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父子本系骨肉亲不道贤奸莫比伦女贤葬婆流芳远父奸害壻遗恨深
闲言敍过,书归前回:却说众人将棺材送至草堂,才代要走。爱姐说:“拜佛只拜一尊,众人请且慢走,俺家中无人,就烦你给俺入入殓罢!”众人闻听,将老夫人尸首抬入棺材以内,与邻家借了一把斧,把棺盖钉好,母女二人齐向众人就叩头。爱姐说:“家中穷忙,酒也无有。”龙氏说:“恁大爷们,不是外人,统俟你爹爹回来再酬爷们的劳罢。”言毕众人早有头先走的,后面的也陆续散去。龙氏这才手拿钱纸,叫爱姐在灵前焚化。母女双膝拜跪,放声大哭起来了。唱:
龙氏女一同爱姐跪灵前,与那个气死夫人化纸钱,说道是娘死灵魂依然在,听儿把买棺情由诉一番:因为娘死后无有钱合纸,儿也曾为买钱纸把发剪,因为娘死去三天无棺木,儿愿将卖了爱姐买口棺。那一日钱婆领着爱姐卖,遇着他婶母花园把银赠,不但是赠银买棺殡殓母,还叫我替他行孝灵位前。他爹爹嫌贫爱富心肠歹,兰英女赠银葬婆性情贤。似他这不配二夫真节女,似他这未娶尽孝女中元。我的娘纵然死在阴曹地,千万的休忘那人好心田。母女默祝与啼哭烧纸罢,墙上的一轮红日落西山。
话说龙氏母女,烧纸已毕,红轮西坠,一宿晚景不提。次日清晨起来,梳洗已毕,爱姐说:“娘呀!俺二叔在南牢受罪,几天无人去看看他,今早你把饭多做些,我一来给俺二叔送饭,二来还有俺二婶子那封书子,交代与他。”龙氏说:“儿呀!你本是个闺女家,知道那监在那里?”爱姐说:“鼻子下头没有嘴麽?问问人家可也知道了。”龙氏说:“你既是决意看你叔去,为娘也不阻你,我与你做饭去罢。”说话中间将饭做熟,盛到罐内,爱姐说:“娘把银子给我拿上一锭,再拿二百大钱,给俺二叔接去,好叫他零碎使用。”龙氏遂将银子钱如数拿去递与爱姐,爱姐把银子装在鸿素荷包带起,手提饭罐,龙氏送出大门,爱姐顺着大街往城内去了。唱:
小爱姐手提饭罐往前行,大街上许多人等乱咕哝。这个说赵明害壻真禽兽,那个说知县贪赃糊涂虫,这个说继高本是二公子,那个说那里受过大五刑。一定是受刑不过屈招认,安心要断送他的命残生。现如今南牢以内把罪受,不消说秋后要在刀下倾。可怜他侄女幼小把饭送,看起来这宗事情太不公。旁边里怒恼一个壮年汉,尊了声众位街坊你是听,似这等昧理欺心把壻害,咱何不大伙试试贼赵明,十字街方上一个人大众,齐打胡的上前去把他证。众人内忽听一人来答话,恁说的这个话儿用不中。现如今他哥上京未回转,告上状谁人能以作首领?况且是赵家势大银钱广,恁好比鸡蛋撞石一般同。依我说莫提老张共老李,单止要一车秫皆自成功,偷空儿放上一把无情火,烧他个片瓦无根房宅空。但能勾烧死赵明官司变,八分是他女还配孙相公。不言这街坊众人闲谈论,单表那爱姐送饭女花容。顺大街一行走一行又想,泪球儿不由的滚滚湿胸。也不知他叔得见不得见,也不知禁卒从容不从容?还不知南牢监里在何处,还不知那里是个甚光景。他这里正走中间逢人问,迈开步走到知县衙门中。望着那虎头门儿往前走,但只见当中有个大窟笼,小爱姐行走来至监门外,连把那守监人等叫一声。
话说爱姐来至监门以外,从窟笼内往里喊道:“里边有人幺?”单说把守监门的有个禁卒,名唤狗皮脸,正在那里昏睡,忽听的有人叫门,起的身来往外一看,并无一人,狗皮脸说:“谁叫门哩?”爱姐说:“是我!”狗皮脸说:“闺女家不在别处去玩,在这里喊叫甚麽!”爱姐说:“我是来给俺二叔叔送饭哩!”狗脸说:“你二叔是谁,叫甚幺名字?”爱姐说:“是孙继高。”狗皮睑说:“却有这个人,只是你来的晚了,方才开门放风,把门锁了,钥匙带进官宅去了。你回去明日早些来,等着开门放风,你好进去与你二叔送饭。”爱姐说:“禁卒大爷你行个方便,把监门开了,我与俺二仪见得一面,不枉我大忒远的跑这一遭。”狗皮脸说:“这是朝庭家的禁门,谁敢私开?要是跑了囚犯,那个能当的起,去罢!这门是不开的。”爱姐听的这话,就哭起来了。唱:
小爱姐听说不把门开放,不由的眼中落泪又放声,他哭着开言不把别的叫,尊了声禁卒大爷你是听:你才说监门不敢私开放,我早已参透你这就里情,不过是只要开门一分礼,大爷你也要量人富与穷。仔细想不过都好罩体面,那个肯自招没趣落脸红?虽然说指着槐树穿黄袄,岂不知公门之中好修行。俺今日招的这样屈情事,望大爷怜念我这苦女子,我爹爹上京应试未回转,我叔叔如今受罪在监中。因为我衙门来把二叔看,我的娘夫人实实甚苦情。带来了一分薄礼权收住,到后日从重谢你好尊翁。小爱姐说罢前后一番话,喜坏了守监禁卒当差公。
要知道爱姐探望叔父事,具等我下回书禀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