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来的乃是于潜县的猎户,奉县谕寻山捉兽,从西山口进来。二人着了忙,顾不的携尸入涧,曹爷把公子抱起,跑至山神庙前,驼在马上,解开偏缰,操住嚼环,如飞似箭,跑出东山口去了。这起猎户进山看见了三人的尸首与刑具公文,不敢阴瞒。急回了于潜县尹。县尹见封皮上是仁和县详府的公文,不便开看,遂亲带仵作人等至五松山验了尸首,俱系刀伤,遂作文一角,连着原文,命差人急急送至仁和县。谈知县见了大惊失色,忙与押司侯二商议,传谕苦主领尸埋葬;一面派了二三十名捕快分头察拿。又出了一张告示,晓谕军民人等,隐匿窝藏逃犯凶手者,依例同罪;有能捕者,官给赏银一百两,远近州城府县,俱各粘贴。
这张告示一出,就出一个贪财之徒,姓胡行八,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就在本城居住,那日在街前间闲游,那苍头陈良与曹爷说的话,他站在一旁,全然听见。后见曹爷飞马而去,他那心中也就猜了个八九。后来见了这张告示,思量要发邪财,遂走至吏房,把那日所见之事,告诉了侯二一遍。侯二说:“不错,我也疑惑在这里。那寇云龙一个软弱书生,怎能杀那三四个人?这事不用说了,一定是他。待我领你去见老爷,果然是真,一定有赏。”遂进内禀了知县。知县听了个曹举人的字儿,脑袋就疼起来了,说:“他那等武艺,谁敢去拿他?倘若拿假了他怎肯依我?”侯二、胡八一起说道:“已访真实,只管去拿,管保不假。”知县踌躇一回,想了个主意,命人把守备戴世杰请来。求他帮助擒拿。又道:“治弟这里也派二十名精壮都头捕快,随寅兄同去便了。”戴守备不好推托,只得应允,作别回署。
原来戴老爷与曹文豹二人义气相投,十分莫逆。当下坐在书房,正无主意,只见家丁来禀:“今有衙中禁子水清说有机密事求见老爷。”戴老爷闻言,心中纳闷,不知他有何话,遂吩咐唤他进来。家丁出去唤水禁子进房,叩了头,站在一边。戴老爷问道:“你有什幺话说?”水禁子东瞧西看说:“乞老爷屏退闲人,小人方敢开言。”戴老爷手一摆,左右一起退下。戴公复又开言问:“你来见我有何言?”水清有话把爷叫:“小人是闭气心不平。我想云龙寇公子,这场官司实在冤。县主押司同受贿,小的深知就里缘。原是他庶母槐氏刁又恶,终朝打骂那丫环。丫环自尽诬秀士,槐忠勾串设连环。他也曾许我纹银三十两,暗害书生死在监。小人不敢伤天理,人命之钱我不贪。知县押司重定计,把人家空文押送五松山。曹举人本是寇生忘形友,那个人心直义重是奇男。救良除恶真好汉,杀他三个理当然。小人昨朝闻此信,十分痛快感云天。现世现报真急快,好叫那作恶之人心胆寒。不但小人心里乐,老爷听着也喜欢。闻听说县主求爷捉凶手,依我说老爷不必向贪官。叫他自已去拿去,他素来百样方法会想钱。激出重大人命事,他又想借人鼎力把老爷烦。老爷你与他个撒手全不管,看他如何把案完。”这禁子虎气昂昂扎八着手,戴老爷一声断喝振天关。“你这胆大的奴才!我当有什幺机密正事,原来是一派的胡说!若不恕其初犯,一定重处!”唤手下人来,“将这奴才逐出去!”吓的水禁子战战兢兢,没命的好跑。戴老爷一见,又是好笑,又是可怜,暗暗点头道:“这样蠢笨愚夫,竟有这一腔天真本色。衣冠中人物反不及他许多矣!”
