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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通论》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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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通论卷七

   

新安首源姚际恒着

车邻

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评]未见一章。寺人之令。通韵。○赋也。

阪有漆,隰有栗。既、见、君子,[评]既见二章。并坐鼓瑟。今者不乐,逝者其耋!本韵。○兴也。下同。

阪有桑,隰有杨。既、见、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乐,逝者其亡!本韵。

小序谓「美秦仲」,刘公瑾疑为「美襄公」,无有定也。小序谓下篇为「美襄公」,故此云「美秦仲」,以其为秦风首耳。其臆测亦可见。伪说谓「襄公为诸侯,周大夫与燕,美之而作」,以诗中有「并坐」字,谓臣不当与君并坐也。然亦武断。何玄子谓「鼓瑟者并坐」,亦非语气。意或草创之时,君、臣习狎,容有之耶

【车邻三章:一章四句,二章章六句。】

驷驖

驷驖孔阜,六辔在手。公之媚子,从公于狩。本韵。○赋也。下同。

奉时辰牡,辰牡孔硕。公、曰、「左、之、」,舍、拔、则、获、本韵。[评]迅快自喜如见。

游于北园,四马既闲。本韵。輶车鸾镳,载猃歇骄。本韵。

小序谓「美襄公」,然未知为何公。其曰「媚子从狩」,恐亦未必为美也。

「歇骄」,依旧解作犬名为是。若作「歇其骄」解,非古人语气。秦风诸诗多慓悍自喜之意,洵乎言乃心之声也。

【驷驖三章,章四句。】

小戎

小、戎、俴、收,[评]戎车制。五、楘、梁、辀,本韵。[评]驭两服。游、环、胁、驱,阴、靷、鋈、续,[评]驭两骖。文、茵、畅、毂,[评]又写车。驾、我、骐、馵、[评]写两服。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本韵。○赋也。下同。

四、牡、孔、阜,六、辔、在、手,本韵。[评]承上驾我句。骐、 、是、中,[评]两服。騧、骊、是、骖、本韵。[评]两骖。龙、盾、之、合,[评]车蔽。鋈、以、觼、軜、[评]骖辔饰。言念君子,温其在邑。本韵。方、何、为、期、胡、然、我、念、之、本韵。

俴、驷、孔、群,厹、矛、鋈、錞,[评]承上龙盾两句,言矛盾。蒙、伐、有、苑、虎、韔、镂、膺,[评]弓室。交、韔、二、弓,竹、闭、绲、縢、[评]弓檠。言念君子,载、寝、载、兴、厌、厌、良、人,秩、秩、德、音、本韵。

序谓「美襄公,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焉」。一诗作两义,非也。伪传谓「襄公遣大夫征戎而劳之」,意近是。何玄子曰:「襄公当幽王时为西垂之大夫,未为诸侯也,而所遣者亦大夫耶」此驳非,大夫之臣亦可称「大夫」也。邹肇敏曰:「凡劳诗或代为其人言,或代为其室家言。而此诗『言念居子』,则襄公自念其居子。」予初亦疑「厌厌良人」为妇目夫之词;以孟子「其良人出」,唐风「如此良人何」证之,殆合。然黄鸟哀三良,亦曰「歼我良人」,雅之桑柔亦曰「维此良人,作为式谷」,何也若为室家代述,则种种军容固无烦如此缕耳。何玄子曰:「先秦之世,『良人』为君子通称。吕氏纪序意曰『秋甲子朔,朔之日,良人请问十二纪』,注亦谓『良人,君子也』。」二说皆通。

[二章]戎车为驷马,两服、两骖。上章言两服曰「骐、馵」,此章曰「骐、?」,「?」即「馵」,特变字耳,故「骐」字不变也。何玄子曰,「尔雅谓『?,白驳』。盖马有?色,有白色,故曰『驳』。上章曰『馵』,因其白之在足也。此章曰『?』,因其?之在体也。」亦有理。

