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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襄公奏疏与文移》文襄公年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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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在壬戌(明天启二年)八月十八日卯时,公生于山东济南府武定州;讳之芳,号邺园。

先世自真定府枣强县徙居武定,谱牒洊经兵燹散失,宗系远不可考,高、曾以来代有隐德,为闾里所称。祖墓在州之北,距城三里许。以公贵,建坊树表;丰碑崇矗,佳城鬱葱:积善忠孝之家盛事也。

癸亥(天启三年),公二岁。

甲子(天启四年),公三岁。

乙丑(天启五年),公四岁。

丙寅(天启六年),公五岁。

丁卯(天启七年),公六岁。

戊辰(崇祯元年),公七岁。

始就外傅。

己巳(崇祯二年),公八岁。

庚午(崇祯三年),公九岁。

辛未(崇祯四年),公十岁。

壬申(崇祯五年),公十一岁。

癸酉(崇祯六年),公十二岁。

一日,就塾;偶遇方外异人,目公曰:‘郎君好自爱,公辅之相也’!

甲戌(崇祯七年),公十三岁。

初应童子试,见知于王崇岩郡侯。

乙亥(崇祯八年),公十四岁。

丙子(崇祯九年),公十五岁。

丁丑(崇祯十年),公十六岁。

戊寅(崇祯十一年),公十七岁。

娶元配夫人胡氏。

时山东督学使者为浙江翁一瓛先生--解元、名进士,衡鑑公明;考场生童交卷,多面阅。得公卷,即欣赏,大书“取”字示之。补济南府庠生。

己卯(崇祯十二年),公十八岁。

庚辰(崇祯十三年),公十九岁。

辛已(崇祯十四年),公二十岁。

壬午(崇祯十五年),公二十一岁。

乡试,中式第九名。

癸未(崇祯十六年),公二十二岁。

丁父、母忧;居丧营葬,皆遵古礼。

国朝顺治元年(甲申),公二十三岁。

顺治二年(乙酉),公二十四岁。

顺治三年(丙戌),二十五岁。

春,试南宫,未第。

顺治四年(丁亥),公二十六岁。

是年,诏复行会试,中式第九十六名;殿试,第三甲第四十四名。

顺治五年(戊子),公二十七岁。

顺治六年(己丑),公二十八岁。

授浙江金华府推官。十一月,莅任;首谢请託。婺俗:荐绅游客,遇事率多关说,民志辄不获伸;公概绝之,讼狱以平。东阳县多盗贼,乡结为社--即古“守望相助”意。武弁好事,动必徵调,致都社呈控。上官委公查覆;公谓:‘设防以来,民既苦于土物之餽,又苦之刍茭之供;若再迫以奔走折衝,恐马力之竭而泛驾也。防官诚能训练,精锐之气自倍;安用此不知步伐之社兵,壮其旗鼓乎!给示禁饬,毋容后时’。

顺治七年(庚寅),公二十九岁。

总兵马进宝--即马逢知驻金华,性骄纵;所部兵,每抑买民物,民深以为患。官吏缄口莫敢问,惟公绳兵以法。逢知泣诉道、府,欲令地方官监买;公拒以“无此例”,但令其照市价无扰民,乃得安。迨后逢知以不轨,伏诛;是公于十数年前已先见而褫邪魄矣。

金华县民张十三衔堂兄张三两宿怨,乘孤村夜雨,棍击三两立毙,偕弟张十四投尸溪中灭迹。三两有寡嫂倪氏闻声,及其妹张氏启户视之,血渍殷然。张氏具控以雪兄冤,证据明确,凶犯亦俯首服辜;而上司必欲获尸检验,且以“凶仗不得”,再三批驳,几成漏网。公谓‘弃尸逝波,必灭凶仗。若以“无尸检验”得从狡脱,则弃尸水中之律,可以不设。况木棍可灭,而血渍难泯。倪氏虽死,而张氏犹存;即张十三妻范氏亦不能为夫讳,安能宽其杀兄之戮’!卒正典刑。

顺治八年(辛卯),公三十岁。

巡按御史杜公觉菴按部金华,欲清理狱囚。时逮繫者数十馀案,杜语公,令吏胥携卷以备省察。公曰:‘不须携卷;但逐案唤问,即可清理’。至则,某案情罪缘由如是、某案口供前后如此,详述纤悉无遗。杜曰:‘此真司理也’!

婺城当兵燹后,土著流散,市鲜寄廛;即有旧家舍宇,悉为随征将卒占住,民多野栖露宿之歎。公逐一清查,将营弁大厦一十一所、兵房一百五十七所给归原主,民始得聚庐而居焉。

秋八月,浙江乡试,公同考;分“易”二房,得赵昕、许兆桂、范敬生、杨学溥、张晋、钱洪、周瓒、许曰霖等八人--许曰霖,后更名曰琮;登进士,官御史。

是年八月二十一日,恭遇覃恩,授公为文林郎。敕赠公父如其官、母赠孺人;元配胡氏封孺人。

顺治九年(壬辰),公三十一岁。

抚、按委修“赋役全书”。先是,委杭、湖二刑官编纂,日久未报成书;遂改委公。公念“赋役”一书为国计民生所系,于是稽求往牒、斟酌时宜,多者裁、阙者留、挂漏者考覈、隐蚀者清釐,裒多益寡,务求合于大公,用经久远;费尽调济深心。书成,上之各院。抚院萧批:‘该厅于布在方策中斟酌通融,因革损益;具见为国民筹计苦心’!按院杜批:‘条分缕析,备徵石画。如议编纂,付之剞劂,以垂永久’。

部民周成之与周彝之同族雁行,素有隙;乘陈希文被劫失牛,告缉在县,遂将彝之呈首。复于彝之家搜获一牛,私嘱希文冒认;致彝之莫能辩,竟陷死法。箠楚之下,妄扳周英之等;英之激而上控。公察辞辨色,反覆推究;乃知向指所盗,系成之设谋以害■〈表外八内〉彝之,而英之等尤属无辜。据县详,则彝之万无生理。公按罪成之而出彝之,沉冤始雪;群称“神明”。

顺治十年(癸巳),公三十二岁。

巡道以获盗大案委讯,内有李四、陈鸾等一案已论强劫,坐十一大辟矣;公鞫而疑之,谓‘屠法与吴成二家同日被盗;居非连址--且相距甚远,李四、陈鸾等既盗吴成,何能又盗屠法’!审据屠法称:“入门止觉二、三贼”;吴成亦供“不过三人,呼邻追散”。因辨初招开列多人之非、引“强劫”论死之误,乃将李四、陈鸾详赃各杖,馀犯竟行释放。方铨九杀死方五十五及妻陈氏,事经五年,屡讯未服,几于漏网。公平心研审,不动刑讯而虚实各献其情。总由至诚明察,民莫敢欺。公在婺六载,于八邑健讼惯证之徒,一经对簿,数年不忘;再见,即能举其姓名。以故奸猾敛迹,服心向化。

义乌县令宋某,与驻防武弁不相能。武弁愬于上司,委府、厅鞫之;宋令持三百金乞助。公谕之曰:‘武弁暴横,使有司不得为民戢兵,余所夙恶也!余惟秉公审断,乃能令彼心服。若先自私,曷由执法’!弗受。迨鞫讯之日,剖决两造,俯首允协;即堂官亦不能出一语,“唯唯”而已。

是年,举公卓异,恩赐蟒抱褒荣。

顺治十一年(甲午),公三十三岁。

四月,陞刑部广东司主事。将司理谳稿彙次成帙,颜为“棘听草”,刊刻问世;并载署摄郡邑各篆事时,条陈民隐疾苦及纂修“赋役全书”调剂制用徵输安全良法。公自序有云:‘凡所承断,一秉大公,使讷者尽言、譸者献诈;反覆推勘,务得其情而已。即有不得,宁为闭阁,勿为缿筩’。又云:‘念此三尺,诚非武健自快之物;镜其情理,以准于法。苛心、恕心,两无所庸’。于此见公之明刑慎狱、学力心术;而卹民体国,早裕燮理辅相器度。

十一月,抵京师,莅刑部任。

顺治十二年(乙未),公三十四岁。

上谕各部院衙门:‘有才优经济、堪任养民者,咨送吏部从优擢用’。满、汉堂官佥议举公,公力辞;或谓公曰:‘优陞,他人求之不得;君奚辞为’!公曰:‘余历俸尚浅,未敢先人’。后堂官乃以他人易之;且语公曰:‘失此机会,勿后侮’!公曰:‘若有后日之悔,则无今日之言’。

顺治十三年(丙申),公三十五岁。

三月,升刑部山西司员外郎,协修“大清律”。

十一月,升刑部湖广司郎中,加一级;题留久任。

顺治十四年(丁酉),公三十六岁。

三月初十日,授公阶朝议大夫,诰赠公父如其官、母赠恭人、元配胡氏封恭人;送一子入国子监读书,以长子锺麟廕。

谳积案狱词。时南闱科场弊发,世祖章皇帝命严鞫,令将在事六十馀人口供、勘语摘为六十馀疏,各予以应得之罪;款状纠结,棼如乱丝。启心郎不能理,举以委公。公立辨明晰,瞭如指掌。

是时世祖知公办理明敏,独承眷注;遇六月恩诏,加一级,总理刑部十四司案稿。上谕裁刑部启心郎;一时十四司科抄董成无人,佥议以公总理其事。京抄,每招册数百叶;公曰:‘各省刑狱词,实于内部民命繫焉;若有一线可生之机,不为详细看出,是由我杀之也’!以是每招必再三繙阅,平反甚多。

顺治十五年(戊戌),公三十七岁。

九月,世祖御试,改授监察御史;十月,补广西道监察御史。

十一月,有“釐革私佥民解清奸除弊”、“禁革委官查勘以恤民生”、“严察假冒棍徒以靖地方”各疏。

顺治十六年(己亥),公三十八岁。

春正月,都察院堂札“为政治既期精详、法守宜垂画一”事,奉旨:‘选委专管纂修“会典”’。

夏五月,巡视西城。

秋七月,以“悖旨委官”,特参两广总督。

顺治十七年(庚子),公三十九岁。

正月,掌陝西道事。

六月,代巡山西。按部所历,必延见士民,细访疾苦以图实政;贪墨解绶,势豪屏息。公廉知晋省风俗渐浇,妇女每每轻生:或舅姑、妯娌、夫婿之间稍有嫌隙,辄投井、雉经、仰药、刎颈;母家籍以抢夺,豪猾因之索诈。一妇之死,致父子、兄弟相率倾家。公先示谕明禁,复严加重惩。抢夺索诈者,务必追给;即分帛斋醮,亦不准有司轻断:浇风顿除。