思思想想,天色将晚,县主派了二十名都头捕快,府门外伺候。戴老爷点了二十名排军,吩咐等黄昏时捉拿。遂骑马出来,说:“曹举人猛勇无敌,须要大家仔细。尔等各执兵器在此等候,我先到府外周围看了个出入的路数,回来一同前去。”众人齐说:“遵令。”老爷纵马加鞭,不多一时,到了南街武惠王府外。只见府门紧闭,静悄无声。又转至西边墙下,看了看四面无人;遂拔箭搭弓,看准了苗头,望里面一撒,把一支雕翎射入宅中去了。勒马回身而去。这时候,曹文豹与寇云龙已到家一日半夜了,安排公子密室藏身,忙忙打点行李路费,明日就要到雁门关躲祸去了。老院公陈良正弯着腰打扫院子,乒的一声,一件东西掉在背上。苍头吓了一跳,一直腰,溜在地下,伸手拾起,却是一枝无头箭,杆上面绑着一纸字帖。苍头料必有故,放下扫帚,忙忙走人密室。曹、寇二人正要点灯吃酒,见他忙步进房,一面说一面递过箭杆。曹爷忙叫秉烛,接来一看,见那箭杆上刻着“俊三”二字,忙忙把字帖解下,一同观看。上面并无称呼,写的:“五松山事犯,县上仰某并力捉拿凶手,少时便到,作速躲避,字纸急急焚化,千万,千万!”看毕大惊失色,道:“只因小弟致累吾兄,似此如之奈何?”曹爷说:“贤弟休怕,谅那几个狗男女何足为怕?只是戴兄这片热心,怎好与他冲锋对垒?而且王法难违,只好急急躲避便了。”遂急急备了坐骑,搭上被套,伏侍公子上马,吩咐苍头道:“他们少刻到来,你如此这般,回答便了。我这一去,归期难定,剩你一人,难以过活,还恐生出干连,不如收拾收拾,投到柳黄村岳姑太太那里等我便了。苍头答应,含泪一同出门。只见西边隐隐微露灯光,曹爷扦着嚼环,人马走动,似箭如飞,奔到东门,只见已掩了一扇城门。往外正走,门军向前拦住说:“方才县主老爷钧谕下来,早闭四门,要拿什幺五松山逃犯凶手。快些回去,我要关门!”曹爷也不言语,伸手揪住门军的衣领,望后一放,那门军仰八叉躺在地下。曹爷把马一带,忽的一声跑出城去。门军挣扎了一回,扒将起来,怕耽干系,只得跑往衙门去禀。
此时戴老爷带了排军人等,早已到了曹府门外,将宅舍围住,向前叫门。老苍头里边问是何事,外边答道:“有人出首你家主人窝藏逃犯,戴老爷特来搜拿,快快开门,不然就要打进去了!”苍头道:“我家公子南海进香,尚未回来,那有此事?等我开门,请戴老爷搜检便了。”说毕,将门开放。戴守备下马,亲带从人,各处搜了一遍,并五个人影儿,知他已走,遂出门上马。正要回衙,只见门军自东跑来,跪在马前,说:“小人方才闭门,一骑马如飞而来,马上一人,步下一人,十分慌张,天黑虽看不真切,那步下的身材形景大似曹举人一样。小人被他推倒,闯出城去。不敢不报。戴老爷听毕,只得带人出城追赶。到了东关,都头人等问那铺中的人,说果见二人一马飞跑向东北去了。那些追捕人等俱是知县吩咐过的,若要捉住曹生,每人赏银十两,所以人人奋勇,个个精神。
