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海总目提要》卷三十八
○合歡圖
不知何人所作。以寒山、拾得與金仙、玉眞犯律被謫。男則降生於名醫堯典家爲弟兄。女則降生安南國爲姊妹。劉海蟾示以合歡圖。使各成夫婦。行滿歸眞。故曰合歡圖。按寒山、拾得見天台志。豐干謂寒山文殊。拾得普賢。則二人乃菩薩化身。安得有犯律謫降之事。蓋齊東語也。平定交南錄云。安南國王陳日焜。爲其臣黎季犛所殺。季犛詭姓名爲胡一元。子蒼爲胡■。矯稱陳氏絕嗣。■其甥。請署國事。踰年。陳氏孫添平從老撾遁至京。愬其實。明太宗命朱能、沐晟、張輔等率師討平之。以其地爲郡縣。後交人叛服不常。輔凡三擒僞王。而犁利爲最劇。
劇云。堯典、字舜臣。天台人。以醫爲業。採萬山中仙授祕方。活人無算。中年孿生二子。啼哭不止。有賣歡喜圖者。不言姓名。云能止兒啼。典抱子見之。果不復啼。遂呼其人爲歡喜兒。留爲二子伴。二子稍長。長名鼎。次名鼐。鼎嗜書。鼐好武。典命各習其所好。元宵節。歡喜兒隨二子出看燈。引之一處。山水奇麗。鸞鶴紛然。非人間境也。俄有二仙以龍章鳳篆一册。辟麟符一道。分授鼎、鼐而歸。歡喜兒身騎蝦蟇。騰空而去。遺下一柬。視之。始知爲劉海蟾也。時安南國王黎利有二女。曰瓊琳、瓊瑛。琳知書。瑛善武藝。姊妹獵於山。見劉海蟾貽以合歡圖一幅。又遇麒麟出。爲瑛收服。百獸見者輒倒。黎利以二女才。坐大一方。不通朝貢。海外諸國入貢者。輒爲邀截。明成祖數遣使詰責。利令瓊琳草蠻表。作蝌蚪字。云中國有人能辨者。即願率諸國通貢。會鼎擢狀元。能辨其字。【按此借用李白醉草嚇蠻書事。謂白能辨番書。亦本稗乘。非出正書。劇又云。主考梁楝。按永樂間梁潛嘗作主考。】遂受命使安南。海外諸國大集。各以其國珍寶炫鼎。鼎皆以辭折服之。琳窺見鼎。悅其貌。且與合歡圖中人相類。吿其父願委身焉。利使人語鼎。鼎不從。乃閉置之宮中不放歸。太宗聞。命朱能、張輔率師征討。皆爲瑛所敗。【按永樂四年秋。以成國公朱能爲大將軍。統兵征安南。凡二十五將。能卒於龍州。未嘗戰敗。且所征者胡■。非黎利也。能卒。遂以新城侯張輔代將。輔凡三下交南。從未一敗。輔歸。黎利始反。方政陳智等數敗績。與輔無涉。劇所載失實。】而鼎弟鼐又擢武狀元。憤其兄被拘。請往討之。至則恐麒麟衝突。令馬首各懸鏡一面。畫符於馬尾而進。屢戰皆捷。瑛乃設計。誘之入險狹而斷其路。亦遣人語鼐。欲鼐允姻乃釋兵。會鼎在宮中。得見所謂合歡圖。上有男子二人。一持節。一執戈。酷似其兄弟。女子二人。則宛然琳、瑛也。知有宿緣。乃見鼐。與利約。必皈命本朝。始可相從。利如其言。成婚後。鼎、鼐班師。率諸蠻朝貢。兄弟皆封拜。琳、瑛爲夫人。復遇劉海蟾。吿以鼎、鼐本寒山、拾得。琳、瑛乃金仙、玉眞。暫謫塵寰。宜各修省歸眞去。
東軒筆錄云。李觀遇劉海蟾曰。奉煩寄語養素先生藍方。十月懷胎。如何得出。觀至南嶽語方。方驚曰。吾養聖胎已成。患無術以出之。念非海蟾。不足以成吾道。是年方卒。
紀事云。永樂十六年春正月。交趾淸化府俄縣土官巡檢黎利反。利初從陳季擴。充僞金吾將軍。後降。以爲巡檢。然中懷反側。張輔還京。僭稱平定王。以弟黎石爲相國。段莽爲都督。聚黨肆出剽掠。
仁宗洪熙元年春二月。以榮昌伯陳智爲征彝副將軍。討黎利。宣德元年春三月。總兵陳智方政討黎利。進至茶龍川。敗績。上御文華殿。謂蹇義、夏原吉、楊士奇、楊榮曰。太宗因黎氏弑主虐民。有弔伐之師。蓋欲興滅繼絕也。而陳氏子孫已盡。不得已。徇土人之請。建郡縣。置官守。自是以來。交趾無歲不用兵。皇考念之。深爲惻然。昨反覆思之。欲如洪武中使自爲一國。歲奉常貢。以全一方民命。卿等以爲何如。義、原吉曰。太宗平定此方。勞費多矣。二十年之功棄於一旦。臣等以爲非是。上顧士奇、榮曰。卿兩人云何。對曰。交趾。唐虞三代皆在荒服之外。漢唐以來雖爲郡縣。叛服不常。漢元帝時珠崖反。發兵擊之。賈捐之議罷珠崖郡。前史稱之。夫元帝中主。猶能布行仁義。况陛下父母天地。豈與豺豕較得失耶。上頷之。十二月。參將馬瑛大破賊于淸威。尙書陳洽入賊陣死之。失亡二三萬人。以安遠侯柳升爲征彝副將軍。
二年。上御文華殿。召大學士楊士奇、楊榮諭曰。太宗初得黎賊。定交趾。即欲爲陳氏立後。今欲承先志。使中國之人皆安無事。卿等爲朕再思。士奇、榮對曰。此盛德事。惟陛下斷自聖心。上曰。朕志已定。無復疑者。
九月。柳升等師至交趾。升輕敵急發。遇伏敗歿。
冬十月。黎利遣人奉表及方物至。乞以陳日煃三世孫嵩爲主。上出表示羣臣。且諭以養兵息民意。羣臣頓首稱善。于是遣使封嵩。即遣使受封朝貢。又勑即日班師。內外鎭守三司衛所府州縣文武吏士攜家來歸。利閉留不遣者無算。
先是太宗時。用兵交趾。侍讀解縉力言交趾古縻國。通正朔時賓貢而已。得其地不足郡縣。文皇不悅。至是言始驗云。
又按漢建武中。南越女子徵則、徵貳反。馬援討平之。劇中琳、瑛姊妹。借此影射也。
又按永樂二年。永豐曾棨擢狀元。應制賦天馬海靑歌于上前。棨先成。賜寳帶名馬。劇言吐蕃貢千里馬。春闈以馬爲題。蓋指此也。
又按洪武中貴州土司奢香。馳驛入謁馬皇后。劇內琳、瑛姊妹亦借此事。
