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轲、梁珫附〕
海陵正隆三年秋七月甲申,以吏部尚书李通为参知政事。通以便辟侧媚,得幸于海陵。累官右司郎中,迁吏部尚书。请谒贿赂,辐辏其门,海陵尝戒谕之。至是,拜参政。海陵恃累世强盛,欲大肆征伐,以一天下。尝曰:“天下一家,然后可以为正统。”通揣知其意,遂与张仲轲、马钦、宦者梁珫,近习群小辈,盛谈江南富庶、子女玉帛之多,逢其意而先道之。海陵信其言,以通为谋主,遂议兴兵南侵。
四年春二月,海陵谕宰相曰:“宋虽臣服,有誓约而无诚实。比闻沿边买马及招纳叛亡,不可不备。”遣使籍诸军并括民马,造战船于通州。
六年春正月,命参政李通谕宋使徐度等曰:“朕昔从梁王尝居南京,乐其风土。帝王巡狩,自古有之。淮右多隙地,欲校猎其间,从兵不踰万人。汝等归告汝主,令有司宣谕朕意,使淮南之民,无怀疑惧。”
二月甲寅,以李通为尚书右丞,诏曰:“卿典领缮完兵械,今已毕功,朕嘉卿忠谨,故有是命。俟江南事毕,别当旌赏。”
秋九月,自将三十二总管兵侵宋,以太保昂为左领大都督,李通副之。昂系旧将,使帅诸军,从人望,实使通专其事。海陵恐粮运不继,命诸军渡江,无以僮仆从行,闻者皆怨嗟。将至庐州,见白鹿,驰射不中。既而,后军获之以进,大喜,赐以金帛。谓通曰:“昔武王伐纣,白鱼跃入舟中。今朕获此,亦吉兆也。”时梁山泺水涸,先造战船不得进,乃命通更造之。督责苛急,将士七八日夜不得休息。坏城中民居以为材木,煮死人膏为油用之。先是,诸军发南京,将士亡归者相属于道。哈斯罕明安福寿、东京穆昆金住等始受甲于大名,即举部亡归,从者万余,皆公言于路曰:“我辈今往东京立新天子矣。”
冬十月丙午,世宗即位于辽阳,数海陵过恶数十事。会济江兵败,郎中鄂博库等入白,遂召诸将谋北归,且分兵渡江。议定,通复入奏曰:“陛下亲师,深入异境,无功而还,若众散于前,敌乘于后,非万全计。若留兵渡江,车驾北还,诸将亦将解体。今燕北诸军近辽阳者,恐有异志,宜先令其渡江,敛舟焚之,绝其归望。然后陛下北还,南北皆指日而定矣。”深然之。明日,遂趋扬州,会师于瓜洲渡,期以明日济江。寻为完颜元宜等所弑。都督府以南伐之计,皆通赞成之,右监军图克坦永年乃其姻戚,刑部尚书郭安国,众所共恶,皆杀之。大定二年,削通官爵,人心始快。
同党张仲轲,幼名努尔,市井无赖,说传奇小说,杂以俳优诙谐语为业。海陵引之左右,以资戏笑。海陵封岐国王,以为书表,及篡立,为秘书郎。海陵尝对仲轲与妃嫔亵渎,仲轲但称死罪,不敢仰视。又尝令仲轲倮形以观之,侍臣往往令倮褫,虽图克坦贞亦不免此。完颜布琳、大兴少尹李惇皆以赃败,海陵置之要近。伶人于庆儿官五品,大氏家奴王之彰为秘书郎。之彰睪珠偏僻,海陵亲视之,不以为亵。唐古辩家奴和尚、家奴葛温、葛鲁皆置宿卫,有侥幸至一品者。左右或无官职,人或以名呼之,即授以显阶。尝置黄金裀褥间,喜之者令自取之,其滥赐如此。宋余唐弼贺登极,且还,海陵以玉带附赐宋帝。仲轲曰:“此希世之宝,可惜轻赐。”海陵曰:“江南之地,他日当为我有,此置之外府耳。”由是知有南侵意,益务逢迎。俄迁秘书丞,转少监。海陵尝召仲轲与右补阙马钦、校书郎田与信、直长实实入便殿,侍坐。海陵与仲轲论《汉书》曰:“汉之封疆,不过七八千里,今吾国幅员万里,可谓大矣。”仲轲曰:“本朝疆土虽大,而天下有四主,南有宋,东有高丽,西有夏,若能一之,乃为大耳。”海陵曰:“彼且何罪而伐之?”仲轲曰:“臣闻宋人买马修器械,招纳山东叛亡,岂得为无罪?”海陵喜曰:“向者,梁珫尝言宋有刘贵妃者,资质丰美,蜀之花蕊、吴之西施所不及也。今一举而两得之,俗所谓‘因行掉手’也。江南闻我举兵,必远窜耳!”钦、与信对曰:“海岛、蛮越,臣等皆知道路,彼将安往?”钦又曰:“臣在宋时,尝率军征蛮,所以知也。”海陵谓实实曰:“汝敢战乎?”对曰:“受恩日久,死亦何避?”既而曰:“朕举兵灭宋,远不过二三年,然后讨平高丽、夏国。一统之后,论功迁秩,分赏将士,彼必忘劳矣。”
四年三月,仲轲死。冬至前一夕,海陵梦仲轲求酒,既觉,嗟叹良久,遣奠其墓。
马钦,幼名韩哥。尝仕宋,海陵南侵,遂召用。自贵德县令为补阙,迁国子司业。大定二年,以巧佞除名。
同时,宦者梁珫,本大白大家奴,随元妃入宫,以阉竖事海陵。性便辟,善迎合,特见宠信。旧制,宦者惟掌掖庭事。天德三年始以王光道内藏库使,卫愈、梁安仁皆以宦官领内藏,以唐庄宗委张承业为比,宦者始预政事。而珫委任尤甚,累官近侍局使。及营建南京宫室,数命珫往视工役,或言其未善,虽已成,即尽撤去。丞相张浩亦曲意事之,与之均礼。
海陵欲侵宋,珫因极言刘贵妃绝色倾国。及将发,令县君高实古贮衾褥之新洁者,俟得即用之。议者言珫与宋通谋,劝侵宋以疲敝国中。海陵抵和州,闻珫与宋人交通有状,谓之曰:“闻汝交通宋国,传泄军情。汝本奴隶,朕拔擢至此,乃敢尔耶?若至江询得实迹,杀汝亦未晚也。”又谓校书郎田与信曰:“汝面目亦可疑,必与珫同谋。”皆命执之。及被弑,珫与与信皆为乱兵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