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顺治十六年)
正月,成功驻沙关。
二月,成功到磐石卫。
三月,成功催各提镇限本月二十五日到磐石(卫)听令。
四月二十八日,成功率将士齐到定关。二十九日,入宁波港。
五月初一日,成功抽兵下船。初四日,至舟山烈港。十七日,成功至羊山,诸将请先取崇明,以为老营,成功不许。十八日,成功至崇明。十九日,成功差监纪刘澄密书通江南提督马进宝。
六月十四日,成功合张煌言诸军至焦山。十六日辰时,成功集诸将议曰:“瓜镇为金陵门户,宜先破之。”
成功进兵攻瓜州。我操江都御史朱衣佐率游击左云龙领满汉兵数千扎营城外迎敌。成功乃令右提督马信、前锋镇余新进夺谭家洲。督左右武卫居中、中提督居左、左提督居右、后提督抄瓜州之后,两阵相对,隔一小港,铳矢交击。
成功令材官张亮督善泅者荡舟斩断滚江龙,挥兵大进。满兵列大铳守岸。左冲镇周全斌挥兵下水,直渡小港;水深铁重,兵从水底行,没顶,多溺死。突上岸,守兵不意海兵至,惊骇,全斌直冲其阵。左云龙及右协杨富率兵会战,背而军,战未合,云龙已阵亡十余人。全斌率兵直抵城下,诸军直逼而进,满兵退走入城。正兵镇韩英乘胜夺梯,奋力先登,左先锋杨祖继进,城遂破。已时,遂克瓜州,左云龙阵没,朱衣佐被擒,斩首数千。
是日,右提督马信攻夺谭家洲大炮,张兵官罗蕴章等攻满洲木城三座。木城用大杉木板钉平竖栅,内容兵五百人,火炮四十门,火药、火礶不计其数;从上流压下,船遇之立碎。至是歼焉。
成功以全斌轻渡港,失兵多,欲斩之;诸将跪请,乃许戴罪立功。朱衣佐至镇江,乞归养亲,成功赐路费遣之。以援剿后镇刘猷镇守瓜州、监纪柯平督理江防,管州事。委张兵官、杨戎政督水师入芜湖,牵其战船,直逼金陵,以分其势。
十九日,成功督师进泊镇江南岸七里港。二十日,登岸扎营。时我提督管效忠以步兵驻守银山,海师扎于银山对面山上,相距只隔一港。满洲骑兵惊,移大路扎营,留绿旗兵数百守银山。成功于二十二日二更,移营到银山下。寅时,传令登山开队,以银山迫府治,先争地,夜引兵夺之。
迟明,大军分五路,三叠压垒而军。海师日逼,镇江告急。副将高谦守镇江,江南总督郎廷佐檄吴淞提督马逢知以兵赴援。满帅哈哈木发满兵一千援镇江,逢知将骑兵三千至丹阳,闻成功兵盛,返斾松江,三檄不至。副将高谦将兵二千,惧不敢战。援剿林副将将闽兵二百五十人跳荡敢战。海师益逼,林副将曰:“我辈赴援至此,闭城不战,何以拒敌?请以所部为诸军先。”
开西门出战。高谦以兵继之。闽将挥兵,奋勇陷阵,入海师营,击杀数百人。成功亲督右武卫周全斌、左虎卫陈魁等四面围之。周全斌直冲其锋,以长绳介阵后曰:“兵退至绳者斩!”
于是奋勇争先,满兵披靡。诸将继之。林副将血战,部曲杀伤过半,仅余七十余人,决围出。高谦不战而走。时西门道狭,止容一人一骑,且沟港甚多,自相蹂践,死者不计其数。后军阻于道狭不能进,故败退入城。明日,合满汉兵复战,汉兵居前,鸟枪弓矢待敌。
海师火器先发,铳鸣,我师皆伏地,声毕皆起。海师发火筒,烟眯目不得开,烟过,海师已短兵接。鸟枪弓矢不得施,刀击藤盔簰皆不入,大败走,海人逐之,尽奔入城。提督管效忠将披甲八百援京口,欲与成功战,将士皆退缩不战。效忠曰:“战而胜,一军尽为忠义;若不胜,我乞援走江宁,不复入此城矣。”
将士复不应。效忠单骑入海师阵,血染甲裳而还。我师见,气壮,亦开营出战。有旗将奋勇入阵,军士见红旗,气百倍;须臾,旗仆,海师乘之,我师大败,一军尽覆,仅余数十骑,走江宁。海师进逼城,总镇高谦大集绅士问战守,相顾皆默然。一武生起曰:“海师势大,将军当为一郡生灵计。”
谦曰:“提督管公期坚守二日,提师必至,踰二日不至,当如诸生言。”
武生群哗曰:“瓜州且立破,焉能二日待?”