顺治十八年(辛丑),公四十岁。

学士常公格嘱子师事。时公巡方三晋,世祖宾天,遇常学士于哭临所;学士谓公曰:‘敬服先生为圣贤中人也’!学士还京,复语同官,称公“盛德不可及”不去口。公入都,学士过邸会晤,叙谈竟日。未几,寝疾;曰:‘吾生平雅重李公,愿得一枉车骑永诀,死不恨矣’!公造问疾,学士扶病款洽;且命其子出拜,嘱云:‘公当今圣贤;若等每事师之,毋忘吾言’!寻卒。按常学士父达公海,位至大学士,谥“文成”;始造国朝字,谐声分类,佐同文之治,述国语,垂世法:是父、是子,亦可谓圣贤中人矣。

是年,停止巡方。公于文到日,即将行过案牍,概送抚院;椽吏白公:“须一加检点”。公日:‘凡我所行,无不可与人知;何检点为’!麾使去;遂单车就道,不移晷。

五月,在京邸,因督催兵饷全完,加一级。

康熙元年(壬寅),公四十一岁。

时值大计;考续黜幽,有“特参老迈监司”、“纠拾溺职学臣”各疏。

夏四月十三日,恭人胡氏卒。公为行状曰:‘呜呼!恭人与余相庄二十四年,而恭人即世。神爽日遐,忽已一周。今展廞有日,而恭人令问淑德,惧无以昭管彤!虽马鬣崇隆,无异委壑。况其从我于艰难,不可忘也。用是取所众著,综条如左;无复文采,惟不诬耳。恭人姓胡氏,世为顺礼里人。父胡公万锦、母程氏,饁耕相敬,蕴义怀仁;虽其声名不出闾左,而乡之言隐德者归之。恭人生而凝重;自其幼时,峻整有仪法。余舅氏知其贤,为言于先朝议;筮之良,遂委禽焉。恭人乃以年十七归余,犹逮事先王父母、先朝议太恭人。先王母时称“内则”、“女诫”诸篇,以教恭人;恭人谨受教,婉婉媞媞,盎如也。先太恭人性端察,恭人承之,言笑稀绝,而色养甚备;饘酏芼羹,手自调糁,奉为姑驩。遇有疾病,即一切滫瀡澣■〈氵敕〉,尝先意刺情,不需呼命。察疾将作,夔夔惮惮,无敢啖歠、无敢卧寐,必调适而后即安。盖上事两世,即无不憙心叹称之者;人以为难。无何,癸未大燹,家遭闵凶。余握文据几,研昏练爽,不知米、盐何等。恭人晚寝早作,手经指挂,黾勉有无;即缓急,无苦乏绝者。其为弟妹支持婚嫁,辛勤佽助,不以无为解;曰:‘吾其为死者抚生者,令死者复生、生者不愧耳’。丁亥,余踏都门,幸以一经收于主者。报至,恭人悲泫不能欢;曰:“惜哉!舅姑不及见也”!己丑之官宝婺,恭人从焉。余既称法吏,拔薤破柱。感至气发,辄不禁齿齘鬚张;呼謈之声,殷动牆宇。恭人已闻之,顾谓余:“何事威怒四达如此!南人耎,不任棓棒;几何不牙战毛粟耶”!会簿牒丛剧,质成者麇至;余戴星出,烛再跋不得寝,以为常。恭人曰:“人言荣进夷犹耳,庸知其殚瘁至此!孰与夫荒村小筑、种蔬养豜,修閒居遂初之乐乎”!余至今,犹愧其言也。属育女觅乳媪,民间有弃子应募者;恭人询得其情,急遣令出曰:“吾何敢惮乳哺之劳,而饥人之子为”!余奉简书视晋阳;濒行,恭人恻然为余言:“绣斧不患无威,患过威耳。过威,则伤人必多”!其仁心为质,皆此类也。两际覃恩,辛卯封孺人、丁酉又晋今封,以次荐副并六珈舄奕华举。是时宗姻内外,无近远毕会;皆吁嗟言曰:“天之报施仁人如此”!恭人益自伤显号,褒锡几得以荣尊嫜而不待也。乃为象服,即墓下焚告;然后一御新衣,北向呼天祝釐云。恭人性不蓄财,鸡鸣戒旦;常诵“积金不如积德”一语。余亦所至握冰履霜,晶金粟马羊之誓;向非恭人澹荡于荣利,则亦安能动无北门之谪、静有由房之欢者乎!余徊翔中外既十馀年,诸阃内事无钜细,一切倚办恭人。恭人握辔守衔、蓼菜甂瓯,不失堤列;执麻枲、课纺绩,赋事庀功,有程有要。余所得驰驱王事而无内顾者,恭人力也。恭人虽身膺纶命,犹浣衣菲食,如未贵时。训女妇、御婢妾,必教之撙节俭素;遗丝弃缕,无弗掇而藏之者。乃若寝庙岁时享祀,躬亲錡釜,必精必虔。尤好行其德,厚亲党、笃故旧、收惸嫠、卹饥寒,皇皇乎如有所耆也,汲汲乎如有所追遂也。恭人素多病,顾矻矻操作无间时;虽甚困,椸枷必整、枕簟必敛、箴管繫袠必不率尔置之。疾革之日,神理炯然,无所怆恨以终。恭人生于明天启壬戌十月二十七日丑时,卒于康熙壬寅四月十三日午时,得年四十一耳。子男子二:锺麟、攀鳞。呜呼!恭人为余家劳人者,二十有四年。孝友慈俭:薄于奉身,而厚于施人;严于教子,而宽于御下。简重有识,语多合道者。余椎甚,无能哆一言也’。

冬十月,公给假归里。

康熙二年(癸卯),公四十二岁。

四月十二日,葬恭人胡氏。御史傅公扆撰墓志,且为赞曰:‘余与邺园公相距百里,素称石交。既而同入乌府,朝夕聚首;即退食之暇,亦源源晤语:故闻恭人之贤甚悉。去岁处京邸,邺园有悼亡之赋;同人皆为之恻然,谓“郝礼锺法,徽音莫嗣矣”!又铭曰:“备其德,饬其容;龙章贲,马鬣封。亿万斯年,式兹幽宫”’!志文多同行述,故不全载。

六月,公继娶张氏。

秋,假满,还京师。

八月,补湖广道监察御史,加二级。

康熙三年(甲辰),公四十三岁。

十二月,有“请严叩閤定例审虚治罪以肃政体”、“直陈奸棍诬逃以安民生”各疏

康熙四年(乙已),公四十四岁。

三月,有“大僚关係甚重甄别不可不行”、“请酌议追罚事例过当”各疏。

四月,巡视西城。

康熙五年(丙午),公四十五岁。

春正月,有“请敕各部院衙门察参庸员”疏。

二月,有“春月农务踏勘宜缓”疏。

秋,巡视两浙盐课。

康熙六年(丁未),公四十六岁。

两浙盐政,旧多积弊。公下车三日,即将商引给发,以除从前扣留科派之弊。革按临各所掣盐供应,饬运司掯勒商人水程陋规,禁各官鑽营掣盐积患,严关员盘验需索,治捕役搆通贩私;惟安商恤灶、剔蠹锄奸,实节商家之费并除灶场之害。

是年差竣,九月复命。遇十一月恩诏,加一级。

康熙七年(戊申),公四十七岁。

公掌京畿道事;有“特纠科臣”、“严覈郡守驳参司道徇庇”各疏。

康熙八年(己酉),公四十八岁。

公掌河南道事;有“政本关係甚重票拟理宜严速”、“请甄别督抚以挽贪风”、“请酌勒限缉贼之法”、“请严钱粮觉察官役侵欺积弊”各疏。

康熙九年(庚戌),公四十九岁。

四月,有“请除无益条例”疏。同三法司校正“大清律”满、汉字义,画一遵行。

八月,内陞以正四品顶带食俸,仍管河南道监察御史事。奉旨:‘同大学士、六部诸臣参定满洲汉军汉官品级考。留掌河南道一年’。公具呈循例更换,词云:‘“实录”开载:“江、浙、山、陝五掌道,用两差御史掌一年;未差御史掌道,止六个月”。其河南道虽未题定,大约与五掌道月日不远;今职以内陞留掌道已逾一年,祈照五掌道例一体更换,庶台规昭而愚分安’。公历计典京察二次,悉秉至公;无论苞苴餽遗严却弗通,即知交情面亦俱谢绝。

康熙十年(辛亥),公五十岁。

六月,有“密陈封疆关係非轻翼镇当求实济”、“请停止荐举卓异官员各部行察”、“请禁杂流委署”各疏,皆著为例。

康熙十一年(壬子),公五十一岁。

二月,陞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旧例,御史内陞,必由太常、太僕少卿或通政司左右参议、大理寺丞及督捕左右理事官、顺天奉天府府丞洊转。公前以内陞四品仍留现任管事,恩遇逾格;今奉特旨陞副宪:皆从未有之异数也。

议盗案处分。公以缉盗之法督责太严,势必至于讳盗诬良。于是会同阖衙门上疏,嗣奉部议允行,有司乃稍免盗案所诖;至今守之为例。

六月,有“请觉察奸蠹内外画一以祛积弊”、“请省外官过当处分以裨吏治”、“议巡盐当有实政不宜专论课完”、“又请严饬讳盗累民”各疏,皆报可。

是年,奉命差赴浙江勘问杭、常二御史事。皇上知其赃罪甚晰,面谕严切,以部郎副公行。公即日就道,质审情状,各无异辞;遂复命。

公任御史,历左副都御史,在台中十四年。凡有建白,皆忠言谠论,关係朝野大利弊;弹劾不避权贵,不肯随人好恶,偕众俯仰(“谏草”载“文集”)。十月,陞吏部右侍郎。

康熙十二年(癸丑),公五十二岁。

四月,京察,有“遵例自陈”疏。

六月,奉特旨:以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浙江军务兼理粮饷。适值皇上宴群臣于瀛台,赋柏梁体诗。礼部奏:‘李某转兵部右侍郎、总督浙江军务,应否与宴序坐’?奉旨:‘李之芳著与宴,从吏部右侍郎职衔’。乃同诸臣恭和御制柏梁体诗;宴毕,赐莲藕。