又按永樂中。有蘇州盛啓東治弘熙張妃疾事。東宮妃張氏十月經不通。衆醫以爲胎也。而脹愈甚。一日上謂曰。東宮妃有病。汝往視之。東宮以上命醫也。導之惟謹。旣診。出復曰。使長痛狀。早若何。晚若何。一一如見。妃遙聞之曰。朝廷有此醫。不早令視我也。出而疏方。皆破血之劑。東宮視之。大怒曰。好御醫。早晚當誕皇孫。乃爲此方何也。遂不用。數日病益急。乃復召診之。曰。再後三日。臣不敢用藥矣。仍疏前方。乃鎖之禁中。家人惶怖。或曰死矣。或曰將籍家矣。旣三日。紅棍前呼。賞賜甚盛。蓋妃服藥。下血數斗。疾遂平也。旣而上亦賜之。曰非謝醫。乃壓驚也。劇內云皇后欠安。太醫院官皆不諳病源。以堯典名醫。欽命特召。蓋影借此事也。
又按永樂中。遣太監鄭和下西洋。收錄各國珍寳無算。時人謂之三寳太監。劇內馬三保口中叙出下西洋事。本此。但其時無所謂堯鼐也。
又按朱勇乃朱能之子。劇內先演出朱勇。其後乃云朱能爲安南殺敗。甚謬。又旣以黎利爲安南國王。而于利口中又云南降交趾。東破無餘。亦謬。解縉、夏元吉、薛彪皆隨意竄入。薛彪云陽武侯不誤。謂其應武舉則非。然明時公侯之子。以入學坐監爲榮。應舉之說。非無因也。
○馬陵道
演孫臏殺龐涓於馬陵道事。未詳誰作。
史記云。孫臏常與龐涓俱學兵法。龐涓旣事魏。得爲惠王將軍。而自以爲能不及孫臏。乃陰使召孫臏。臏至。龐涓恐其賢於己。疾之。則以法刑斷其兩足而黥之。欲隱勿見。齊使者如梁。孫臏以刑徒陰見。說齊使。齊使以爲奇。竊載與之齊。齊將田忌善而客待之。忌數與齊諸公子馳逐重射。孫子見其馬足不甚相遠。馬有上中下輩。於是孫子謂田忌曰。君第重射。臣能令君勝。田忌信然之。與王及諸公子逐射千金。及臨質。孫子曰。今以君之下駟與彼上駟。取君上駟與彼中駟。取君中駟與彼下駟。旣馳三輩畢。而田忌一不勝而再勝。卒得王千金。於是忌進孫子於威王。威王問兵法。遂以爲師。其後魏伐趙。趙急。請救於齊。齊威王欲將孫臏。臏辭謝曰。刑餘之人不可。於是乃以田忌爲將而孫子爲師。居輜車中。坐爲計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糾者不控捲。救鬭者不搏撠。批亢擣虛。形格勢禁。則自爲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老弱罷於內。君不若引兵疾走大梁。據其街路。衝其方虛。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田忌從之。魏果去邯鄲。與齊戰於桂陵。大破梁軍。後十五年。魏與趙攻韓。韓吿急於齊。齊使田忌將而往。□走大梁。魏將龐涓聞之。去韓而歸。齊軍旣已過而西矣。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爲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法。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使齊軍入魏地爲十萬竈。明日爲五萬竈。又明日爲三萬竈。龐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步軍。與其輕鋭倍日幷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狹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於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鑽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乘勝盡破其軍。
按今人所演全本。大抵據元劇。元劇標曰孫臏晚下雲夢山。龐涓夜走馬陵道。云孫龐同學于鬼谷。【鬼谷名曰王蟾。是添出。】龐先入魏爲大將。以兵威服六國。皆每年進貢。龐薦孫于公子申。召令演陣。龐不能識。孫于陣上擒龐。龐因大恨。紿孫云。熒惑失位。令三更三點領兵宮門外。連射三箭。鳴鑼擊鼓。鎭壓火星。遂譖于申。言孫反叛。縛赴法場。龐欲得其天書。復僞作爲求救于申。■死刖足。使抄天書。孫詐瘋。臥羊圈中。齊大夫卜商入魏貢茶。私載至齊。【劇云。卜商字子夏。故取名賢戲弄。】宣王使田忌爲先鋒。以孫臏爲軍師。率諸國之將同時伐魏。【趙將李牧。楚將吳起。秦將王翦。韓將馬服子。燕將樂毅。隨意點入。皆非事實。】蹙之馬陵山。擒龐殺之。【按涓乃射死。劇則云生擒。又云涓刖臏足時。曾誓云。若非眞心救孫。身隨燈滅。故臏擒涓時。掛一燈于樹上。以應其誓。皆飾說也。】
○豹凌岡
不知誰作。謂文彥博禽王則於豹凌岡。按貝州王則反。明鎬討之。久不克。彥博請行。命爲宣撫使。旬日賊潰。檻則送至京師。
明鎬傳。鎬知開封府。王則叛。命鎬爲體量安撫使。則未下。又命參知政事文彥博爲宣撫使。以鎬副之。王則者。本涿州人。歲饑。流至恩州。自賣爲人牧羊。後隸宣毅軍爲小校。恩冀俗妖幻。相與習五龍滴淚等經及圖讖諸書。言釋迦佛衰謝。彌勒佛當持世。初則去涿。母與之訣別。刺福字於其背以爲記。妖人因妄傳字隱起。爭信事之。而州吏張巒、卜吉主其謀。黨連德齊諸州。約以慶曆八年正旦。斷澶州浮梁。亂河北。會其黨潘方淨以書謁北京留守賈昌朝。事覺被執。故不待期。亟以七年冬至叛。則僭號東平郡王。以張巒爲宰相。卜吉爲樞密使。建國曰安陽。牓所居門曰中京。居室廏庫。皆立名號。改年曰得聖。以十二月爲正月。百姓年十二以上。七十以下。皆■其面。曰宜軍破趙得勝。旗幟號令。率以佛爲稱。城以一樓爲一州。每面置一總管。則期正月十四日出要劫。契丹使諜者以吿鎬。遣殿侍安素伏兵西門。賊果以數百人夜出。伏發皆就獲。城峻不可攻。乃爲距闉。將成。爲賊所焚。遂即南城爲地道。日攻其北牽制之。及文彥博至。穴通城中。選壯士中夜由地道入。衆登城。賊縱火牛。官軍以槍中牛鼻。牛還攻之。賊大潰。開東門遁。總管王信捕得則。其餘衆保村舍皆焚死。檻送則京師。支解以徇。則叛凡六十六日。