高谦推案仆,绅士失色,谦脱帽掷地,痛哭曰:“我子已登武科,驻云闲,事急不复能相顾,请从诸君以纾祸乎》!高谦率知府戴可进遂通款。成功大喜,送文武各官红袍冠带各一袭,犒师白金三千两,罗列于案,藉以红罽,鼓吹舁入城,士民夹道观。各官遂冠带。
父老耆宿,高巾、宽衣、大袖满江市,日夜张乐歌舞。衣工缎肆顿增价,浙中昂邦阴遣人持数百金买缎匹于京口,潜通款成功。周全斌身带重伤,成功令镇守镇江,以工官冯澄世为常镇道、兵部事李胤为知府,以监纪林若霖为司理。时诸州县多来降。太平府守将刘世贤献地降。芜湖一路俱送款。庐凤以上,望风归附。
成功议取金陵。中提督甘辉进曰:“断瓜州则山东之师不下,据北固则两浙之势不通,但坐镇此南都,可不劳而定也。或请从陆路进兵,以为乘破竹之势,一鼓可下;或攻取外面州郡,以绝援兵,则城孤亦难守。若水路,恐风信稽迟,则援兵四集,江上又难冲锋矣。”
诸将多以天时炎热久雨,沟河难通,成功因此不听,遂由水路进发。
七月初四日,成功督诸军下船。初七日,成功至观音门。初八日,令右冲镇黄安总督水师守三■〈氵义〉河口。十二日,成功令前锋镇余新、中冲镇萧拱辰扎狮子山,堵御凤仪门;左提督翁天佑为应援,中提督甘辉、后提督万礼、左先锋杨祖俱离前锋镇之第二大桥头山上屯扎;右提督马信、宣毅后镇吴豪扎旱西门。
成功督左武卫林胜、左虎卫陈魁、右虎卫陈鹏、五军张英屯扎岳庙山。甘辉以守御既固,恐难猝拔为谏,成功不听。时宁国府、池州府、和州、滁州等州县俱降;杭州及江西九江等处俱有密谋通款者。成功遣监督高绵祖、礼都事蔡政往苏松通好提督马进宝,约其同时会师。马信齎书于崇明总镇梁化凤,化凤许纳,约下金陵后即纳版图。
江南提督管效忠调集各府兵将齐备,谋欲冲营。成功舟师营江上,将士登陆,逼城为营,因山树栅,环金川、神策、凤仪三门,城中震恐,文武将吏,皆怀二、三。唯满帅哈哈木、总督郎廷佐、提督管效忠坚持战守,飞章告急。成功逼城,大造望楼冲车。
罗将军自广班师至,明爱达里自浙至,援师渐集江上,见成功兵盛不敢战。廷佐檄调崇明总镇梁化凤入援。化凤将步骑各三千至江宁,哈哈木令屯江上。见梁兵战马雄壮,令兵夺之。梁兵汹汹思叛。
管效忠言于哈哈木曰:“江广援师既败,外援已断,惟化凤一军,远赴危城,谓必有以慰劳之,奈何夺其战骑乎?军心苟变,为祸弥速矣!速犒之,归其马。”
哈哈木即命效忠劳化凤军,归其马,开城纳江上兵。成功屯岳庙山上,军容甚盛。廷佐集满汉诸将议出战,满兵惧,诿候旨进兵。
化凤曰:“必待命而战,贼已逼城,人心一变,大事去矣!”
廷佐乃严整部伍,刻期待战。
十七日,甘辉请成功速攻城,恐援兵日至,师老无功。成功定于二十二日安炮进攻。
二十一日,成功营将关尚贤犯令当斩。夜亡抵金川门,缒而入,尽以营中虚实告城中曰:“营中令双日尽解甲,明日又成功生日,诸将上寿,必置酒,若欲破敌,不出此日。营中地雷、伏弩、大炮、长枪,随鹿角以密布,无隙可入,必从中而起,出不意,始可破之。”
郎廷佐集诸将谋曰:“成功营抱三门,中央神策门,自明初塞之,近三百年,凿之出兵,直捣中坚,彼自溃矣。”
昧爽,穴神策门,去其土石。梁化凤以所部五千人为前锋,关尚贤导之,升屋踰垣,直入先锋余新营。新兵不及甲而战,举火焚营,火器迸发,伤一二百人。化凤兵大呼奋击,营中大乱,生擒余新,萧拱辰泅水而逃,全军覆没。后提督万礼扎于桥外,救应不及。满兵见汉兵胜,其气亦倍,遂蜂拥出城外扎营。
二十二日晚,甘辉、林胜以金陵守御既固,恐难猝拔,劝成功收兵回至观音山。成功欲再决一战。令杨祖、姚国泰、杨正、蓝衍等扎营于山上,甘辉、张英等伏于山中,林胜、陈魁等列于山下;成功督陈鹏、万禄等扎观音门为声援,万礼、万义等堵御大桥头大路,马信、吴豪、韩英由水路蹑其后,黄安专督水师防江。
二十三日,满汉兵大队抄出山后,直冲左先锋杨祖之营。杨祖兵尽藤簰,就地滚杀。化凤用枣木大棍,概以棒之,执簰者乱倒于地,弃甲曳兵而走。时成功传令,无令不许轻战,而山上、山下又隔远不相联属。我兵矢发如雨,杨祖众寡不能当而走,蓝衍战没。
成功遣陈鹏、万禄往援,山高不得上。满兵从山后出其背,前后夹攻。甘辉、张英等在山上被围,力战不得出,张英阵亡,甘辉且战且走,至江擒焉。林胜、陈魁在山下战败,全军俱没。万礼等在大桥头,满汉兵首尾合围,万礼东西驰突不得出,亦被擒焉。万义泅水而逃。成功见大势已去,扶创收兵下船,顺流返京口。满汉水师舣集,共追成功。成功挥黄安火炮御之,击沈数艘,渡载诸眷姬及诸残兵出港。
成功查失将领中提督甘辉、后提督万礼、五军张英、亲军林胜、陈魁、镇将蓝衍、魏标、朴世用、副将洪复并户官潘庚钟、仪卫吴赐等数十人。后甘辉等解至金陵,总督固山会审,万礼、余新皆跪,甘辉以足蹴之曰:“痴汉尚欲求生乎!”
