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人之作传奇也,事取凡近而义废劝惩,不过借伶伦之唇齿,醒蒙昧之耳目,使观者津津焉互相传述足矣。自屠纬真《昙花》、汤义仍《牡丹》以后,莫不家按谱而人填词,遂谓事不诞妄则不幻,境不错误乖张则不炫惑人。于是六尺氍毹,现种种变相,而世之嘉筵良会,势不得不问途于庸琐之剧,岂非宴衎中一大恨事乎?此余所以读《玉搔头》而击节不置也。
《玉搔头》者,随庵主人李笠翁所作。其事则武宗西狩,载在太仓王长公逸史中。其时则有逆藩之窥觊,群邪之盗弄,王新建之精忠,许灵宝父子之正直,及刘娥之凛凛贞操,无一不可以传,而惜未有传之者。
乙未冬,笠翁过萧斋。酒酣耳热,偶及此。笠翁即掀髯耸袂,不数日谱成之。观其调御律吕,区画宫商,集《花间》、《草堂》于毫间,坐郑虔辉、乔孟符于纸上,有风有刾,骎骎乎金元之遗响矣。
笠翁何以得此哉?盖笠翁髫岁即著神颖之称,于诗赋古文词罔不优赡,每一振笔,漓漇风雨,倏忽千言。当途贵游与四方名硕,咸以得交笠翁为快。家素饶,其园亭罗绮甲邑内。久之中落,始挟策走吴越间,卖赋以糊其口,吮毫挥洒怡如也。
嗟乎!笠翁有才若此,岂自知瓠落至今日哉。余因序次其所为传奇而并及之,且令天下知笠翁不仅以传奇著也。
戊戌仲春,黄鹤山农题于绿梅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