按劇中所演本此。至聖姑姑、胡永兒、左黜等關目。則悉本平妖傳小說。非實事也。
聖姑姑等事蹟。詳載井中天劇內。
○天錫福
與三元記事實頗同。皆記馮京父力行善事。子中三元。而曲白各殊。關目亦不全相合。三元記載臧晉叔六十種內。本不知出誰手。此劇亦未知何人翻改標題。蓋取力行善事天錫之福而名也。三元記云。姓馮名商。表字民末。別號海舟。鄂州江夏縣人。此云姓馮名善。江夏鄂州人。以其少商賈。因此盡稱馮商。中間情節。如賑濟貧人。【三元記云大雪。此記云上年大雨。三元記中受濟者陳筆畊褚種杏衛冰月。此記中改爲施有緣祿有功命必靈。】贖還難婦。【三元記中胡大才謀王以德之妻。陷之入獄。以德賣妻以償贓。馮商予金而卻婦。後至中都驛道。過其家。以德令婦夜侍。商書四句于紙。終不與亂。此記相同。而鋪敍點染。則各不相侔。】偷墳樹者宛轉以避之。失腰纏者停留以俟之。認失馬者嬉笑以與之。【三元記云。邀看風水者曰徐曉山。此云徐地仙。三元記云。宿祥符飯店者趙乙孫與之曾福壽。此云趙甲孫丙錢乙李丁。亦皆互異。】而其妻金氏令挾貲娶妾。以百金買得張氏。見其慘悴。詰而問之。云係運使張祖之女。賠累官糧。不得已而賣女。遂令媒氏即晚送還。不索聘資。其父母以嫁丞相富弼爲繼妻。兩記相同。中間亦有微異。【三元記云李都憲爲富丞相說親。此云樞密爲媒。又云李指揮來說。按宋時無都憲之稱。此記爲是。】後生一女。與商子京爲室。兩記相同而渲染各異。星者衛冰月算富女之命云。辛卯年辛卯月甲子日甲子時。冰月因云。江夏馮商之子京。八字無異。張夫人聞之。因吿於弼。必欲得京爲壻。京果一舉成名。連中三元。遂娶張夫人之女。按京實中三元。且係富弼之壻。兩記俱與相合。但京庚戌參政。非辛卯生。富弼爲晏殊之壻。今云繼娶張氏。亦未的。
按李卓吾因果錄云。馮商有陰德。將生子。里人皆夢鼓吹喧闐。送狀元至馮家。果生京。三舉皆第一。拜太子少師。劇因此遂以種種陰德事。皆歸于商。不盡實也。
按楊式傳果報聞見錄。明慈谿縣王福徵爲諸生時。偶赴館過溪。得遺金一袋。計十七封。因不至館。坐而俟之。至晚。見一人惶遽而來。王問之曰。汝有所失乎。曰。我揭債作本。得銀一百七十兩。欲過江買米。脫襪渡溪。遺失于此。有拾得者。願分半相酬。王問其銀數物色相符。曰。幸我得之。舉以還汝。若欲其半。勿如不還矣。其人叩謝而去。是年即發鄕榜。中萬曆己未進士。由部屬歷官蘇州太守。致仕歸。享大壽。劇中所記趙乙失金。馮商拾得。守六七日而還之。其數百七十金。乙亦願分其半。然則此記殆爲王福徵作無疑也。
宋史袁韶傳。韶父爲郡小吏。五十無子。之臨安。妻勸之置一妾。察有憂色。問之泣曰。妾故趙知府女也。家四川。父歿家貧。故鬻妾以爲歸葬計耳。即送還之。其母泣曰。計女聘財。猶未足以給歸費。且用破矣。將何以酬。徐曰。賤吏不敢辱娘子。聘財盡以相奉。且出囊中物以益之。遂獨歸。吿妻以故。且曰。無子命也。若有子。汝豈不育。必待他人哉。妻曰。君心如此。必有子。明年生韶。劇中送還張氏事。本此。
列卿記。尙書徐晞初爲郡吏。有富家謀鄰產。陷以殺人罪。其人誣服。晞導其家訴監史。下府。晞爲知府言得釋。其人德晞甚。邀至家。飮之酒。避去。其妻曰。吾夫感君恩。無所報。欲使妾侍君。晞大驚曰。是何言。聲色皆厲。妻乃呼夫還。相與感泣。劇中王以德使妻侍商。商力卻之。本此。
○文犀帶
不知何人作。演李林甫之女雲容救蘇彥璋于難。以文犀帶贈之。約爲夫婦。後終獲遂所約。故名。其事不實。
唐開元天寶遺事。李林甫有女六人。各有姿色。林甫于廳事壁間。開一橫窗。飾以雜寶。縵以絳紗。於常日使六女戲于窗下。每有貴族子弟入謁。林甫即使女于窗中自選可意者壻之。謂之選婿窗。劇中寶窗選壻本此。但小說不載其女名。亦不載其壻姓氏。所謂月容、雲容、彥璋俱僞撰。中間以猿公爲關目。尤荒唐無據。
略云。蘇彥璋、字廷實。會稽人。讀書山中。步屧巖下。遇一黃衣老人。自稱猿公。邀飮酒酣。忽不知所往。遺一錦囊。中有句云。十八孩兒雜寶窗。草頭季子作東床。雲容離合文犀帶。禾換刀旁笑十郞。不知所謂。未幾遊學京師。寓於宰相李林甫宅後尼菴中。林甫有女數人。設寳窗於廳事。有貴介來謁者。使女自從窗間擇配。第四女雲容不肯窺窗。謂富貴子弟必無當意者。其姊月容。貌醜早寡。遊菴見彥璋而悅之。陰使尼通辭。欲來奔。彥璋正色以拒。尼慚而退。時彥璋上書林甫。登其堂。面陳時事得失。林甫怒。揮使去。而爲雲容所見。頗屬意焉。月容候尼信。尼至。讒彥璋不置。月容羞忿。使尼灌彥璋醉。扶入園中醉春亭。將命力士黑彪兒撾殺之。雲容之婢墨娥聞其謀。以吿。雲容與墨娥夜至亭前。果見彥璋醉臥。扶入密室中。呼醒。使脫衣井旁。黑彪兒至。則以打死投尸井中報月容。而彥璋在密室不得出。室與月容臥房近。聞月容有懼心。乃僞作鬼聲。露其形。向月容索命。月容驚怖發癲。雲容恐事泄。乃助彥璋銀。出其父文犀帶贈之。訂終身之約。乘間使逸去。月容癲日甚。林甫邀道士禳解。家人洩其隱。道士託神語以示林甫。林甫疑之。會月容死。呼婢拷問。求彥璋尸不得。窮追及墨娥。墨娥不勝榜掠。盡吐其實。林甫怒。幽雲容于別室。遣人捕彥璋。彥璋至京口。値迎春。出旅舍往觀。其帶爲偷兒竊去。渡江至揚州。捕役見帶。以爲即彥璋也。縛送羅希奭。斃之杖下。而以帶歸報彥璋已死。林甫信之。雲容聞。亦以爲眞死矣。彥璋被盜。窮途無措。復遇猿公。授以金丹療飢。囑其改姓名應試。乃改名薊奇。附同鄕官上任者入都。一舉狀元。明皇知其未娶。命娶林甫女。林甫受命。納以爲壻。而雲容閉閣堅拒。林甫不得已。輒館之園內。墨娥偶出見之。驚以爲鬼。彥璋乃備吿以遇盜改姓名始末。墨娥轉報雲容。乃成夫婦之禮。於是錦囊中語。至是一一皆驗云。