大骂不屈,俱被杀。
海师之入长江也,大江南北,无不争先献册上印,南及徽宁,西及九江,俱遥通款。禁中闻风思动,两浙人心摇摇,将吏坐观向背,满兵望风退缩,不敢争锋。江南巡抚弃句容走,丹阳筑堰自守。报至北京,举朝震骇。诸王固山议出师,逡巡莫敢任。当局决计亲征,召前海澄降将苏明问之,对曰:“海兵不能持久,不数日常有捷音。”
后三日而江宁捷报至,乃罢。
二十四日,成功至京口,察战士痍伤者疗治之,分派各镇补缺管辖,令五军都督忠明伯周全斌将甲士五千入镇江,列营待战,追者不敢逼。
二十八日,诸将领俱下船,驾入长江。成功徐发镇江所寄家口载舟中。高谦及诸武生主款者尽携家口从之。将发,大掠城中乃行,载粮数十万石,出焦山口。
张煌言将舟师屯巢湖,身率亲信数百人登陆招抚各邑。闻成功败,舟师全军东下,乘风顺流过三山,无敢撄其锋者,遂出镇江口。煌言闲道走山中,宵行,倍道自广德趋独松关,渡余杭至台州下海。
八月初一日,成功率师回至狼山上沙。初四日,成功泊吴淞港,遣蔡政往见马进宝,入京议抚。初八日,成功至崇明,以作老营。先是,梁化凤以海人连败,出海必攻崇明以抒愤,连夜提师返崇明。十一日,海师攻围甚急,城崩数丈,适梁化凤兵至,内外夹攻,海师大败。正兵镇韩英、监督王起凤云梯登城,俱被炮伤死。成功欲令诸将再攻,周全斌曰:“城小而坚,难以骤拔,得之亦无用。”
适马进宝差中军同蔡政来劝退师,以待奏请,看抚局成否;成功从之,乃遣蔡政往京。十八日,成功回师至浙江,以杨富管正兵镇,分派各提镇就温、台、舟山各港口屯扎操练,仍拨数镇屯扎蓁屿、三都、兴化、南日沿海地方。
九月初三日,成功令开船。初七日,至思明州。
十月,援剿后镇刘猷屯温州,深入内地取饷,被诱战没。
十二月,蔡政自京回,云抚事不成,系同安侯郑芝龙于狱,并逮马进宝到京问罪,遣满洲将军达素带披甲万余前来剿海,并令三省水师会剿。
庚子(顺治十七年)
正月二十一日,报满洲统兵将军达素头站兵至福州。
二月,成功调回北汛诸提镇,候拨防守。
三月,将军达素到泉州,催促船只配兵。成功调回南下各兵,分派屯扎。
四月初三日,成功改右提督马信为提督亲军骁骑镇,传令各提镇将士眷口搬往金门所,委英兵镇陈瑞保护,同户官郑泰一同管辖。初四日,遣中卫镇萧拱辰等泊崇武,堵御泉港;委辅明候林察为水师总督,共商机宜。派援剿右镇林顺、礼武镇林福防守海门,派右武卫周全斌、骁骑镇马信防泊裂屿尾。派游兵镇胡靖、殿兵镇陈璋为陆师,守高崎等处;援剿后镇张志为水师,抛泊高崎应援;拨林福防守倒流寨。
二十六日,泉州官船二百余号驾到洋芝澳;陆师山上扎营放炮,水师依山边而行,遂进至围头。成功令林察、萧拱辰等泊刘五店,遏止围头官船不得入同安港会合;命行户官郑泰,将前派守围头兵丁船只一尽防守金门,抛泊城保角,以防广海许龙等船。
成功拨右虎卫陈鹏守五通、高崎东一带,拨援剿前镇戴捷守高崎寨,殿兵镇陈璋、前冲镇刘俊、智武镇颜望忠防守蠏保寨并赤山坪,游兵镇胡靖防守东渡寨。仍委戎政王秀奇总督高崎等处,协理戎政杨朝栋总督东渡等处,临期商酌调遣。成功令神武营康邦彦扎崎尾,兼管神前一带;拨宣毅后镇吴豪、后冲镇黄昭、援剿后镇张志并陈广、吴裕水师应援高崎、五通等处,堵截邀击。
五月初一日,成功驻演武亭。拨忠靖伯陈辉、闽安侯周瑞、援剿右镇下杨元标铳船、前提督下方左荣等船泊海澄港,以截漳州大队水师。成功亲督前提督黄廷、右武卫周全斌、援剿左镇黄昌、右镇林顺、正兵镇杨富等屯海门准备迎敌。
初八日,漳州港中先选大船一百号配汉兵,总督李率泰同海澄公黄梧督之,出海澄港、同安港收拾小船;将军达素同同安总镇施琅以小船配满兵,横渡高崎;俱下船,约初十日进兵。
初十日早,成功令五军陈尧策传令陈辉等碇海中流,不许起柁,欲得漳州船出而乘其后。倏忽闲,官船乘风蔽江而下,以数船攻一船,用铁链牵住,炮矢齐发,梯而登。陈尧策、周瑞一船及方左荣一船皆被烧死。陈辉一船,官兵蜂拥而上;辉走入官舱,发火药从下冲上,船撼飞裂,官兵在船上俱死。其船未沉,为海兵夺回,陈辉得活。
时成功坐熕船,继令何义督之,而下八桨船往来督战。时官船乘风直进,海船渐渐退缩,直压至厦门港口。将午,南风乍发,海潮渐长,黄廷、周全斌等奋力迎击,同正副龙熕两船破■〈舟宗〉而入。龙熕受大弹子一丸,重十余斤,小弹子一斗;副龙熕照样新铸者,各以一船专载之。