如飞似箭朝前赶,贪赏图财跑的急。戴公只得随在后,虚张声势假催驹。文豹虽然多骁勇,徒步而行到底迟。离城跑有四五里,只听后面喊声急。二人举目回头看,但只见一片灯光在正西。看看不远临切近,倒把公子魂吓稀。口内连连呼兄长:“这事如何可了不的!”曹爷回言说:“无碍,满拼着一场大战恶仇敌。除了恩兄戴守备,我叫他来人个个丧沟渠。贤弟下马一旁躲,待我迎敌杀这厮。”公子说:兄长且慢休急燥,岂不知事不三思后悔迟。明杀官军如造反,须想个煞尾收场怎幺局。”他二人一面跑着一面讲,只急的鼻凹发角汗珠滴。猛然抬头观对面,见一带白粉墙高在路西。静悄无声门半掩,这英雄喜上眉梢把话提:“趁此夤夜无人晓,且进园中躲一时。等他过去咱再走,天黑大料少人知。”公子无奈忙下马,吊胆提心把步移。二人进去把门关好,曹爷树上系龙驹。回身拉着寇公子,安排他躲在太湖石。才要上墙观动静,只听的那边隐隐语声低。蔷微架后灯光露,过来一对女花枝。一直竟向公子走,把一个性烈英雄着了急。两个女子,一个提灯,后而跟随,正望这边走来,提灯女子一眼看见,叫声:“哎呀,这是那里的马跑进来了!”后面女子一抬头说:“那边石上不是个人坐着幺?”文豹着忙,说声不好,抢步回身,唰的一声,龙泉出鞘,抢步向前。
眼望着女子脸上只一晃,低声断喝二红妆:“不要高声休害怕,且等在下讲其详。只因敝友遭冤极,被人谋害命将亡。不才舍死将他救,埋名隐姓走他乡。风声败露人追赶,巧过尊宅在路傍。暂借贵地躲一躲,少时过去就不妨。不才日后身得地,雅意高情不敢忘。你要是声张外面人知晓,休怪我无情把你伤。”这英雄圆睁虎目高扬剑,吓的那提灯女子体筛糠。只见他后边女子无矍意,悦色和容说:“不妨。人生谁保无急难,与人方便自家长。壮士只管观动静,令友何妨请进房。”说着就把公子让,曹爷一见喜非常。连忙收剑将躬打:“恕某家拙言冲撞理不当,少时登堂容拜谢。”这英雄语罢将躯纵上房。曹爷一纵上了花亭,伏在上面。望外观看那追赶的官兵。那女子提灯导引,请公子进房小歇。公子此时如在梦中,忽忽悠悠,也辨不出东南西北,跟着他曲曲走至一所房内。只见十分洁净清幽,桌案上高烧银烛,宝鼎内焚着好香。公子打躬称谢,女子还礼让坐,命侍儿献上茶来。
那女子灯下留神观秀士,暗暗肚里自寻思。越看公子多面善,就只是恍惚之中记不真。佳人思想时多会,认出是楼头瞥见意中人。心头小鹿忽一动,不好明言暗暗云:“一自那年窥奇士,使我相思直到今。我只说芦花明月无消息,又谁知天巧奇逢找上门。但只是素不相识初见面,怎幺好突然开口论婚姻。他又在惶惶未定惊慌际,常言说交浅不言深。且自开谈盘问话,探他的居址与深心。”佳人想毕开言问:“相公是贵姓高名那里人?所因何事遭冤枉?情由领教讲一巡。”公子见问心下想,未曾启齿自沉吟。细看女子多良善,慷慨行为又爽神。实言大料无妨碍,何况他现有扶危救困心。公子想毕呼娘子:“提起我被害缘由最恼人。”这公子从头至尾说一遍,通名道姓俱实云。公子之言还未尽,只听得隐隐悲声入耳轮。内房步响帘栊启,走出一位女裙钗。叫声:“哥哥苦死妹,今日重逢似梦魂。”这公子仓猝之间难辨认,惊疑不定细留神。见女子面如金纸乌云乱,项下层层裹手巾。云龙复又留神看,他这才认出是同胞共母人。猛然见了,吃这惊不小。站起身来连忙问道:“妹妹何以至此?这到底是什幺所在?”小姐大恸,遂如此这般,哭诉一遍。公子如梦方觉,心中大怒,踢足恨道:“槐氏、邹婆,这等可恶!有朝得地,此仇必报!”又与海棠施礼道:“愚兄妹何幸,蒙娘子屡施大德!此恩此义,没齿难忘。”郁氏连称不敢。琼花小姐向公于说道:“郁姐姐久厌风尘,志欲从良,未得其人,小妹因感活命之恩,意图永为姐妹,欲与吾兄定为次嫂。小妹前日也曾向郁姐姐言及,今日天缘奇遇,小妹作柯,以定百年之好,未知兄长意下如何?”