劇中云。文犀帶乃安祿山之物。林甫與祿山鬬蟋蟀。以身上紫袍相賭。勝而得之。此借用狄梁公與張昌宗賭集翠裘事。鬬蟋蟀則用賈似道事也。
又按蘇頲、字廷碩。劇云蘇彥璋、字廷實。蓋附合影借。非眞有其人也。
又按江西志。廬山有相辭澗。初、李騰空事女冠蔡尋眞。入廬山學三洞法。以丹藥符錄救世。道成吿歸。別於此澗。故名。其延眞觀即女眞李騰空所居。李白贈李騰空詩云。多君相門女。學道愛神仙。素手掬靑靄。羅衣躡紫烟。一往屛風疊。乘鸞著玉鞭。又贈內云。君尋騰空去。應到碧山家。水舂雲母碓。風拂石楠花。若戀山居好。相邀弄紫霞。騰空。宰相林甫女。所居乃昭德皇后施建。又名昭德里。據此。林甫之女。賢否不一。不可因選壻窗一事。盡行抹摋。此記所載雲容。不爲無因也。
○鞏皇圖
不知何人所作。演漢耿弇父子祖孫事。帝命二十八宿降生。輔光武。滅王莽。蓋以雲臺二十八將附會爲二十八宿也。【按玉匣記等書。以二十八將配二十八宿。蓋出於道家。明成祖永樂二年。選庶吉士二十八人。以配二十八宿。周忱自請欲與。增忱二十九宿。時謂忱爲挨宿。】事與正史多舛錯。而中間耿弇子秉與卓茂女素娥成婚。及秦廣初從光武。因劫素娥乃降賊。則係作者僞撰爲關目。至謂姜太公爲火德星君。命太歲殷郊以兵書寳劍授秉。尤荒誕無據。
按漢書。明帝永平三年。帝思中興功臣。乃圖二十八將於南宮雲臺。以鄧禹爲首。次馬成、吳漢、王梁、賈復、陳俊、耿弇、杜茂、寇恂、傅俊、岑彭、堅鐔、馮異、王霸、朱佑、任光、祭遵、李忠、景丹、萬修、蓋延、邳肜、銚期、劉植、耿純、臧宮、馬武、劉隆爲二十八將。益以王常、李通、竇融、卓茂合三十二人。馬援以椒房之親。獨不與焉。
劇云。耿弇、字伯昭。扶風茂陵人。累官浙東都尉。加鎭海將軍。父况。以上谷郡守吿假。母周氏。妻鄭氏。俱同居署中。弇方爲父上壽。東郡太守翟義移文。以王莽篡逆。誅殺劉氏宗黨。會同起兵討賊。况痛憤。擲杯而起。率弇發兵進討。時徐鄕侯劉快。東郡太守翟義。皆起兵討莽。【此皆實事。】莽心腹劉歆爲莽謀。遣將嚴尤統兵二十萬拒况父子。况兵少被圍。弇突圍單騎馳歸。爲其母切責。弇計無所出。聞潁川馮異隱於陽山。潛往求助。異占星象。見一將星爲妖氣所掩。一星光射其室。預知弇來。吿弇云。帝星已現中央。但時尙未至。當積糗糧招豪傑以待之。周鄭姑媳以况被圍。弇無消息。幽居思念。周遂得疾。醫藥弗效。鄭割股以進。疾得平。弇出時鄭懷孕。至是舉一子。周名之曰秉。未幾。漢宗室長沙定王之後劉秀起兵。卓茂、李通、吳漢、秦廣皆從之。秀以茂爲褒德侯。茂置酒招諸人商勸進。席竟。茂之女素娥爲廣窺見。會光武即位。親率師與茂拒賊劉歆、陳茂。而命秦廣進兵葉縣。與王尋戰。廣潛至茂室。劫素娥欲强爲妻。素娥以死拒之。其乳母奔吿茂。茂移軍討廣。奪其女歸。廣敗降賊。借兵刦營。圍光武。茂急救得脫。北至滹沱。三面皆賊。無船可渡。河冰適合。乃渡。茂勸光武赴信都。與太守任光、邳肜會。以圖再舉。時耿弇集兵三萬。恢復洛陽。鐵騎三千。馳度滹沱。迎駕還洛陽。而馮異亦募兵來會。受命討王郞。况自被圍兵潰。爲嚴尤所擒。下獄。莽使尤說况降。况怒斥之。莽亦不敢加害。弇旣迎還帝。練兵討逆。復中尤計被圍。其子秉年十四而勇略。夜夢姜太公吿以天目山之麓。有寳劍一口。兵書一册藏地中。取此可以得功名。明日獵於山中。遇白鹿引之。果得書劍。遂辭其祖母及母。募兵三千人。馳往救父。破圍斬尤。父子始得相識。光武以馮異爲帥。遣將祭遵、蓋延、邳肜、馬武、朱祐、陳俊、任光、劉隆分兵討王郞。卓茂亦以兵入長安誅莽。縛劉歆、秦廣。出况於獄。弇、秉至長安與况會。茂奏之光武。以歆、廣發弇勘問。伏誅。天下旣定。大封功臣。况晉國公。弇、秉爲侯伯。其妻三代皆爲一品夫人云。
綱目。新莽地皇三年。漢宗室劉縯及弟秀起兵舂陵。興復帝室。新市平林兵皆附之。目云。長沙定王發之後南頓令欽。生三男。縯、仲、秀。秀隆準日角。嘗受尙書。性勤稼穡。宛人李守好星曆讖記。嘗謂其子通曰。劉氏當興。李氏爲輔。及新市平林兵起。通從弟軼謂通曰。今四方擾亂。漢當復興。南陽宗室。獨劉伯升兄弟泛愛容衆。可謀大事。通笑曰。吾意也。會秀賣穀於宛。通遣軼往迎。秀與相約結定謀。【按此則從光武初起兵者。惟李通。餘皆牽合。】
又更始元年。莽遣其司徒王尋、司空王邑大發兵。會嚴尤、陳茂圍昆陽。秀使王鳳、王常守昆陽。夜與李軼等十三騎出城外收兵。【無耿况被圍事。】六月。秀大破莽兵於昆陽下。殺王尋。
秀徇潁川。馮異以五城降。