[三章]「镂膺」,补传曰:「韔以虎皮为之,而以金镂饰其膺也。膺,胸也,谓弓室之胸也。」严氏曰:「此首言『虎韔』,继言『镂膺』,下文又言『交韔二弓,竹闭绲滕』,则皆言弓耳,不得以此『镂膺』为彼钩膺也。补传为长。」二说皆是。写军容之盛,细述其实马、器械制度,刻琢典奥,于斯极矣;汉赋迥不能及。「言念君子」以下,忽又为平浅之音,空淡之句。一篇之中,气候不齐,阴、晴各异,宜乎作序者不知之,以为两义也。

【小戎三章,章十句。】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洄、从、之,道阻且长。、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本韵。○兴也。下同。[评]此四句即上在字注脚,特加描摹一番耳,故增宛字。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洄从之,道阻且跻。游从之,宛在水中坻。本韵。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洄从之,道阻且右。游从之,宛在水中沚。本韵。

此自是贤人隐居水滨,而人慕而思见之诗。「在水之湄」,此一句已了。重加「洄」、「游」两番摹拟,所以写其深企愿见之状,于是于「在」字上原作「于上在字」,今按语气改为「于在字上」。加一「宛」字,遂觉点睛欲飞,入神之笔。上曰「在水」,下曰「宛在水」,愚之以为贤人隐居水滨,亦以此知之也。集传曰「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诗明先曰「道阻且长」,后曰「宛在」,乃以为皆不可得,何耶如此粗浅文理,尚不之知,遑言其它!既昧诗旨,且使人不见诗之妙,可叹哉!

【蒹葭三章,章八句。】

终南

终南何、有、有条、有梅。君子至止,锦衣、狐裘,颜如渥丹,其、君、也、哉、本韵。○兴也。下同。

终南何有有纪、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绣裳,佩玉将将;寿考不忘!本韵。

小序谓「戒襄公」。按此乃美耳,无戒意。

【终南二章,章六句。】

黄鸟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本韵。临其穴,惴惴其栗。本韵。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本韵。○兴也。下同。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本韵。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本韵。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秦穆公卒,以子车氏三子为殉;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见文六年左传。

集传云:「今观『临穴惴栗』之言,则是康公从父之乱命,迫而纳之于圹,其罪有所归矣。」其言盖本之苏氏,曰:「三良之死,穆公之命也。康公从其言而不改,其亦异于魏颗矣。」子由又本之子瞻,其过秦穆公墓曰:「穆公生不诛孟明,岂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按诗三章明言穆公,又左传曰:「秦穆公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郑氏曰:「从死,自杀以从死。」孔氏曰:「不刺康公而刺穆公者,是穆公命从己死,此臣自杀从之,非后主之过。」此唐以上人所论,知此偏是宋人有此深文,何也其意以穆公尚为贤主,康公庸鄙,故举而归其罪。不知从死乃秦戎狄之俗,非关君之贤否也;何必为穆公回护而归罪康公哉!朱又执「临穴惴栗」之词,为康公迫死。郑氏则以为三人自杀;其临穴惴栗,为秦人视其圹语。今平心按之,其事出于穆公之命,三人自杀,要皆不得已焉耳,岂乐死哉!即使临穴惴栗,亦自人情,不必为之讳也。

【黄鸟三章,章十二句。】

晨风

鴥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本韵。如何!如何!忘我实多。本韵。○兴也。下同。

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本韵。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本韵。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序谓「刺康公弃其贤臣」,此臆测语。集传属之妇人,亦无谓。伪说谓「秦君遇贤,始勤终怠」,稍近之。

【晨风三章,章六句。】

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本韵。○兴也。下同。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本韵。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本韵。

小序谓「刺用兵」,无刺意。集传仿之,谓「秦俗强悍,乐于战斗」。诗明有「王于兴师」之语,岂可徒责之秦俗哉!观其诗词,谓秦俗强悍,乐于用命,则可矣。伪传、说谓「秦襄公以王命征戎,周人赴之,赋此」,近是;然不必云周人也。犬戎杀幽王,乃周人之仇;秦人言之,故曰「同仇」。「子」,指周人也。

