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
汪双池曰:五运六气,《内经》言之甚详,而先儒或不之信。然以气类推之,则亦或有然者,医者不可以不考也。其不尽应,则所处有东西南北之殊。
如南方多暑,北方多寒,东方多风,西方多阴。
土地有燥湿高下之异。
处高则多风寒,处下则多湿热。下湿则春夏之气常存,高燥则秋冬之气常存。
又有余不足胜复郁发之际,每乍变其常,而非可一端尽。
如阳则有余而气先至,甲丙戊庚壬之岁也。阴则不足而气后至,乙丁己辛癸之岁也。气有余则乘所胜而侮所不胜,如木盛则乘土而侮金,火盛则乘金而侮水,土盛则乘水而侮木,金盛则乘木而侮火,水盛则乘火而侮土也。气不足则所胜侮之,所不胜乘之,如木不足则土侮之而金乘之,火不足则金侮之而水乘之,土不足则水侮之而木乘之,金不足则木侮之而火乘之,水不足则火侮之而土乘之也。气乘所胜为胜,子复母仇为复,如以风胜湿,风胜清复;以暑胜清,暑胜寒复;以湿胜寒,湿胜风复;以清胜风,清胜暑复;以寒胜暑,寒胜雨复也。
不足之岁则有胜复,有余之岁则无之。郁而发者,两间之气,有升有降,而或为司天在泉之气所遏,则郁而后发也。又主客相乘,有相生相克,比和之不同,相生则气和,相克则气暴,客克主为顺,主克客为逆。又运气迭推,有此盛彼衰,彼盛此衰,平岁之异。故化气与司天之气同则为天符,干支所属之气同则为岁会,化气与在泉之气同为同天符,地支所属与在泉之气同为同岁会。惟化气及地支所属,及司天之气皆同,如戊午、乙酉、己丑、己未之岁,则曰太乙天符,其气最烈。故运气之变,又不可以一例尽也。
大抵如《周礼·内则》所云:春多酸,春气行而肝木旺,恐木气过而侮金,故酸以泻肝而补肺。
夏多苦,夏气行而心火旺,恐火气过而侮水,故苦以泻心而补肾。
秋多辛,秋气行而肺金旺,恐金气过而克木,故辛以泻肺而补肝。
冬多咸,冬令行而肾水旺,恐水气过而克火,故咸以泻肾而补心。
调以甘滑。
甘土味,土兼成五行,甘兼补五脏,故四时皆用之。淡滑者滋味之本,得气于大,故四时皆调以甘滑也。
甘味多缓,亦能生湿痰,滑又以渗湿,故肝无患过缓矣。
是亦即《内经》所谓升降浮沉则顺之,寒热温凉则逆之,毋伐天和之旨也。及夫多风、多暑、多雨、多热、多凉、多寒之岁,则因时调燮,毋助其愆。
如多暑之岁则勿用热药、多寒之岁则勿用寒药,多雨之岁则药宜燥湿,多风之岁则药宜祛风。俗有云:春不麻黄夏不苏。亦是此意,但不可泥耳。
因变制宜,常非可泥。
如寒水司天之年,或未必寒而反酷暑;君火司天之年,或未必热而反多寒;湿土之年,或未必雨而反多晴。
此多由胜复之变,气运相违。又高土少湿多寒,下湿少寒多湿,则又各因其地也。
盖时行之证,必谨察乎岁气所偏。如病自人生,则气运或所不同。
时行之证,即六淫也。如春而首,夏而疮疥飧泄,秋而病疟,冬而咳逆,及岁或大温、大疫、大寒之类,是多岁气所偏之变。若病自人生,则如七情之伤,及饥饱劳役所致,是无关于气运。其当热当寒,当补当泻,无问岁气时候。故隆冬而用寒药,盛夏而用热剂者,亦有之,岁气岂可尽拘乎?但人之脏气有偏者,则亦每因岁气所偏而并发,是又所宜兼考也。
如懵不知有五运六气之说,则又何以能因时制治,而不至于伐天和也。《内经》所载,反复详悉,学人或未能尽识,此撮其大略于篇,俾学人知所考焉。
十干化气甲己化土,所谓天之气,甲年为太过,己年为不及。
甲己之年,首丙寅月,丙火生土,故甲己化土。化气者,其所生之气也。
乙庚化金,所谓素天之气,乙年为不及,庚年为太过。
乙庚之年,首戊寅月,戊土生金,故乙庚化金。
丙辛化水,所谓元天之气,丙年为太过,辛年为不及。
丙辛之年,首庚寅月,庚金生水,故丙辛化水。
丁壬化木,所谓苍天之气,丁年为不及,壬年为太过。
丁壬之年,首壬寅月,壬水生木,故丁壬化木。
戊癸化火,所谓丹天之气,戊年为太过,癸年为不及。
戊癸之年,首甲寅月,甲木生火,故戊癸化火。
化气自寅月,地气始升于上也。
寅月而三阳出于地上,是地气始升也,故化气自寅月数。或谓逢龙则化者,非是。
岁运由是推焉。
每岁三百六十五日零三时,分为五气,则每气行七十二日三时有奇。如立春后为初运,至清明后十二日余而交二运,至夏至后八九日间而交三运,至处暑后二十日余而交四运,至立冬后二三日间而交五运。故五运自寅月始主运,岁岁皆然。以木为初运,火为二运,土为三运,金为四运,水为五运。客运,如甲年则初运太宫土,二宫少商金,三运太羽水,四运少角木,终运太征火。乙年,初运少商金,二运太羽水,三运少角木,四运太征火,终运少宫土。丙年,初运太羽水,二运少角木,三运太征火,四运少宫土,终运太商金。丁年,初运少角木,二运太征火,三运少宫土,四运太商金,终运少羽水。戊年,初运太征火,二运少宫土,三运太商金,四运少羽水,终运太角木。己年,初运少宫土,二运太商金,三运少羽水,四运太角木,终运少征火。庚年,初运太商金,二运少羽水,三运太角木,四运少征火,终运太宫土。辛年,初运少羽水,二运太角木,三运少微火,四运太宫土,终运少商金。壬年,初运太角木,二运少征火,三运太宫土,四运少商金,终运太羽水。癸年,初运少征火,二运太宫土,三运少商金,四运太羽水,终运少角木。
六气参错其间,或则相助,或则相制,而变化纷矣。
十二支合化。
子午少阴君火,火胎于子而旺于午,天地之经位,向明而治,故为君火。火而谓之少阴者,至午位而阴己萌,阴以始生为少也。君火本也,少阴标也。
