之盛在沉郁,文之妙在顿宕,而沉郁顿宕之机操于疾徐,此之不可不察也。有徐而疾不为激,有疾而徐不为纡。夫是以峻缓交得而调和奏肤也。垫拽者,为其立说之不足耸听也,故垫之使高;为其抒议之未能折服也,故拽之使满。高则其落也峻,满则其发也疾。垫之法有上有下,拽之法有正有反,是故垫拽者,先觉之鸿宝,后进之梯航,未悟者既望洋而不知,闻声者复震惊而不信,然得之则为蹈厉风发,失之则为朴樕辽落。姬嬴之际,至工斯业,降至东京,遗文具在,能者仅可十数,论者竟无片言,千里比肩,百世接踵,不其谅已。至于繁复者,与垫拽相需而成,而为用尤广。比之诗人则长言咏叹之流也,文家之所以热情尽意茂豫发越也。繁以助澜,复以丰趣。复如鼓风之浪,繁如卷风之云。浪厚而荡,万石比一叶之轻;云深而酿,零雨有千里之远。斯诚文阵之雄师,词囿之家法矣。集散者,或以振纲领,或以争关纽,或奇特形于比附,或指归示于牵连,或错出以表全神,或补述以完风裁。是故集则有势有事,而散则有纵有横。《易》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士君子能深思天下所以化成者,求诸古、验诸事、发诸文,则庶乎言有物而不囿于藻采雕绘之末技也。”夫作文读文皆可为法。
十一日幼泽来,畅谈至午。看《东原集》卷五。此卷皆论天象之文。
十五日祭宗祠。
十六日连日做书院文四篇。
十七日批韩文九篇。看《艺舟双楫》一卷半。接汪子渊信。
十八日晨起至北岸一行。读《通鉴》二百二十二卷(起上元二年,迄代宗广德元年)。
时河北诸州皆已降,史朝义降将薛嵩、田承嗣等迎仆固怀恩,拜于马首,乞行间自效。怀恩亦恐贼平宠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宝臣分帅河北,自为党援。朝廷亦厌苦兵革,苟冀无事,因而授之(胡注:河北藩镇自此强傲不可制矣)。看《艺舟双楫》两卷。
十九日晨起至局前史宅并麻巷本家处道喜,傍晚归。灯后复至史宅。
二十日读《通鉴》二百二十三卷(起广德元年秋,迄永泰元年冬)。仆固怀恩辨寃一疏理直气壮,未可以叛臣而并议之。泽潞节度副史李抱真以山东有变,上党为兵冲,而离乱之馀,土瘠民困,无以赡军,乃籍民每三丁选一壮者,免其租徭,给弓矢,使农隙习射,岁暮都试,行其赏罚。比三年,得精兵二万。既不费廪给,府库充实,遂雄视山东。由是天下
称泽潞步兵为诸道最。
二十一日看《艺舟双楫》一卷半,皆论书之文。
二十四日祖母大祥,提于是日除服。
二十五日黎明偕大兄下船,至上店谒宗祠,笾豆陈列,祖嘏雍容,大有古意焉。掌灯返。
二十六日为王重光村翁撰骈体寿序一篇。
二十七日崔子禺自鄂来,带到《明史》一部,缺去末本,即写信致徐伯父,恳其设法补足。
二十八日往青果巷赵宅拜寿。批韩文七篇。
二十九日读《通鉴》二百二十四卷(起永泰元年闰十月至大历八年)。批韩文六篇。
看《艺舟双楫》一卷毕。
十二月初一日读《通鉴》二百二十五卷(起大历九年至十四年)。德宗初政极有可观,使始终得贤相以辅之,当不亚贞观之治。阅《东原集》卷六,皆论水道之文。善长虽依经附注,不言《水经》撰自何人,《唐书•艺文志》始以为桑钦撰。钦在班固前,固尝引其说,与《水经》违异。善长于经文“涪水至小广魏”,解之曰:小广魏即广汉县也。于“钟水过魏宁县”解之曰:魏宁,故阳安也。晋太康元年改曰“晋宁”。然则《水经》上不逮汉下不及晋初,实魏人纂叙无疑(摘《水经注序》)。灯下阅雷浚《说文引经例辨》上卷。浚字深之,吴县人。今尚存所著书闻有四种,余曾见其《说文外编》十六卷,此亦其一种也。序云《说文》引经之例有三:一说本义,所引之经与其字之义相发明者也;一说假借,所引之经与其字之义不相蒙者也;一说会意,所引之经与其字之义不相蒙,而与其从某从某某声相蒙者也。
故取《说文》引经九百六十有五条分为三科云云。其书明晰而精核,洵为读许书者所不可少。
本义科有一条云:“祘,明视以算之。”《逸周书》曰:“士分民之祘,均分以祘之也。”段氏玉裁曰:“今《逸周书》无此语,当在亡篇内。”又曰:“或曰:本典解‘均分以利之’,即此句也。”复按:或说是也,《说文》古本当云:“《逸周书》曰:均分以祘之。士分民之祘也。”