公子道:“郁娘子是救兄妹活命恩人,怎敢如此屈尊?”海棠道:“相公是天上石麟,小姐乃云中白鹤,携带贱妾得脱烟花之苦,海棠异日得与夫人拂衾捧砚,便是出地狱而登天堂,乃是贱妾梦想不得之幸,安敢复有他辞?相公如不以青楼见弃,乞赐一物,留为日后相逢之验。妾身自此斩钉截铁,以候好音便了。”公子见他言出激烈,不再推辞,慨然应允,遂把暖玉香圆取出,赠与海棠为定。郁氏接来,如珍似宝,佩在身边。因取香圆,看见金丹,遂取一粒与小姐敷上,登时痊可。海棠见十分灵效,也要了一粒收藏备用。
说话间,曹爷找将进来,一面说:“我伏在亭上见那些狗男女到了墙外,只要进来搜检,多亏戴兄不叫惊动居民,只带他们向北赶了一回,方才回走过去了。”说着又向海棠致谢。那琼花小姐因感救兄之恩,不曾回避,向前万福道谢。曹爷一见,怔了一回,还礼问道:“此是何人?”公子说:“此是琼花妹妹。”曹爷惊喜非常,问起情由,方知被槐氏、邹婆所害。恼的他发恨连声,道:“我若在城中的时候,必要去斩了这两个恶妇方觉痛快。且喜这场风波已过,咱弟兄趁夜早走才好。”公子说:“兄长且慢,如今妹妹在此,终非了局,想个去处与他安身,咱去也好放心。”曹爷想了一想,说:“有了,何不趁此黑夜,把妹妹送至柳黄村我母家中?姑父母老夫妻为人慈善,一定收留照管,俟弟日后得地,再去接请,有何不可?”公子听毕,点头称善。
说道是:“弟还有句衷肠话,未谂吾兄可愿情。咱弟兄这一避难边关去,未知何日转回程。舍妹笄年当待字,使小弟牵连魂梦不安心。弟欲将终身大事托兄长,喜将友义续亲情。不必盟书与信物,一言为定永无更。”公子之言还未尽,海棠旁边赞一声:“相公所见真不错,以亲酬德理上通。杰士烈女成佳配,至美奇缘此夜逢。以必相照无他意,何用冰人系赤绳?就送小姐东村去,回来即便奔前程。从此后彼此守志等机会,单等雷鸣起卧龙。”心直性快曹文豹,并不推辞点首应。琼花听的言及此,粉颈低垂面已红。郁氏说:“事不宜迟速打点,樵楼已过鼓三更。”说罢忙把妆奁取,叫小姐梳头拢发把衣更。鸟绫手帕将头罩,穿一件软绢夹衫搪夜风。曹爷外边去看马,杏花儿连忙点灯笼。公子含泪催着走,无奈的千金只得行。大家来至湖山后,寇小姐含悲拉住郁莲英。说:“小妹此去不大紧,王婆怎肯把姐姐容?”海棠回言说:“无碍,我自有随机应变把他蒙。即或泄露瞒不住,不过是一场恶闹大撒风。不怕虔婆吃了我,人要横心事可行。”小姐闻言心内惨,珠泪纷纷往下倾。海棠时下忙不住,搀扶小姐上乌龙。言不尽肝肠恸断兄别妹,说不了义气相投姑嫂情。送出后园将门闭,公子大恸转房中。曹爷牵马登途路,紧攒着嚼环手不松。虎步如飞催坐骑,龙驹走动快如风。可怜这深闺艳质千金秀,迷糊糊紧抱雕鞍婉怕惊。又是发虚又是叹,又是含羞又恸情。柳黄村离城不远三十里,到得门前未四更。听了听鸦雀无声多寂静,这豪杰连忙止步暂消停。
小姐下马,在一旁背立。曹爷向前用鞭打门,刚叫了两声,听得里面一声狗咬,引动那合村宿犬,齐声乱吠,吓的琼花小姐不知所措。曹爷急攥起拳头,向大门上如擂鼓的一般,一阵乱打,这才把看门的管家闹醒。披衣起身,隔门问道:“三更半夜,是谁叫门?这样大惊小怪”英雄外面答话:“是我来了,快些开门!”管家听准声音,将门开放。曹爷带马,叫声:“贤妹进来罢!”小姐只得移步。管家接马关门,见了小姐,心中诧异,低低叫声:“少爷,这位是谁呀?”曹爷说:“不必多问,快些去通禀。”管家遂至二门外,叫起了内宅的女仆,隔门说了备细。女仆到上房窗下叫醒丫鬟,请起老爷、夫人。