应在肾心,肾应在子,心应于午。肾为足少阴经,心为手少阴经。
子对化,午正化也。
子非火位,而对化为火。正化火有余,对化火不足。
丑未太阴湿土,二支自是土位,然土旺四季,辰戌丑未皆土,而独主丑未者,土为太阴,丑未阴支,若辰戌则阳支也。土生于火,则根据母在未,水为土配,则根据妻在丑。土为太阴者,阴以极盛为太也。湿土本也,太阴标也。
应于肺脾。
肺应在丑,丑为金库。脾应在未,土之正位。肺为手太阴经,脾为足太阴经。
丑对化,未正化也。
肺非土,而对化为土,其湿同。正化土有余,对化土不足。
寅申少阳相火,火生于寅而病于申,木旺于寅而胎于申。相火者,方生之火而行于木,为龙为雷,故寅申为相火。君居正位,相助其旁也。方生之火,火不相附,故为少阳。相火本也,少阳标也。
应于胆三焦。
胆应在寅,寅木火之位,胆木实行相火之气,犹震木雷火也。三焦应在申,申为水长生之地,三焦行相火,而实水道之官也。胆为足少阳经,三焦为手少阳经。
寅正化,申对化也。
申非火,而对化为火。正化火有余,对化火不足。
卯酉阳明燥金,金胎于卯而旺于酉,地经南方火位,而革阳从阴,是为燥金。金而谓之阳明者,阳尽显于外而严肃刚明也。
燥金本也,阳明标也。
应在胃大肠。
胃应在卯,卯与未合,胃与脾合,以木从土,实行肝气,而其腑主藏纳,故又从金。大肠应在酉,酉金之正位,而酉与丑合,大肠与肺合,金实生于土也。胃为足阳明经,大肠为手阳明经也。
卯对化,酉正化也。
卯非金,而对化为金。正化金有余,对化金不足。
辰戌太阳寒水,水库在辰,火库在戌,而戌当干位,干为寒为冰,故辰戌为寒水。水而谓之太阳者,水居五行之始,阳气之元也,阳以始为太,故曰太阳。寒水本也,太阳标也。
应在膀胱小肠。
膀胱应在辰,膀胱津液之腑,辰与申子和,膀胱与肾合。小肠应在戌,小肠沁别水谷,渗入膀胱,戌与寅午合,小肠与心合而从水化。膀胱足太阳经,小肠手太阳经也。
辰正化,戌对化也。
戌非水,而对化为水。正化水有余,对化水不足。
巳亥厥阴风木,木病于巳而生于亥,巳当巽位,巽为风为木,故巳亥为风木。而谓之厥阴者,阴至下极,物极则反,必逆而复上,故冬至阳生,为生木之始,阴以逆为厥也。风木本也,厥阴标也。
应在心包肝。
心包应在巳,肝应在亥。心包为手厥阴经,肝为足厥阴经。
已对化,亥正化也。
巳非木,而对化为木。正化木有余,对化木不足。
六气行自丑半,地辟而天气通也。
天开于子,地辟于丑,地辟而天地通,故六气自大寒始,十干属天,而五营运气于地,地在天中而亦常承天者也。十二支属地,而六气加临自天,天包地外以营运气交地中也。昔人分发多失其义,兹特为详正之。
岁气以是行焉。
主气岁岁所同,客气每年各异。
主气错于四时,而阳赢阴乏。
主气岁自大寒,厥阴风木始行,至春分而止。自春分后,少阴君火气行,至小满而止。自小满后,少阳相火气行,至大暑而止。自大暑后,太阴湿土气行,至秋分而止。自秋分后,阳明燥金始行,至小雪而止。自小雪后,太阳寒水始行,至大寒而止。
此每岁主气之常。客气加临,则因岁支而变。但主气则湿土行相火之后,客气则湿土居二火之间。大寒尚在冬日,而风木之气已行,至湿土犹挟暑令,故曰阳常赢。秋分后而燥金之气始行,及大寒而寒水之令遂改,故曰阴常乏。木火阳也,金水阴也。
客气因岁推移,加临主气之上,而顺逆和乖焉,则因为民病。
客气克主气为顺,主气克客气为逆。主客同气,而或相生为和,相克为乖。然气运不及则以相生相助为得其平,气运太过而复生之助之则愈厉矣。此在民病所以有寒风暑火燥湿之淫也。
是故升降浮沉则顺之,寒热温凉则逆之,所以调燮天和也。
六气有司天在泉之气,有左间右间之气,迭为升降浮沉。气有郁而不得升者则为升之,有阻而不能降者则为降之。如木郁达之,火郁发之,土郁夺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之类是也。其以寒治热,以热治寒,温则凉之,凉则温之,则所谓逆之也。
是故岁在子午,少阴君火司天,阳明燥金在泉。
司天之气统主一岁,又三气以前司天之气主之,四气以后在泉之气主之。又人身自天枢以上天气主之,自天枢以下地气主之,天枢之际中气主之。天枢谓当脐也,中气即主气也。
初之气,太阳寒水。
在泉左间之气,客气生主气,多风。
二之气,厥阴风木。
司天左间之气,客气生主气,多温。
三之气,少阴君火。
司天之气,二火合炎,多暑。
四之气,太阴湿土。
司天右间之气,主客皆土,多湿热雨。
五之气,少阳相火。
在泉右间之气,客克主,火伤金,肺病。
终之气,阳明燥金。
在泉之气,客气生主气,多清寒。
甲子甲午。
火生土,多热湿。
丙子丙午。
丙子岁会,水胜火,气平。丙午,干支皆火,多热湿。
戊子戊午。
天符岁热,戊午太乙天符,热甚多疫,肾肺皆病。
庚子庚午。
金气盛,岁平,多燥。
壬子壬午。
风火相助,多风温,多热疫。
五运参错考之,以察民病焉。
虽不必尽泥,要不可不知也。
岁在丑未,太阴湿土司夭,太阳寒水在泉。
说已见上。
初之气,厥阴风木。
主客同气,多风。
二之气,少阴君火。
主客皆火,早热生湿。
三之气,太阴湿土。
主气生客气,湿热大行。
四之气,少阳相火。
客气生主气,热湿大行。
五之气,阳明燥金。
主客同气,热湿始平。
终之气,太阳寒水。
主客同气,民多寒疾。
乙丑乙未。
土生金,金气平。
丁丑丁未。
木气不足,土侮木郁。
己丑己未。
太乙天符,湿气大行,多雨多肿胀。
辛丑辛未。
土壅水,水不足,多寒湿拥。
癸丑癸未。