上句引古,下句乃许释《逸周书》语。今《说文》两句既误倒《逸周书》,又误祘为利,遂急索解人不得矣。精确之至。
初二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六卷(起大历十四年至德宗建中元年)。协律郎沈既济选举议云:“夫安行徐言非德也,丽藻芳翰非才也,累资积考非劳也。执此以求天下之士,固未尽矣。今人未土著,不可本于乡闾;鉴不独明,不可专于吏部。臣谨详酌古今,谓五品以上及群司长官宜令宰臣进叙,吏部兵部得参议焉。其六品以下或僚佐之属,许州府辟用。
其牧守将帅,或选用非公,则吏部兵部得察而罢之,罪其私冒。不慎举者小加谴黜,大正刑典。责成授任,谁敢不勉。”刘晏于扬子置十场造船,每艘给钱千缗。或言所用实不及半,虚费太多。晏曰:“不然。论大计者固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久之虑。今始置船场,执事者至多,当先使之私用无窘,则官物坚牢矣。若遽与之屑屑校计锱铢,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患吾所给多而减之者。减半以下犹可,过此则不能运矣。”批韩文五篇。阅《东原集》第七卷,皆论历算之文,未细看,接阅第八卷两篇。接徐受之信。
初三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七卷(起建中二年夏至三年)。批韩文十篇。看《东原集》第八卷,皆论性之文。先生之意,以宋儒以虚灵复初论性,为糅于异学之言,不可为训。
根据《孟子》兼举理义材质反复证明,较程子论理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理不明之说,尤有把鼻。愚意千古论性,其旨莫明于《孟子》,亦莫详于《孟子》。学者但取《孟子》而熟玩之,贯通之,自可豁然于本初之理。宋以后陈陈相因之语录虽置而不观可也。发少甫信。
初四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八卷(起建中四年春,至冬十月)。批韩文七篇。叔和学生来谈,遂达暮。看《东原集》第九卷。《与某书》云:“君子或出或处,可以不见用,用必措天下于治安。宋已来儒者以己之见硬坐为古贤圣立言之意,而语言文字实未之知。其于
天下之事也,以己所谓理强断行之,而事情原委隐曲实未能得。是以大道失而行事乖。”又云:“圣人之道,使天下无不达之情,求遂其欲而天下治;后儒不知情之至于纤微无憾是谓理,而其所谓理者同于酷吏之所谓法。”又云:“圣贤之道德即其行事,释老乃别有其心所独得之道德,圣贤之理义即事情之至是无憾,后儒乃别有一物焉,与生俱生而制夫事。古人之学在行事,在通民之欲、体民之情,故学成而民赖以生;后儒冥心求理,其绳以理严于商韩之法,故学成而民情不知。天下自此多迂儒。及其责民也,民莫能辨,彼方自以为理得,而天下受其害者众也。”
初五日读《通鉴》第二百二十九卷未毕(起四年十一月)。饭后往北岸一行。看《东原集》第十卷。“‘三百’之皆无邪,至显白也。况夫有本非男女之诗,而说者亦以淫佚之情概之。于是目其诗则亵狎戏谑之秽言,而圣人顾录之,淫佚者甘作诗以自播,圣人又播其秽言于万世,谓是可以考见其国之无政,可以俾后之人知所惩,可以与南豳雅颂之章并列之为经。余疑其不然也。”(摘《毛诗补传序》)“日月之行终古不变,故交食一事可以验推步之得失,其不应,失在立法,不失在天行。使天行有变,必不可以得其准,无从立推步之常法矣。
而圣人警于天变者,以悬象著明莫大乎日月,犹有蔽亏,人君可自谓无蔽,不省于亏失乎?日,君象,月,臣象,日失其明甚于月,喻君之蔽亏甚于臣,故曰‘亦孔之丑’,曰‘于何不臧’。”(摘《诗比义述序》)此二段均说得精。