八月朔日,陛见辞,赐鞍马;奏明“便道归里展墓,告祭家庙”。示长子锺麟曰:‘贾表之尝谓“仕宦当作御史,否则为将帅;馀不足为也”。余行能浅簿,先任御史;今擢总督,则居然将帅之任矣。念一介儒家子,荷两朝恩遇,惟有殚心图报,无复为私计者。吾生平大节,汝所稔知;脱有缓急,则以家财济之,其勿靳’!嗣是军兴,招募健儿犒赏餽饷所费,锺麟辄鬻产供应,皆如公命,无敢少违。

十月十五日,抵浙江总督任。

康熙十三年(甲寅),公五十三岁。

春正月,闻吴三桂据云南叛,遂饬沿海等处重严武备。

三月初四日,疏请提镇协各营试用铳砲,循例开销火药,攻坚击远,为军中首资。十六日,疏请增设督、提二标及各镇协营兵马。二十九日,福建耿精忠反报闻,随檄各路官兵分守要害。

四月初一日,疏请敕江南省满、汉官兵调集交界之地,以资声援;江西省于广信驻宿重兵,以防崇安大关一路:或有警急,咨调策应。初三日,疏请迅发大兵剋期援剿。檄发本标中军副将王廷梅统领劲兵一千名,先赴衢州堵御仙霞关。初七、初十等日,赏赉官兵,勉以大义,命将至江山县援剿。复会同将军、抚院、提督议驻兵衢州,扼闽、浙要塞。公曰:‘朝廷以封疆之任属吾侪,事至须身先之。吾虽文臣,然位在提督右,当裹粮倍道而行’。遂决计趋衢州。公念从征将士俱有内顾妻子之忧,又与将军、抚院、提督公议:满、汉绿旗官兵均于额俸饷银外,再行赏赉。咸以奏销为虑;公曰:‘以朝廷钱粮赉朝廷将士,俾出死力捍卫封疆,情理允协;且揆之时势,人情汹汹未定,小有怨望,缓急未必可用。今日之举,吾身任之;惟期有济公事,遑顾其他’。额外优给,官按一月俸银、兵按一月饷银之数;不论随征、守汛,差员赴省领支。十九日,疏请照例支给满汉绿旗官兵行粮、马匹草豆,听部议夺。二十九日,疏陈各路塘报情形。

五月十五日,亲统领本标并杭协营、江南提标官兵共一千五百名,申严军令,自杭赴衢。钦遵上谕,公同平南将军赖塔,一应军机事务商酌而行。时抚院及绅士俱以省城为控制重地,不欲公去杭;公云:‘吾奉旨督兵,岂敢坐误机会!且方今事势,所争在衢;苟上游失守,不但全浙动摇,将江、淮以南皆震惊矣’!遂行。舟次富阳,一卒与卖菜备竞,令立缚鞭之;从官请少宽,公曰:‘法令之始,毋得姑纵’!于是军中悚息,所至秋毫无犯。二十五日,疏请再发江南援兵数千,相机进剿。二十八日,抵衢州驻节。时在衢满兵一千馀人、绿旗兵二千馀人,逆贼全力屯聚清湖,日窥侵犯;而应援之兵,猝未能至。公捐赀,召募家乡勇壮五百人;长子锺麟能先意承志,整甲利兵、购马赢粮,简练健丁驰赴军前效命。

六月初二日,据报耿精忠潜遣奸细张连进投送逆书;即令衢州副将李承恩立将连进擒缚,会同平南将军赖塔、都统胡图、吴申、把都鲁雅大里公审口供,斩首示众题报。初六日,疏报贼船侵犯瑞安,官兵奋勇堵击全城。十二日,常山、开化剿杀伪总兵李云龙等报捷。二十二日,疏举原任镇臣李荣为援剿总兵官,设立三营官兵,以荣宿将统领;鼓励用命,固圉破贼。

七月初一日,密报逆贼侵犯金华,满、汉官兵擒斩获捷。初六日,公大阅将士于水亭门,宣布皇上厚恩,讲明“顺逆”大义;将士皆感激奋发,愿决一战。遂同赖将军统率出城,军于坑西;既压贼营,贼接战良久,退入壁。公令诸将协力进攻,复大战;轰砲之声震地,流丸如雨。左右请少避;公曰:‘不可。三军司命,少移动,即为贼乘。今日之事,以兵胜败为吾死生耳’!介冑指麾终日。晚,始收兵。翼日,复进逼之,贼不敢出。是役也,所提兵不满四千,击贼数万,众无不以一当百;公亲冒矢石,将士勇敢用命。或谓公曰:‘公封疆大臣,何不遣将督阵;乃亲蹈不测之险耶’!公曰:‘古云“将军有死之心、壮士无生之气,然后可以破敌”。吾若贪生,谁不惜死’!闻者歎服。军法斩衢协右营守备程龙。--坑西之战,诸将皆鼓勇争先,独程龙临阵退缩;师还,公坐营门,召龙面数之,明证其罪。按军法,斩龙以徇。诸将士见闻,皆股栗。纪律严明如此,所以振集之兵而摧方强之寇,无难矣。初七日,再疏请亟催副都统喇哈率领满兵速至应援。时各路逆贼披猖,镇营羽书旁午,昼夜不下数百通。公无论是官、是兵役报辕门,令即刻引至帐前,亲加抚慰;询贼情形,示以战守方略。虽深夜,不倦。或以为太劳,宜稍节之;公曰‘贼势方张,人罕固志。宜多方激劝,使上下之情联属,庶可灭此朝食。若深居自逸,使人难得见面,岂集谋广听、一心同仇之道乎’!公至衢州以来,禁掳掠、诘姦宄、信赏罚,不妄杀一人。十八日,疏报金、衢官兵大捷,擒斩伪都督严彪、伪副将叶国荣等。绍、台、汤溪石梁镇、龙游、兰谿、严州,相继报捷。

八月、九月,屡战克捷;疏报恢复寿昌、淳安、遂安、诸暨、嵊县、义乌、东阳等处,擒贼首汪磐以归。又密拏不轨奸徒叶日生等。

十月十六日,疏报招抚伪参将杜日葵率兵首先归顺,伪游击郑鼎彪、伪都司杜承盛、伪千总李龙等投诚。二十四日,疏请增督标前、后二营足五千经制之兵,策应进剿。

十一月十五日,疏报金华十二里庄大捷。二十四日,疏报衢州沟溪前墓山捷功,满、汉官兵在金华寿溪地方阵斩耿精忠下伪总兵张元兆等二十馀员。二十八日,疏报金华竹园村、季宅、马涧捷功。

十二月初十日,疏报兰谿东叶山、严州威平镇捷功,擒伪总统汪匪石。十四日,疏报金华积道山擒杀渠逆徐尚朝等捷功。二十四日,疏报严属捷功,恢复分水县城。

康熙十四年(乙卯),公五十四岁。

正月初六日,疏彙报自康熙十三年八月以后至今,衢、金、严、绍等处招抚投诚人员一万二千馀名、招回难民三千馀名。十三日,疏报龙游、兰谿、寿昌捷功。军中获敌营间谍,公漫诘之曰:‘五营中亦有尔营与相通者乎’?对曰:‘有之’。问为谁?乃言姓刘者,不知其名。公默意姓刘者必某也,呼至讯之;果供有“提塘郑君能现在随营,凡朝报缓急、军情机密,皆漏洩与贼”。因立质得实,置君能于法;敌间遂绝。倘非公机警识破奸人,尽以国情输敌矣。

二月十一日,疏报衢属黄坛口阵斩伪总兵叶念等。十五日,疏请赈被难饥民。严州汤溪缪村、磡底、前岭、双石岭、压潮相继报捷。

四月,恢复武义、处州、宣平等处,擒贼首缪国英。

五月十六日,疏请卹死节署武义知县事兰谿县县丞徐哲。疏请开复随征住俸定例--地方被盗,专汛兼辖以住俸、罚俸、降级为别;所以责成汛守,立法甚严。公谓‘当用兵之际,与平时无事不侔。若使身当大敌、效力疆场,仍不免于失事之咎;分身无术,何以鼓其用命!酌议变通,除平定地方初无调遣者仍照定例,其随征立功之员有因盗案住俸者,破格开复’。疏奏“军中有刻不可少之需,动帑有万不得已之势”。因初出征时,调到都督林宗、吴朝宰、陈世凯等,咸以资装不办为辞;公各给银五百两、三百两不等,无不踊跃随行。且用兵之始,大赉将士,预支月饷;请给行粮及军装犒赏、卹死扶伤诸费,仓猝于正饷借支。屡疏陈悉,部议不准开销;复题明从容补还。于时司、道各属窃议醵金为助,公坚谢不可。

