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子第十八
集解
凡十四章
正义曰:此篇实止十一章,疑「四」为「一」误。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注〕马曰:「微、箕,二国名。子,爵也。微子,纣之庶兄。箕子、比干,纣之诸父。微子见纣无道,早去之,箕子佯狂为奴,比干以谏见杀。」】 孔子曰:「殷有三仁焉。」【〔注〕仁者爱人,三人行异而同称仁,以其俱在忧乱宁民。】
正义曰:微、箕皆有封国,还仕王朝为卿士。至此谏纣,俱不听,微子乃去其位,行遁于外,箕子以佯狂去位,为纣奴也。《史记•宋微子世家》:「周武王克殷,微子乃持其祭器造于军门,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以告。于是武王乃释微子,复其位如故。」复其位者,复其微子之位也。及武庚灭,乃改封国于宋,为宋公。又《宋世家》言:「武王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是二子后皆别封。此仍言微、箕者,从故爵也。旧时说者谓微子去之,是去殷如周,与载籍无一合者,抑亦妄矣。朱氏彬《经传考证》:「此章止敍比干之谏,一似微、箕两贤初无一言之悟主者,不知非也。微、箕之谏,已贯于比干之谏之中,特文势蝉联而下,使人不觉耳。《宋世家》曰:『纣既立,不明,淫乱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及祖伊以西伯昌之修德,灭阢,惧祸至,以告纣。纣曰:「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是何能为?」于是微子度纣不可谏,欲死之,及去,未能自决,乃问于太师、少师。』于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又曰:『纣为淫泆,箕子谏,不听。人或曰:「可以去矣。」箕子曰:「人臣谏不听而去,是彰君之恶而自说于民,吾不忍为也。」乃被髪佯狂而为奴。』又曰:『王子比干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则曰:「君有过而不以死争,则百姓何辜?」乃直言谏纣。』由此观之,微、箕非不谏也,特比干被祸尤烈耳。」
〇注「微箕」至「见杀」。 〇正义曰:微、箕皆殷时封国,孔氏《书疏》引郑玄说,以为俱在圻内也。杜预《春秋释例》:「僖六年,微,东平寿张县西北有微乡微子冢。」《水经•济水注》:「济水又北迳微乡东。」《春秋•庄公二十八年经》书:「冬,筑郿。」京相璠曰:「《公羊传》谓之微,东平寿张县西北三十里有故微乡,鲁邑也。」杜预曰:「有微子冢,西北去朝歌,尚在圻内。」寰宇记云:「博州聊城县有微子城。」博州,今东昌府治,聊城为附郭首邑,与寿张毗连,故两邑皆言有微地,实则寿张是也。阎氏若璩《释地》谓「今潞安府潞城县东北十五里有微子城」,此据明一统志,不足信也。《左•僖三十三年经》:「晋人败狄于箕。」注:「太原阳邑县南有箕城。」阎氏《释地》谓「在今山西辽州榆社县东南三十里」,而汇纂谓「在太谷县东南三十五里」,是榆社县西,亦一邑两载,皆在圻内,但未知孰是。又《左传》:「秦入我河县,焚我箕、郜。」江氏永《春秋地理考》实谓「今山西隰州蒲县东北有箕城,当即其地。」然去朝歌甚远,必非箕子所封邑也。比干未有封国,孟子称「王子比干」,疑比干即其名或字也。《路史》谓「唐之比阳有比水,即比干国」,其说不知何本?考比阳于《汉地志》属南阳郡,非在圻内,《路史》误也。《白虎通•爵篇》:「子者,孳也,孳孳无已也。殷爵三等,谓公、侯、伯也。」此得有子者,郑君《王制》注:「异畿内,谓之子。」是也。微子名启,箕子名无考。《庄子•大宗师》:「若狐不偕、务光、伯夷、叔齐、箕子、胥余、纪他、申徒狄。」司马彪注以胥余为箕子名。《尸子》亦云:「箕子胥余,漆身为厉,被髪佯狂。」胥余并承箕子之下,则彪说亦可信也。《左•哀九年传》:「阳虎曰:『微子启,帝乙之元子也。』」《吕氏春秋•仲冬纪》:「纣之母生微子启与仲衍,其时犹尚为妾,已而为妻而生纣。」《史记•殷本纪》:「帝乙长子曰微子启,启母贱,不得嗣。少子辛,辛母正后,辛为嗣。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宋世家》:「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纣之庶兄也。」庶兄者,谓微子生时其母未为后,则微子是帝乙庶子,即是纣之庶兄,此马注意亦然也。《孟子•告子篇》:「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又以微、比皆纣诸父,说比干者无异辞,而微子为诸父则止《孟子》一言。翟氏灏《考异》引陆象山说,从《孟子》,则以箕子称微子,曰王子,与比干称谓同,或其行辈亦同。