初六日补读《通鉴》(迄五年正月)。“《易》,乾下坤上曰泰,坤下乾上曰否,损上益下曰益,损下益上曰损。夫天在下而地处上,于位乖矣,而反谓之泰者,上下交故也。君在上而臣处下,于义顺矣,而反谓之否者,上下不交故也。上约己而裕于人,人必悦而奉上矣,岂不谓之益乎?上蔑人而肆诸己,人必怨而叛上矣,岂不谓之损乎?”(摘《陆宣公奏疏》。胡注:陆贽此言深究否泰损益之义,诚足以箴砭德宗之失。)“陛下愤习俗以妨理,任削平而在躬,以明威照临,以严法制断,流弊自久,浚恒太深。远者惊疑而阻命逃死之乱作,近者畏慑而偷容避罪之态生。君臣意乖,上下情隔,君务致理而下防诛夷,臣将纳忠又上虑欺诞(胡注:此数语亦深中当时君臣之病),故睿诚不布于群物,物情不达于睿聪。臣闻仲虺扬赞成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吉甫歌颂周宣,不美其无阙而美其补阙。是则圣贤之意较然著明,惟以改过为能,不以无过为贵。”“谏官不密自矜,信非忠厚,其于圣德固亦无亏。陛下若纳谏不违,则传之适足增美;陛下若违谏不纳,又安能禁之勿传?”(同上。胡注:陆贽告君之言可谓深切著明。)批韩文五篇。看《东原集》第十一卷。《族支谱序》论宗法最明晰,《为程氏祀议》尤得情理之中。“事无大小,亘古今无豫为杜弊之法,其所恃以弊无自开者,盖有故。凡事之经纪于官府,恒不若各自经济之责专而为利实。”(摘《汪氏学田碑》)
初七日董坦生舅祖以昨夜三鼓捐馆,老成雕谢,感慨系之。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卷(起兴元元年二月,尽四月)。陆宣公诸奏皆深明大势,甚当事情,《通鉴》载其疏特多,有以哉!初八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一卷(起兴元元年五月,尽贞元元年七月)。以宦官窦文场监神策军左厢兵马使,王希迁监右厢兵马使,始令宦官分典禁旅(胡注:宦官握兵柄,自此不可夺矣)。批韩文三篇。看《东原集》第十二卷终。与大兄参酌作坦三舅公挽联云(大、三兄出名):“五六年乡里归帆,幸精神未迈,步履犹安,颐养适林泉,冀借桑榆收晚景;八十载光阴弹指,痛诸舅先亡,外兄遥隔,凄凉临穗帐,空将涕泪洒冰天。”又代杨春霆姨丈作一联云:“紫塞久淹留(时在奉天),三十年甥馆云违,幸有掌珠承侍履;青城痛摧折,数千里噩音遥递,何堪泪血腕征衣。”
初九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二卷(起元年八月,迄三年七月)。“于阗王曜上言:‘兄胜让国于臣,今请复立胜子锐。’上以锐检校光禄卿,还其国。胜固辞曰:‘曜久行国事,国人悦服。锐生长京华,不习其俗,不可往。’上嘉之。”行幐钉鞋(上幸梁州,李昇、郭曙、令狐建皆着行幐钉鞋,更控上马)。胡注:幐当作縢,行縢以邪幅缠足膊肠(今俗名腿肚子)。
《诗•采菽》“邪幅在下”,传云:幅,偪也,所以自偪束也。笺云:邪幅如今行縢也。偪束其胫,自足至膝。正义曰:邪缠于足,谓之邪幅。余因悟古者履内有袜,袜内又有行縢,故君臣燕礼有脱袜之仪。《左传》褚师声子袜而登席,盖以有足疾不便行縢,第着外袜,故有脱之将殼之言,而卫侯怒其失礼也。今西洋妇人以帛缠膝下,尚有行縢之意。又按:古人外朝只解履,至燕朝乃并解袜。《左传》杜注,古者臣见君□袜云云,尚未辨析。胡又注,钉鞋以皮为之,外施油蜡,底着铁钉。按此物与今无异,其制殆即始于唐时。未刻往天主堂送三舅公之殓。灯下看《经韵楼集》卷一七篇。
初十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三卷(起三年八月,迄六年)。批韩文七篇。看《经韵楼集》卷一又卷二数篇。
十一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四卷(起八年春,迄十年夏)。“凡是谮诉之事,多非信实之言,利于中伤,惧于公辩。或云岁月已久,不可究寻;或云事体有妨,须为隐忍;或云恶迹未露,宜假它事为名;或云但弃其人,何必明言责辱。词皆近于情理,意实虚于矫诬,伤善售奸,莫斯为甚。”又曰:“监临受贿,盈尺有刑。至于士吏之微。尚当严禁,矧居风化之首反可通行?贿道一开,展转滋甚。鞭靴不已,必及金玉。目见可欲,何能自窒于心?已与交私,何能中绝其意?是以涓流不绝,溪壑成灾矣。”(摘宣公奏疏)批韩文。