闰五月初一日,疏报衢州南塘、万青、前岭等处擒斩伪都司何应龙等捷功。

六月,疏请开销赏给官兵银两,送曆年获捷军功册。

七月初一日,报明得获逆书。

十一月初九日,疏彙报招抚衢、台、温、处四府伪总兵等官二百馀员、伪兵四千馀名、难民十一万馀名;又伪总兵侯晋爵等自拔来归。

十二月初四日,疏议覆水师提督管辖驻札事宜。

是年十二月十四日,授公阶通议大夫、诰赠公祖父如其官,母俱赠淑人,元配胡氏赠淑人、继配张氏封淑人。

康熙十五年(丙辰),公五十五岁。

二月初四,疏报衢属湖南地方捷功。

三月初九日,疏报温洲大捷,斩伪都督孙可德等并贼众一万馀人,擒伪副将何宾等五百五十馀名。十六日,疏报严州宋村等处屡次击败贼众;剿抚并用,恢德开化城。

四月,密招降将。有亳州人章启元者,自贼营逃回,言‘贼将马九玉麾下副将韩斌将兵八百人驻九龙山,愿归诚,恐不纳;若驰一介宣示德意,则趋命矣’。公即咨查江南以斌子世晋、家人苑亮至,令持家书并谕札缝履底中,密使走入斌垒;斌得书,遂与同志相谋,日中奔压潮营,伪都司王得功、施虎、伪把总毕思臣、苏起、袁宗、张玉假为追斌,与竟偕来。公俱令随营任用,绝不猜嫌;降将感奋。斌家人苑亮为贼所执,公高其忠义,作传曰:‘从来义勇节烈,得之光明俊伟者居多,而难概于椎鲁卑栖之子;谓其见理未明,而赴义无识也。若夫身不越舆隶之徒、智不在堂庑之外,一旦有故而感主之恩、忠主之事,且全主之名节而不惜捐躯以从者,余于义僕苑亮有异焉。苑亮,籍凤阳之亳州,投里中韩氏为僕者有年。韩为故家,斌即苑亮之主也。斌业武,登辛丑第;寻授闽中兴化守备。甲寅春,耿逆叛,初授之职,不从;后为逆所胁,勉受副戎。然其心恋本朝,念及国恩,辄感泣涕零。会有归诚人来述其忠悃,欲得我信使,即乘间来归。余因备移江省制府传其子世晋,而苑亮遂同一伙僕奉幼主来衢。世晋方弱龄,未练;苑亮则颀然伟汉貌,言朴率。余虑往彼,突目其一人年差少、体亦短小,欲属之以行,然猝未定也。因发平阳王镇、杭协马副将、本标后营赵参将公同验选,于两人之中择其当可者以报;佥称苑亮能胜任。余亦思此事巧慧者或至浮露误事;若苑亮者,庶不负命耳。遂谕以所遣,亮惟唯唯;再示之方略、使之全主亦自全时,亦漫无可否,但请奉谕以往。余即授之札,平阳王镇与斌子世晋皆属书。去时,世晋拜亮,亮亦拜主;相向号哭,隐然有永诀之意焉。越两日,镇将具报,斌果率其部将某某等渡河输款。时余正在元戎赖公师中,亟问苑亮;探者覆云:‘随后即至’。少顷又问,答复如前。比斌至,余复亟苑询亮何在?斌答曰:‘斌负亮矣’!亦不禁为之黯然也。斌悉闽中胁迫状,与前归诚人所述同。再悉苑亮齎谕情事:过河西,即为贼卒所执;伪帅马九玉讯问,供为斌僕,因家中被籍,窜入投主。逆即传斌辨识,时主僕不敢交语;亮乃泣,请诣斌所。逆令二卒押赴即回,不许通一言。亮于此时计无所出,乃抱主足恸哭,即于此中示意。哭罢,称履为水淹,请易之;予之。及去,斌料遗此双履,非无意;拆视之,则余所付谕札并诸书也。由是忠怀益奋,遂携札率近员始为河滨酬神,策马归诚。呜呼!斌之志尚矣。若苑亮者,又岂僕中人哉!当其身赴危险,毅然无他诿;一何壮也!置札履中,无片语轻洩;一何密也!主僕痛别,示以“有死无生”之义;一何烈也!及抱足传心、哀号易履,俾伊主见谕倾怀以成大节;又何胆与识交绝也!前之见为椎鲁卑栖者,岂意其智深勇沉若此。杭协马副将复称:“斌父昔年被诬在监肄业,官索不得。亮至,官刑拷几毙,卒不供吐其地。前州牧票传世晋并其家僕,时苍头不乏,斌之母曰:是行,非苑亮不可。亮即身任,无难色:此皆得之斌与世晋口悉”。是苑亮义勇之概,本于天性;故前后赴难,履险若坦。呜呼!苑亮岂僕中人哉!顷有自逆来归者,称亮在马逆处夹讯已三次,从未供有齎谕一字,惟仰天待尽。是亮之生死未可卜,岂不痛惜!虽然,亮而生也,忠胆将与国士赋同仇。亮而死也,亦义气盈于寰宇;炳炳麟麟,与古之贞臣、义士并垂不朽:岂直以荒烟蔓草动人悲惋也欤!余深嘉其义,并为抒管纪之,以愧世之得宠忘恩、背主操戈者’。后亮竟死于贼。贼平,公令人遍觅其骸骨,不可得;有识其被杀处者,乃招魂以葬之,立石曰“义僕苑亮之墓”。四月二十三日,请调江南官兵。疏议并力直捣仙霞关,为一劳永逸之计。部议云:‘江南有海口重防,不便移调;著于本省审度缓急,酌量遣发,并将击贼进取事宜具奏’。

五月二十日,再疏请调发邻省官兵,剋期赴浙破贼入闽,可奏荡平。二十一日,疏议安插难民--江、常、开化沦陷日久,民有脱走而来者;公加意抚慰,量给银米。嗣是归附日众,无家可依;因与道、府议,权为篷厂以居。军兴费用浩繁,公帑无可动支;公又与抚院商议,量行捐助,身为之倡。且请照捐助袍帽给赏投诚例,按数纪叙,以励急公;有馀,兼给民牛种。于是来归益多,人无失所。

八月初九日,疏请优卹阵亡将士成国梴、晋大忠等。每逢中元,公必亲行追荐;撰文剀切,感动三军。词曰:‘中元令节,虔修经忏、燄口道场,超度阵亡将士。伏惟节届中元,悲悯建兰盆之会;月逢大庆,慈光燃莲筏之灯。俯悼国殇,仰资佛力。念此三年,戍垒堪怜,泣月悲风;嗟伊百战忠勤,况复捐生效死!虽妖气淨扫,重睹昇平;而义愤争先,阴膏原野。丹燐碧火,难返春闺梦里之魂;白石黄尘,谁怜无定河边之骨!追惟痛定,益知当日之疮痍;感歎人亡,忍没从前之殄瘁!于兹七月,抚我三军;恩威无间于幽明,体恤有同于生死。顾沙场染血,朝廷卹典已加;即马革裹尸,孤寡恩蒙堪慰!值此荐亡之候,再申怀旧之情;虔集名僧,肃宣妙品。如已超生法界,固知四大皆空;倘犹滞迹冥途,聊拟九莲是度。圣人神道以设教,总期有裨群生;大士面燃而导迷,惟愿同归极乐!满城花雨,销兵气以接慈云;一缕旃檀,证菩提而登淨土’。十七日,衢州大溪滩大捷。伪将军马九玉窃据河西,转运粮刍,以大溪滩为咽喉;公数请于朝,速师前进。部议“衢州善能保守”,奉旨下询进取机宜?公覆奏:‘从常山、江山截其粮道,则入闽之路可通,河西之贼自溃’。会大将军和硕康亲王兵临衢州,公即面启王,于本夜发兵;诸将率领,由小南门衔枚疾走,直逼贼营。我军勇气百倍,一鼓破之。进师江山,乘胜复其城。初议发兵,王问公曰:‘贼势尚张,能胜之乎’?公对曰:‘胜之’!王复遣侍卫雅布兰问曰:‘所策果万全乎’?公曰:‘兵已发,若复犹豫,则沮士气;何以冀成功’!遂诣亲王所,启曰:‘贼寇情形,在职目中矣。翼日此时,捷音必至’。已而破贼羽书报闻,王乃大喜。此一役也,马九玉方逼衢为垒,我兵乘夜疾走出其后,直破大溪滩;此江山一师也。比其退奔仙霞,而三关已为我据;此常山一师也。三关既破,贼失其险,大兵长驱入闽;是决机在俄顷之间,握胜于破竹之势。方公覆奏进取机宜时,已默有成算,不待捷书露布而知之也。然所切切深计者,惟军纪严而民心顺;诚以伐罪救民之心,为战胜攻取之本尔。马九玉贼败,知归路已绝,犹冀绕道入仙霞关据守;而诸军已遵公密谕疾抵关口,分路夹攻,伪副将金应虎、伪千总金起彪等乞降。二十一日,师入三关,公飞章奏捷,草檄宣布圣天子伐罪救民至意。是时马九玉既遁,我兵于湖南地方搜获六十馀人,军吏议置之法;公曰:‘此是守士勿去之百姓,即不肯从贼之百姓;亟宜招徕完聚。朝廷用兵,救民水火,正救此等之民也’。尽释之。恢复开化并福建浦城、建阳等县。二十二日,疏报恢复常山县城,追剿大捷。大将军和硕康亲王自衢州统师征闽,复问曰:‘此行若何’?公对曰:‘王但禁其下毋掳掠财物、妇女,即扬旗入福州,兵不血刃矣。更优恤满、汉士卒劳苦,用固众志’。王颔之,遂行。

九月初一日,疏请亟敕江南、江西督抚及统兵将军会师合剿逋寇,整顿残疆。又疏报满、汉官兵攻破石塘贼寨大捷。十五日,彙报招徕归命伪总兵知府文武等官四百馀员、伪兵一万四千九百馀名,皆给赏酒食、袍帽,各予安辑。又疏报恢复云和、松阳、龙泉三县城池捷功。

十月十二日,疏报会剿获捷,恢复江西玉山县城。又疏报恢复景宁、遂昌、庆元并福建政和、松溪等县;疏请改黄岩镇设为水师提督,节省钱粮。十四日,疏报恢复温、处二府州县。

十一月初六日,疏报会剿邻省开、玉交界陈村等处,广信伪总兵汪文生就抚;又处属伪镇冯公辅向化,率领伪官兵全旅来归。十八日,疏请蠲免被兵地方钱粮。

十二月十二日,擒获贼首马鹏。鹏素称枭黠,聚众于开、玉交界之陈村及江西德兴之白沙关;跳梁怙恶,屡招不应。公密饬副将武荣领兵攻贼,连破木城六座,斩获无算;鹏众溃散,遁入德兴老巢。公又饬参将蒋懋勳等自白沙关直抵德兴,连破贼寨十三座,阵斩伪将数十员,生擒马鹏,械送军门。公责其逆天负固,诛之。

是年,大将军和硕康亲王大兵进福建,耿精忠降。三藩并叛,广东尚逆至丁巳年始平,云南吴逆至辛酉年方灭;惟耿逆在丙辰年底定独先,则公拥固衢州、扼要制胜之力也。

康熙十六年(丁已),公五十六岁。

二月初七日,疏报处属柱溪、周公源口、杨梅滩等处获捷;又疏报剿抚江西广信等处捷功,恢复铅山、兴安、弋阳、贵溪等县。

四月,伪扬烈将军程凤全旅归顺--伪官三百四十八员、家口四百七十七名、兵丁三万一千二百四十三名。先是十五年间,公檄行招抚伪将军程凤,已遵□向化,因解散伪兵八万三千有奇;程凤病亟,未及投辕。凤死,其众推凤妻王玉贞掌伪印务;公再檄晓谕,玉贞倾心遵奉,又解散伪兵六万七千三十二名,亲率官兵愿就抚于衢州。

是年,吏部议叙军功;四月二十一日,奉旨:‘李之芳著加为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授为从二品,照旧管事’。

六月二十七日,再疏请蠲被兵地方钱粮。十五年冬,请蠲被兵地方钱粮,部议以支给牛种,三年后始行升科,不便准行;至恢复江山等各县卫所亦有久暂不同,不得新旧、钱粮一概蠲免。公复具疏切陈。

七月二十六日,剿抚江西巨寇伪总兵陈山、伪参将陈禄等至军前投诚--伪官一百四员、伪兵二千一百馀名;屯踞椒岩洞山寇,险阻悉平。

八月二十一日,疏请卹殉节阵亡副将苏木代、把总左朝极,以慰忠魂。

先是,议叙军功时,枢部议叙武职军功,共加二十九等、纪录一十九次;铨部叙文职军功,例照武职一体议叙,乃以“无庸议”具题。奉旨:‘李之芳著议叙’。部议酌加三级,以兵部尚书正一品照旧管事。计公军功四十有八,内恢复城邑者六;部议以总督统辖全省,置不叙。或言:‘提督石调声亦系统辖全省,何以恢复象山等处,即行议叙?况公调度有方,历蒙温旨六十七次,何以止称“酌议”?似应具疏陈明,以达睿听’。公曰:‘余蒙圣主简拔,位跻总督;虽捐躯未足云报。当多事之时,惟有致命疆场,以尽臣忠。从来希图爵赏之人,必无见危授命之志。余戮力行间,身家久置度外。仰荷朝廷德威,海宇载宁;馀生无恙,皆皇上再造之恩。至于寇乱繁兴,流离满目;将士擐甲,莫必存亡:此情此景,甘苦同之。日则倾身于石矢之间、夜则营心于调遣之策,匕箸不暇、衣带不解者,三年于兹;而后使妇子安于田宅、军旅归于行伍,封疆无事,意愿已足。虽部议“不叙”,而“李某著议叙”之恩纶出于宸衷独断;即剖符赐券不荣于此矣,夫复何言’!