姚氏鼐经说:「《牧誓》言『播弃王父母弟不迪』,苟有庶兄,播弃不迪,其罪不甚于王父母弟乎?而武王乃不言之乎?吾是以知惟《孟子》之言信也。」《宋世家》又云:「箕子者,纣亲戚也。」不言为何行辈。服虔、杜预以为纣庶兄,而王肃以为纣诸父,与马此注同。高诱注《淮南•主术》为纣庶兄,而注《吕氏春秋》必己、离谓、过理等篇,皆为纣诸父。传闻各异,未知孰是。《殷本纪》云:「纣愈淫乱不止,微子数谏不听,乃与太师、少师谋,遂去。比干曰:『为人臣者,不得不以死争。』迺强谏纣。纣怒曰:『吾闻圣人心有七窍。』剖比干,观其心。箕子惧,乃详狂为奴,纣又囚之。」此纪先敍微子,次比干、箕子,马此注本之,遂以微子为早去也。《宋世家》云:「箕子谏不听,乃被髪佯狂而为奴。王子比干见箕子谏不听而为奴,乃直言谏纣。纣怒,乃遂杀王子比干。于是太师、少师乃劝微子去,遂行。」则又先箕子,次比干,次微子,与《殷纪》敍述不同。《韩诗外传》:「纣作炮烙之刑。王子比干曰:『主暴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见过即谏,不用即死,忠之至也。』遂谏三日不去,纣囚杀之。」又云:「比干谏而死。箕子曰:『知不用而言,愚也;杀身以彰君之恶,不忠也。』遂披发佯狂而去。」此传先比干,次箕子,与殷纪同,与《宋世家》异,而不言微子去之在何时。窃以微子事当从《宋世家》,以宋人所载,必得实也。若箕、比先后,宜阙疑焉。「佯狂」者,佯,伪也。《广雅•释诂》:「狂,痴也。」《后汉•陈忠传注》:「狂易,谓狂而易性也。」「为奴」者,《周官•司厉》:「其奴男子入于罪隶,女子入于舂槀。凡有爵者,与七十者,与未龀[chèn]者,皆不为奴。」郑注:「谓坐为盗贼而为奴者,输于罪隶。」此据汉法以况为盗贼之罚,其实凡有罪皆得输入,故《甘誓》言「奴戮汝」也。箕子是有爵,虽有罪,不得为奴,故必佯狂而后得以没入。先郑《司厉注》云:「箕子为之奴,罪隶之奴也。」是也。《御览》四百十九引郑注云:「此三人,纣同姓大臣。微子知纣恶而去之,箕子、比干不忍去,故或为奴,或见杀。」《诗•邶柏舟疏》引郑注又云:「箕子、比干不忍去,皆是同姓之臣,有亲属之恩,君虽无道,不忍去之也。然君臣义合,道终不行,虽同姓有去之理。故微子去之,与箕子、比干同称三仁。」案:《白虎通•五行篇》:「亲属臣谏不相去何法?法木枝叶不相离也。」何休《公羊•庄九年传》:「礼,公子无去国道也。」是同姓之臣无去理。然微子实处不得不去之势,故郑君复言「同姓有去理」,以明之也。
〇注「仁至」者「宁民」。 〇正义曰:「忧乱」者,忧君乱也。「忧乱宁民」,皆是爱人,故为仁也。《中论•智行篇》:「微子介于石不终日,箕子内难而能正其志,比干谏而剖心。君子以微子为上,箕子次之,比干为下,故《春秋》大夫见杀,皆讥其不能以智自免也。」案:微子之去,在箕、比事后,彼见二子及己谏已不行,故听太师、少师之劝,然后去也。以智许之,必非微子所愿,而比干以忠爱受奇祸,复从而夺之,亦太近刻。然则夫子之次三子,或如胡炳文《四书通》谓「先易者,后难者」也。以为上下之次,殆未然矣。皇本此注作「马曰」。
柳下惠为士师,【〔注〕孔曰:「士师,典狱之官。」 】 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注〕孔曰:「苟直道以事人,所至之国、俱当复三黜。」 】 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
正义曰:郑注云:「黜,退也。」案:《说文》:「黜,贬下也。」三黜仍为此官,故先言「为士师」,明非改官也。柳下被黜不去,即是降志辱身之事,然不为枉道,故孟子称为「圣之和」,又言「不以三公易其介」也。《战国•燕策》燕王喜谢乐间书曰:「昔者柳下惠吏于鲁,三黜而不去。或谓之曰:『可以去。』柳下惠曰:『苟与人之异,恶往而不黜乎?犹且黜乎,宁于故国耳。』」与此文略同。
〇注:「士师,典狱之官。」 〇正义曰:郑亦有此注,孔所袭也。《周官》:「士师,下大夫四人。」郑注:「士,察也,主察狱讼之事。」此官王朝得有下大夫,若侯国,不过以中下士为之,故孟子言「柳下惠不卑小官」也。
齐景公待孔子曰:「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闲待之。」【〔注〕孔曰:「鲁三卿,季氏为上卿;孟氏为下卿,不用事。言待之以二者之闲。」】 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注〕以圣道难成,故云「吾老,不能用。」】