火生土,火不足,多寒湿。
五运参错考之,以察民病焉。
岁在寅申,少阳相火司天,厥阴风木在泉。
是岁风火相助,肝胆为病。
初之气,少阴君火。
主气生客气,风温早作。
二之气,太阴湿土。
主气生客气,湿热大作。
三之气,少阳相火。
二火合炎,火气大行,民多内热。
四之气,阳明燥金。
火气始平。
五之气,太阳寒水。
主气生客气,清早寒。
终之气,厥阴风木。
主气生客气,早寒多寒风。
甲寅甲申。
木火土交助,湿热较盛。
丙寅丙申。
岁平,丙寅木火得气,丙申火令反减。
戊寅戊申。
天符,相火盛炎,肺肾交病。
庚寅庚申。
岁平,庚申木火反衰。
壬寅壬申。
风木相火相益助岁,风热大作。
五运参错考之,以察民病焉。
岁在卯酉,阳明燥金司天,少阴君火在泉。
外寒内热。
初之气,太阴湿土。
主气克客气为逆,风湿并作。
二之气,少阳相火。
二火合炎,金反不胜。
三之气,阳明燥金。
主气逆在天之气,金反不胜,多郁暑疟痢。
四之气,太阳寒水。
主气克客气为逆,寒雨并作。
五之气,厥阴风木。
主气克客气为逆,风气清冷。
终之气,少阴君火。
主气克客气为逆,蛇虫不蛰。
乙卯乙酉。
天符乙卯,得木气平。乙酉太乙天符,金令燥气大行。
丁卯丁酉。
岁会气平,金反弱。
己卯已酉。
土生金,燥金盛。
辛卯辛酉。
金助水,多清寒。
癸卯癸酉。
火平,金亦不盛。
五运参错考之,以察民病焉。
岁在辰戌,太阳寒水司天,太阴湿土在泉。
岁多寒湿。
初之气,少阳相火。
客主相助,蛰虫早出。
二之气,阳明燥金。
主气克客气,逆,旱气早热。
三之气,太阳寒水。
客气克主气,岁不暑而热,气多内郁。
四之气,厥阴风木。
客气克主气,寒湿相夹。
五之气,少阴君火。
客气克主气,肺金受伤,咳。
终之气,太阴湿土。
客气克主气,寒湿相搏。
甲辰甲戌。
岁会,木土气足水准。
丙辰丙戌。
天符,岁大寒,丙戌寒减。
戊辰戊戌。
水火平。
庚辰庚戌。
金生水,岁多清寒。
壬辰壬戌。
水生木,岁多寒风。
五运参错考之,以察民病焉。
岁在己亥,厥阴风木司天,少阳相火在泉。
风火相助。
初之气,阳明燥金。
客气克主气,萌芽多枯蒌。
二之气,太阳寒水。
客气克主气,草木不生。
三之气,厥阴风木。
暴风大热,风疫并作。
四之气,少阴君火。
客气生主气,热湿大行。
五之气,太阴湿土。
客气生主气,冷雨凄清。
终之气,少阳相火。
主气克客气,逆,蛇虫复出。
乙巳乙亥。
金克木,金亦不盛,木气平。
丁巳丁亥。
天符,风木大盛,脾病。
己巳己亥。
木胜土,土病。
辛巳辛亥。
水生木,多寒气。
癸巳癸亥。
木火相助,风热大盛。
五运参错考之,以察民病焉。
而又验之五纬。
五星也,如金胜木则岁星失色,木胜土则镇星失色,土胜水则辰星失色,水胜火则荧惑失色,火胜金则太白失色之类是也。
候之八风。
东风曰明庶风,应在春分;东南风曰清明风,应在立夏;南风曰景风,应在夏至;西南风曰凉风,应在立秋;西风曰阊阖风,应在秋分;西北风曰不周风,应在立冬;北风曰广莫风,应在冬至;东北风曰条风,应在立春。
各以时节应方而至则为顺。其有冲逆,则水旱作焉,民病生焉。
参之云气。
如霾、雾、背、、晕、珥之类。
《周礼》冯相氏职焉,以参之诊脉,则又有南政北政之殊。
凡太阳脉浮,阳明脉长,少阳脉弦,太阴脉缓,少阴脉微,厥阴脉涩。此亦应时而至,至当其时,合于主客之气,皆无庸遽为诧异。而少阴脉微,故凡岁少阴所在,其脉多不应,不足为病,毋误施治也。南政北政者,惟甲己之岁,主中央土,人君之位,故六气皆南面而定其位。司天之气在寸,在泉之气在尺,如君火在下左间,则左尺不应;君火在上左间,则左寸不应;君火司天,则两寸皆不应;君火在上右间,则右寸不应;君火在下右间,则右尺不应;君火在泉,则两尺俱不应也。若乙庚、丙辛、丁壬、戊癸之岁,则皆人臣就北面位,故六气皆北面而定其位。司天之气在尺,在泉之气在寸,如君火在下左间,则右寸不应;在上左间,则右尺不应;在司天则两尺皆不应;在上右间,则左尺不应;在下右间,则左寸不应;君火在泉,则两寸不应。
霖按:《素问·至真要大论》:厥阴之至,其脉弦;少阴之至,其脉钩;太阴之至,其脉沉;少阳之至,大而浮;阳明之至,短而涩;太阳之至,大而长。至而和则平,至而甚则病,至而反者病,至而不至者病,未至而至者病。阴阳易者危。此言脉应节候。当至则至者,其气和平无病也;当至不至者,气不及也;未至而至者,气有余也,故皆曰病。若阴位见阳脉,阳位见阴脉,是阴阳易位,二气交错,故曰危。汪氏所论六气之脉,与经文不合,或别有见解,未敢臆断。然皆统言六气,主客未分,学人当以意消息,不可胶柱鼓瑟也。兼候之太冲、神门、冲阳、太渊、太溪之部。
太冲肝脉,动见足大指本节后二寸陷中。木病之年,太冲脉绝,死不治。神门心脉,动见手小指掌后锐骨端。火病之年,神门脉绝,死不治。冲阳胃脉,动见足跗背上陷中。土病之年,冲阳脉绝,死不治。太渊肺脉,动见即今寸关尺三部。金病之年,大渊脉绝,死不治。太溪肾脉,动见足内踝下半寸陷中。水病之年,太溪脉绝,死不治。是凡此诸动脉,医者皆当兼诊,而今人独知有太渊一部,其于病情不能无失者,盖多矣。彼此参互,以谨于未病之先,察乎致病之源,暨于既病,乃见其情,以从施苦欲补泻,浮沉升降,寒热温凉之剂。
噫,而岂易言哉。匪达于天人性命之原,审夫阴阳阖辟之机者,其或无轻言医也。