龙熕所及,船中人顷刻间不见形影;遂夺满先锋昂邦章京红眼二船,生擒侍卫一二等虾十余员并乌沙一船。黄廷擒梅勒耿胜一船。户官郑泰自金门率鸟船五十号乘势冲入,宣毅镇黄元从鼓浪屿后冲出夹攻,炮声如雷,隐隐不绝,烟火迷江,咫尺不辨,共擒官船十三号,又追满先锋三船至圭屿,满先锋弃船登岸,马信招之降,夜溺杀之,惟留红带梅勒士心秀并随身披甲三人。
是日辰时,达将军总督满汉兵船至牟尼屿,从赤山坪登岸。殿兵镇陈璋挥兵于水中逆战,兵少,渐不支。守高崎右虎卫陈鹏密通我同安总镇施琅,谋为内应。其副将陈蟒,璋之侄也,见势急,欲出兵救援;陈鹏止之,不许,成功总督王秀奇速令陈蟒赴之。满兵见金龙甲兵至,以为迎己也,及下水砍杀,始慌乱,而前协万宏、领兵林雄、领旗协刘雄继至合击,前冲镇刘俊亦从东冲出,协力拒敌。
俄而水师吴豪赶至。满船向前迎敌,诸水师分路冲下,击沉数只,满兵先登岸者被杀及溺水不计其数,生擒巨马喇及披甲三百余人,皆断手掌放回。达素率全师回省。数日,尸浮海岸万余,长发者十二三,短发者十七八。成功磔陈鹏,杀其家属,以陈蟒为虎卫右镇,何义为虎卫左镇。
六月,成功驻金门后埔,令思明州将士兵丁眷口移住金门,百姓搬移过海,听其自便。拨诸提镇分扎汛地取粮。
七月,成功命兵官张光启往倭国借兵,以船载黄蘖寺僧隐元及其徒五十众;时倭人敦请隐元,故载与俱往。成功书与倭国王而不及上将军主国政者,故倭人兵不发。
九月,诸兵民家眷俱回思明州。
十月,中朝调达素回京问罪,达素在福州闻之,吞金而死。满兵回京,水师船只俱调入港阁岸。
监国鲁王殂于金门所。
辛丑(顺治十八年正月,世祖晏驾,圣祖即位,改明年元为康熙)
正月,成功议取台湾。台湾者,在东南海中,东倚山,西薄海,北界鸡笼城,与福州相峙,南则河沙矶、小琉球近焉。周袤三千里,与土番杂处。万山环抱,中有膏腴平地数百里。故无君长,饶布粟桑麻,百物互相贸易。山多金银,无所用,人民饶乐,不知甲兵战鬪。山口百里皆危礁,两山夹水如永巷,潮长舟轻,始可入。
天启年间,郑芝龙与群盗出没其地,后为欧罗巴红夷所占,于港口筑城,与中国、日本、广南贸易。海边贫民流寓者,种蔗煮糖为业,殆数千户。时红夷亦恐郑氏动兵,及庚子春,先遣通事何斌及其酋长同来议贡。何斌密进地图,盛言“台湾富饶,为四省要害”,且言可取状。
成功陈兵自镇南关至院东,依山布阵,凡十余里,甲兵数万。周全斌统辖戎旗兵七千,皆衣金龙甲,军威甚盛。夷人震慑。成功欲进兵,诸将虽不敢违,俱有难色。宣毅后镇吴豪曾到其地,力言“港浅,大船难进,且水土不服,多瘴疠”;成功不从。惟协理戎政杨朝栋倡言可取,成功纳之。
二月,成功驻兵金门,整理船只。以兵官洪旭、前提督黄廷居守思明州,户官郑泰居守金门所。
三月初一日,祭江。成功督文武官亲军武卫周全斌、何义、陈蟒、提督马信、镇将杨祖、萧拱宸、黄昭、陈泽、吴豪、林福、张志等作首程先行,令守澎湖。游击洪暄引港,各船俱驾到料罗湾,听令开驾。
二十二日午时,成功自料罗放洋。
二十四日,各船齐到澎湖,分各屿驻扎。成功扎营内屿。
二十七日,开船到甘吉屿,阻风而回。
三十日晚,风雨未息,成功以行粮已尽,传令一更后开驾;三更后,晴霁风顺。
四月初一日天明,成功至台湾外沙线,各船络绎俱至鹿耳门线外。此港甚浅,沙坛重叠,海道纡折,仅容数武,大船从无出入,故夷人不甚防备。是日,水涨丈余,成功令小船由鹿耳门登岸。午后大小战船齐进,泊水寮港,登岸扎营。令陈泽督虎卫将坐铳船扎鹿耳门,牵制红夷甲板船,并防北线尾。守赤嵌城夷长猫鸡实叮发炮死击营垒并焚马厩粟仓。成功恐焚及赤嵌卫,令杨朝栋督张志统兵防御。
初三日,陈泽扎营北线尾。守台湾城夷长揆一见海师未齐,遣头目拔鬼仔率鸟铳兵数百直前邀击。陈泽迎战,一鼓歼之。拔鬼仔战死,余夷退走。
初四日,赤嵌城夷长猫鸡实叮以孤城救之,成功遣杨朝栋招谕之,遂率夷人三百余人出降。成功令赤嵌夷招夷长揆一等来降,不从。时夷人尚有甲板船在港,令陈泽、陈广等攻之,沉其一只,焚其一只,走回一只。成功督师移扎七鲲身以逼之,筑土台架炮攻台湾城。揆一等于附城、铳城齐放大铳,顷刻土台崩坏,海兵退回。
夷人出城夺炮,马信、刘国轩率弓箭手射之,乃退。成功遂令赤嵌降夷架铳击其铳城,崩之。派马信等扎台湾卫固守不攻,俟其自降,成功又使人告之曰:“此地乃先人故物,今我所欲得者地耳,余悉以归尔”;红夷乃降。
成功派各镇分扎汛地屯垦。
五月初二日,二程黄安、刘俊、颜望忠、陈瑞、胡靖、陈璋等到台湾。
成功集文武各官,审宣毅后镇吴豪抢夺民财,兼匿米粟,斩之;右虎卫陈蟒同罪,革职捆责,以黄安管右虎卫。