正义曰:「待孔子」,《史记•孔子世家》作「止孔子」,谓商所以安止之也。《世家》云:「鲁昭公奔于齐,顷之,鲁乱。孔子适齐,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云云。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闲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其事在孔子三十五岁之后,四十二岁之前。景公欲以尼谿封孔子,晏婴虽沮之,而公犹欲待之以季、孟之闲,是公意犹未忘也。邢疏云:「景公言我待孔子以上卿之位,则不能,以其有田氏专政故也。又不可使其位卑若鲁孟氏,故将待之以季、孟二者之闲。」案:《左氏传》刘康公曰:「叔孙之位,不若季、孟。」又叔孙侨如曰:「鲁之有季、孟,犹晋之有栾、范。」二文皆言季、孟。 全氏祖望《问答》:「谓以权势称之,故四分公室。舍中军则季氏将左师,孟氏将右师,而叔孙氏自为军。是三桓之势,季一孟二,不可墨守下卿之说而轻之。」其说甚确。若然,则康公所言叔孙位不若孟者,亦是明其权重,假位说之,非其实也。此文「季、孟之闲」,专是言位。周氏炳中《典故辨正》:「谓季孟之闲,明明在季之下,孟之上。即谓将以叔孙氏待孔子,亦无不可。」周氏之言,尤洽经旨。景公虽欲待孔子,而终不果行,后又托于吾老而不能用,孔子所以去齐而反鲁也。待孔子与「吾老」之言,非在一时,故《论语》用两「曰」字别之。
〇注「鲁三」至「之闲」。 〇正义曰:昭四年《左传》季孙为司徒,叔孙为司马,孟孙为司空。司徒,上卿也;司空,下卿也。哀二年经书:「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伐邾。」此正鲁三卿之位次。但孟氏虽居下卿,而权重于叔氏,故当时多言季、孟。此注谓「孟不用事」,误。
〇注:「以圣道难成,故云『吾老不能用』。」 〇正义曰:《世家》:「晏婴曰:『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闲。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若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是晏婴以圣道难成,故景公闻而止尼溪之封,其后以「吾老不能用」辞孔子,亦由晏婴前言惑沮之也。《左•襄二十五年传》:「叔孙宣伯之在齐也,叔孙还纳其女于灵公,嬖,生景公。」宣伯在齐为鲁成十六年,景公之生当在成十七、八年,计其即位时已二十七、八岁。至孔子因鲁乱适齐,则在景公三十一年后,故阎氏若璩《释地》谓:「孔子在齐,为景公三十三年,时年已六十,故称老。」
齐人归女乐,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注〕桓子,季孙斯也。使定公受齐之女乐,君臣相与观之,废朝礼三日。】 孔子行。
正义曰:《释文》:「归如字,郑作馈。」案:《后汉•蔡邕传注》、《文选•邹阳上书注》并引作「馈」,用郑本也。江氏永《乡党图考》:「按《世家》归女乐,去鲁适卫,皆敍于定公十四年,非也。定十三年夏,有筑蛇渊囿,大搜比蒲,皆非时劳民之事。使夫子在位,而听其行之,则何以为夫子?考《十二诸侯年表》及《卫世家》,皆于灵公三十八年书『孔子来,禄之如鲁』。卫灵三十八当鲁定十三。盖女乐事在十二、十三冬春之闲。去鲁实在十三年春。鲁郊尝在春,故经不书,当以《卫世家》为正。」
〇注「桓子」至「三日」。 〇正义曰:《孔子世家》:「孔子由大司寇行摄相事,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遣,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矣。盍致地焉?』犂鉏曰:『请先尝沮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子路曰:『夫子可以行矣。』孔子曰:『鲁今且郊,如致膰乎大夫,则吾犹可以止。』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膰俎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吾歌可夫?』歌曰:『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谒,可以死败。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己反,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喟然欺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此伪孔所本。 《韩非•内储说》言:「齐景公以女乐六遗哀公。」此纪事之误。又言:「仲尼谏,不听,去而之楚。」谓孔子谏女乐,深合事情,足补《世家》之阙。案:《孟子》言「孔子于季桓子有见行可之仕」,《世家》亦言行乎季孙,三月不违其任,孔子甚专。至将死,命康子必反孔子,此不得谓不知孔子矣。乃受齐女乐,甘堕齐人术中,而迫孔子以不得不行,此当别有隐情。