首二句毛传谓兴,是,取下「与子同」之意也。如以为赋,则夹杂矣。

【无衣三章,章五句。】

渭阳

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本韵。○赋也。下同。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评]变。何以赠之琼瑰、玉佩。本韵。

秦康公为太子,送母舅晋重耳归国之诗。小序谓「念母」以「悠悠我思」句也。未知果然否大序谓「即位后思而作」,尤迂。

[增]「悠悠我思」句,情意悱恻动人,往复寻味,非惟思母,兼有诸舅存亡之感。

【渭阳二章,章四句。】

权舆

于我乎,夏、屋、渠、渠、[评]居。今也每、食、无、余、[评]食。于嗟乎,句。不承权舆!本韵。○赋也。下同。

于我乎,每、食、四、簋、[评]单承上食。今也每、食、不、饱、本韵。于嗟乎,不承权舆!

此贤者叹君礼意寖衰之意。

一章先言居,再言食,即「适馆、授餐」意。二章单承食言,由「无余」而至「不饱」,条理井然。其「每食四簋」句,承上接下,在有余、无余之间;可以意会,初不有碍。其上一言居,下皆言食者,以食可减而居不移故也。又「夏屋渠渠」句,即藏「食有余」在内,故是妙笔。自郑氏不喻此意,以「夏屋」为餐具;近世杨用修力证之,谬也。然即知夏屋之非餐具,而知此诗意之妙者辞矣。

【权舆二章,章五句。】

宛丘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本韵。兮。赋也。下同。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本韵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本韵

此诗刺游荡之意昭然。小序谓「刺幽公」,恐「子」字未安,毛传谓「子」为大夫,不与序同。然具此乐舞,自属君大夫之列。

【宛丘三章,章四句。】

东门之枌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本韵。○赋也。下同。[评]画。

谷旦于差,南方之原。此句不用韵。不绩其麻,市汉王符潜夫篇作「女」。也婆娑。本韵。

谷旦于逝,越以鬷迈。本韵。视尔如荍,贻我握椒。本韵。

大序谓「男女淫荒」,是宽泛语。何玄子谓「陈风巫、觋盛行」,似近之。盖以旧传大姬好巫,而陈俗化之。「婆娑」,舞貌;巫者必舞也。汉王符潜夫论曰「诗刺『不绩其麻,女也婆娑』。今多不修中馈,休其蚕织,而起学巫、觋,鼓舞事神,以欺诳细民」云云,足证诗意。又按其于「市」作「女」,亦疑是。盖「市也」二字未顺,而上既云「南方之原」,又云「市」,亦重迭。若果为「女」字,则上「子仲之子」当为男言。男既婆娑,女也婆娑,是为男巫、女觋也。不然,两「婆娑」亦迭。

【东门之枌三章,章四句。】

衡门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本韵。○赋也。下同。[评]倒字。

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取妻,必、齐之姜!本韵。

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岂其取妻,必宋之子!本韵。

此贤者隐居甘贫而无求于外之诗。一章,甘贫也。二、三章,无求也。唯能甘贫,故无求。唯能无求,故甘贫。故一章云「可以」,即「岂其、必」之意也。二、三章云「岂其、必」,即「可以」之意也。一章与二、三章词异意同。又因饥而言食,因食而言取妻,皆饮食、男女之事,尤一意贯通。

「乐饥」,毛传云「乐道忘饥」。集传云「玩乐忘饥」。皆添字,非。郑氏以乐作「●」,意与「疗」同,撰字,更武断。且饮水果可以疗饥乎大抵皆不知古文有倒字法也。倒字趁韵为多。乐饥,犹饥乐,谓虽饥亦乐也,犹孔子「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乐在其中」之意。