霖按:《内经》曰:必先岁气,毋伐天和。此但就逐年之岁气言之,而六十年之岁气亦不可不讲也。考陆九芝先生《大司天三元甲子表》,引《内经》七百二十气,凡三十岁为一纪,千四百四十气。凡六十岁为一周,扩而大之,以三百六十年为一大运,六十年为一大气。五运六气迭乘,满三千六百年为一大周天。由黄帝八年起第一甲子,下元前三十年一纪,为厥阴风木;后三十年一纪,为少阳相火。黄帝六十八年第二甲子,上元前一纪,少阴君火;后一纪,阳明燥金。少昊十八年第三甲子,中元前一纪,太阴湿土;后一纪,太阳寒水,少昊七十八年第四甲子,下元前一纪,少阳相火;后一纪,厥阴风木。顼五十四年第五甲子,上元前一纪,阳明燥金;后一纪,少阴君火。帝喾二十九年第六甲子,中元前一纪,太阳寒水;后一纪,太阴湿土。帝尧二十一年第七甲子,下元又复厥阴风木、少阳相火。由此类推,风木、相火、君火、燥金、湿土、寒水,相火、风木、燥金、君火、寒水、湿土,迭相推算。至宋高宗绍兴十四年,为第六十五甲子,上元值燥金、君火用事。刘守真乃金大定间人,与张易水同时,皆主用寒凉,燥火用事故也。钱仲阳治痘多用清法,亦同。其时东垣虽为易水高弟,值宋宁宗嘉泰四年,乃第六十六甲子,寒湿用事,故宜于温。陈文中治痘每用异功、木香等散,专事温补,与东垣同为六十六甲子,寒湿用事时也。王海藏《阴证略例》纯用温药,书成于金马贞氏称制之三年,是仍在嘉泰甲子中。丹溪生于元至元,卒于至正,值泰定元年第六十八甲子,火燥用事,故宜于清。至明汪石山《痘证理辨》,自序于嘉靖九年,其治皆主于凉,乃在弘治十七年,第七十一甲子燥火运中,有宜然者。
洎乎嘉靖末年,下逮隆、万,苦寒之弊,层见迭出,故万密斋、张景岳、聂久吾辈,莫不以温补为事。此在嘉靖四十三年,第七十二甲子寒湿运中也。天启四年,第七十三甲子,风火主令,此后费建中、吴又可、周禹载等专主寒凉。国朝康熙二十三年,第七十四甲子,火燥运中,故费书犹行于康、雍之间。乾隆九年交七十五甲子,湿寒之运,维时毗陵庄在田《遂生编》、《福幼编》等书出,有切戒寒凉之论,盛行于时。嘉道以后,庄公之法投而不验,每遇痘痉等证,多主清热解毒、泻火坠痰。殊不知嘉庆九年,第七十六甲子,火风用事;同治三年,第七十七甲子,燥火用权,是湿寒治法不可施诸风燥二火运中耳。愚意痘疹时疫,每与运气相应,但风火运中若遇虚寒之体,又未便拘牵此说。况地形有南北高下之不同,人身有禀赋强弱之各异,治病之法全在通达之士随机应变。是运气之理不可不明,而又未可泥执也。
选案
万密斋治案云:甘大文从余学医,长男发热。余见之曰:疹也。三日之内不出,身凉内热,毒火内伏,故烦而坐卧不安也。不急治且危。文泣求医。余乃用葛根汤加麻黄、石膏以发之,一服疹尽出,色白不红。余曰:此血虚也。用四物汤加防风,一服色变红,随愈。
又云:吴道松四肢病疹,或治之三日,疹不出,烦躁甚,欲用荆防败毒散。曰:此皆发热之药,无解毒之用,况天大热,又无时令之药一二味在内,则阳愈胜,阴愈亏,阳明不和,此疹之所以不出也。以东垣凉膈散加玄参、升麻,一服疹出,三日起。
又云:郧阳杨举人子,疹后利下鲜血,余授一方,用当归梢、生地黄、白芍药、炒条芩、炒黄连、人参、生甘草、枳壳、乌梅肉,调理而安。时郡中出疹,但病利血者,杨公授此方,皆效。
又云:同郡周小川,族人一小女疹后咳嗽失声。余授一方,以甘桔汤加炒牛蒡子、炒枯芩、天花粉作散,薄荷叶汤调,再煎一沸,服之而愈。
孙东宿治案云:万历甲戌,其年自仲秋徂冬,子盛行。三月内,余所治男妇婴孩共七十二人。苕之望族,沈姓最着。大中丞观颐公当考功时,幼君喘嗽不宁,声哑发热,泄泻,斑紫不敛,余以小无比散愈之。
又云:程晓山中风,归而逆余诊。时其子仅七岁,中疹一月余矣,发热如故,咳嗽声哑,肌削骨立,头发尽秃,众医束手,举家亦堕泪而已。余以诊,晓山见之曰:举家惊惶,谓此儿不保耶。此疳证,疳因疹后虚热而发,以大芦荟丸治之,可获万全。君家初不问余者,谓余非幼科专门也。不知此特大方家余事,而为制药服之,药未尽而病瘳。
江应宿治案云:一儿三岁,患疹出迟而早没,热而咳嗽,昏闷不食。余诊视曰:疹出不透,因风寒没早,宜急发之,以葱煮麻黄八分,四物换生地加杏仁、天花粉、葱、姜,煎服。重复出一身,比前更多,三日没尽而愈。凡疹证出自六腑,宜养阴抑阳,刚剂决不可服。犯之即发喘渴闷乱,失于收救,多致夭折。如参、、半夏、白术、当归温燥之药,亦所当忌。只宜清热养血。如出迟者,少加升散之药送之,达表而已。
又云:表侄女九岁,出疹没早,发咳嗽,大发热,肌瘦,不饮食,唾呕痰沫甚多,延半月余。余往视之曰:血虚病也。以四物汤加杏仁、阿胶、麦冬、五味、炮姜,一服热退身凉,痰咳俱止,再剂而愈。
方荫山治案云:程氏子二岁,出疹因出迟没早,发喘大热,舌短不乳,昏沉,医皆不治。余以玄参、茯苓、甘草、麦冬、升麻、陈皮、干葛、麻黄、兜铃、黄芩、知母、犀角、石膏,名曰犀角石膏汤,一服证减半,二服愈。
《太函集》云:吴桥以医名里中,有兄子始孩,屡日发热蒸蒸,惊搐昏愦,众医不知所出。桥诊之曰:疹也,寒邪外乘,闭而不出,是呱呱耳。饮药也已数,中气乃伤,药不足恃也。当置沸汤一瓶,撤其盖,令保母抱子坐汤侧稍远,摊被围之,汤气自远熏蒸,少饮药内托,疹出而解。无何,丛睦汪氏子病如之,仍用向法,并效。其稳类如此,故乡人称良焉。
缪希雍治案云:贺知忍少子病痧疹,家人不知,尚以肉饭与之。余适至,惊曰:此痧疹之极重者,何易视之。以西河柳两许,杂以玄参三钱,知母五钱,贝母三钱,麦门冬两许,石膏两半,竹叶七十片,二剂而痧尽。现遍体皆赤,连进四剂,薄暮矣。知忍曰:儿今无恙乎?余曰:痧虽出尽,烦躁不止,尚不可保。再以石膏三两,知母一两,麦门冬三两,加黄芩、黄连、黄柏各五钱,西河柳一两,竹叶二百片,浓煎饮之,烦躁遂定而瘥。