十月,疏请撤江南京、松五营官兵,岁省金钱数万。

十二月,疏报铅山伪总兵林尔瞻率众来降--伪官一百馀员、伪兵二万三千八百馀名。公每于投诚人至,不列兵卫,从容问话,全无疑心;人多感而泣下。初八日,请蠲被兵地方钱粮。公于被兵地方请蠲、请赈,已力陈二疏;部议未允,欲令分别地方苦累、轻重具题再议。

康熙十七年(戊午),公五十七岁。

正月初十日,疏请开复衢、处、台降革各官;略曰:‘康熙十三年漕项应开徵之时,或城池失陷、或乡都贼踞,则无可徵解之地;凡贼所蹂躏,百姓死于屠戮、死于拷掠、死于饥寒疾疫,则无可徵解之人;即恢复后仅止一城,有司供应军需,身亲劳役,附近城郭遗黎运砲、运粮,日无宁刻,则无可徵解之时;今虽事平,向来户口十无一、二,又皆无家室衣食,哀号求赈,若复迫以追呼,必无生理,且恐更生他变,则无可徵解之势:非可与平时怠缓不完者比。且各官能建功于军旅之际,岂独拙于催科!今遵诏请蠲之钱粮,正在候旨。一旦俱以未完降革,三年劳绩,未蒙甄叙;地方甫平,旋被褫斥:非所以昭明功罪、激劝官方。至各县拊循孑遗,民情相依为命;其于吏治、民生,均有攸赖’云。

二月二十八日,疏报海洋获捷并招抚伪将。时陆地诸寇渐平,而海氛方炽,伪总督朱天贵等设有五镇于各汛洋面,乘风来去,使我有顾此失彼之虑。公饬提、镇严加防剿,复宣谕投诚。据象山副将汪国祥于庙岭湖击斩贼五百馀名,生擒三十九人;贼■〈氵义〉分犯温州,汛兵冒雨衝击,淹死贼众无算,伪副将林云、林祺、詹天枢等船兵来归,又擒伪将麦仁以降。

闰三月十六日,疏报会剿江西子午口获捷。

四月十六日,请蠲被兵地方钱粮。公疏凡四上,特奉恩旨允行,遗黎困苦得以顿苏。

五月十三日,会剿江西玉山八仙洞等处告捷。

六月初七日,疏奏沿海兵汛单弱,密陈佈置机宜。

八月初七日,疏请调江南官兵防海。公麾下由偏裨弁目起家,陞擢至提督、总兵官者二十馀人。如吴英、陈世凯、李荣、鲍虎、王廷梅、薛受益、李华、李承恩、林宗、刘泽深、林宝、赵得寿、马化龙、詹六奇、蒋懋勳、刘诏、武荣、陈梦暘等,皆由公拔用无私,鼓励忠勇,以故人人感激,战功累著、戎行整齐;上彻天听,各以勳名显。

康熙十八年(己未),公五十八岁。

正月二十六日,请撤援闽官兵回浙。

三月初七日,疏报石塘获捷,恢复云和县。京察,三月十九日公循例拜疏自陈乞罢。

七月二十日,疏报会剿玉山八磜关获捷。二十八日,因京师地震,奉上谕:‘目今应行应革事宜,著部院三品以上官及科道、在外各该督抚明白条奏,直言无隐’。九月初十日,公条奏四疏,又自陈乞罢。

十一月初一日,疏报南镇双头洞获捷。

康熙十九年(庚申),公五十九岁。

正月初七日,彙报海岛诸寇投诚伪都督苏亮、苏桂等;又伪总兵王酉、庄永爵等自江西率众来降。

二月初六日,疏请操练战船,袭击“海寇”。

三月十一日,据定海镇牟大寅报“孝顺洋打沉贼船十四隻,阵斩贼兵二千馀名、伪参将童耀等十九员,生擒伪官兵一百馀名”,告捷。

四月二十日,疏请调福建水师会剿海洋诸寇。

五月初三日,疏请撤调防闽省延平盆亭官兵,节省粮饷;裁汰援闽回浙官兵,循例陆续补伍。送饷银清册,较邻疆用兵地方节省钱粮甚多。先日,请销军中需用饷银,屡疏备载;奉旨:‘著造细册’。公令藩司逐一开造款项数目,具疏彙报。查军兴以来,共用银一十一万四千四百七十馀两内,部覆以五万四千四百馀两之数,为公捐输扣抵,免赔销结;然公已破产矣。

六月二十一日,疏报伪将军刘天福率伪官一百八十员、伪兵二千馀名自海归诚。

八月十八日,彙报招抚浙江、江西等处投诚总册。通计文武伪官共六千二百馀员、伪兵共一十六万五千五百馀名,分别给赏解散归农,人人各得其所;愿留者,收标效用。请免追扣赏赉官兵俸饷银两。

康熙二十年(辛酉),公六十岁。

又请开销赏赉官兵俸饷。当用兵之始,预给通省官兵俸饷一月,合满、汉、绿旗均行分给,许以立功便作赏赉,事平后题请开销;部议不允,令扣抵月饷。诸军闻之汹汹,公慰之曰:‘此无与若事,吾自处之耳’。据各镇协标营覆称:‘当时领赏官兵,或对垒阵亡、或久戍病故、或事故开除、或改调他省;至如江南之提标右营、狼山营俱经回汛,旗兵久已入京:俱无从追扣。其馀现在不过十有二、三,又皆锋镝馀生,尚有邀恩望外之意;安能追求昔日已给之饷’!反覆条奏,久而奉旨准销。公为国、为兵,心血几枯矣。后有述当时事者云:康亲王常于朝中会议,每曰:‘惟浙江李总督一人,不为己私;若皆如此,何虑天下不太平’!

是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诰授公阶光禄大夫,貤封四代,撰给玉轴。自公曾祖父,并如公官;母俱赠一品夫人。元配胡氏,赠一品夫人;继配张氏,封一品夫人。

康熙二十一年(壬戌),公六十一岁。

会题枫岭营属浙、闽分辖,永为定制。王师克平福建;公于浙、闽通衢百灵街、江郎街、廿八都、保安桥等处设粥厂、施汤药,专委标员管理。自十五年起、二十年止,赈济往来人夫饥民一百二十二万一千五百名有奇。虽兵燹之馀,民无供役病毙道途之苦。