成功既得台湾,制律法,兴学校,改台湾为伪安平镇,赤嵌城为伪承天府,委杨朝栋为府尹;一为天兴县,委庄文烈知县事;一为万年县,委祝敬知县事。
六月十六日,铜山守将蔡禄、郭义抢掠居民,胁忠匡伯张进投诚。进诈许,置酒请会,欲发火药与之俱焚。蔡、郭知之,不赴。张进遂纵火自焚。初,后提督万礼密约海澄公黄梧,欲据思明州投诚,后随攻南京被获而死,已祀忠臣祠矣,事泄,成功撤其木主;蔡、郭是其党也,故惧而叛。大兵入铜山城,兵官洪旭会忠勇侯陈豹统水师追之,蔡、郭同大兵退走。报至,成功拔总监营翁天佑镇守,而厚恤张进之家。
七月,红夷会甲板船至。成功调右武卫前协裴德协守台湾。
张志、黄昭等激变大肚社土番,杨祖与战,中标枪死。土番围张志营,黄安、陈瑞等击走之。
八月,红夷率甲板船来攻。成功令陈泽同戎旗左右协水师击败之,获甲板二只、小艇三只。自是甲板退入台湾港,不敢复出。
朝命户部尚书苏纳海至闽,迁海边居民之内地;离海三十里村社田宅,悉皆焚弃。先是,达素兵至,成功令思明州撤空,其北人来降者,家眷乘隙皆渡海逃去。成功右提督班秀奇亦逃回江南,埋名不出,而原任漳州知府房星晔者,为索国舅门客,遂逃入京,使其弟候补通判房星曜上言,以为海兵皆从海边取饷,使空其地而徙其人,寸板不许下海,则彼无食而兵自散矣;遂从其策。升房星晔为道员,病死无嗣。至是,上自辽东,下至广东,皆迁徙,筑短墙,立界碑,揆兵戍守,出界者死。百姓失业流离,死亡者以亿万计。
苏纳海归,荐同安总镇施琅为水师提督,移镇海澄。
十月,同安侯郑芝龙为其家人尹大器出首通海,时今上新即位,四辅苏克萨哈与郑芝龙有隙,以初三日磔芝龙于菜市,杀其子孙家属凡十一人,囚郑芝豹于京师,锢守之。报至台湾,成功叱为妄传,然中夜悲号,居常郁悒。
十二月,守台湾城夷长揆一等乞以城归成功,而搬其辎重货物下船,率余夷五百余众驾甲板远去。成功遂有台湾,改名东宁。成功以各社田土分与水陆诸提镇,而各令搬其家眷至东宁居住。兵丁俱令屯垦。初至,水土不服,瘴疠大作,病者十之七八,死者甚众。加以用法严峻,果于诛杀;府尹杨朝栋以其用小斗散粮,杀其一家;又杀万年县令祝敬,家属发配;于是人心惶惧,诸将解体。
壬寅(康熙元年、海上称永历十六年)
正月,成功严谕搬眷。郑泰、洪旭、黄廷等皆不欲行,于是不发一船至台湾;而差船来调监纪洪初辟等十人,分管番社,皆留住不遣。岛上音信隔绝。
三月,成功令周全斌调铜山、思明州兵攻南澳,欲擒陈豹。豹短小精悍,号《三尺陈》,守南澳近二十年,许龙、苏利皆畏之;但骄傲专恣,数违藩令。兵至,仓猝率众搬眷下船,不敢十分迎敌,扬帆入广东投诚,朝命封为慕义伯。未几,病疫而死。
四月,成功有宠妾董夫人在思明州,长子经乱之,生子。子生,报台湾,成功大喜,高宴累日,问所自出,皆云不知。既而微知之,大怒,命工官杨都事齎令箭到思明州,欲杀董夫人及长子经,并左右五人。首洪旭,经妻父也。黄廷与洪旭密谋;“国姓以盛怒命杀其子,国姓无他子,倘后而中变,喜怒不可知,不若姑缓之,须后命。”
遂杀杨都事,不奉令。又讹传周全斌奉密谕欲杀诸将十余人,于是人人自危。洪旭等候周全斌船回厦门港,即执而拘之。黄廷劝郑泰杀全斌,全斌求救于董夫人,洪旭亦依违,乃得免。
五月初八日,成功病卒于台湾,遗命“子经不肖,不堪负荷,文武各官俾辅幼弟为台湾主》。提督马信、镇将黄昭等宣遗命,以其弟郑世袭护理大将军印。未几,马信、黄安皆物故,世袭以黄昭、萧拱宸为腹心,拔刘国轩管镇事,谋自立。报至思明州,郑泰、洪旭、黄廷、工官冯澄世、参军蔡鸣雷等皆不从,立郑经为嗣,称世子,发丧即位。
时靖南王耿继茂移镇福建,与总督李率泰遣中军王明、赏功李有功至思明州议抚,郑泰等议照朝鲜例冠带不薙发复耿、李,使疏请,而泰遣中军官杨来嘉同入京待命;后不报,释杨来嘉回。
八月,京中差户部郎中贲岱、兵部郎中金世德入闽安城招抚。凡海中文武官投诚者,依例照品级升降补用。
十月,洪旭、郑泰等以兵千余人配船,送郑世子入台湾。郑经以周全斌为五军,冯锡范为侍卫(澄世之子),陈永华为谘议参军。至澎湖,其将李思忠船飘至台湾,知诸将有谋,逃回;郑经随即防御,因乘风入鹿耳门登岸。全斌令连夜伐木为寨扎营。次早,黄昭、萧拱宸谋奉世袭拒经,值大雾,昼瞑,咫尺不相见,诸将多迷误失期。惟黄昭兵先至,攻其前。黄昭攀木而登,为流矢所中,堕下。