霖按:缪氏西河柳用如许之多。独不虑其温升太过乎?每用辄以石膏监制,殆即仲景麻黄、石膏同用之意也。虽然,遇禀赋怯弱之儿,险矣。
朱济川治案云:一儿元月发疹,身肢隐见不振,而头面不出,面色青白,喘胀闷乱,右寸脉微。余谓正气虚不能逐邪上升于头面,宜补益而助升发为主,以麻黄桂枝汤加人参二钱,水煎服。又以芫荽、防风煎汤,浴洗头面手足,疹透证平而愈。
又云:一儿疹正出而恣食停滞,腹饱便秘,壮热谵语。余谓食壅而毒不化,以大黄、枳实、栝蒌仁、浓朴、甘草、黄连利之,而尚喘嗽壮热,脉迟肢冷,以附子理中汤,又归芍六君子汤治之愈。
又云:一儿身热咳嗽,疹出隐隐,医以疹药发之,不见不没。余谓隐疹也,由客受风寒,郁而不散,非若中腑之正疹也。以芎苏散治之愈。
又云:一儿疹出弥盛,形如锦纹,而间有头粒色赤,壮热烦躁,舌苔,便秘。余谓斑疹并行,以调胃承气汤利之,又白虎汤合葛根汤治之愈。
又云:一儿身热疹出吐泻,余谓初出疹而吐泻者,乃阳火得泄,吉兆也。以升麻葛根汤表之,疹尽透而愈。
亦有兼伤食吐利者,前方加消化之药。
又云:一女出疹,药用寒凉,又食生梨,一二疹即殒没,喘急胸满,面青肢冷,眼合声哑,昏晕。余谓毒为寒郁,反毒内攻而然也。以麻黄汤加葛根、紫苏、甘草、桔梗、生姜服之,外以被覆,得汗而苏。疹复出,喘甚于前。余谓骤用麻黄燥烈之药,致毒火盛而肺气热也,宜清润之,以甘草、桔梗、牛蒡、前胡、杏仁、玄参、知母、天花粉、黄芩、麦门冬治喘息而愈。
又云:一娠妇疹出热甚,堕胎而难产。余以鱼胶三寸烧灰存性,麝香一分,共研末,好酒调下,即产。若难之甚,及横生,用鱼胶一尺,制如前法,虽立产其子,不能生矣。
又云:一孕妇疹出热甚,小腹痛而漏血。余谓热盛触动其胎,以升麻葛根汤加荆芥、紫苏、条芩、当归、川芎、阿胶、白术、陈皮、砂仁治之,血止愈。亦有不同前治,胎堕而子母俱亡,或子亡母存。
又云:一儿疹虽尽出,而喘胀便秘,壮热谵语。余谓毒壅不尽出,以黄连、枳实、栝蒌仁、桑白皮、地骨皮、知母、石膏、人中黄治之愈。
又云:一儿疹后咽喉肿痛,余谓余毒不解,以甘桔汤加牛蒡、射干、玄参、连翘、知母治之,又葛槿散吹之而愈。
又云:一子新婚出疹后,痰嗽不已。众谓余毒不尽,用清解药而痰愈炽。余谓阴亏而火炎无制,故午后潮热而咳甚也。治宜壮水为主,以六味地黄丸料,加麦冬、知母治之愈。
又云:一儿疹后干咳嗽不续,余谓医过发散,致肺气虚耗,以小异功散加麦门冬、五味子、贝母、桔梗治之愈。
又云:一儿疹后走马牙疳,龈溃穿鼻,诸医不效,余以黄牯牛粪后尖,瓦上存性,为末,人中白为末,黄柏为末,等分,和匀,吹之,溃窍渐长,龈齿俱生而愈。
又云:一儿疹后干咳不已,余谓疹时过于解散,肺气虚耗,宜补脾肺为主。不信,只以清火止嗽药,其背渐驼,腿足细小,终身痼疾。亦有嗽久而胸高肿满,状如龟胸。启云先生曰:疹后久嗽则金衰,金衰不能生肾水,肾主骨髓,肾无生气,则骨枯而髓减,风寒乘虚而入于髓,其邪凝滞,故腰脊不举而为斯疾也。治法先以防风散驱其邪,又八味地黄丸加人参、杜仲、牛膝、当归、石斛、何首乌、米仁、菟丝子、萆、鹿茸蜜丸,又以驱风壮筋活血膏贴其凸处,又灸肺俞穴、膈俞穴。一儿患此,余诊右脉缓弱,谓脾肺不足,先以人参、白术、茯苓、陈皮、甘草、贝母、当归、芍药、米仁、石斛,水煎服,脾土稍固,又以前方法治之,腿足渐而生肉,背驼稍愈,但不能脱然如故。
沈明生治案云:沈翰臣妇咳嗽发热,或认为不足,遽用六味地黄汤以滋阴分,既而咳逆更剧。诊之脉浮且数,风热干乎肺家,宜用疏表之剂,服下遍身发出红疹。二剂咳差缓而仍未透,更用辛凉等味,以清表热,仍嗽,复作泻不已,咸归咎寒凉。余笑曰:非也,肺受风邪,邪变为热。经云:邪并于阳,则阳热而阴虚。始则疹在欲出未出之际,火上炎于手太阴而作嗽;今则疹在欲收未收之时,热下移于手阳明而作泻。是属斑疹家常候,何足怪乎?行且止矣。果越两日而嗽宁泻止,身凉疹退。按斑疹之候虽异,斑疹之治略同。是岁丁未,湿土司天,而春夏之交,燥旱殊甚,盖犹袭乎昨岁燥金在泉之余气耳。是以初当凉解而不利乎温散,次当寒润而不利于温补。六味地黄丸之属,虽若相宜,然质独味浓,不惟不能达表,抑且锢蔽外邪,施诸疹退而余热未清之时,稍为近理。今初热始嗽,辄为用之,是非滋阴乃滋害也。况以丸为汤,已非古人本意,而专投泛用,尤乖病变之机。自来善用六味者无过薛立斋,假使九泉有知,视近日之汤法盛行,能无掩口胡卢哉。
柴屿青治案云:候补汪某年二十余,因感时气出疹,过服石膏等剂,身热泄泻,两耳皆聋,绝不思食,脉之两尺微弱,舌上干燥,毫无津液。本属阴亏,况大寒之剂,不但伤阳,亦且伤阴。用麦冬五钱,滋阴以清虚热,陈皮以和胃气,加西河柳一钱,以清疹毒。次日热微泻止,舌亦觉润,惟左寸脉微洪,加小生地二钱,木通一钱,菊叶一钱,三日热退思食。因是月应选,身软耳聋,虑不能过堂掣签。谓已平复十九日,当投补剂,定可全愈。后果如言,竟得赴选。