七月二十五日,请免通省各营裁兵。

是年,奉召班师;于七月二十五日启行,八月初一日回杭州。计自十三年五月至本年八月,历九年;公身在行间,□□佈置机宜调度,剿抚兼施,大小一百四十馀战,克奏肤功,叠蒙皇上恩旨(疏稿载“文集”)。举劾文武各官--公督浙十年,补用各官皆校绩量能,纤毫无私;不惟不徇人情,亦且不任己意。武职虽千把微员,拔用一人,三军无不服为至公。所以人皆激劝,性命可捐;摧锋破敌,大率由此。凡荐举属官,人未尝知。有知者,或以牲牢、食物稍佐军需,公必却之;且谕曰:‘凡我所用犒赏,军中无不知其所由来。盖所为者极难,庶足激励众心,能得其死力耳’。有交游,谓公宜为子孙田舍计;公曰:‘爱国厚恩,即捐糜踵顶,犹恐难报;何暇念及子孙’!或又谓封疆大臣当地方有事之日,一介不取,乃是小节。公曰:‘此岂小节!总督为一省吏治、民生攸关,敢不自律以正’!尝面谕属官曰:‘时虽多事,尔等存心行政,仍作太平无事时观。朝廷功令,毋容宽假;余为朝廷执法之人,亦不敢宽假也。余表帅文武,一有染指,则地官无所顾忌,民不聊生矣。惟抱此区区,庶几上报国家、下安黎庶耳’。公尝自为“定乱记”曰:‘余筮仕至今几三十载,宦游阅历,盖浙省居多焉。前此司刑婺郡、巡核盐鹾,旋又出理钦牒,皆矢心清白,克奏厥成。及入而历宪副、佐铨,亦黾勉无过。岁之癸丑,复奉统制两浙;仔肩重任,惴惴焉恐不胜然。时中外承平,疆宇乂安;谓可次第釐饬,以答圣明。不数月,而西藩辄有矫制之变。东南享太平日久,闻变惊惶;徵书羽檄,遂不少息。甲寅春,耿竖复搆乱。浙、闽毗连,人情骚动;蠢尔之徒,转相煽惑。时请兵未至,调遣乏员;群丑乘间蜂起,瓯、括两郡驯为叛踞。若台、绍、若金、严诸属邑,亦多为土寇攻陷;余严督专汛分路扑剿,随多收复。至衢之江、常,竟为贼穴;且逆众鸱张,駸駸有东下之势。阃帅居会城不轻动,提亦镇守甬上;所恃以式遏寇乱者,唯本标数旅耳。于斯时也,将士久不亲兵革,又以师单,惮于行阵;同官率属,代为踌躇。余毅然曰:“逆竖猖狂已甚;若不乘此引兵击灭,则生民涂炭,江、浙将不可保!臣子以身许国,义无息偃;非膺危险以捍封疆,则设官何为也!余虽………(原书脱一页)………禁绝,惟一与将士推心置腹焉。盖与物以诚,物莫敢欺;示人以公,人莫敢私。此大小将弁,无不精白乃心,矢怀克敌;从无自作不典,以干军纪者。至于被陷良民父母、妻子以及庐舍田园,俱在贼境;其何能脱?而营间兵目,往往有以长髮罗絷者。余与将军鞫其情实,应释者释之。时或有以宽典议余;余曰:“是蚩蚩者,皆朝廷赤子,何忍以无辜弃市耶”!卒之,省宥之间无漏网,斧鑽之下无冤民。其有自拔来归者,辄令有司安插得所,给以粟米,予以栖止;而后之闻风输款者,因无虚日。将军尝与余商进取之策;余曰:“贼毒流于众,饷匮于中,又内难交讧;其势自溃。为今日计者,不难制胜于未取之先,而难得心于既取之后。假使大军既入,玉石不分,肆某诛掠;是益之虐也,安责其背义以助叛乎!兵贵威之以武,感之以仁。况禁掠则民喜离汤火,而携箪以迎;纵掠则民欲保妻女,而坚壁以守:得失之验,燎如也。是宜于平日烧谕将士,则临时自无屠掠之惨;而沦陷之区,皆可乘势而复矣”。将军曰:“善”。余以是告诫镇将,亦莫不頫首奉命。余曰:“犹未也。夫禁人之取者,先在丰其所予;惩人之贪者,先在谋其不乏”。故军前将士,常厚赉以周其困、溢格以济其艰;若陷身锋刃,于请卹之外,廉其家口,予之廪给。馀如犒赏诸费,每月以千百计,悉取之家;虽拮据以应,弗惜也。余自备健丁五百名以资守御,役食、衣仗并购马备料,纤毫不涉公帑。如是者行之既久,入人心骨;故将有请缨之志、士有死绥之心也。惟是贼率其十万之众,依山附谷,负嵎为险;我兵未集,不得不缓其须臾之死。迨亲王自婺临衢,官旅云屯,星罗棋佈;贼已望帜寒心。余即面启漏夜进师,且请“宏不杀之仁、严肆掠之禁、宽被胁之诛”,悉从之;于是传命军士,分道击剿。东由大溪入山,以断其饷道;西渡河入常山,以绝其应援。贼计穷势困,狼奔鼠窜;两日而复诸邑,夺三关。盖蓄之者锐,而用之者神耳。今大师进闽,不事虔刘、不惊子女,所至迎降,势同剖竹;耿竖亦悔罪归命。彼瓯土馀氛,不翦自灭;匝月之内,立奏荡平。师中皆以余言为验。但残疆初定,哀中谷而歎仳离者,在在见告;虽转粟赈济,羸瘵未可骤起。然民之所苦者,寇耳;寇退,则绥辑无难也。呜呼!寇之退也,岂易言哉!方余孤军就道,贼焰方张,舆情未固,势非不危;然不危,则境可得安乎?及经营,几日昃不食、漏尽不寝,身非不劳;然不劳,则民可得息乎?捐资劳士、鬻产佐公,力难继矣;然非是,则无以作三军之气也。赏罚不滥、请谒不行,志云介矣;然非是,则无以服百执之心也。若夫禁洗掠、宽胁从,令甲原自煌然;非时勤宣谕,亦安必人人凛之,罔或悖哉!今日者,闽疆底定,浙土敉宁;皆赖皇上之宠灵、王师之赫濯、将军奋扬威武、镇将协力宣猷,下逮卒伍亦著功勤;余何敢尸其绩!顾余四莅浙,而艰难危苦,百倍畴昔。三年来致身君国、轸念苍生,一缕血忱,无惭衾影!昔道州使君元结于贼退后作“舂陵行”以示官吏,但悉戎旃民困之状而不言功。杜少陵以其能为天子分忧,谓得结辈十数公落落然参错天下,为邦伯万物吐气,天下少安;因作诗美之。余才不逮古人,聊自述其概,以追踪道州于万一;至于少陵之知,则余不暇问也’。

十一月初六日,请免追扣裁兵粮饷。

是年,陞补兵部尚书;十二月,拜疏谢恩。

康熙二十二年(癸亥),公六十二岁。

二月十五日,公应召赴阙,士民懽送;自城郭及郊外,填塞道路,至舆马不得遂行。其结亭留韡为遗爱者,一百三十馀处。先有欲醵金为建生祠、竖碑颂功德者,公禁饬之;迨公去浙后,群情爱慕,卒不能禁也。凡建祠、竖碑处甚多;而杭之在西湖者,尤为钜丽。其三衢生祠,有联云:“淮蔡之功茂矣,抑又过之;大难削平,重奠三衢半壁。琴鹤之节凛然,于今为烈;名贤继起,恰符五百馀年”。南国之棠、岘山之碑,略可见矣。当水次登舟,士民津送者,数百里间水陆络绎不绝。及舟进江南,浙人不忍别,相与挽舟返行;公在舟中,固不觉也。纪纲再四慰劳,始各挥泪而去。

三月,公便道旋里,省视坟墓展祭;遂入都。

四月初三日,莅兵部尚书任。时铨法多端,主者莫可究诘。有一弁循资应陞游击,竟欲越格陞为副将;公曰:“陞转原有定例;破格之事,余决不为也’!

八月,部议查叙调度满、汉官兵击败水陆逆贼等事,加五级、纪录二次。

康熙二十三年(甲子),公六十三岁。

议土官陞转之例。甘肃有土官,曩系提督请补改授流官;乃一时权宜,后不为例者。部臣欲照流官陞转,公持议不可;众数强公从,公独持不允,乃止。严校武官骑射--本部除授武职,例试弓马;公校射一秉至公,即故旧亦不敢干以私云。

八月,转吏部尚书;二十日,莅任。

九月二十四日,恩诏给得玉轴诰命四世。皇帝制曰:‘盛代酬庸之典,申锡命于五章;良臣报本之荣,极推恩于四世。载嘉旧德,爰沛新纶。尔李鲜,乃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曾祖父;善以开先,业能昌后。一经垂教,发诗礼之菁华;奕世贻休,表弓裘之矩矱。欣逢庆典,特贲天章。兹以覃恩,赠尔为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锡之诰命。于戏!秩崇报渥,邀宠泽于中朝;源远流长,树风声于来禩。钦承显命,用阐幽光’。制曰:‘朝廷布荣綍之褒,礼求其始;彝典锡重闱之泽,恩逮所生。嘉命载颁,徽音益远。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曾祖母康氏,柔嘉维则,淑慎其仪。矩法嫺明,夙协宜家之化;风规表著,式昭启后之模。集介福于曾孙,溯芳型于累世。兹以覃恩,赠尔为一品夫人。于戏!龙章焕釆,犹传珩瑀之声;凤诰增华,益焕笄珈之色。尚承竉渥,永席鸿庥’!制曰:‘家传积庆之风,必溯原于水木;国重推恩之典,自无间于后先。爰锡崇褒,以昭彝宪。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继曾祖母任氏,敬以相夫,慈能裕后。素禀温恭之训,夙夜襄劳;丕昭佑启之模,箕裘衍绪。嘉兹懿范,贲以纶章。兹以覃恩,赠尔为一品夫人。于戏!式廓曾孙之庆,象服宜膺;广敷一视之仁,鸾书申命。载扬阃德,永佩休光’。制曰:‘贻厥孙谋,令德克传为家范;服乃祖训,殊恩用锡夫朝章。俾服皇休,曲成臣孝。尔李登云,乃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之祖父;德能垂后,业足开先。积行累仁,越再传而滋大;流光笃庆,历三世而弥昌。既克佑乎后人,宜崇褒其往烈。兹以覃恩,赠尔为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锡之诰命。于戏!源远流长,实启造家之泽;根深枝茂,益昭报国之猷。竉綍钦承,幽光用显’。制曰:‘良臣奏绩,溯积累于先型;壶教垂休,逮恩荣于大母。聿徵内德,式焕王纶。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祖母萧氏,慈著含饴,教先诒榖。阃仪克备,流风垂女史之规;门祚弥昌,介福食孙谋之报。徽音既茂,淑行攸嘉。兹以覃恩,赠尔为一品夫人。于戏!誉美崇班,用锡重闱之庆;荣膺竉命,常敷奕叶之光。被厥殊恩,彰兹世德’。制曰:‘位列崇阶,作忠由于移孝;业隆严训,资父所以事君。念兹堂构之贻,厥有丝纶之贲。尔李才望,乃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之父;躬裕懿修,世推淳德。泽流弓冶,裕家学于庭帏;庆衍门闾,亮天工于邦国。令名允称,殊典庸加。兹以覃恩,赠尔为光禄大夫、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锡之诰命。于戏!一经迪后,式传报国之忱;七命沾恩,益著象贤之美。钦承休竉,丕佑来昆’。制曰:‘职重朝班,宜溯源乎内训;功崇王国,尤归美于母仪。式奖芳规,俾承休竉。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母李氏,名成令善,质秉柔嘉。七诫早嫺,流徽声于妇职;三迁足法,著慈教于卿材。令问夙彰,洪施宜沛。兹以覃恩,赠尔为一品夫人。于戏!鸾书锡庆,伸乌哺之恩私;象服增荣,慰熊丸之勤苦。钦予宠命,昭乃遗风’。制曰:‘冠六卿而分职,必资民誉之贤;统八柄以驭臣,首重官联之治。惟抒诚而展力,乃锡典以酬庸。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器识渊通,才猷敏达。稽言考绩,劝惩一守夫章程;举善兴能,甄叙不淆夫流品。累更华贯,率恪慎以持躬;洊陟铨司,益端勤而著范。崇褒宜及,茂烈攸彰。兹以覃恩,特授尔阶光禄大夫,锡之诰命。于戏!抡材有序,夙标简要之声;励节无私,尚懋公忠之操。式承宠命,弥树嘉猷’(初任浙江金华府推官,二任刑部广东司主事,三任刑部山西司员外郎,四任刑部湖广司郎中、加一级,五任广西道监察御史,六任湖广道监察御史,七任以正四品顶带食俸管河南道监察御史事,八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九任吏部右侍郎,十任浙江总督、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十一任加兵部左侍郎、从二品,十二任总督浙江等处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正一品,十三任兵部尚书,十四任今职)。制曰:‘职重上卿,地道合含章之誉;礼崇内则,家人彰顺位之功。爰嘉壶范之修,用晋国恩之锡。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妻胡氏,克勤懿德,式赞良猷。合志相成,奏功忠之茂绩;同心交儆,树廉正之休声。令轨攸昭,褒章载沛。兹以覃恩,赠尔为一品夫人。于戏!风著素丝,伫助良臣之阀阅;芳流彤管,敬承宸陛之丝纶。嘉尔德音,贲兹宠命’。制曰:‘臣忠体国,靖共裕乃谟猷;妇顺宜家,贞静昭其似绩。爰嘉令德,宜沛鸿施。尔吏部尚书正一品、加三级李之芳继妻张氏,秉性端庄,持躬淑慎。组训执作,缵内行以重辉;珩珮和谐,佐清操而媲美。前庥克嗣,宠命宜颁。兹以覃恩,封尔为一品夫人。于戏!壶教相承,允著坤闱之范;纶章载锡,均邀天室之恩。懿则丕昭,荣光祗服’。