【衡门三章,章四句。】

东门之池

东门之池,可、以、沤麻。彼美淑姬,可、与、晤歌。本韵。○兴也。下同。

东门之池,可、以、沤纻。彼美淑姬,可、与、晤语。本韵。

东门之池,可、以、沤菅。彼美淑姬,可、与、晤言。本韵。

玩「可以」、「可与」字法,疑即上篇之意。取妻不必齐姜、宋子,即此淑姬,可与晤对、歌耳。又是上篇注脚,所谓「可以」即「岂其、必」之意,是矣。

「晤」,本训「明」。今毛传曰「遇也」,郑氏曰「犹『对』也」。孔氏曰「释言『遇,偶也』,是『遇』亦为对、偶之义」,与郑同。按此虽皆非确义,然犹可通。集传云「晤,犹『解』也」,则无此理矣。

【东门之池三章,章四句。】

东门之杨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本韵。○兴也。下同。

东门之杨,其叶肺肺。昏以为期,明星晢晢「晢」原作「」,今改。本韵。

此诗未详。

【东门之杨二章,章四句。】

墓门

墓门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国人知本韵。之。知而不已,谁、昔、然矣!本韵。○比而赋也。下同。[评]倒字。

墓门有梅,有、鸮、萃、止、[评]变。夫也不良,歌以讯本韵。之。讯、予、不、顾,颠倒思予。本韵。

小序谓「刺陈佗」「佗」原作「陀」,下同,今改。是。观诗中云「夫」,云「国人」,则为君国之事而非民间之事矣。苏氏曰:「陈佗,陈文公之子而桓公之弟也。桓公疾病,佗杀其太子免而代之。桓公之世,陈人知佗之不臣矣;而桓公不去,以及于乱。是以国人追咎桓公,以为智不及其后,故以墓门刺焉。『夫』,指陈佗也。佗之不良,国人莫不知之;知之而不去,昔者谁为此乎」可谓善说此诗矣。集传以「谁昔」为「畴昔」,大谬。

[一章]「墓门有棘」,必须「斧以斯之」,以比国有不良,必须去之。

[二章]鸮止于梅,亦比佗之在国也。「歌以讯之」,非别有歌,意即此诗也。「予不顾」犹「不顾予」。

【墓门二章,章六句。】

防有鹊巢

防有鹊巢,邛有旨苕。谁侜予美心焉忉忉。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中唐有甓,邛有旨鹝。谁侜予美心焉惕惕。本韵。

小序谓「忧谗贼」,大序以陈宣公「陈宣公」,原作「陈灵公」,据校改实之,不知是否。

朱郁仪解每章首二句曰:「水堤曰『防』,陵霄曰『苕』。鹊巢于木,不于防;苕生于下湿,不于丘。唐中,非甓所也。『鹝』谓绶草,亦生下湿,非邛之所产也。」此说似通。何玄子以「鹝」为鸟名,亦近是。

【防有鹊巢二章,章四句。】

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赋也。下同。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本韵。○三章皆同韵。兮、

自小序以来,皆作男女之诗,而未有以事实之者。朱郁仪以为刺灵公之诗。何玄子因以三章「舒」字为指夏征舒,意更巧妙,存之。

似方言之聱牙,又似乱辞之急促;尤妙在三章一韵。此真风之变体,愈出愈奇者。每章四句,又全在第三句使前后句法不排。盖前后三句皆上二字双,下一字单;第三句上一字单,下二字双也。后世作律诗,欲求精妙,全讲此法。

【月出三章,章四句。】

株林

胡。为。乎。株。林。从。夏。南。本韵。[评]先作问者信辞。匪。适。株。林。从。夏。南。赋也。下同。[评]答以疑辞。

驾。我。乘。马。说。于。株。野。本韵。乘。我。乘。车。朝。食。于。株。本韵。[评]再答以信辞,不更露夏南字,仍若疑辞妙绝。

刺陈灵公淫夏姬之诗。

设问:「『胡为乎株林,从夏南』乎」曰,「『匪适株林、从夏南』,或他适耳。然见其驾我乘车以舍于株野,且乘我乘车以朝食于株,则信乎其适株林矣。但其从夏南与否则不得而知也。」二章一意,意若在疑、信之间,辞已在隐跃之际,诗人之忠厚也,亦诗人之善言也。

集传云:「盖淫于夏姬,不可言也,故以从其子言之。诗人之忠厚如此。」按夫死从子,夏姬在子家,言夏姬则必言夏南,此定理也。讵以是见诗人之忠厚哉!