冯楚瞻治案云:沈氏儿发热数日,见痧疹才一日,面上尽没,神气困极,蛔从口出,不一而足,数日不食,下泻上喘,唇口焦裂,五心壮热,手足指尖皆冷,脉细数无伦,两尺更弱,咸谓疹毒归脏,胃热故蛔连出也。不知神气欲脱,五脏俱困,脾虚不能纳谷,虫无所食,又兼虚火熏蒸,脏腑燥热,虫不安而出耳。况诸斑疹多由内伤失调,脾胃不足以荣,是以阳气逆行,阴覆于外。血盛气壮,则色红而发;血虚气弱,则色白而隐伏。有何毒之轻重乎?面上退缩者,阳虚不能升发也;喘促者,气唯续也;唇焦者,脾津耗竭也;五心壮热者,阴亏火烁也;泄泻不食者,真火衰而脾不运也;寸关细数尺弱者,气虚血虚,虚火上浮而不藏也。急则治标,缓则治本。今者之急,本气欲脱也。倘谓痧疹余毒,解利清托,恐神气先尽矣。乃以熟地六钱,丹皮一钱,麦冬三钱,牛膝二钱,制附六分,一剂假热全消,真虚毕露,神气更倦。此阴已少复,当补气以助其发生,前方另煎人参二钱冲服,神气渐复,喘促全安。饮粥微呕,乃胃气久虚之故也。再用前方加炒黄白术二钱,去丹皮,仍以参汤冲服,四剂全愈。
吕用晦治案云:姚江钱都子五岁,病疹泄泻,儿医谓毒,最宜于泻,不复顾忌,以清火为急,寒凉纵进,病势殊剧,来邀余。视面色两颧嫩红,时切牙喘急,口渴甚,饮水不绝,脉洪缓如平壮人。余曰:脾急矣。
速投人参、白术、当归、黄、陈皮、甘草、茯苓、木香以救之,一剂觉安。次日有邻族人来候,惊阻之曰:误矣!小儿有专门,岂可令腐儒治之。吾所闻病以发散清凉解毒为主,今半身潮未退,而用温补,必不救矣。其家惧,遂不敢再服。间二日,都复来见余曰:诸证复如故,如何?余曰:岂有是理哉?君戏我耳。
曰:日来实不服尊剂。乃述其故。余曰:君试急归,令郎天柱倒矣。别去顷之,驰至曰:果如公言,奈何?急服前方何如?余曰:前方救虚也。今加寒矣,非桂附不能挽也。曰:颧红喘急,口渴饮水,俱是热证,而公独言虚寒何也?曰:阴竭于内,阳散于外,而寒凉复逼之,阳无所归,内真寒而外假热。此立斋先生所发《内经》微旨,非深究精蕴者不能信也。都归,违众服之,一剂而天柱直,二剂而喘渴止,三剂起行,嬉戏户外。
舒驰远治案云:老庚者,年二十有七,夏月出疹,头身微热,苗色淡红,咽喉痛甚,时医误用柴、葛、牛子、甘、桔等药,转加作泄,大泄数次,疹顿沉没,咽喉转闭,口不能言,人事恍惚,晕眩欲绝。时天有在坐,余谓天有曰:此证全是一团阴寒在里,若用疹家通套药,必不可生。天有曰:何以言之?余曰:若内实有火,苗当紫赤,何得淡红。且咽喉虽痛而不赤肿,又无烦渴恶热等症,明明肾脏虚寒,阴火上攻也。且阳和布令,百体顺昌。痧疹属阳,必纯阳始得出透。见点之时,如萌芽初吐,遇阴惨肃杀之气,摧残所生,靡有孑遗。今值此阴邪横发,埋没真阳,而疹不沉没者,几希矣。惟是陡进附子、干姜、半夏、甘草、白术、茯苓、肉桂、黄,温补兼行,以驱阴回阳,俾驳劣悉返冲和,乃得功收再造。危乎,微乎!霖按:此三案大同小异,要是千百中一二,未可执为程法也。大抵痧疹之发,干诸肺胃,治之但宜松透,一切温燥补涩之剂,不可入也。然虽非正治,存之以备一格耳。
又云:从侄经千,年三十,出疹,初热时心中烦躁,腹内疼热,甚为剥床。彼因问三豆汤可服乎?余曰:可急煎服。于是心腹烦热乃解,苗不出现,人事晕眩,咳逆喘促,鼻靥煽动。详察其证,知其为热毒壅塞于肺,肺壅则津液不行,肌窍不开,苗故不见。因用黄芩以清里热,阿胶、麦冬以润肺燥,桔梗开提肺气,柴、葛、蒡、薄清解外热,甘草缓中,杏仁定喘。服二剂,苗虽出透而色皆紫黑,人事更觉沉重,饮食一点不能下。余悄谓其家曰:疹书有云,淡红者生,紫黑者死。其家骇怖无似。余复安之曰:岂真死证耶,但其证极险耳。
此为内热甚而血结也。其证舌干口臭,恶热喜冷,声音响亮,仍用黄芩、麦冬、阿胶以清内热而润肺燥,加以丹皮泻血中之热,合红花之活血者以散血结,蝉蜕、牛蒡解其外毒,黄连、甘草解其内毒。连进三剂,人事渐安,饮食渐可,紫黑渐退,而痧疹塌矣。然有阴邪内盛者,苗亦紫黑,法宜驱阴回阳。其证舌润不渴,声低息短,恶寒喜热,与此不同。
又云:天瑞之子,大热大渴,舌干口苦,咽喉肿痹,气喘腹痛,下痢红白,小便赤热,苗色紫而暗滞。此为火邪充斥三焦,俱为热壅,伤津而渴,触肺而喘,上攻而为喉痹,下迫而便红白。精津血脉受其煎熬,故苗色不红活。口苦者,少阳之里热也。方用柴胡、黄芩清解少阳,大黄通泻三焦实热,栀子引三焦之火屈曲下行,生地、紫草以解血分之热,杏仁定喘,桔梗开提,甘草和中。服一剂,诸证略杀,但腹痛未减,小便如故。是夜用神砂六一散二钱,桔梗煎汤化服。使桔梗通天气于地道,则气不滞而壅自疏,六一散开支河以泻小肠之热。
一服而小便通,腹痛即愈。次日苗转红活,诸证俱已。于是方中减去柴胡、黄芩、大黄、栀仁,更加当归、茯苓,数剂而痊愈矣。
许宣治治案云:胡旭如子三岁,秋间患疟痢,两月未痊,正气大亏。传染出疹,发热咳嗽,痧点隐隐,淡白不现,气不足以息,目无神,四肢冷。余曰:痧初见无补法,此儿正气虚,当破格用药。因以荆、防、蝉蜕、前胡各四分,人参、升麻、甘草、桔梗各三分,生姜少许,一剂而痧透。除去升麻,加入牛蒡,二剂而喘息定,痧渐退。
又云:毕以时女,冬至出痧疹,胃火本盛,唇燥舌苔,呕渴,疹方出未透,忽受寒邪,鼻煽喘促,嗽声不出,面色青,四肢冷。延余视时,势已危矣。余用麻黄、苏叶、前胡、杏仁、防风、荆芥各五分,芫荽一钱,石膏一两,投药后暖覆片时,火势尽发。除去麻黄、苏叶,加入桔梗、连翘、山栀、牛蒡四味,又一服,满口发出白疮,糜烂不能食。除去荆、防、芫荽,再加花粉、木通,数日而痊。
又云:张锦雯孙女,出疹四朝,面上已收,热已退,忽然腹痛啼叫,四肢冷,闷倒在地。余曰:疹已四朝,出透热退,今忽腹痛,是虫动也。无热证,黄连即不可用,乌梅又不可用。正踌躇间,适有榧在盘,即命以榧肉十枚,捣碎煎水饮之,不移时而止。药贵当,不在峻与缓也。