康熙二十四年(乙丑),公六十四岁。

公掌铨衡两年,惟精白盟心,裁抑侥倖,径窦悉绝;以严驭下,诸吏听行文书而已。或以却餽金于庙堂,微有萋菲之语;公亦卒弗自白也。

七月,上疏乞休。疏曰:‘臣以一介庸愚,昔蒙世祖章皇帝拔置台班,方愧献纳无具,有玷言责;皇上特逾常格,以臣内陞品级管御史事超擢副宪,旋晋佐铨。叨沐隆恩,忝窃已极!皇上又简臣浙江总督,适闽逆披猖,赖皇上睿算神谟、天威布照,群丑殄灭;臣藐尔馀生,莫非皇上再造之赐。惟是十载行间,已成衰羸;独为封疆任重,不敢以乞身私念,上渎宸聪。又蒙皇上陞臣兵部尚书,臣以官守在外,仰荷宠命,重觐天颜,已为万幸;岂敢更望迁进!皇上复陞臣吏部尚书,旷恩异数;臣抚躬自揆,何足仰酬万一!常于奏事之际,跪起失仪,筋力不堪,兢惶靡措;天度优容,不加谴责。臣感激恩慈,不觉陨涕;计惟勉励衰残,仰答眷遇。不意臣于六月间肩臂突患痈肿,毒势深重;延医治疗,缠绵难愈。臣衙门事务,尚欲勉行办理;奈头昏手颤,莫能自支。精神日惫,卧起须人;计已三旬,未离床褥。朝会公务,旷废殊多!念铨衡职掌,何等重大!而臣以衰疾谫劣,偃息充位;人虽未言,宁不愧心!即使幸痊,血气固已大伤;枯朽之质,理难再壮。若仍因循缄默,不据实上陈,譬之敝车难胜重载,必至力不从心,有误皇上之任;使臣职弥旷,臣罪愈深矣。臣以草茅之贱,皇上洪恩养育,历官中外三十馀年;窃庆遭逢盛世、千载一时,臣不胜犬马恋主之心,而不幸有剧毒摧残之疾!伏乞皇上怜臣老病真情,准解部务,赐归田里;倘未即填沟壑,则有生馀年,皆荷天高地厚无穷矣。臣子候选同知李锺麟,齎本通政司上闻’。奉旨:‘卿才品优长,简任铨衡,正资料理。著照旧供职,不必以老病求请解任’。上令太医院官刘存恕、祁嘉钊视公疾,所需药物于尚方御药房支取。调治月馀,复时存问不绝。

康熙二十五年(丙寅),公六十五岁。

查叙军功,加八级,世袭拖沙喇哈番。

廷议“赋役全书”裁去五丝以下数目--时户部建议:各直省钱粮册籍欲简明其釐毫丝忽等名目,徒滋纷扰而无实济;且有司以少派多,或致病民。自丝以下,宜尽行裁去。其在五丝以上者,直作一毫;不及五丝者,竟可不派。户部奏请敕天下藩司各改造“赋役全书”,嗣令各衙门会议,众悉扶同,无异论;独公以为不然。谓‘算数之法,有畸零细数,乃有总彙成数;正使分派销算支放之际,整齐均平,无有馀、不足之患:非好烦也。谚谓“无零不算帐”;若撒数不明,则总数如何算得出!去撒当总,直是世间行不通事。假如省以万、千、百、十派府,至府派县则不得不分总为撒矣;及县派丁地,则势愈散而数愈微,安得不需渺、漠、沙、尘细数乎?如去其细数,则派法必不匀平。虽百、十之数,已有不足以派一县者;况一府乎!且缮册报销,亦须有细数,乃核算清醒;支放粮饷,亦须有细数,乃给散均齐。故釐、毫、丝、忽之不可泯混,直与万、千、百、十等。诚以国赋之重,收支之间,合天下之丝、忽积之,亦万、千、百、十也。至若五丝以上直作一毫,则愈是不通之论。夫赋税之数,惟细数匀明,乃查核清楚;若先淆乱,从何查算明白!是户部核算,永无清醒之术矣。调五钱以上直作一两,可乎?故天下事有似无实用而实不可省者,此类是也。若彼议果行,简则简矣,恐简而不明;不惟无利于国,直先使派者、算者无处下手,非会计之程法也’。会议亡虑数十次,时及一年;各省已缮有成书,改造不胜其烦。公独持前议不变,圣上以户部前议不便行,停止改造;公之议始伸。

是年,公长子锺麟除授湖广湖南岳州府清军同知之任;训以“汝当见利思义,见危授命”。锺麟跪曰:‘大人之教,自日夜在心者也’。其后三年戊辰五月,武昌裁兵叛乱,全楚震动;贼兵已至蒲圻,逆前锋堠骑距岳城仅数十里。公长子时以郡司马兼摄巴陵县篆,声大义以固城郭,捐家赀以济军需;贼平,提督徐公治都特疏题请叙功,虽格于部议,而公“义方”之训,固已远且大矣。

康熙二十六年(丁卯),公六十六岁。

八月,再疏求罢。疏曰:‘臣草茅谫陋,幸叨豢养四十馀年。岁月因循,久婴老疾;于康熙二十四年具奏乞休,未赐俞允。继蒙皇上授臣拖沙喇哈番,臣片善微长,独幸遭逢圣主,叨异数之叠加,致洊跻于重秩;天高地厚,千载一时。惟思力竭驽骀,酬恩末路!顾臣质本愚昧,老更无能;职掌皆关于重要,报称无补于涓埃。复蒙皇上垂怜庸迈,格外优容;皆人臣不当得之殊恩,实愚虑未敢希之宽典。臣曾于九卿诸臣会同面奏时,自陈朽劣至情,上祈慈悯!伏念我皇上亲政以来,臣历官内外,无时不在班行;仰沐皇上含宏养育之恩,擢用保全,以至今日。臣以年近七旬,夙抱怔忡之疾;形神凋耗,听重目昏。趋事则步履艰难,蹑班则奄忽欲仆。筋力不堪,诸臣共见;跪或扶之使起,行或掖之使前。且近来左躯麻木,多方将理,迄无痊损;自顾颓龄,一至于此!恭值皇上励精图治之时,分猷宣力,正贵得人;铨衡何地、尚书何官,臣以疲惫之身,偃然充位!虽犹人之未言,臣亦宁容自默。诚不胜恋恩之下悃,无如难疗之衰残;若不沥忱乞罢,臣罪滋深!伏乞皇上鑑臣恳切愚诚,特沛天恩,允臣所请,俯准休致,罢归田里;则臣未尽馀生,永戴皇仁浩荡矣’。奉旨:‘卿才品优长,简任铨衡,正资料理。著照旧供职,不必以衰病求罢’。

九月,拜文华殿大学士,入阁办事。奉敕纂修“大清会典”、“政治典训”、“大清一统志”总裁官,赐元狐帽一项、元狐褂一袭。

康熙二十七年(戊辰),公六十七岁。

二月十一日,奉上谕“休致回籍”。时公长子锺麟在岳州任,公手谕有云:‘出都抵家,幞被萧然、琴书无恙,皆皇上之恩也。汝在楚中,勉为良吏。事上接下、临民交游,俱宜谦让小心,谨慎罔懈;方不负我谆嘱!来字云“今日仕涂,以安稳为福”;由此行之,永矢勿渝,不虑不安稳耳’。公生平凡有笔札,必端楷整齐;即家书谕子孙,亦字画不苟:唐柳诚悬所谓“心正则笔正”,信然。

康熙二十八年(己已),公六十八岁。

春正月,圣驾南巡,道出德州;公时同地方文武及在籍诸臣跪迎道左,瞻仰天颜。蒙垂顾问,赐赉有加。送驾至济南,时遇免东省钱粮,谢恩;又问公住处离海远近、来路多少,尚有筋力能乘马至此耶?公一一奏对,上始命归里。

夏四月,公长子锺麟陞广东潮州知府;公手书示锺麟曰:‘汝沐皇恩,循资历俸,陞授方面,位至郡守;须念汉宣帝所云“与我共治天下,惟良二千石”。今之知府,即汉之二千石也;“良”字最宜体认’。并手书“惟公足以服人,惟明足以祛弊;惟廉足以养民,惟敏足以集事”四语,俾长君悬之座右。

秋七月二十五日,部文颁到,孝懿皇后崩逝;公成服哭临,具本齎京奏请圣安。

康熙二十九年(庚午),公六十九岁。

辞同乡颂德。先是,山东巡抚张南溟先生为临米输运,小民苦累;二十四年七月,再疏云:‘运解临米,有道路间隔;牛螺车脚,雨雪浥烂。盘剥候交,晒颺加赠:种种赔补之苦,亟请改折’。维时公犹在朝班,得参部议,准其折徵;奉旨“依议”。常丰仓米,原解德州,民力最劳;议令支兑附近营兵月米,兵民皆便。此固公笃念桑梓,然亦从国赋兵民起见。是年,有以此事欲为公勒碑者;公谢“不可”。

康熙三十年(辛未),公七十岁。

公从致仕归里,杜门悬轨;常云“自庆景运之亲逢,得享太平于晚岁”。每遇冬至、元旦、万寿圣节,必斋沐盛服,于厅事前望阙九叩头,一如在官之仪。

康熙三十一年(壬申),公七十一岁。

公一生无他嗜好,无论声色、货利,绝不关心;即鼎彝、字画、古玩,亦从不留意。斋中惟架上书数百卷;年过古稀,犹晚夕繙阅,寒暑无辍。常谈论古今,惟以天下善人君子得行其志,为己称快。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公七十二岁。