首章词急迫,次章承以平缓,章法绝妙。曰「株林」,曰「株野」,曰「株」,三处亦不雷同。「说于株野」、「朝食于株」两句,字法亦参差。短章无多,能曲尽其妙。

【株林二章,章四句。】

泽陂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有美一人,伤、如、之、何、![评]先伤之。寤寐无为,涕泗滂沱。本韵。○兴也。下同。

彼泽之陂,有蒲与蕑。有美一人,硕、大、且、卷、[评]后写其形貌。寤寐无为,中心悁悁。本韵。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本韵。

序谓「刺时男女相悦」;集传谓「与月出相类」。但诗云「伤如之何」,云「涕泗滂沱」,苟男女相念,奚至于此是必伤逝之作。或谓伤泄冶之见杀,则兴意不合,未详此诗之旨也。

陈诗十篇,集传以为淫诗者六。既误解「郑声淫」,岂陈声亦淫耶

【泽陂三章,章六句。】

羔裘

羔裘逍遥,狐裘以朝。岂不尔思劳心忉忉!本韵。○赋也。下同。

羔裘翔,狐裘在堂。岂不尔思我心忧伤!本韵。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岂不尔思中心是悼!本韵。

小序谓「大夫以道去其君」,以诗中「岂不尔思」句也。大序谓「君好絜其衣服」,则执泥矣。郑语,史伯谓郑桓公曰「郐仲恃险,有骄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贪冒」,此诗云「逍遥」、「翔」,意近之矣。

[三章]「日出有曜」,陆农师曰:「言『日出有曜』,然后见其『如膏』,且亦听朝之时也;而反以燕游,又与『狐裘以朝』、『狐裘在堂』异矣。」亦新。

【羔裘三章,章四句。】

素冠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评]此句下章无。劳心慱慱本韵。兮。 赋也。下同。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本韵。兮、[评]此句上章无。

