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集释》莊子集釋序
郭君子瀞為莊子集釋成,以授先謙讀之,而其年適有東夷之亂,作而歎曰:莊子其有不得已於中乎!夫其遭世否塞,拯之末由,神彷徨乎馮閎,驗小大之無垠,究天地之終始,懼然而為是言也。
騶衍曰:「儒者所謂中國,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赤縣神州外自有九州,裨海環之,大瀛海環其外。」惠施曰:「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而莊子稱之,亦言儵與忽鑿混沌死,其說若豫睹將來而推厥終極,亦異人矣哉!
子貢為挈水之槔,而漢陰丈人笑之。今之機械機事,倍於槔者相萬也。使莊子見之,奈何?蠻觸氏爭地於蝸角,伏尸數萬,逐北旬日。今之蠻觸氏不知其幾也,而莊子奈何?
是故以黃帝為君而有蚩尤,以堯為君而有叢枝、宗、膾、胥敖。黃帝、堯非好事也,然而欲虛其國,刑其人,其不能以虛靜治,決矣。彼莊子者,求其術而不得,將遂獨立於寥闊之野,以幸全其身而樂其生,烏足及天下!
且其書嘗暴著於後矣。晉演為玄學,無解於胡羯之氛;唐尊為真經,無救於安史之禍。徒以藥世主淫侈,澹末俗利欲,庶有一二之助焉。
而其文又絕奇,郭君愛翫之不已,因有集釋之作,附之以文,益之以博。使莊子見之,得毋曰「此猶吾之糟粕」乎?雖然,無跡奚以測履,無糟粕奚以觀於古美矣!郭君於是書為副墨之子,將群天下為洛誦之孫已夫!
光緒二十年歲次甲午冬十二月,長沙愚弟王先謙謹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