八月十八日,公生辰;盛服焚香,拜天地、神祗、家庙,看子孙在膝前者祝眉寿。忽而微中风疾,觉似往时积劳臂指麻木之状。常口中自云“太白爱其山水”之句,家人亦莫识公所云何意;后时检公书笥,得手写残简中有此一语,乃知前五十年所问仙数也。或以“太白爱谢家山水”,仙机殆以公方谢安乎?然公之律身榘矱、勳业遭逢,过谢安远矣。留侯黄石、鲁公碧震,古来名臣,往往遇之。

康熙三十三年(甲戌),公七十三岁。

仕宦有自京师来者,诣宅候安。公病中不能迎送,延之内室小斋坐,谈良久方别;闻知因云贵总督员缺,奉皇上“令九卿将照似李之芳为国为民的人保举”之谕,遂以“为国为民”四字额于书斋,恭纪玉音。然病体时重时轻,而神气超然世外,谈笑眠食如常。忽于十一月初二日未时,考终里第。是日,天鼓鸣,有星陨于西方;州人士闻之、见之,初不知为公骑箕之徵也。

公有遗疏曰:‘臣一介庸愚,蒙世祖章皇帝拔置台班;我皇上特恩,内陞躐跻卿贰,寻擢浙江总督。臣本书生,不暗军旅;赖皇上指授方略,臣遵奉庙谟,数载军中奉有“调度有方”之恩旨数十馀次。复召掌中枢,再迁塚宰;优给世职拖沙喇哈番,异数隆施。旋畀臣入阁办事,臣力小任重,有过无功。伏荷圣慈,容归田里。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内,恭遇圣驾南巡,臣跪迎道左,蒙垂顾问,赐赉有加;感激恩礼,不觉涕零!不意去年八月,忽得痰症;病废年馀,医药罔效。今者臣病濒危,惟思天恩罔极,未能仰答万一。伏枕悽然,哀呜奏谢’。奉旨:‘李之芳效力年久,前为浙督时,随大军进剿,历有劳绩;简任机务,勤慎素著。忽闻在籍溘逝,朕心深切轸恻!应得卹典,著察例议奏。该部知道’。礼部准吏部咨称:‘原任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正一品、又加三级休致回籍李之芳病故,应照定例卹典,与现任官同按其加级、品级给与全葬之价,并给一次致祭银两,遣官读文致祭;应否与諡?伏候上裁等因,康熙三十四年二月初九日题;本月十一日,奉旨:“依议,还与他諡”’。

康熙三十六年(丁丑)八月二十一日,皇帝遣山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布政使加二级张勄谕祭故原任吏部尚书、文华殿大学士正一品又加三级、拖沙喇哈番休致回籍諡“文襄”李之芳之灵曰:‘朕惟服官宣力,爰垂懋赏之经;旌贤报功,尤重饰终之典。其有扬历中外,茂著声施,劳绩奏于封疆,誉望彰于朝列;生既膺夫显秩,殁必被以荣恩。尔李之芳志秉贞诚,材优干济;初通仕籍,旋列台员。当官而謇谔咸称,廉隅自饬;论事而浮夸悉屏,条奏多裨。洊登卿贰之班,简畀节钺之寄。维时闽逆煽乱,浙省被兵。尔夙负忠忱,仰承庙算:历岩疆而指画,亲莅戎行;偕禁旅以徂征,克娴武略。逮销锋警,聿叙勤劳;用是晋陟中台,诞膺世职。洎乎入司机务,参列钧衡;恪勤罔替乎初心,祗慎能持乎晚节。兹闻溘逝,深切轸怀!特命备考彝章,爰申祭醊;载徵嘉绩,諡曰“文襄”。呜呼!垂勳猷于竹帛,惟尔奉职之忠;贲宠锡于泉台,惟国酬庸之厚。灵如不昧,尚克歆承’!

丁丑之秋九月初五日,葬公于武定州东原之赐阡。是日,天高气清,风尘不动;四方远近观者如堵,莫不歎美陨涕。非公盛德感人之深,能如是乎?赐全葬立碑银。康熙三十六年十月初二日,由工部缮给御制碑文曰:‘朕惟国家垂恩锡命,聿昭眷旧之仁;臣子宣力奉公、爰有酬庸之典。矧夫劳勩克兼于中外,慎勤罔间乎初终;宜备哀荣,以宏奖励。尔李之芳志识贞纯,才猷练达。台班建白,历彰侃直之声;卿贰迴翔,夙励靖共之度。用简膺夫节钺,俾弹压乎东南。激浊扬清,法行官吏;宣威布德,惠及兵民。适当小丑驿骚,海隅蠢动:尔乃亲随禁旅,冒矢石以驰驱;祗奉庙谟,竭股肱而捍御。

既奏功于屏翰,更亮釆于枢衡。洎乎晋陟纶扉,与参密勿:奉职匪懈,夙夜益殚勤劳;秉志不渝,操履恆怀祗慎。冀优游于田里,遽陨谢夫老成!追念勳庸,特加褒卹;载稽彝典,諡曰“文襄”。呜呼!纶章式焕,诞被泽于松楸;伟绩犹新,永垂休于竹帛。九泉用慰,奕叶弥光’!

康熙三十七年(戊寅)十一月初一日,公长子锺麟奏:‘为恭谢天恩事。窃臣父之芳一介儒生,遭逢圣世;受皇上知遇之隆,简畀节钺。历任中枢塚宰,入参机务。殊恩渥宠,叠荷生前:人臣之荣遇,近古稀逢。于康熙三十三年十一月初二日病逝,遗疏上闻,荷蒙皇上轸恤优隆,赐谥“文襄”,赐祭、赐全葬立碑银两,荣施身后,光被泉壤:又人臣罕觏之异数也。臣锺麟苫块之下,感激恩礼,涕泪交零。恭设香案,举家望阙叩头,将父丧安葬。康熙三十七年正月二十七日立碑事讫,即呈原任山东抚臣李炜代题谢恩,抚臣批“查有无代题之例”?臣查江南原任大学士谥“文恪”臣宋德宜子宋骏业,曾具呈抚臣代题;臣即呈递抚臣。适值李炜离任,未经上达。臣父受皇上天高地厚之恩,未获奏谢;臣五内激切,夙夜靡宁。今匍匐来京,谨循例具本通政司奏谢天恩;惟有捐糜顶踵,竭犬马之效于万一耳。臣不胜惶悚待命之至!为此具本,谨具奏闻’。奉旨:‘该部知道’。

公殁后,州绅士耆老以公功德名位,宜崇祀学宫“乡贤”,具呈州学申详郡太守、学使者大方伯递加详看,词章藻丽,允称揄扬;其最传诵者为大方伯张公勄看语,内有一联云“生于武定,公真无愧斯邦;谥曰“文襄”,名果不诬其实”。虽使苏文忠操笔,不是过也。其明年,郡人士又以公由府学诸生登科第,请崇祀郡庠。俱奉抚军置主入祠。   

年谱后叙松江林子威譔

武定李公,昔司理金华,继以直指视浙鹾政;其泽被于斯民甚厚。及以少司马中丞总制军事,邦之人讙然曰:‘我公来矣’!下车五月而闽变作,精甲直走仙霞,图建瓴之势。瓯、括相继内叛,山寇蜂起;江东之民,鸟惊鱼骇。公以一书生,韎韐临戎,亲扼三衢,阻遏其衝;以数千之师,当十万之寇。任使将校,各尽其才;论功行赏,不爽毫髮:人乐为用,所向克捷。天子倚为长城,以纾南顾忧。大帅上章陈兵事,特旨问公‘计贼何时可平?当以何策取胜’?公上言:‘贼聚重兵于河西以拒我师,仙霞之守必虚。今臣距河对垒,而以大兵从江山长驱而入,贼必自溃’。越数月,大将军果用公策,批亢擣虚,河西之寇一朝瓦解;穷山深谷,挑刀走戟之徒衿甲来归者,日以千数:浙、闽遂平。公虽欿然不自言功,天下有识者皆以公不独保全两浙,而南定闽、西靖豫章、屏障江南,为荡平滇、蜀之先声,胥于是始。用是作为雅诗,以咏歌其事。子威披阅之次,喟然曰:天下之所知者,纍渠献凯、诛贰舍服,赫然可见之功;而三载以来,公之茹荼拮据,非身见其事者,未之或悉也。当事初起,承平日久,文恬武嬉,罔不失措;公即决策向三衢,主兵者以公出而不便于独后也,百方沮说。麾下将士,亦竞以居中调度为请;而公迄不为动。然浙省重兵,半在边海。时则有以“岛上游帆”虚声恫喝,方泣请济师;而云屯之旅,匹马不前。公之赴衢,离卫之众不满千人;直以封疆之事,义无反顾,实力殆无可恃者。迨以便宜发帑犒师,百里之内,牛酒日至;而士气奋矣。誓禡戒途,不戢于樵苏者,置之法;而军纪肃矣。临阵督战,斩偏裨退衄者以徇,而人有前死之心矣;发废弁之奸谋,钩得内间,而敌不知所窥矣。俘囚就讯,胁从罔治,哀矜之色刑者不怨,而民志渐定矣。昼则会议幕府、巡行壁垒,常在鞍马矢石间;归坐堂皇,鸡翘旁午,将吏之白事者,不遑次进。黄童白叟,牒吁踵接;下及马圉厮养,无不慰劳顿置,人人得所欲而去。夜分,乃入治簿书,犹或闻遽复出。每食,必吐其哺。钟鸣假寐及晨熹者,月无一、二焉。侍史之更番者,皆不能支;而公不暇自知其劳也。子威谬承顾盼,每在左右。见公临事皆如烛照数计,应机立断;而周详审固,巨细一揆,从未有仓猝见于辞色。盖其思虑精专,久而愈砺;静如山立,动若川流:刚明而仁,体用兼备。其迄以成功也,岂徒然天意哉!且以亲藩承制,开府专决于上;羽林神策之将,皆骄贵自重,多异议。文武大吏,挈权分衡,各有所主。公处其间,以诚信相孚格;而当大事,执持侃侃,无旁顾、无中挠。既以斯民为己任,故力膺艰巨而不遑他恤;民亦知公之足以恃也,故赴者如归。今尔田、尔桑,渐还旧观;咸曰“非公之赐,不及此”!公雅不欲以帷幄运筹,掩武夫横草之烈;然力而拘诸原者,亦咸曰“非公不及此”!是曷故欤?昌黎有言:“行事服人心,而釆风可畏爱也”。

子威敬述所见,不敢溢词。平淮西碑,雅以俟世之昌黎其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