庶见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本韵。兮。

小序谓「刺不能三年」;旧皆从之,无异说。今按之,其不可信者十。时人不行三年丧,皆然也,非一人事;何必作诗以刺凡众之人于情理不近。一也、思行三年丧之人何至于「劳心慱慱」以及「伤悲」、「蕴结」之如是;此人无乃近于人耶二也。玩「劳心」诸句,「与子同归」诸句,必实有其人,非虚想之辞。三也。旧训「庶」为「幸」,是思见而不可得,设想幸见之也。既幸见之,下当接以「我心喜悦」之句方合;今乃云「伤悲」,何耶四也。丧礼从无「素冠」之文。毛传云「素冠,练也」。郑氏不以为练冠而以为缔冠,孔氏曰:「郑以练冠者练布为之,而经传之言素者皆谓白绢,未有以布为素者,则知素冠非练也。」据玉藻「缟冠、素纰,既祥之冠也」为说。观此,则毛、郑已自龃龉。然郑为缟冠,亦非也。玉藻「缟冠、素纰」,间传郑注云「黑丝白纬曰缟」案此处有误,郑注作「黑经白纬曰纤」。此何得以「素冠」为缟冠乎!玉藻郑注云「纰,缘边也」,此何得以「素纰」为素冠乎!五也。丧礼从无「素衣」之文。毛传曰「素冠,故素衣」,混甚。郑氏据丧服小记「除成丧者,其祭也朝服、缟冠」为说,曰「朝服缁衣、素裳。然则此言『素衣』者,谓素裳也」。按朝服缁衣、素裳,礼无具文,乃郑自撰,以士冠礼云「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以为从裳色,故知素裳。然则士冠礼止言「素」,非言素裳也。即使为素裳,非言素衣也。何得明改诗之「素衣」以为素裳乎!六也。丧礼从无「素」之文。孔氏曰「丧服斩衰,有衰裳、绖带而已,不言有。檀弓说既练之服,云『练衣黄里、縓缘、要绖、绳屦、角瑱、鹿裘』,亦不言。有则丧服始终皆无」,可为明证。七也。且郑之解「素衣」、「素」,唯据小记「除成丧者,其祭也朝服、缟冠」之「朝服」为说,其于「素衣」、「素」既已毫不相涉;且朝服,吉服也,小记不过言祥祭之日得以借用其服,非朝服为祥祭之服也。安得以朝服惟为祥祭之服而言此诗为祥祭服耶!可笑也。八也。且小记之说本以「成丧」对「殇丧」言,此期、功之丧皆是,非言三年也。误而又误。九也。不特此也,诗思行三年之人,何不直言「齐衰」等项而必言祥后之祭服,如是之迂曲乎则以上亦皆不必辩也。十也。而素冠等之为常服,又皆有可证者。「素冠」,孟子「『许子冠乎』此句原作「许子曰冠素」,不合孟子本文,故今增「冠乎」二字。曰『冠素』」。又皮弁,尊贵所服,亦白色也。「素衣」,论语「素衣、麑裘」。曹风「麻衣如雪」,郑云「麻衣,深衣也」。郑风女子亦着「缟衣」。古人多素冠、素衣,不似今人以白为丧服而忌之也。古人丧服唯以麻之升数为重轻;不关于色也。「素」,士冠礼「主人玄冠、朝服、缁带、素」;又于皮弁服云「素积、缁带、素」。玉藻云「,君朱,大夫素」,则又不必言矣。

此诗本不知指何事何人,但「劳心」、「伤悲」之词,「同归」、「如一」之语,或如诸篇以为思君子可,以为妇人思男亦可;何必泥「素」之一字,逐迂其说以为「刺不能三年」乎!「素冠」者,指所见其人而言;因素冠而及衣、,即承上「素」字,以「衣」、「」为换韵:不必泥也。「棘人」,其人当罪之时,易坎六爻曰,「系用徽纆,寘于丛棘」,是也。「栾栾」,拘栾之意。若如旧解,以「棘」训急,孔氏谓「急于哀戚」,甚牵强。至以「栾栾」为瘠貌,尤不切合。

【素冠三章,章三句。】

隰有苌楚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本韵。○比也。下同。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本韵。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本韵。

序谓「疾恣,思无情欲者」。解者因以「夭」为「少」,「无知」为「无妃匹」之意,殊牵强。集传谓「政繁、赋重,人不堪其苦」;然何为怨及「家、室」乎「家、室」明是指妻,乃以无家为无累,岂非饰辞乎!

愚意,此篇为遭乱而贫窭,不能赡其妻子之诗。指苌楚而比之,不能如彼之「无知」、「无家、室」之累也。以正意论,「无知」是「无家、室」前一层意,正意在「无家、室」上。以比意论,「无知」指苌楚,又为正意,而「无家、室」则寓言耳。

【隰有苌楚三章,章四句。】

匪风

匪、风、发、兮,匪、车、偈、兮、[评]起得飘忽。顾瞻周道,中心怛本韵。兮。赋也。

匪风飘兮,匪车嘌兮。顾瞻周道,中心吊本韵。兮。赋也。

谁、能、亨、鱼、溉、之、釜、鬵、谁、将、西、归、怀、之、好、音、本韵。○兴也。[评]风致绝胜。

小序谓「思周道」,是。辨说谓「『周道』但谓适周之路,如四牡所谓『周道逶迟』耳」。然「西归」、「好音」之说为何

[三章]首二句是兴,乃觉其妙。或以为比。「若烹小鲜」,由于老子,不应先有之;且意味亦酸腐矣。

【匪风三章,章四句。】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本韵。○兴也。下同。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本韵。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评]实指麻言,奇。心之忧矣,于我归说。本韵。