或即惑于公伯缭之愬,以夫子为彊公弱私,不利于己,故孔子于女乐之受,虽谏亦不听也。《世家》言「孔子去鲁适卫」,而韩非及《檀弓》皆言「适楚」,亦传闻各异。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注〕孔曰:「接舆,楚人。佯狂而来歌,欲以感切孔子。」】 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注〕孔曰:「比孔子于凤鸟,凤鸟待圣君乃见,非孔子周行求合,故曰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注〕孔曰:「已往所行,不可复谏止;自今已来,可追自止,辟乱隐居。已而已而者,言世乱已甚,不可复治也。再言之者,伤之深也。」】 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注〕包曰:「下,下车。」】
正义曰:《庄子•人闲世》云:「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能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却曲,无伤吾足!』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此当似接舆歌原文,《论语》节引之耳。衰、追、已、殆皆韵。戴氏望《论语》注:「据庄子解此文云:往,往世。谏,正也。言祸乱相寻,已往不可以礼义正之。来,来世乜。言待来世之治,犹可追耶?明不可追。殆,疑也。昭王欲以书社地封孔子,令尹子西沮之,故言今之从政者见疑也。」案:戴说是也。《孔子世家》载子西说云:「且楚之祖封于周,号为子男五十里。今孔丘述三、五之法,明周召之业,王若用之,则楚安得世世堂堂方数千里乎?夫文王在丰,武王在镐,百里之君卒王天下;今孔丘得据土壤,贤弟子为佐,非楚之福也。」是子西以夫子得志,不利于楚,故疑之也。《庄子》云:「殆乎殆乎!画地而趋。」画地即指封书社之事,明以此见殆,则「殆」训疑,至确也。「何德之衰」,此据邢本,与《世家》同。《汉石经》作「何而德之衰也」,与《庄子》合。「如」、「而」古字通。唐石经及皇本、高丽本作「何德之衰也」。又「谏」下、「追」下,《汉石经》及皇本、高丽本并有「也」字。郑注云:「鲁读『期斯已矣,今之从政者殆』。今从古。」 陈氏鳣《古训》曰:「期,时也。言出处之道,惟其时而已矣。今之从政者殆,是可已之时也。」此或得鲁义。郑所以必从古者,正据《世家》作「已而已而」,又庄子亦云「已乎已乎」,知古本为近也。又皇本「辟」作「避」,「不得与之言」下有「也」宇。
〇注「接舆」至「孔子」。 〇正义曰:接舆,楚人,故称楚狂。《庄子•逍遥游》:「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应帝王篇》:「肩吾见狂接舆,狂接舆曰」云云。又「接舆曰」云云。此外若《荀子•尧问》、《秦策》、《楚辞》、《史记》多称接舆。故冯氏景《解春集》谓接是姓;舆是名,引齐稷下辨士接子作证。皇甫谧《高士传》:「陆通,字接舆。」妄撰姓名,殊不足据。《韩诗外传》称「楚狂接舆躬耕以食。楚王使使者赍资金百镒,愿请治河南,接舆笑而不应,乃与其妻偕隐,变易姓字,莫知所之」。观此,则接舆乃其未隐时所传之姓字,后人因「孔子下」解为「下车」,遂谓楚狂与夫子之舆相接而歌,误也。《秦策》范睢曰:「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髪而阳狂,无益于殷、楚。」《史记•邹阳传》上书曰:「箕子佯狂,接舆避世。」楚辞涉江云:「接舆髠首。」「髠首」如仲雍之断髪。漆身、髠首,皆佯狂之行,故此注言「接舆佯狂」也。「感切」犹感动。
〇注「已往」至「治也」。 〇正义曰:注以「往者」、「来者」指孔子,与庄子不合。陈氏奂《论语孔注辨伪序》云:「已,止也,止所止息也。此即教孔子避乱隐居之意。训解云云,与下句『今之从政殆』义重复,伪也。」案:陈说是也.以鲁读证之益见。
〇注:「下,下车。」 〇正义曰:注以「下」为下车。则前云「歌而过」,当谓过夫子车前也。郑注云:「下堂出门也。」与包异者,郑以庄子言孔子适楚,楚狂接舆游其门,是夫子在门内,非在车上,故以下为下堂也。前篇「下而饮」、「拜下」,皆不言堂,与此同。《高士传》前用《庄子》「游其门」之文,及此复从包氏以为下车,不免自相矛盾。
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注〕郑曰:「长沮、桀溺,隐者也。耜广五寸,二耜为耦。津,济渡处。」】
正义曰:金履祥《集注》考证说:「长沮、桀溺名皆从水,子路问津,一时何自识其姓名?谅以其物色名之,如荷蒉、晨门、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