且说这位老爷姓岳名濂,字澄波。乃长胜将军花刀岳胜之后,自幼文武双优,作了一任知府,年已五旬,告病回乡。膝下一位公子,年方十一二岁。老爷耕桑度日,教子读书,以乐天年。这夜听得女仆之言,老夫妻十分惊异,连忙起身。曹夫人怒骂道:“这个畜生,日日闯祸,不知弄出什幺是非来了,带个女子前来,必非好事,快些与我撵出去!狠不用他来见我!”岳老爷连忙说道:“夫人不可,他素来虽然好勇,生性正直,好义轻财,心高志大,断不能作非礼之事。少时便知分晓。”遂吩咐:“快些请他进来。”家人答应,去不多时,曹爷、小姐同进房中。曹爷与姑父、姑母请安施礼,小姐深深万福。岳老爷还礼让坐,夫人含嗔不语。曹爷不等人问,便拱手说道:“二位大人在上,小侄今夜之来,未免唐突。但事在危急,不得不投至亲为靠。”遂将寇云龙、琼花女遇难之事,细述了一遍。“不避冒渎,趁夜来投,惟望姑父、姑母二位大人收留是幸。”老夫妻听得此言,惊喜非常,连忙站起,一齐与小姐见礼道:“原来是翰林千金,临难不屈,杀身全节,令人可敬。方才多有得罪,乞恕,乞恕!”小姐还礼,口称:“惭愧,难女不幸遭此横祸,无故惊扰,取罪不小。二位大人若不弃嫌,难女愿拜膝下,少尽子女之劳,以报收养之德。未知二位大人尊意可否?”老爷、夫人心中大喜,一齐说道:“我们无个女儿,正有此意。承小姐不弃,我们就要讨大了。”小姐当下行了四双八拜,认了父母。老夫妻甚喜,遂命众丫鬟童仆都来叩见小姐。只见一个小安童满眼垂泪,叫声:“小姐,小人今日梦想不到得见姑娘之面。”又与文豹叩头道:“多谢曹爷搭救我家相公,小人粉身碎骨,亦难答报!”原来这就是书童进喜。那日被岳老爷买来,与公子伴读,不料今日会着小姐。当下大家叹异不已。
曹爷不敢少停,遂忙忙拜别了姑父、姑母,出门上马,顿辔加鞭,飞奔回来。天交了五鼓,到了园外,用鞭打门。杏花开了门,曹爷进来,将马拴上。郁海棠迎出轩来,让进房内。不见公子,曹爷举目四望,见灯下坐着一位淡妆美女,见了曹爷,站起身来。豪杰定睛一看,哈哈大笑,连称:“好计!这必是郁娘子的主意。”公子说;“正是。如此乔妆避人眼目,等过了江去就不怕了。”曹爷又望下一看,不觉失笑道:“这双合式的鞋子却是何处来?”海棠说:“看园的边妈妈为人和气殷勤,我闲中解闷,作双鞋子送他。那日作成了,方要与他送去,就遇着小姐的事忙不暇,放至今日,谁知作了备急之用。”曹爷说:“这就是凑巧极了。”公子又问了妹妹到岳府的备细,这才放下心来。海棠说:“天已五更,曹爷与相公也该急急起身了。”二人齐说有理。曹爷说:“只是我那马一夜不曾得料,却怎生走路?”杏花说:“那马我抓着空儿喂了他五六升稻米,又给了他一大盆水,他也喝了。”曹爷说:“好个伶俐小女子,日后一定有些福。”曹爷也改了衣妆,把马从新紧了鞍辔,搭上被套,二人起身告辞要走。刚然出房,只听南边门外打的山响,外边只叫:“快开门来,了不的了!”四人彼此各吃一惊。未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