全斌令斩其首,大呼示众,军士皆迎降。大雾忽晴,日已晌午。钟宇等至,皆反戈而迎。郑经入安平镇,请世袭至,待之如初。世袭委罪于其仆蔡云,云自缢;郑经收萧拱宸、李应清、曹从龙等斩之,余皆不问。诸将营兵,拨守汛地如故。
十一月,郑经率周全斌等同其叔世袭回思明州。后世袭入京归命,授精奇尼哈番;颜夫人、郑芝豹自戍所发回,准在京同住。
癸卯(康熙二年)
正月,郑经驻思明州。时洪旭守思明州,郑泰守金门,黄廷守铜山。郑经得郑泰与黄昭往来书,欲袭取之,郑泰不自安,称病不出。
张煌言党伪靖波将军阮英率文武各官,诣温州投诚;浙督赵廷臣以闻。
三月,郑经命周全斌船入海澄港取粮,欲袭金门,见有备,乃止。
四月,参将陈永华谋以郑经将回东宁而请郑泰为居守户官,统辖诸镇,资其饷给兵,铸《居守户官》印,遭协理吴慎齎至金门。泰遣其弟鸣骏入谢,郑经慰谕之。见陈永华,与鸣骏情好甚密。鸣骏回,永华力劝其行,泰遂于六月初六日带兵船并饷银十万至思明州。是晚,入城赴席,郑经以其前通书黄昭,面质之,遂交与洪旭监留。周全斌率兵并其船,独蔡璋一船得脱。天未明,至金门,鸣骏仓猝与泰之子缵绪率诸将及兵丁眷口下船,入泉州港,向总督李率泰投诚;船凡二百余号,兵八千余。全斌等追之不及。后京中封鸣骏为导义侯,缵绪为慕恩伯,文武官吏班赏叙用有差。
初十日,郑泰见其子弟家眷兵众皆入泉州港,遂自缢而死。
七月,郑经以黄而辉为思明州知州,黄廷之子也。
苏利反叛。二十七日,朝命兵部侍郎硕图、郎中沙海、正黄旗副都统木克必兔、刑部郎中希福往广东征苏利。广东总督卢崇俊奏报:“八月十二日,兵至南塘,苏利亲领万众迎敌。平南王尚可喜合兵击之,贼始溃散。将军提督督阵,贼尸满野,官兵驰围碣石,贼夜开门潜遁,我兵抢门而入,提督兵丁李起鸿阵斩苏利,验明尸首,投诚员役认项有疙疸是实,臣捐银三百两、马一匹、袍帽缎疋赏之,以示鼓励。苏利家口,先期出城下海遯去。”
黄廷自铜山入见,郑经慰谕之。
海中自郑鸣骏入泉州,人心解体,镇将多叛。右武卫杨富、左武卫何义、精忠伯陈辉等,文官参军蔡鸣雷、礼官都军陈彭等,皆先后投诚。
九月,荷兰国王纠集甲板船十六只,番兵数千,会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约共攻两岛,候事定之日,欲求浯屿筑城贸易,如广东香山澳例(后准纳贡互市)。李率泰遂议平岛。
十月,调齐水陆官兵。陆路提督马得功督郑鸣骏以船数百号出泉州港,水师提督施琅同海澄公黄梧出海澄港,靖南王耿继茂同荷兰国王扎营于同安港之刘五店。至期下船渡海。守高崎正兵镇陈升先约降。
尚可喜奏:“十月二十二日,蛋贼李荣、周玉称奉永历勒印,号《恢粤将军》,直犯广东省城。臣随同抚、提二臣,调令现在船只,前往击贼。周、李二贼,扬帆遁走,炮船追袭八十里,至鱼珠缆尾海面,贼援已至,与兵船对敌。地多沙浅,贼乘上风顺水,烧哨船三、炮船十及水师舟一。暮夜收兵。
二十三、四日,贼船东西抢掠。
二十五日。贼攻顺德县南门,捆知县王允下船。贼悬张伪示,沿海乡村,为其造船。
二十八日,臣据镇臣张国勋报,会同密遣摆牙喇参领刘国保统马步兵一千,协镇将军标下甲兵五十,提督甲兵五十八,擒烧村寨船只。臣密谕镇臣张国勋、班际盛统领战船,水陆并进。T十日,周、李二贼率船一百二十三迎敌,镇臣张国勋、参领刘文焕两镇,各营游击薛成虎等,提标游击苗英等,统领头敌船,直前冲杀。左翼镇臣班际盛、协镇将军王运昌、水师游击张友才、参将刘光宗、提督守备文自炳等,统二敌战船抄出夹攻。
自午至申,飞跳贼船,擒斩贼众,抛掷火罐,焚烧贼船,各贼踉跄落水。马兵往烧村寨,从大石海旁邀击,奔岸之贼尽歼焉。刘文焕生擒伪《恢粤将军》周玉,夺回杻鏁知县王允。本标官兵生擒伪军师林辅并周玉母粱氏。各标共擒贼二百七十人,获贼大船二十四,快船二十八,铁盔甲、绵甲七百四十一,大炮、班鸠、子母、三眼、百子鸟枪四百六十九,虎叉、大刀、枪、藤簰一千九百一十六,火药五十坛;烧贼船六十四,斩首二千六百三十七,遁去三十余舟。
刘国保统步骑至市桥,陆路贼放炮对敌,炮伤甲兵马匹。我兵奋力追剿,贼逃至河边,潮田泥淖,步骑难前,斩首二百三十四级,焚烧已未成大小船只一百三十一。随收兵大石海旁,见水师方与对敌,夹攻逃岸之贼,尽行剿杀。粤东环围皆水,兵船不过七千,陆兵盈万,势难飞渡。逆首李荣夜遁,必将纠合复来。逆船尚多,未可轻视。伏乞亟造战船,以收缓急之用。”