又云:张佩西长孙文芳,隆冬出疹,发热呕吐,痧点隐隐不透。延余至,初用疏托药,服后呕吐不止,心烦燥渴。至夜,乃于疏托药中加石膏五钱,吐仍不止,长虫出,少停又吐,又出长虫。至夜半共计吐出长虫一十八条,忽然人事昏闷,四肢厥冷,一息奄奄欲绝。余见其举家惊惶,亦难措手。因思生死关头,在此一刻,无可推委。乃复切其脉,滑数有力,遂放胆用药。缘此子胃火本盛,加以红炉密室,叠障重茵,火郁于内,则肺胃伤,津液竭,表气不通,故得。得欲呕,呕甚则虫不得安,故随呕而出。忽然昏闷厥冷者,乃壮火食气,热深者厥亦深。参之唇舌,全是火证。前所用升麻、石膏而不效者,病重而药剂轻也。乃用石膏四两,知母、黄连、山栀、花粉各一钱,升麻、葛根、防风、荆芥、赤芍、牛蒡各六分,芫荽八分,甘草四分。一剂之后,反令揭去重裘,卧未超时,火势尽发,壮热面赤,痧出如堆。再进一服,横身皆透,热势渐减,热减则药亦当退除,去荆、防、芫荽、黄连,加入连翘、木通,石膏减半。至晚热复甚,心烦燥渴,无可如何,复用黄连、石膏,如前数,始得安卧热平。二三日,痧色焦紫不退,知其热甚伤阴,乃用养阴退阳之剂,生地五钱,丹皮、麦冬各三钱,桔梗、牛蒡、栀仁、花粉各一钱,石膏五钱,甘草五分。守过七朝,共计服过石膏二斤,黄连一两。治痧疹数十年,火证之甚无过于此。当昏闷厥逆之时,傍有虑其昏脱者,命煎独参汤灌之,非余力主清凉,顷成不救矣。
吁!可畏哉!又云:江氏子,出疹七朝,下痢,日夜近百度,后重红白,发热烦渴。余用升麻、石膏。桔梗、甘草、枳壳、木通、黄芩、黄连,一剂而痢减半,能食粥,二剂止。
又云:吴氏子,疹出三朝,热甚烦渴,喘嗽音哑。其儿欠乳,三岁不能行,兼之提散太过,肺气与阴液皆亏。
大剂养阴,生地二钱,麦冬二钱,沙参一钱,丹皮八分,桔梗八分,甘草五分,炒栀子八分,知母八分,加梨汁半杯冲服。服药后喘渐定,热渐平,安卧片时,阴得所养。连服数剂,嗽减音开,调理而愈。此证若周旋俗手,用提散药,死矣。
又云:曹序林先生次孙三岁,出痧,体素弱,三朝热未退,两颊未透,唇口干燥,精神困倦,咳无力,大便日五六次。正气已亏,难循常法,方用人参、麦冬、桔梗、防风、炒栀子、茯苓、甘草。二剂而泄止疹透,精神渐转。惟咳嗽未平,人参易沙参,再加牛蒡、北杏仁,二剂痰嗽渐减。犹有余热,再加丹皮、料豆,二剂而痊。
痧证用人参,昔曾治胡旭如子痢后出痧,升麻葛根汤中加用取效,今已三十年始得再用。痧疹固宜清与散,有正气虚不能任药者,亦宜活法,故记之。
又云:孙儿炎寿出痧已过七朝,四五朝少服疏表一剂,痧没后热未退,人事不爽,知其肺家余毒未清。
至九朝午后热甚,口舌生疮,有时痰嗽气促。热退时脉平,小热来时脉数。大热服清热保肺之剂,安卧能乳,人事理宜清爽,而大势沉困,呻吟不定,故复论之。大热七日多汗,表气与阴液皆虚也。小便清利,里热亦降也。大便泄且多次黄黑色,虽为夹热下痢,肠胃亦虚也。唇舌疮是心脾二家蕴热所发,乳无所苦,亦无大害,且既发为口疮,其无内陷可知也。食乳饮药之后,不移时便泄,不能停蓄,肠胃愈虚也。痰嗽喘促无已时者,为实为闭。有时而止,安卧而定,非实闭也,是肺金受火邪之克,正气虚,痰不营运也。合而论之,虽曰余热尚存,当以正气为主,酌以补而不滞之剂治之,人参三分,麦冬六分,橘红三分,茯苓六分,料豆一钱,地骨皮五分,炒栀子五分,桔梗五分,甘草三分。卯时服药,辰巳二时相安,午后复发热,呻吟,唇红面赤,脉来滑数。肺热犹甚,人参易沙参,再加枯芩三分。服药后热又渐平。十朝心脾二经热平,故午前退。肺热仍在,故午后犹热,热来时呻吟脉大,唇红颊赤,眼角生脂。书云:脏腑之伤,肺则尤甚。是以昨加黄芩得效。因思病重药轻,虽效而热难尽除,前方用沙参,再守一剂。十一朝午前安静,午后犹热,热则痰嗽气促。欲除痰当清热,欲平热当养阴,痧后养阴退阳,千古大法,生地、麦冬、丹皮、料豆、炒栀子、叭胆杏仁、橘红、茯苓、牛蒡子、桔梗、甘草。十二朝午热减半,精神渐转,前方再守一剂。十三朝停药。十四朝右腮发红,午后又热,口疮又发,舌尖下一大疮,金黄色,复与清心之剂,连翘、山栀、桔梗、甘草、牛蒡子、贝母、麦冬、料豆、枳壳、木通,二剂平矣。痘证多心脾热,故多用黄连;痧疹多肺热,故宜黄芩、山栀。黄芩有二种,一种色黄而中空者,一种色绿而中实者。中空者名枯芩,肺欲空,故宜之。中实者名条芩,又名子芩,肠欲实,故宜之。痧疹用枯芩,不必酒炒。止痢安胎,皆用条芩。
又云:西溪文学汪聚之,年二十八,胃中素有停饮,丙辰仲春传染出痧。初服升麻葛根汤加荆、防、蝉蜕、甘、桔,痧疹应药而出,疏疏表透,烦热不宁。二朝再用前方,痧出始透,面部胸背绵密如堆,颜色焦紫,唇裂舌苔,烦躁依然不定,据此痧证理应重用清凉。自言胸中痞闷,不时咯出寒痰青白色。本证宜温,痧出火甚宜清,权宜之计,当重治痧一边。四朝荆、防、甘、桔,少加连翘、赤芍、炒山栀之类,烦虽有时而定寒痰涌出,日夜各一二盂。外证唇裂口干,大便不解。石膏虽不敢用,清润之品加入花粉、麦冬二味。服药片时,寒痰涌起,胃中闭塞,外见痧色焦紫,唇裂音哑。用药实在两难,踌躇再四,淡剂守之。至五朝,视其表已尽透,痧色微有回意,所苦者胸闭耳,遂与二陈、甘、桔、杏仁、炒栀子之类,药入相安,食少加。守定二陈以平饮,甘桔以开音。