十二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五卷(起十年夏,迄十六年)。批韩文六篇。看《经韵楼集》卷二《且字考》一篇,至为精密,可以正诸刻本之误,可以析自来说礼家之疑。愚按且字之见于《仪礼》注者凡四,《礼记》注者四,《公羊传》注者三,今照段氏所引备录之,以资考据。《乡饮酒礼》“司正升相旅,曰某子受酬”注云:“某者,众宾姓也。同姓则以伯仲别之,又同则以且字别之。”《少牢馈食礼》“皇祖伯某”注云:“伯某,且字也。”《士丧礼》“父某甫”注云:“某甫,且字也。”《士虞礼》“适尔皇祖某甫”注云:“某甫,且字也。”《檀弓》“乌呼哀哉尼甫”注云:“因且字以为之谥。”《杂记》“阳童某甫”注云:“某甫,且字也。”
《曲礼》“有天王某甫”注云:“某甫,且字也。”《坊记》“其死曰孟子卒”注云:“孟子,盖其且字。”《公羊》宣十五年“王札子杀召伯、毛伯”注云:“札者,冠且字也。”定四年“刘卷卒”注云:“刘卷氏采,不名且字。”桓四年“天王使宰渠伯纠来聘”注云:“宰渠伯纠,天子下大夫,系官(宰)氏(渠)且字(纠)称伯者,(伯)上敬老也。”(以上随手摘入,无次序)。愚又按古者有姓、氏、族、字、且字、谥之分,今以孔子一人证之:子为姓(孔子出于商,姓子),孔为氏(宋大夫孔父以字为谥,后人因以为氏,孙以王父字为氏,故孔子氏孔),即为族(郑君曰族者氏之别名),尼为且字(段按:《说文》:且,荐也。凡承藉于下曰且。凡冠而字只一字耳。必五十而后以伯仲,故下一字所以承藉伯仲也。言伯某仲某是称其字,单言某甫,是称其且字),加仲称仲尼为字。鲁哀公因以尼为孔子谥(孔子谥尼,故汉封孔子后为褒成侯,追谥孔子为褒成宣尼君。愚按使尼不为谥,则汉称宣尼加谥于且字之上,不成文法)。以字为谥,见于《左传》隐七年、《穀梁》桓二年(本作“孔父字谥也”,今本孔下衍一氏字,不可通)。
十三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六卷(起贞元十七年,迄顺宗永贞元年)。批韩文七篇。
十四日往天井巷口本家处贺君硕大令爱出阁之喜,抵晚方归。灯下看《经韵楼集》卷三,论丧服多得礼意辨,舅祖宜称太舅,见《后汉书》不得有祖之称,舅非同姓不得称父,姑非异姓不得称母,足正世俗之谬。
十五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七卷(起宪宗元和元年,迄三年)。饭后往天井巷口陪新,二鼓后归。
十六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八卷(起元和四年),未毕。
十七日往三叔婆及纪六舅处,均拜寿。遂往吊董四舅公丧并襄题主,抵晚归。灯下看《经韵楼集》卷三,多考正《礼记》文阙误,其事甚微,所关甚巨。
十八日一日看大兄书寿屏,未观书。灯下看《经韵楼集》卷三又卷四数篇。《大学》
“此之谓自谦”,郑既云谦读为慊矣,而又云慊之言厌也者,正恐人读为“行有不慊于心”
之慊同惬,而以此足之。汉人嗛、谦、歉通用。子夏《易传》用嗛为谦,《大学》之篇用谦为嗛。唯歉字汉人少用,谦、嗛即歉也。嗛者口有所衔也。人有不自得于心,正如口有所衔未下于嗌,乃不快不足之反,而“心广体胖”乃是快足之境。章句所云“以自快足于己”,似预侵章末,语气重矣,愤乐参半而愤多乐少,用功全在愤处(摘《大学》“此之谓自谦”
郑注释)。
十九日大雪厚三寸许。晨起往园中冲寒小步,琼楼玉树,如入画图。补读《通鉴》第二百三十八卷(迄元和七年)。子禺复自鄂来,接伯父信并补到《明史》末本,少坐而去。
看《经韵楼集》卷四毕。
二十日重光来谈。看大兄写屏,仍未观书。偶翻徐孝穆传,有云:“为一代文宗,亦不以此矜物,未尝诋诃作者。”可以为法。世之恃才傲物者,正是才不足之象,非有馀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