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员:其后的某一天,杨树浦工厂区一条巷子里也出了这样的事。
〔放工汽笛声。工厂区僻巷。
〔金妹追上另一个她叫“大姐”的女工。
刘金妹 大姐,慢点走,我们谈谈。
大姐 你不是说要回去吗?
刘金妹 是呀,妈有病。我得赶快找大夫去。我问你,你听谁说,我们厂要关门啦?
大姐 外边谁都知道。厂里孙先生也这么说。
刘金妹 为什么?生意不好?
大姐 说是人家洋纱比咱们的便宜,老板赔不下去了。
刘金妹 不反正是靠东洋人吗?
大姐 东洋人逼老板把厂全交给他们。老板不肯,总想留着点儿,东洋人就处处给他捣麻烦,银行也不肯通融,他还不是老办法,牺牲工人,减少损失。看样子厂是关定了的,刘大姐说:倘使关厂,至少得要求多发一个月工钱。
刘金妹 咳,当真关了厂可怎么办?我妈又病了,就靠我丈夫一个人赚钱了。
大姐 当真关了厂,没有办法的就不止你一家了。
刘金妹 可不。
大姐,怎么你好象老有办法似的?
大姐 有什么办法?就靠招弟摆一个小摊儿,做点小生意贴补贴补。
刘金妹 做什么小生意?
大姐 起先是卖大饼油条,后来才知道洋罐头比大饼油条还要便宜,我们就贩洋罐头了,倒还不错。
刘金妹 咳,都象你们有本钱就好了。
大姐 咳,谁有本钱?谁还不都是吃在口里,穿在身上?没有法子,只好借印子钱做本,背大二分利呀。
刘金妹 不管怎么说,人家总愿借给你呀,象我们,人家有钱也不愿借。
大姐那也不见得。你真想做做小生意么?
刘金妹 想试试看,不做点小生意贴补贴补,真过不下去。
大姐 好,我替你问问去。
刘金妹 大姐,拜托拜托。
〔金妹与大姐分手,刚要转弯,一流氓型的男子走过,轻亵地,摸了金妹一把。
刘金妹 (打回去)谁?
阿土 咦,我呀,连我都忘了,金妹?
刘金妹 (怒)谁知道你是谁?
阿土 我呀,阿土哇!
刘金妹 干嘛动手动脚的?
阿土 神气什么?东洋人动得,我动不得?
刘金妹 赤佬!(瞪眼走下去)
阿土 他妈的!
〔戴黑眼镜的流氓和另一个流氓上。
黑眼镜 阿土,你同谁生气?
阿土 这小娘们给东洋人动过了,还神气活现。
黑眼镜 你说刘金妹?唔,这几天给报纸上一捧,抖起来啦!
阿土 大不了一个纱厂女工,抖的什么鸟?
〔友生走过,听到他们说话。
友生 怎么着?纱厂女工就该受欺负吗?
阿土 咦,这关你什么事?
友生 我是工人,你说工人就关我的事。
黑眼镜 这女人偷东洋人,丢我们工人的脸,有什么说不得!
友生 你怎么知道她偷东洋人?
黑眼镜 你他妈的怎么知道她不偷东洋人?
友生 鬼子兵横行霸道,糟蹋中国女人,中国的男人们不说公道话,不打抱不平,反而站在鬼子一边说中国女人不好。他妈的,难怪中国要亡,一定得人家强奸他奶奶,强奸他姐姐,他才算心满意足。
黑眼镜 他妈的,国都亡了,多少女人被皇军给霸占了,个把女工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这小子不服气,想造反吗?
友生 你这小子,竟然满嘴“皇军”,不知羞耻,你还是中国人吗?
另一流氓 (指友生告黑眼镜)他就是刘金妹的丈夫。
阿土 (大笑)哈哈,闹了半天,原来是个“活忘八”!
友生 (一拳把阿土打倒在地)你这狗杂种,你说什么?
黑眼镜 他妈的!
〔阿土、黑眼镜与友生打成一团。友生盛怒之下,愈斗愈勇。金妹闻声赶来。
刘金妹 (叫喊)友哥,友哥!(回头)大家来啊,有人欺负友生。大家来呀……
〔在友生与阿土恶斗中,黑眼镜取石灰一包,抛向友生的眼睛。众工人涌上,三流氓狼狈逃走。
众工人打,打,打死这些狗杂种。(几个工人继续追下)
友生 (以手掩住双目,痛苦地)他妈的!我完了!
刘金妹 (忙来扶住友生)友哥,不要紧吗?不要紧吗?
友生 痛得厉害,别他妈的把我眼睛给搞瞎了。(他痛得用手去擦)
〔余达生走过来。
余达生 友生,快别擦了,那会更坏。我们陪你找大夫去。
刘金妹 对。快找大夫去。(低声,踌躇)可是我们钱不够怎么办,老余?
余达生 不要紧,我有熟识的大夫,用些钱我们大家想办法。
刘金妹 那太好了。帮帮忙吧。(扶住友生)众工人快去吧。
友生 (十分痛苦和气愤地)没想到遭这样的毒手,他妈的!
余达生 我跟你说过的,这是残酷的斗争嘛。来,你扶着金妹走。
刘金妹 扶着我吧,友哥。
〔工人拥友生下。
——暗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