大序谓「刺昭公」,第以下篇刺共公,此在共公前也。或谓刺共公,或谓刺曹羁,皆臆测。大抵是刺曹君奢慢,忧国之词也。

「掘阅」,朱郁仪曰:「管子云『掘阅得玉』,是『阅』、『穴』字通也」。「麻衣」,郑氏谓「深衣」,是也。古礼服、丧服,布皆是麻,未有木棉也。吉、凶唯以升数为别。

【蜉蝣三章,章四句。】

候人

彼候人兮,何戈与祋。彼其之子,三百赤芾。本韵。○兴也。

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本韵。○兴也。

维鹈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本韵。○兴也。

荟、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娈、兮,季、女、斯、饥。本韵。○比也。[评]取喻皆不犹人。

大序谓「共公远君子而好近小人」。按左传,僖二十八年春,晋文公伐曹。三月,入曹,数之,以其不用僖负羁而乘轩者三百人也。遂执曹伯襄以畀宋人,即共公也。序不言传文者,示其为在传之前也。然曰「共公」,则用传明矣。

[一章]毛传谓候人为「贤者」,似卤莽。或谓候人即在「三百赤芾」之中;然诗明有两「彼」字,亦非。按此亦兴意,言彼候人尚何戈与祋,任其职则必供其事,彼「三百赤芾」者何为耶

【候人四章,章四句。】

鸤鸠

鸤鸠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仪一兮。其仪一兮,心如结本韵。兮。兴也。下同。

鸤鸠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带、伊、丝、其、带、伊、丝,其、弁、伊、骐、本韵。[评]此实写前后言仪处。

鸤鸠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本韵。[评]从上言仪,卸出末句。

鸤鸠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国人。正是国人,胡、不、万、年、!本韵。[评]从上言正国,卸出末句。

小序谓「刺不壹」;诗中纯美,无刺意。或谓美振铎,或谓美公子臧,皆无据。唯何玄子谓曹人美晋文公,意虽凿,颇有似处。今录而存之。曰:「左传晋文公为公子时,出亡,过曹,曹伯不礼焉。及即位,伐曹,执曹伯以畀宋人,事在僖二十九「九」当作「八」。年。于是周襄王策命晋侯为侯伯,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遂盟诸侯于践土。十月,晋侯有疾,曹伯之竖侯獳货筮史,使曰『以曹为解』云云。公悦,乃复曹伯。此诗之作,盖在曹伯复国之后。其取兴于『鸤鸠』者,以鸤鸠养子均平,颂文公之待曹国与他国无异也。尊之为『鸤鸠』而自居于『子』者,亦犹文王之时,大邦畏力,小邦怀德,皆怙文王如父也。其曰『正是四国』,则亦唯晋为盟主,始足当之;襄王策命中所谓『以绥四国』,是也。」愚按,曹为蕞尔国,凡诗四篇;前后三篇气象皆衰飒不振,不应此篇独为盛美赞颂之辞。又「正是四国」及「胡不万年」,等句,皆近颂天子语;曹君安得有此。今何氏谓颂晋文,颇觉?合。盖其时小时于霸主尊之若天子与

【鸤鸠四章,章六句。】

下泉

冽彼下泉,浸彼苞稂。忾我寤叹,念彼周京。本韵。○比而赋也。下同。

冽彼下泉,浸彼苞萧。忾我寤叹,念彼京周。本韵。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忾我寤叹,念彼京师。本韵。

芃芃黍苗,阴雨膏之。四国有王,郇伯劳本韵。之。

此曹人思治之诗。大序必谓共公时,无据。

[四章]郇伯为文王子,曹人必不远及之;是必其后人亦为郇伯者,然不可考其世矣。

【下泉四章,章四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