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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认识的蒋介石》第47章 谁说真话就枪决谁的蒋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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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云南人叫曾万钟,他原来当过第七军的军长。抗日战争的时候,他带着三十多万人守太行山这一带的阵线,因为种种的掣肘,结果完全失败,死伤的也特别的多,器械马匹就更不要说了。因此曾万钟跑到重庆来就要把作战的实在情形向蒋介石报告,结果走到哪里,哪里碰壁,有话没有地方去说。因为曾万钟是李烈钧先生的学生,又是李的旧部,他知道我同李烈钧先生是最好的朋友,曾万钟就跑来找我。他说:“我在太行山打仗是不错的,可是每一万人都得出三千五百人到后方抬粮食,因为山上没有煤,每一万人还得要出二千五百人去拾柴草。除此以外,一万人中,又有五六百位病人,四五百人看营底子。这样算起来,一万人内能有三千人作战,三十万人只能有九万人作战。又加上了应当拨给我四百匹骡马,一匹也不给我;应当给我的三千夫子,只给我刚从监狱放出来头发很长、面黄肌瘦的二百囚犯,什么东西都抬不动。这样黄河边上的东西,什么也运不到山上去,官兵们接济没有,如何不打败仗呢?”曾万钟又说:“我见过蒋介石的几个大官,要把这些话向蒋介石说一说,有一位大官说:‘说不得。你若说了,蒋就生气,一生气就病了,那谁还能领导抗日呢?’又一个大官说:你对蒋介石说这些话,他一气就要病倒了,谁来领导抗日呢?没人领导抗日,中国不是要亡国了吗?你这个东西,要亡中国还得了!马上拿手枪对着我的胸前,指着我。我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们不要拿枪打我。’”曾万钟一面说着,一面流着泪说:“先生你看,蒋介石的左右这个样,怎么得了,不叫我们说一句话!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对蒋介石说一说?”我说:“可以,”我又问曾说:“你说的都是实话么?”曾说:“你若查出有半句瞎说,你就把我枪决了,好不好?”我马上打电话给蒋介石,约好了时间,还是在南山蒋介石家里谈话。我问蒋介石:“有个云南人带着三十万兵在太行山打仗的,他叫什么名字?”蒋说:“他叫曾万钟。”我又问:“这次曾来到重庆跟你说什么话没有?”蒋说:“没说什么,他见了我只是叹气。”我说:“你有没有工夫听一听曾万钟对我说的话?”蒋说:“可以。”那天我用了一个半钟头的工夫从头到尾都讲给蒋介石听了。说完之后,我问蒋介石:“你对于这件事有什么感想?”蒋介石说:“可不是吗?他们老怕我有病,就不愿意叫我知道前线的一些小事情。”我又说:“你这些左右的人这种做法不但把中国完了,一定也把你害死才拉倒。”看蒋那样子一点气没生,也没着一点急,他表现出来的好像是这么一点小事算什么呢?他只是对我说:“不要走,不要走,今天在这里吃午饭。”午后,又是在黄山整军会议。这时正是汤恩伯的军队从河南垮下来的时候,汤恩伯带的队伍到处骚扰人民。当时河南的参政员中有好几位不怕死的,把汤恩伯军队的奸淫掳掠扰害人民种种的无法行为,在参政会中都说出来,又在重庆对着各界的人民说出来。汤恩伯的人到重庆来的也不少,文武都有。他们却反诬河南人民最不好,因为汤恩伯的队伍太扰民,走到河南被民众们收了枪。其实汤恩伯有三个大坏处:一是军队普遍吃空缺。二是从汤恩伯起到下边的排长止,都在河南的边界界首买了日本货,往后方运,把中国的东西从后方运去卖给日本人。军队里面排长、连长、营长、团长都挨次吃空缺,兵力自然大减,打仗还有不失败的么?再加上贩日本货,日本人同中国人长得一样,日本人说中国话,有的曾受过一二十年训练的,日本人同中国人在一起,没有方法可以看出他是日本人来。既然彼此公开做买卖,后方军队的情形,人民的情形,地方的情形,日本人知道得很清楚,这也是汤恩伯的军队崩溃的根本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赵寿山军长带着他一军人守黄河南岸,造的阵地,非常坚固。许多美国人英国人到阵地里去参观,大家都说:“赵军长造的阵地是铜墙铁壁,无论如何也攻不开。”因为赵寿山军长生性忠诚耿直,能耐劳苦,爱国爱民,不会巴结,不善应酬,那些走狗、特务跟他要钱,他是一文不给。特务们一个一个报告都说赵是共产党,又说赵带的军队里边的人多半是共产党。汤恩伯觉得赵寿山不可靠,把赵的军队由黄河南岸造好的坚固阵地上调到后方的禹县来,把汤的自己军队调上去守黄河南岸。结果怎么样?日本人一进攻,一个星期就把阵地失掉了。又加上汤的军队纪律太坏,日本人在前方进攻,民众们就站起来在后方缴汤恩伯的军队的械,不几天的工夫就败退了两千里路。汤是蒋介石的心腹,蒋向来口口声声地说:“汤恩伯最靠得住,汤恩伯最能打仗。”结果弄成这种情形。