靖南王耿继茂统陆兵趋浔尾,总督李率泰统陆兵次嵩屿,提督马得功统泉州各标水师自围头进,提督施琅统漳澄各标水师自海门进。十月初二日,继茂先发;旗下都统王大用、纛章京夏有功等将步骑自泉州发;别遣驻防漳州左翼总兵徐成功、右副都统江元勋等自漳州发。初五日,两军俱次浔尾,对厦门高崎。
郑经率黄廷、周全斌等立营对海。荷兰国船高而大,一船有大小炮铳千余号,横集中流,为耿王、李总督藩蔽。贼望见我师驾游奕数十艘,炮击我营,营中亦发大炮击贼舟。
初六日午时,郑经、周全斌统大■〈舟宗〉往来转战,炮攻我营。我兵发兵相持。初六日晚,贼精锐千余,乘夜潜渡登陆,直逼游击史定国营,火器弓矢并发,向营盘垛口枪刀砍刺。定国带甲兵杀出营门,都统王大用督兵策应,刀箭砍射,炮伤落水贼无数,夺盔甲十一副,火筒喷筒二十余,贼败奔舟走,经■〈舟宗〉引去,余舟仍扎高崎岛上立营。
靖南王耿继茂督发泉州、闽安水师,及藩旗都司陈一明将甲兵六百,又投诚同安伯郑鸣骏、忠靖伯陈辉标下总兵杨富水师数十艘出海,听马得功调度。十二日,俱次浔尾。李率泰屯漳州,遣漳澄水师兼陆路官兵,亦于十二日同海澄公黄梧、中路总兵王之鼎俱驰至嵩屿海口。海舟俱撤回厦门,止以数十舟游徼海面。靖南王耿继茂大集兵丁快船及同安水师大小战船,总督李率泰别遣一军夺鼓浪屿,屯扎架炮,整兵渡海,刻期二十一日水陆四路官兵齐攻厦门。飞檄围头水师,二十一日子时开洋至厦门白石头会师。
十八日,夹板船八只,先泊金门外港。十九日,马得功亲统各路水师大小四百艘,夹板船七只,径至金门乌沙头。伪提督黄廷等挥巨百■〈舟宗〉余迎敌。我兵首尾相应,协力攻打,海兵大败。郑鸣骏、陈辉、陈一明等犁沉贼舟三,夺获大舟二,斩百三百,生擒四十余,炮伤溺死无算。杨富炮击伪总兵谢福船,折其桅,过船杀贼二百人,生擒十八人。闽安水师游击郑洪、中军守备孔应贤获鸟船一,赶船矰二,水底熕二,杀贼八十余,余皆跳水死。
二十日晨,郑经率周全斌、黄廷等亲督巨舰,蜂涌挑战。马得功挥夹板船扬帆出御,大炮叠发,打碎贼舟数艘。是日,炮声如擂鼓,从辰至酉,相续不绝,不啻如雷声霹雳。郑经见夷船多炮,众寡不敌,乘潮渐渐退出浯屿,屯厦门港。周全斌等十三号船在后,迫于潮长不得出,遂直遶我船之后,冲大■〈舟宗〉而入。荷兰国兵炮矢齐发,无一中者。
马得功坐鸣骏中军船,全斌误以为鸣骏也,直前攻入。黄廷中军将吴朝宰,郑经亲军将萧乘龙前后夹攻,挥兵过船,得功亲随铁甲精兵三百人皆被杀下水,得功顿足自投水而死。再攻杨富一船,焚之;杨富投水,遇小艇救之,得免。所遇之船,多被攻没。我兵小战船齐起碇扬帆,竭力应援死战,打伤贼船数艘。全斌不知马得功之死也,乃引去。
耿继茂屯浔尾,虑贼尾我之后,突犯浔尾,令游击范维杰以千人扼高崎海口,副将李之珍以千人扼浔尾海口,两岸俱设大炮,大营仍扎浔尾嵩屿。继茂令王大用、徐成功、夏有功、江元勋等,同摆牙喇参领徐文耀、王蟒、汉参领马九玉、阿达哈哈番张元德、田养民、拜塔喇布勒哈番王梅、噶卜什、章京朱怀德、吴效忠、副将马化麒、游击郭文可、史定国、牛虎等,统摆牙喇蒙右步骑官兵四千,及同安总兵黄翼与杨富副将辛球等,衔枚夜渡。李率泰亦发标下游击谢四、海澄公标下副将吴淑、游击戴亮、总兵蔡禄、郭义等,合营夜渡。
两路官兵同登,郑经不能拒,二十一日寅时,直捣厦门中安山,长驱度岭向城下。荷兰出海王统夹板船抵大担扼海面。率泰令提督施琅统督标参将徐登第、公标总兵魏茂,会合蔡禄、郭义、柯义、林祖等并进。继茂发同安水师总兵杜永和俱出鼓浪屿。率泰选轻捷炮船五十为前锋,发炮击贼。贼屯教场分布抵敌,忽见步骑大兵蔽岭下,惊溃,奔舟不及者窜伏山峒。
我师环布海岸,策应舟师击贼。郑经披靡,退屯浯屿。我师以炮火击之,经船退泊浯屿之外,尚有大船七、八百,小者无算。耿继茂发藩标、督标、并延、建、邵三府兵焚剿山峒余寇。复令提督施琅领漳、泉两路水师,同郑鸣骏、陈辉、杨富等会合夹板船,二十四日直抵浯屿,贼弃船宵遁。黄廷议欲再守数日,周全斌以为船多被夷炮打坏,不如退屯铜山南屿,遂弃厦门、金门两岛而去。
先是,李总督出示,准岛中百姓入界。思明州知州黄而辉启郑经,准岛民渡海。下令三日,而陈永华复启郑经禁之。至是大兵入岛,尽收厦门、金门城垣房屋焚毁,遗民尚数十万,多遭兵刃,男妇系累,童稚成群,若驱犬羊,连日不绝。而投诚兵所至搜掠财物,发掘家墓,至剖建国公郑彩之棺而残其尸。堕城焚屋,斩刈树木,遂定其地;而《嘉禾断人种》之谶应焉。
十二月,兵部差郎中纪振疆、笔帖式布兰颂赏福建将士。