守过七朝,饮平热退,音亦渐开。如此火毒燔灼,而芩、连、石膏竟不能用。麦冬之不受者,饮不利于滋;炒栀子之可用者,苦降而不泥膈也。此实用药相机之权宜。日与其令伯守明先生斟酌立方,始终不用苦寒,大便解而里热泄,旬日收功。若遇偏执之流,孟浪之手,胃气一伤,鲜有不败事者。用药之难,执成方以应变,可乎?又云:南源方氏子九岁,长夏出疹,两颊未透。医者不识时势,用升麻葛根不应,误加麻黄一剂,疹出而大汗神困,烦渴喘促,又不知转手养阴救肺,以致胸骨高起,如嗽久龟胸之状,请余治。余曰:痧疹表不透,当提散。夏令表虚,提散太过,六腑之火尽发,肺受其殃,热拥胸膈,势已危矣。急用生沙参、麦冬、料豆各二钱,丹皮一钱,石膏五钱,枯芩、杏仁、桔梗、木通各五分,枳壳、甘草各三分,一剂热势稍平。除去木通、枳壳,加入栀仁、地骨,热退七八。守服养阴数剂,胸骨渐平。其次子七岁,疹后潮热十余日,咳嗽喉痛,米粒难吞,四肢痿软,不能坐立,其初出亦曾服过麻黄。余曰:此表散太过,津液尽夺,肺热叶焦,发为痿蹶,有自来矣。亦宜泻火保金,使津液渐回,庶几可治。方用生沙参、麦冬各二钱,石膏三钱,桔梗、栀仁、山豆根、地骨、牛蒡、杏仁、料豆各一钱,枳壳、甘草各三分,一剂喉痛止,二剂能食粥。除去栀仁、枳壳,五六剂而能行矣。龟胸、肺痿二证,疹后所未见者,故续记之。若非过用提散,误用麻黄,当无此证。夏令治疹,医者可不慎乎。
余春山治案云:戊申夏月,有程姓延余治疹,肩舆未到已毙。询问其故,云:出疹已两日。据医云,疹发未透,数进升麻葛根汤而烦渴不已,随即疹没烦躁。医云,疹为风闭,令着复衣,关闭房内,冀其复出。儿未能语,惟将手贴冷处少安,且欲扯门环外出之势,均禁不许,遂发痉而亡。吾乡有麻之说,贻误已久,医家病家未知改悟,惜哉!此儿之命,明系热郁亡阴,邪陷风动致殆也。余到之日,第二儿亦发热,关闭房内,啼哭极甚。余急令抱出,其家仍惧感风。余曰:前证既经关闭房内损伤,姑易旧章,试看如何。适出房外,哭遂止。余令脱去夹衣,笑容可掬。余曰:病未经药,已去大半矣。举家均以为奇。
再与清燥卫生汤,方用生石膏、知母、蒌皮、芦根、南沙参、杏仁、姜汁、炒木通、生牛子、当归、细辛、梨皮、芹汁,服一剂。次早疹出鲜活,傍暮疹遂没。举家复忧,疑是房外感风疹闭。余曰:无虑。儿既安然乳食,且已退热,此是邪轻,因治得法,一药而愈。惟咳嗽未止,余邪未清,令用杏仁、麦冬、芦根、梨皮煎茶,频饮痊愈。其家方知前几误治。
章虚谷治案云:孝廉黄笑山先生令媛,年十余岁,出见点已五日,经幼科以常例升提表散之药治之,其毒总不透发,气喘鼻煽,日夜烦扰,其状甚危。余诊脉虚弱带数,惟左关尺沉弦而滞,知为肾肝蕴毒未出,乃重用玄参,佐知母、归须、赤芍、犀角、羚羊、连翘、甘草。一剂服之,其夜即能稍睡。次日脉象松动,惟口大渴,犹喘急鼻煽,是热毒已达肺胃,又重加石膏,数剂后渐安而愈。盖玄参滋水解毒,能启发肾气,归须、赤芍疏通血络,犀羚皆透发之品,与连翘、知母、甘草,从手足厥阴引毒直达肺胃,从表而出,故一剂即效。可见确为内毒未出。而世俗皆认作外毒内陷,惟屡用升散,大泄肺气,以致喘急烦扰而危殆者,不可计数,良由平素未明此理故也。吾愿天下后世,切须究心,勿泥成法,勿拘旧说,庶可保全生命。再按,是证乃热毒内伏,故以清凉透发见效。其有先天元阳薄弱而毒难转化者,于凉透之剂稍佐附子,助其元阳,送毒而出,否则难以透发。此在临证者随宜变化。即此一证,可以隅反也。
王孟英治案云:溽暑之令,疹盛行,幼科仅知套药,升柴防葛乱施。殆亦疫疠之病,造化默行其杀运欤。
陈仰山家患此者十余人,其长郎书芾孝廉之女势最剧,以甫出而汛至也,医者却走,始延余。视之脉滑而数,舌绛大渴,面赤失音,不食便泻。曰:此由发散太过,火盛风炽,气血两燔,气分之邪由泻而略泄其焰,营分之热由汛而稍解其焚,岂可畏其脱陷,妄投止涩耶。与西洋参、石膏、知母、麦冬、犀角、生地、连翘、甘草、石斛、丹皮、桑叶、竹叶大剂投之,三日而愈。养阴善后,遂以渐安。其余或轻或重,余一以清解而痊。
又云:李新畲仲郎,未齐而痰嗽气喘,苔色白滑,小溲不赤,或主犀角地黄汤加紫雪,服而不效,延余诊之。右脉洪滑而口渴,乃天时酷热,暑邪薄肺,挟其素有之痰而阻其治节,所以气机不行而疹不能达,苔不能化,溺不能赤也。温散大忌,凉血亦非。与竹叶石膏汤合苇茎,加杏、菀、旋、杷、海石投之,气平疹透,苔退舌红,小便亦赤,数日而愈。
又云:徐艮生室年四十余,于酷暑之时患,所亲沈悦亭,连与清解,不能杀其势,为邀余视之。体浓痰多,脉甚滑数,扬掷谵妄,舌绛面赤,渴饮便涩,乃与大剂白虎加犀角、玄参、银花、花粉、贝母、竹黄、竹叶、竹茹、竹沥,送滚痰丸。服后大便下如胶漆,脉证渐和。数日后去丸药,其势复剧,甚至发厥,仍加丸药乃平。如是者三次,险浪始息。悦亭复以白金丸涤其膈下留痰,续用甘凉濡润法,充津液而搜余热,渐以告愈。
沈岷源《奇证汇》云:王燮庵幼时,痧后食酸太过,咳呛不已,年余骨立,五心烦热,已近童劳。一人教于每日黎明,以头窠鸡子一枚,打千余下,入盐少许,沸汤瀹服,百日而痊。
霖按:选案数十条,诸法略备。近时运当燥火,多宜清透。但酿热为痰,阻其气机,使疹毒不能透达。时医不察,只知表散,徒伤真阴,因此致毙者多矣。王孟英治李新畲、徐艮生两案,极有胆识。然热证热痰,尚不难措手。观许宣治治汪聚之,以热证而素蓄寒痰,就机宣导,尤非易易。其素本怯弱之儿,因表散太过,气虚不能送毒外出,如余春山等主以甘寒育阴是矣。总不若章虚谷清透剂内重加玄参,壮水养阴而不腻。遇元阳薄弱者,于此中稍佐附子,尤有卓识。至孙文垣之利水泄热,吴桥之熏蒸透毒,各寓精义,学人皆当究心探讨,因病制宜,勿拘拘于一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