目云。秀復徇潁川。屯兵巾車鄕。郡掾馮異監五城。爲漢兵所獲。異曰。異有老母在父城。願歸據五城。効功報德。秀許之。異歸。謂父城長苗萌曰。諸將多□橫。獨劉將軍所到不虜掠。觀其言語舉止。非庸人也。遂與萌率五縣以降。【按此無隱陽山。及募兵會滹沱事。】秋。莽將軍王涉、國師劉秀自殺。【按此劉秀即劉歆。成帝綏和二年。莽薦歆爲侍中。貴幸。改名秀。莽腹心與甄豐王舜唱導在廷褒揚功德。及莽篡位。爲國師。至是道士西門君惠謂涉曰。讖文。劉氏當復興。國師姓名是也。涉遂與秀及大司馬董忠等謀刧莽降漢。謀泄。皆自殺。據此則歆死在莽前。劇中與此皆不合。】更始遣王匡攻洛陽。申屠建攻武關。建入關。衆共誅莽。傳首詣宛。按此。則莽誅在更始元年。光武未即位之前。十月。分遣使者徇郡國。曰先降者復爵位。至上谷。太守耿况迎。上印綬。使者納之。一宿無還意。功曹寇恂勒兵入見使者曰。天下初定。使君建節銜命。郡國莫不延頸傾耳。今使至上谷而先墮大信。將復何以號令他郡乎。使者不應。恂叱左右以使者命召况。取印綬帶之。使者不得已。乃承制詔之。【按此則况未嘗請假。】以劉秀行大司馬事。遣徇河北。十二月。王郞稱帝於邯鄲。徇下幽冀。
更始二年春正月。大司馬秀北徇薊。
大司馬秀以耿弇爲長史。耿况遣其子弇詣長安。弇時年二十一。至宋子會王郞起。從吏曰。子輿成帝正統。捨此不歸。遠行安之。弇按劍曰。子輿弊賊。卒爲降虜耳。我至長安。陳漁陽上谷兵馬。歸發突騎以轔烏合之衆。如摧枯折腐耳。公等不識去就。滅族不久也。弇聞大司馬秀在盧奴。乃馳北上謁。秀留署長史。與俱北至薊。令功曹王霸募人擊王郞。市人皆大笑。霸慚而返。秀將南歸。弇曰。今兵從南方來。不可南行。漁陽太守彭寵。公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發此兩郡。控弦萬騎。邯鄲不足定也。秀官屬皆曰。死尙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秀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按此則無父子同起兵被圍事。】薊城反應王郞。大司馬秀走信都。和戎發兵擊邯鄲。秀趣駕出城。晨夜南馳。至蕪蔞亭。時天寒。馮異上豆粥。至饒陽。官屬皆乏食。晨夜兼行。至下曲陽。傳聞王郞兵在後。至滹沱河。候吏還白。河水流凘。無船不可濟。秀使王霸往視。霸恐驚衆。還即詭曰。冰堅可渡。遂前至河。冰亦合。乃渡。未畢數騎而冰解。【今深澤縣危渡口。即光武渡滹沱處。】至南宮遇風雨。入道傍空舍。馮異抱薪。鄧禹爇火。秀對竈燎衣。異復進麥飯。【無以兵來會事。】至下博城西。惶恐不知所之。有白衣父老指曰。努力信都爲長安城守。去此八十里。秀即馳赴之。【劇中以白衣爲茂也。】耿弇以上谷漁陽兵行定郡縣。會大司馬秀于廣阿。以其將寇恂、吳漢等爲將軍。夏四月。進拔邯鄲。斬王郞。【劇中弇以兵來會。指此也。】秀部分吏卒。皆言願屬大樹將軍。大樹將軍者。馮異也。爲人謙退不伐。敕吏士非交戰受敵。常行諸營之後。每所止舍。諸將並坐論功。異常獨屛樹下。故軍中號曰大樹將軍。【劇中以異爲元帥。分兵討王郎。本此。】更始立大司馬秀爲蕭王。乙酉六月。蕭王即皇帝位。改元大赦。
九月。以卓茂爲太傅褒德侯。
宛人卓茂。寬仁恭愛。恬蕩樂道。雅實不爲華貌。行己在淸濁之間。哀平間爲密令。愛民如子。及王莽居攝。以病■歸。上即位。先訪求茂。茂時年七十餘。詔曰。夫名冠天下。當受天下重賞。今以茂爲太傅。封褒德俟。【按此光武即位以後。始訪求茂。封侯。不同諸人佐命起南陽也。考茂本傳。無所謂女名素娥者。耿秉在明帝時立功。亦不在佐命中興之列】。
○呼雷駮
不知何人所作。演唐將段志玄事。姓名雖眞。事蹟全假。其所引隋唐英雄及唐初將相事。與正史合者少。得之隋唐演義爲多。而所揑造志玄事。又演義所不載也。呼雷駮者。馬名。劇謂志玄歸唐。其根因此馬而起。故以爲名也。
略言隋末時。臨淄段志賢、志玄兄弟。武藝出衆。志賢濟州當軍。【按史段志玄傳。無有兄志賢。係揑出。】志玄至太原。汾陰柴紹薦入唐公之幕。【唐公即高祖也。】其二公子善待之。【二公子。即太宗也。】志玄憶其兄。回家省視。時歷城羅士信大鬧山東。與秦叔寳、程咬金等同上瓦岡寨聚義。煬帝遣閿鄕張須陀爲山東黜陟討捕大使。叔寳令士信下山探信。與志玄相遇酒肆中。意氣投合。志玄吿以李公子招賢納士。俟探兄後。當至寨招叔寶等仝往。及過熊耳山。山寨齊國遠、李如珪久據落草。如珪妹韞珠。善用九絨縧。使喪門劍。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如戲。如珪吐番市馬。得龍駒一疋。曰呼雷駮。遣卒牽送叔寶。以結聲援。其寨下頭目。設伏擒志玄上山。韞珠見其所佩寶劍。問所從來。志玄即怒叱韞珠。韞珠亦自負其勇。釋縛還劍。俾與交鋒。勝負未分。如珪、國遠勸解。留入山寨。以韞珠許嫁焉。及歸家。則志賢已娶妻白氏玉英與婢倩雲。皆美麗自喜。志賢奉其將高統制之命。差往江都。因留志玄掌家政。叔寶方與咬金等賞雪。如珪所遣卒至。言送馬中途。爲行臺總管張須陀詰問。奪馬而截卒之耳。使報其魁。令喪膽也。士信探須陀信還吿叔寶等。亦與相同。且甚言須陀之武勇。因請間行至齊州。與志玄計盜呼雷駮以歸。共投唐公。志玄嫂婢嘗誘志玄爲所叱。而二女皆有氵㸒行。懼志玄管束。士信來訪志玄。語盜駮事。倩雲竊聽知之。私吿氵㸒夫。首志玄於官。士信去。志玄歸家。被官捕入獄中。是時國遠及如珪兄妹皆已投唐公。公取長安稱帝。用國遠等爲將帥。如珪兄妹爲平陽公主左右先鋒。率兵攻齊州。煬帝遣蕭懷靜爲山東道監軍總督。以轄須陀。須陀方遣高統制援聊城。而己守齊州。懷靜面加叱辱。掣其兵于己麾下。志賢由江都還。遭李密、杜伏威之亂。展轉至瓦岡寨。叔寶、士信等邀入。與言其家事。因率衆偕志賢至齊州。伏卒于大華雲寺。舉火爲號。劫獄以救志玄。懷靜兵尙未發。而其步將已縛懷靜投降于平陽公主。志賢引士信、咬金等于中秋夜劫獄。大牢節級殷開山導之。士信等焚燬齊州。志賢殺妻與婢及其奸夫。須陀聞變走避。爲士信等夾攻。自刎于陣。羣英遂相挈歸唐爲佐命功臣。而平陽公主奏聞高祖。令秦叔寶、齊國遠爲媒。以韞珠配志玄爲妻。