靖南王耿继茂奏:“郑成功在台湾,因其子郑经拥兵抗拒,骤发颠狂,于五月初八日齩指身死。”
郑经在铜山,人心离散,营镇多叛,而厦门、金门之旧将、残兵、官员、绅士无船可泛者,或投诚,或逃遁,流离失所,死亡殆尽矣。
甲辰(康熙三年)
正月十三日,兵部奉上谕:“郑芝豹母在福建投诚,尔部即传谕芝豹,念豹母投诚,宽其罪,即行释放安插,归旗居住。”
郑经驻铜山,诸军乏粮。周全斌欲袭洪旭而并其船,洪旭亦防之。值海风大作,船各飘开,全斌遂率其众入漳投诚,后封承恩伯。而洪旭以杜辉守南澳,辉亦掠其辎重投诚。
二月,授海岛投诚将士阮美、郑绳安左都督,郑嘉玉、阮骅右都督,焦华岳都督同知,林鸾、陈大兴、杜卿、王鼎勋、高捷、李隆、陈忠义、阮复曾、林朝褒、张太都督佥事。
福宁总兵吴万福报:“伪逆阮春雷据长腰、东蚶外岛,阻海为巢;浙寇张煌言近复与之合■〈舟宗〉。福宁向无水师,艰于航海。臣万福招抚伪镇林国梁等兵丁船艘,我兵借以利济一时,水陆并进,分头夹剿,擒斩贼将,焚其巢穴。积年负固之贼,殄灭无遗。煌言、春雷仅以身免。阵擒伪将阮定、江春、王尊等,解赴军前正法。”
靖南王耿继茂疏报大捷,奉旨:“阮春雷、张煌言窃据长腰、东蚶等岛,合■〈舟宗〉狂逆,官兵奋勇擒斩贼将,夺获船只,焚毁贼巢。伪镇林国梁斩煌言弟张嘉言,杀兵夺船,带领家口投诚,身虽负伤,奋勇自救,以所带兵船同官兵捣贼巢穴,克奏虏功,深可嘉尚,与寻常投诚不同,着从优议叙。”
三月,郑经同冯锡范、陈永华等率余众回东宁。工官冯澄世一船为其家丁所迫,自投海中死。洪旭以二十舟候黄廷同行。时黄廷部下兵将多不欲行,议欲使其子而辉、婿吴朝宰率众投诚,而自已带家眷与洪旭往东宁。适黄梧遣陈克竣来招降,黄廷遂入漳投降,后封慕义伯。洪旭独往东宁。
七月,宁波水师左路协镇常□塘报:“本月投诚效用将孙惟法等,于普陀山先遣兵丁扮作僧人,擒获伪兵部张煌言,银印一颗,铜印九颗,并伴当人等。”
二十六日,差官二十员获送到省。二十七日,部院赵廷臣于公衙门见煌言,问:“屡屡相请归顺,因何不从?”
煌言答:“我已立意出家为僧,不愿再用。今被擒,惹万民笑骂,惟求速死。”
部院言:“既系谋臣,我朝必有重用。既立意为僧,何不先缴敕印?”
煌言不答。九月,煌言不食,病不死,在杭日赋诗见志,并赋满江红等词,人多传诵之。初七日,奉旨腰斩煌言于市。煌言角巾、朱履、葛袍,从容就戮。投诚将士请收葬煌言,赵廷臣不许。子张奇观,镇海大将军刘之源收为养子,年十余岁,亦奉旨见杀。
七月十九日,内大臣会议,以福建水师提督施琅为靖海大将军,以承恩伯周全斌为副,同慕仁伯陈辉等合营往剿台湾。差内院他赤哈哈番奈松尼、兵部笔帖式敖恺齎敕谕一道、银印一颗,往福建商议军机。
靖南王耿继茂奏:“荷兰出海王于八月十六日带番船十只,番兵一千抵闽安镇外,臣等会同延请至公衙门,优礼款待,约定九月二十边开驾至围头取齐,于十月初旬往澎湖攻打贼巢,候风便进取台湾。理合奏闻。”
己已(康熙四年)
四月,靖海将军施琅等出洋,未至澎湖沟,飓风大作,各船飘散,不能相顾,皆引还。未几,召施琅入京,加伯衔,为内大臣归旗。其余降将,亦多以协镇副参游守补用。
丙午(康熙五年)
丁未(康熙六年)
部议分拨海上投诚兵移驻外省。先拨慕义伯黄廷驻河南邓州,随召承恩伯周全斌入京。遵义侯郑鸣骏病故,其子缵成袭侯。慕恩伯郑缵绪病故,其子修典袭伯。皆召入京归旗。其标下兵及别镇兵各给行粮,分驻于浙江、江南、江西、湖广、河南、山东、山西、四川诸省,屯垦荒田,给其牛种,免其六年租税。将领或督垦,或拨在督抚提镇等衙门效劳。文官赴部候补。
戊申(康熙七年)
已酉(康熙八年)
郑经在东宁,以陈永华理国政,冯锡范管侍卫,刘国轩管镇兵。忠振伯洪旭病故,其子洪磊及永华之侄陈绳武等皆任用。
郑经改天兴、万年二县为州,置凤山、诸罗二县。课耕种,通鱼盐,安抚土番,贸易外国;向之惮行者,今喜为乐土焉。
浙江投诚将都督佥事孔元璋请往台湾招抚。朝议遣兵部尚书明珠、侍郎蔡毓荣至泉州议款。明珠遣加卿衔兴化府知府慕天颜与孔元璋同渡海至台湾往议。郑经宴犒甚盛,请通市封贡如高丽。冠带不薙发,遣柯平、叶亨到泉州同议。明珠留其使不遣,再遣天颜入台湾申前命,必薙发如内郡。经怒,折辱使臣,困苦之,以留使为辞,将发兵扰闽地。明珠命归其使,款议遂绝,而数年之间,海上亦相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