在这种大败战之下,蒋介石派陈诚去代替汤恩伯,指挥军队。当时前方的军队闹的笑话太多了,若不是人们小心的话,会把大牙笑掉了。就说在灵宝与阌乡县之间,蒋介石的嫡系军队,胡宗南指挥的,开出去了三团人,刚一见日本人就垮下来,把二三十门炮抛在阵地里,没有人管。还是马法五军长和李兴中军长用他们那吃不饱,穿不暖的军队,从敌人的左侧背一打,把日本的军队打败了。李和马两位军长不敢要胡宗南军队的炮,接二连三地给胡宗南去说:“你们丢下的炮在这里,快来拿去吧!”胡宗南这才恬不知耻地派人拿回去。

为什么胡宗南不能打仗呢?那就同一把刀一样,老在地库里存着不用它,它会生锈,久了就不能用了。军队也是这样,长久不打仗,一听见炮响就会惊慌失措。为什么李兴中、马法五这样能打仗呢?在蒋介石眼睛中看他们是杂牌军队,不叫他们吃饱穿暖,永远放在前线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哪一天不在那里和日本鬼子拼命,无论官兵都是愈打愈有经验,愈打愈有本事,也如同钢刀一样愈磨愈快。

陈诚到了前方,他召集了各将领谈话的结果,知道了两大病根不改是不能作战的。第一个是不准官长再吃空缺。可是官兵的饷太少,粮米菜蔬太贵,不吃空缺大家都不能活,就决定士兵的饷加四十倍,初级官的饷加二十倍,中级官的饷加十五倍,上级官的饷加十倍。第二件是不准再做生意,敌人的侦探就过不来,我们的军队和后方的情形,敌人就不会知道。

本来是很简便的事,陈诚把在前方将领商议的事,叫副长官郭寄峤到重庆黄山整军会议上递到蒋介石手里,把这个案子一宣读,蒋介石问大家有什么意见?头一个站起来说话的就是何应钦,何说:“给官兵们多多加钱,多多加饷,这是很好的办法。不过自抗战以来,国家的收入太少,没有钱拿什么来加呢!这件事情恐怕办不到。”因为何应钦这样一说,会场里就没有说话的了。几分钟以后,蒋介石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说:“很好,我正有点意见。中国的三略六韬上说,大将出征,国主跪在地下替他推车轮子,那是对着将领表示尊重的意思。国主双手拿着斧钺递给大将手里,口中说道:‘向上管到天,向下管到泉,都门以外全归将军管辖,只要胜,不要败。’就是说明了:国家的东西,你要用则用,只要你打胜仗。今天是什么时候?汤恩伯打了败仗,一退两千里,没法子才派陈诚去,这真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陈诚和各将领商量好的,我们在这里挑剔,不是说没法,就是说难办,前方的大将怎么办事呀?我看应当赶紧拟两道命令发下去才对呢!”蒋介石又问:“哪两道命令呀?”我说:“一道命令是奖励陈诚,要说明他在这艰难困苦的时候敢把这真实的情形说出来,这是谋国忠诚,殊堪嘉尚,此后凡有见到的盼望他不顾一切呈报上来,一定采纳;第二道命令通令全国文武官员,陈诚有什么意见到中央来,在这艰危之时,中央不但完全照准而且还奖励他。此后无论文武官员,见到什么事情,都要大胆地向中央陈述,凡能采纳的一定采纳,只要是合理一定有奖励,就是不对也没有过失。”蒋说:“很好,这两条命令就请你拟一拟好不?”我说:“好的。”这个会一散,何应钦脸很白,把他的眼珠移到眼角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