按段志玄傳。志玄。齊州人。父偃師。隋郢州刺史。【傳無志賢。且其父固刺史也。劇言兄弟以勇力當軍。誤。】志玄姿質偉岸。少無賴。數犯法。大業末。從父客太原。以票果。諸惡少年畏之。爲秦王所識。高祖興。以千人從。授右領大都督府軍頭。從文靜拒屈突通。後從討王世充。破竇建德。遷秦王府護軍。累遷左驍衞大將軍。封褒國公。【劇言其先從高祖。不謬。其餘皆非事實。】秦瓊傳。瓊、字叔寶。以字顯。齊州歷城人。始爲隋將來護兒帳內。俄從通守張須陀擊賊盧明月下邳。賊衆十餘萬。須陀所統纔十之一。叔寶與羅士信奮行。乃分勁兵千人伏莽間。須陀委營遁。明月悉兵追躡。叔寶等馳叩賊營。門閉不得入。乃升樓拔賊旗幟。殺數力人。營中亂。即斬關納外兵。縱火焚三十餘屯。明月奔還。須佗回擊。大破之。以功擢建節尉。從須陀擊李密滎陽。須陀死。率殘兵附裴仁基。仁基降密。密得叔寶。大喜。以爲帳內驃騎。後歸王世充。與程■金計。來降高祖。俾事秦王府。後封胡國公。【按叔寳士信未嘗作賊。且係須佗部將也。劇誤。】士信。唐書無傳。程知節傳。本名■金。濟州東阿人。善馬矟。隋末所在盜起。知節聚衆數百保鄕里。後事李密。號內軍。密敗爲王世充所獲。惡其爲人。與秦叔寶來奔。授秦王府統軍。從破宋金剛、竇建德、王世充。後封宿國公。【按史無瓦岡寨等事。劇妄引也。】隋書張須陀傳。須陀。弘農閿鄕人。勇決善戰。又長於撫馭。得士卒心。論者號爲名將。討平諸賊。威震東夏。以功遷齊郡通守。領河南道十二郡。黜陟討捕大使。賊盧明月衆十餘萬將寇河北。次祝阿。須陀邀擊。殺數千人。尋將兵拒東郡賊翟讓。前後三十餘戰。每破走之。讓與李密逼滎陽。伏兵邀擊。須陀戰死。【按須陀事蹟如此。劇稍得彷彿。記爲士信志玄等所逼。則謬。】
資治通鑑。大業十年。涿郡賊帥盧明月衆十餘萬軍祝阿。須沱將萬人邀之。相持十餘日。須陀委柵而遁。使羅士信、秦叔寶二人分將千兵伏葭葦中。明月悉衆追之。士信、叔寶馳至其柵。柵門閉。二人超升其樓。各殺數人。營中大亂。二人斬關以納外兵。因縱火焚其三十餘柵。烟焰張天。明月奔還。須陀回軍奮擊。大破之。俘斬無算。【按此乃叔寳士信火燒敵營事。而劇以爲反燒須陀之營。大謬。】又大業十一年。宇文述誘李敏妻宇文氏。爲表誣吿李渾謀逆。【劇云。段志賢妻令人首夫謀反。影借此事也。】又翟讓亡命于瓦岡爲羣盜。同郡單雄信聚少年往從之。李密因王伯當見讓。爲讓畫策。往說諸小盜。皆下之。破金堤關。攻滎陽。帝徙張須陀爲滎陽通守。引兵擊讓。讓曏數爲須陀所敗。聞其來大懼。將避之。密曰。須陀勇而無謀。兵又驟勝。旣驕且狠。可一戰擒也。密分兵伏于大海寺北林間。須陀素輕讓。方陳而前。讓與戰不利。須陀乘之。逐北十里。密發伏掩之。須陀兵敗。密與讓及徐世勣、王伯當合軍圍之。須陀潰圍出。左右不能盡出。須陀躍馬復入救之。來往數四。遂戰死。【按注云。瓦岡在東郡界。據此。其地當在今東昌大名間。據爲盜者翟讓。非秦瓊輩也。其時小盜甚多。頗有姓名載在通鑑。而無齊國遠李如珪之名。且熊耳山在洛陽。今河南府地。與瓦岡亦遠。且劇云。段志賢自江都還齊州。安得由瓦罔乎。圍須陀者。李密徐世勣等。非羅士信等也。又恭帝義寧元年。裴仁基每破賊。得軍資。悉以賞士卒。監軍御史蕭懷靜不許。士卒怨之。懷靜屢求仁基長短。劾奏之。仁基恐獲罪於朝。李密使人說之。啗以厚利。賈閏甫勸仁基降密。仁基請降。懷靜密表其事。仁基遂殺懷靜。帥其衆。以虎牢降密。密得秦叔寳及東阿程咬金。皆用爲驃騎。選軍中尤驍勇者八千人分隸之。號曰內軍。曰。此八千人足當百萬。咬金後更名知節。據此。懷靜乃監裴仁基軍。爲仁基所殺。仁基乃須陀死後。代領其部衆。懷靜亦止監軍御史。非總督也。叔寳咬金於此時爲密得。其初當尙在仁基部下。且從李密。非遽歸唐也。劇俱妄牽不合。】柴紹、平陽公主。唐書皆有傳。平陽公主兵。即所稱娘子軍也。然無所謂李韞珠者。劇揣摩附會耳。
○瑤觴記
不知何人所撰。演劉基事而神奇其說。謂基未遇時。得天書寶劍及瑤觴一隻。後佐命功成。以觴上壽。故謂之瑤觴記。又曰萬年觴。事蹟有虛有實。關目多與史繆戾。
按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云。基、字伯温。靑田人。元至順癸酉明經。登進士第。累仕皆投劾去。方谷眞反。爲行省都事。建議招捕。省臺納方氏賄。罷官覊管紹興。感憾欲自殺。門人密里沙抱持。得不死。太祖定婺州。規取處石。抹宜孫總制處州。爲其院經歷。宜孫敗走。歸靑田山中。伏匿不肯出。孫炎奉上命鉤致之。乃詣金陵。後以佐命功。官至御史中丞。封誠意伯。正德中謚文成。
紀事云。元至正十八年十二月。太祖遣使徵靑田劉基、浦江宋濂、龍泉章溢、麗水葉琛。胡大海薦四人賢。故遣使以書幣徵之。明年三月。劉基、宋濂、章溢、葉琛至建康入見。太祖喜甚曰。我爲天下屈四先生。命有司創禮賢館處之。基自幼聰明絕人。凡天文兵法性理諸書。過目洞識其要。至正初以春秋舉進士。授高安縣丞。累官江浙儒學副提舉。元政亂。投劾去。常建議勦方國珍。不用。安置紹興。遊西湖。有異雲起西北。諸同遊者以爲慶雲。將分韵賦詩。基獨縱飮不顧。大言曰。此天子氣也。十年後應在金陵。我當輔之。時杭州猶全盛。皆大駭以爲狂。無知基者。惟西蜀趙天澤奇之。以爲諸葛孔明之流。【劇中訪臥龍傳道。皆本此。】客有說基者曰。今天下擾擾。以公才略。下括蒼。倂金華。明越可折簡而定。因畫江守之。此勾踐之業也。舍此不爲。欲悠悠安之。基曰。我生平忿方國珍、張士誠等所爲。用子計。與彼何殊耶。且天命將有歸。子姑待之。會太祖下金華。定括蒼。基乃指乾象謂所親曰。此天授。非人力也。旣而總制官孫炎以上命遣使來聘。基遂決計趨金陵。陳時務十八策。太祖嘉納之。留帷幄預機密事。
劇云。劉基、字伯温。處州靑田人。舉進士。累官江浙儒學提舉。投劾歸。遊西湖見王氣。知應在金陵。此段是實。夜過荒坵。得天書三卷。寳劍一口。瑤觴一隻。觴上鐫天子萬壽。天書皆蝌蚪文不可識。卷末有眞字云。欲貫通。訪臥龍。乃以觴付其妻袁氏。而攜書劍出訪所謂臥龍者。行至山陰。見漁樵二人。以道服易其衣。引至一處。復見一書生。令改裝閉目。攝之凌空而行。頃刻開眼。則已至成都山中。諸葛孔明之仙居也。遂拜爲師。留與談道。其妻使蒼頭訪之。途遇獵者于黃羊嶺。言猛虎害人。而基衣在林中。爲獵者所得。蒼頭訪得故衣。以爲必遭虎噬。歸報袁氏。招魂服喪。【此皆揑造。】時元末盜起。明太祖方晦迹皇覺寺。掃地叱金剛。金剛出走。太祖逐之。遇徐達。勸太祖起義。卜笤得吉。遂與常遇春、李善長等二十三人同會於馮勝家。俱往投郭子興。【按記事等書。載太祖微時。有雷雨成塋紫衣視疾伽藍卜笤諸異。而無叱金剛事。又太祖旣見子興爲婿。乃歸鄉里募兵。濠人徐達湯和皆歸。不在皇覺寺。至於馮國用兄弟及李善長常遇春雖皆先後爲佐命。而遇太祖不同時。皆在達等後。其所謂二十三人者。蓋陰指太祖略定遠時所與徐達等二十四人也。】子興奇太祖狀貌。以所撫馬氏女。贅以爲婿。而子興之子晞妬之。置毒酒中欲加害。馬后知之。以吿太祖。太祖與晞俱行。佯與空中語。謂神相吿。晞以毒謀害。晞驚駭。自是不敢復害。【此段是實事。】基得孔明傳授。精曉天文兵法。出山來投滁陽郭子興。與子興議論不合。欲殺之。太祖救■。基掉臂歸。太祖追及之。【此用蕭何追韓信事影射。實則基以太祖聘至金陵。在元至正二十年。太祖起兵已七八年矣。基何嘗有自投子興之事。】子興卒。太祖欲立其子。基與諸將皆不從。太祖乃即吳王位。【按至正二十二年春正月朔。中書省設御座。奉小明王行慶賀禮。劉基怒曰。彼牧豎耳。奉之何爲。不拜。太祖召基入。問之。基遂陳天命有在。太祖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計。所謂小明王者。乃劉福通等所立韓林兒。建號龍鳳者也。非子興子。至太祖即吳王位。又在二十四年。其稱吳元年。則在二十七年。非此時也。】張士誠据姑蘇。遣兵四出。掠民間婦女充後庭。其將李伯昇兵至處州。基妻袁氏被擄。威逼不從。幾見殺。得士誠子救脫。幽承天寺。【此段皆揑造。】太祖旣定金陵。分兵四出。徐達、常遇春等討士誠。士誠屢敗。達、遇春等進圍姑蘇。久之。城中食盡。李伯昇陰遺書約降。【按士誠遣伯昇援湖州。其降在破湖州時。至是。達遣伯昇至士誠所諭意。劇誤。士誠妻劉氏。劇言伯昇女。亦誤也。城破。士誠死。劇云。士誠自盡。其子虬降。按士誠被擒至中書省。李善長問之。其語不屈。卒自縊死。未嘗自盡於蘇也。其養子曰五太子。在湖州時。以舊館降。非降於蘇也。李伯昇降後。卒以罪死。亦非徐達令遍游諸門致之死也。劇皆妄。】達檢戶口得袁氏。詢之知爲伯温妻。袁氏始知其夫之未亡也。攜至金陵重聚。而所謂瑤觴者亦無恙。基佐太祖定天下。即帝位。大封功臣。基爲誠意伯。宴於朝。出觴上壽。以慶當時符瑞云。
按劇中敍劉基點將。以仿韓信、諸葛亮。宣李善長、徐達、常遇春、李文忠、馮勝、鄧愈等聽令。皆是揑造。徐、常取姑蘇是實。善長諭元官民。文忠攻陳友諒。馮、鄧攻方國珍。皆誤。蘇城如蟹。盤門是頭。堅不可破。齊門是臍。一攻即破。此吳下相傳俗說。其實達破葑門。遇春破閶門。諸將乃蟻附登城也。
劇中帶敍常遇春釆石先登是實事。而元將姓名狼牙哈里不奮則僞造。時守將乃平章完者不花也。
按庚已編。誠意伯劉公未遇時。知靑田山有靈異。日手一編。面山而坐。目不暫釋。經歲。忽崖上豁開二扉。公亟擲書趨入。聞有呵之者曰。此中惡毒。不可入也。公不顧。力排而進。其中日色明朗。有石室方丈。壁上七大字云。此石爲劉基所破。公喜。引巨石推之。應手折裂。得石一函。中有古鈔兵書四卷。懷之出。纔展之而壁合如故。歸誦之甚習。然猶未得其肯綮。乃多遊深山崇刹。以訪異人。久之。入一山寺。見老道士憑几讀書。知其隱者。拜之請敎。道士不顧。公力懇之。道士舉所讀書以授之曰。讀此旬日。能背誦則可。不能姑去。書厚二寸。公一夕記其半。道士驚嘆曰。子天才也。遂傳其學。後佐高皇帝。嘗對御言及道士。上令驛召至闕。年且八十。而容色甚少。命誠意伯及張鐵冠擇建宮之地。初各不相聞。旣而皆爲圖以進。尺寸若一。上欲留之。不可。遂放還山。不知所終。
劇中劉基得兵書事本此。而粧點作往靑城山尋臥龍。其實則靑田老道士也。
○雄精劍
不知何人所作。演唐張巡、許遠、雷萬春、南霽雲討賊。及守睢陽城陷殉義。多與史傳合。惟云巡命子鎬走靈武乞師。殺賊報讐。則添出扭合。其事蹟互見雙忠記。略云。許遠、字令威。右丞相敬宗之孫。杭州鹽官人也。舉進士。歷任睢陽刺史。聞貴妃以安祿山爲養子。欲離任入京廷諫。會朝命爲太守。不果行。明皇賜貴妃洗兒錢。又以妃言授祿山范陽節度使。之鎭。舉兵反。鄧州張巡時任譙郡眞源縣令。譙郡太守楊萬石欲降賊。使雍丘令令狐潮說巡俱降。巡罵拒之。集父老哭廟。募召義師討賊。魏州南霽雲、涿郡雷萬春皆歸之。萬石、潮旣降賊。巡斬潮妻子以徇。潮引賊攻城。巡與霽雲、萬春屢擊敗之。斬潮。乘勝逐北。擄獲甚衆。萬春守北門時。面中六矢。屹立不動。巡憤其子鎬臨戰不前。欲收斬之。諸將爲哀懇得■。潼關失守。明皇幸蜀。祿山僭位。百官降者甚衆。明皇有馬能啣盃獻酒。有象能舞。祿山設宴。使馬啣盃。馬不動。作啼嚙狀。使象舞。象欲以鼻捲祿山。復召伶人供奉。樂官雷海靑痛哭罵賊而死。明皇西行至馬嵬。六軍不進。殺楊國忠。賜楊妃縊。始得入蜀。賊將尹子奇以兵圍睢陽。許遠吿急於巡。巡與霽雲、萬春統兵破賊。與遠合。賊復引兵至。圍城數重。遠等守禦百端。而孤城無援。乃遣霽雲突圍往河南臨淮。請兵救援。許叔冀及賀蘭進明皆不肯發兵。叔冀以布千疋贈霽雲。霽雲麾之而去。進明設席款霽雲。雲謂睢陽危在旦夕。食不下嚥。斷一指以示賀蘭。賀蘭終無出師意。霽雲歸。時肅宗已即位靈武。巡之子鎬。乞巡血疏。僞爲丐者。赴靈武求救。子奇圍城。爲霽雲射中一目。賊稍退。祿山病瞽。內侍李猪兒刺殺之。其子慶緒復益子奇兵。圍睢陽。睢陽困守數月。糧盡。人相食。然感巡遠威德。守城卒不破。巡有愛妾吳氏。見事急。請先死。遂自盡。巡烹以享士。遠有義僕慶童。聞風亦自頸。遠從其志。亦以享士。士死守。惟餘三百六十人。城陷。巡、遠、萬春、霽雲皆罵賊死。【以下皆史所無。】鎬至靈武。肅宗嘉其忠孝。授河南節度使。賜錦衣戰馬。命督龍驤軍十萬討賊。鎬星馳至睢陽而城已陷。巡與遠等皆徇難。鎬發喪縞素。奮勇殺賊。手擒尹子奇斬首以祭其父及遠等。賊平。李、郭復兩京。肅宗迎上皇還轅。上皇聞巡等忠烈。繞道至睢陽。設祭祭諸忠魂。立廟曰雙忠祠。賜鎬爵忠烈侯。平章軍國事。遠等子孫皆加恩優卹云。
按史。天寳十四載十一月。安祿山反。十五載。以許遠爲睢陽太守。二月。眞源令張巡起兵雍丘討賊。【劇中事實皆同。而前後互異。】史無巡斬令狐潮妻子及斬潮事。遠僕亦未載慶童名。遠非同時罵賊死。
韓文書張中丞傳後敍云。愈嘗從事於汴徐二府。親祭於其所謂雙廟者。其老人往往說巡遠時事云。南霽雲之乞救於賀蘭也。賀蘭嫉巡遠之聲威功績出己上。不肯出師救。愛霽雲之勇且壯。不聽其語。强留之。具食與樂。延霽雲坐。霽雲慷■語曰。雲來時。睢陽之人。不食月餘日矣。雲雖欲獨食。義不忍。雖食且不下咽。因拔所佩刀斷一指。血淋漓以示賀蘭。一座大驚。皆感激爲雲泣下。雲知賀蘭終無出師意。即馳去。將出城。抽矢射佛寺浮圖。矢着其上甎半箭。曰。吾歸破賊。必滅賀蘭。此矢所以志也。愈貞元中過泗州。船上人猶指以相語。
又云。巡於書讀不過三遍。終身不忘。初守睢陽時。士卒僅萬人。城中居人戶亦且數萬。巡因一見問姓名。其後無不識者。
肅宗至德二載。上皇遣中使祭始興文獻公張九齡。思其先見也。劇中繞道祭巡遠。影借此事。
又房琯罷。以張鎬同平章事。【秋七月。以張鎬兼河南節度使。】又張鎬聞睢陽圍急。倍道亟進。且檄譙郡太守閭丘曉救之。曉不受命。鎬至睢陽。城已陷三日矣。鎬召曉杖殺之。
杜甫洗兵馬詩。關中旣留蕭丞相。幕下復用張子房。張公一身江海客。身長九尺鬚眉蒼。徵起適遇風雲會。扶顚始知籌策良。指張鎬也。
按鎬非巡子。其爲河南節度使及救睢陽則有之。劇中牽合爲父子。大謬。
又楊萬里誤作萬石。亦非是。
摭靑雜說云。紹興辛巳冬。有小校何兼資者。領兵至六合縣西。夜與鬼兵遇。叩其主帥。則張、許及南、雷也。兼資少亦讀書。頗記張、許事。因再拜頂禮曰。二大王忠義之節。史書所載。其皆實乎。巡曰。史有何疑。資曰。史言大王城守。凡食三萬餘人。不知果否。巡曰。有之。而實不然也。其所食者。皆已死之人。非殺生人也。資又曰。史言張大王殺愛妾。許大王殺愛奴。果否。巡曰。非殺也。妾見孤城危逼。勢不能保。欲學虞姬、綠珠之效死於吾前。故自刎。許大王奴亦以憂悸暴死。遂烹以享士。蓋用術以堅士卒之心耳。兼資顧見雷萬春面上止有一疤。因再拜問曰。史言將軍面着大箭有六。而一疤何也。萬春曰。當時實着六箭。而五着兜鍪。人人相傳。謂吾面着六箭不動。吾亦當之。庶揚聲以威之也。兼資後以功至正使。在西京多與士大夫言之。
嘉話錄云。張巡之守睢陽。城孤勢蹙。人食竭。以絺布切煮而食之。時以茶汁和之。而意自如。其謝加金吾表曰。想峨眉之碧峰。豫遊西蜀。追綠耳于元圃。保壽南山。逆賊祿山。迷逆天地。戮辱黎獻。臣被圍七旬。親經百戰。主辱臣死。當臣致命之時。惡稔罪盈。是賊滅亡之日。又激勵將士賦詩曰。接戰春來苦。孤城日漸危。合圍占月暈。分守苦魚麗。屢厭黃塵起。時將白羽揮。裹瘡猶出陣。飮血更登陴。忠信應難敵。艱貞諒不移。無人報天地。心計欲何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