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峰散人夏元鼎宗禹撰
经曰: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
天何心哉?四时行焉,百物生马,然必风雪凝冱,冰霜凛冽,而后万物有归根复命之理,是天之无恩而大恩生矣。况迅雷烈风发於春夏,而百嘉畅茂,凡蠢动含灵,莫不戢然遂其生理。所谓猛火烈焰之中,乃金宝成就之地。学者体此,当明杀机,反覆害里,生恩造无,上之玄元,为天人宗匠也。
至乐性余,至静则廉。
情有悲欢,性则至乐,欲有动作,道则至静,此仙凡所由分也。学者求先当以性天为乐,不使一毫穷通得丧累於其中,则甜淡无为;廉於持养,自然心与道契。彼其七情六欲,悲欢无常,动触祸机,日裹尘网,无有出期,何性之可乐,何静之可廉欤?
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天道无私,然於金丹也,若有所私。天心有私,然於大道也,若无所私。何以言之?人禀赋於天,一点灵明真觉之性,三昧无为自然之火,先天太一,含真之精,无大无小,无贵无贱,无仙无凡,皆获具足,是天无所私也。然而有道者,阴阳升降,不失其时,日月交合不差其候,呼雷唤雨,振风闪电,真能旋乾转坤,驱龙伏虎,圣功生焉,神明出焉,有不可思议之妙;无道者反是,阴阳失升降之期,日月无交合之候,雷电风雨自视何有?一身所存,不为饭囊酒瓮,则为药肆淫房。是天果私於有道而不私於无道耶?吾见其有道者,长生住世,虽数尽而飞仙;无道者,疾病缠绵,速与草木俱腐。是天之至私者乃所以极其至公者也。可不警欤?
禽之制在气。
万物有生,皆禀一气。禽若至微,飞行太空,虽知六翮所鼓,众羽所扶,傥非一气之充,则亦废而不举。学者知之,则保啬元和,培养神气,使之至大至刚,充塞天地而后已。《诗》不云乎:鸢飞戾天,鱼跃于渊,气作之也。夫亦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乎?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
欲通造化,当知生死之根;欲明大道,当识恩害之义。是理也,舍五行造化、金丹大道,何以明之?且金生於巳,死於子,子为水乡,而金能生水。然则金岂真死耶?木生於亥,死於午,午为火地,而木又能生火。水土生於申,死於卯,卯为木位,而水又能生木。是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也。然而生死之根固然,而恩害之义却异,惟金火之造化,不可以生死论也。《龙虎上经》曰:金火者,真药也。丹术着明,莫大乎金火,且火生於寅,死於酉,酉为金乡,其火但能克金,岂能生金耶?况酉为金旺之乡,而火为就死之地,既不能克之为害,而金反以生旺为恩。然金亦岂能自生?要必资於所生,惟土能生金,而火却又生土,若无戊己,不成丹者也。嗟夫,五行相生相克,至理幽微,学者罕知,况金丹一说,只是喜谈乐道,曾不深究玄旨,再当一一分辩,以诏将来。且内外二丹不出五行造化,独不曰水火木土之丹,而特曰金丹者,何也?盖天一生水,坎为水宫,水为万物之母,修真者必当先於坎宫留心也。然坎宫之水,岂能自生,惟金能生之,是元始先天之气从金化生。古歌曰:用铅不用铅,须向铅中作,及至用铅时,用铅还是错。盖铅为金母,金为水母,水为丹母,其相生相成之义如此。然大道不以相生为用,而以相克为功,岂非以金能克木,木归於尽,木能克土,土极於虚;土能克水,水混於空;水能克火,火终於灭。火虽克金而金曾不坏,烟消焰尽,金体愈坚。《参同契》曰:金入於猛火,色不夺精光。岂非害生恩,恩生於害乎?此其所以谓之金液还丹,谓之长生不死,谓之返本还源,惟只水中金,一味而已。若肝心脾肺肾,精津气血液,其形质全不相干,其性命却又相干,其理虽有可言,其道则不可言,盖有攒簇,有合和,有药物,有火候,有真凡,有宾主。圣人传药不传火,不遇真师莫强猜,非歃血盟天,划沙文地,不许妄授,违者殃及九祖,祸先一身。张平叔传非人,三遭责罚,可不鉴欤?
愚人以天地文理圣,我以时物文理哲。哲人可以虞愚,我以不愚圣,人其期、我以不期。
圣愚贤哲同一初耳,自其心有广狭,则所造有分量。且天地时物咸有文理,其法象着明,无内无外,人能仰观俯察,则克念而作圣,克明而作哲。然由愚而哲,由哲而圣,皆自心之广狭推之,故愚能以天地文理之大,存於仰观俯察之间,虽至於圣,可也。吾而梏於时物文理之小,察於日用常行之间,仅止於哲而已。圣哲既分,纯疵异念。愚人既圣,在释谓之直超彼岸,见性成佛;在道谓之一得永得,平地登仙。一念之迷,既纯於愚;一念之觉,自纯於圣。惟哲人则不然,其初若汲汲於明道,而终则复悠悠而慢道,苟不加防虞之力,则出入无时,操存舍亡,又将入於愚而不自觉矣。我之所希者圣,其可以仅哲而复愚乎?故我以不愚,非特不愚而圣也,亦岂特至圣而已也?盖圣人其期,犹有限量之可名,是犹梏於天地文理之用也。我乃离形去智,与道合一,而独超於万物之表,是岂可得而期哉?此大而化之之谓圣,若难造矣,而圣而不可测知之谓神,即金丹之大道也。论至於此,则曰愚、曰圣、曰哲。始也,以天地时物之文理而入道,终也,忘天地时物之文理而得道。譬之五行造化,万象森罗,皆道之用;文字语言,瓦砾梯秆,皆道之寓。凡三千六百门中一一践履,真积力久月,无忘其所能,固以限期为验,如颜子之亚圣不违仁於三月之久,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尔。若夫孔子之集大成,文王之顺帝则,上下与天地同流者,何以期限为哉?彼修空寂者曰饶,君经万劫,终是落空,亡何,谓不可期也。殊不知身经劫火,虽云坏道,若虚空能坏无异哉?金丹大道,肇於太极,成於无极,用於有穷,妙於无穷,不可以凡俗语,当共神仙子细推也。
没水入火,自死亡兵。
水火有焚溺之患,刀兵有杀伐之威,不待智者,皆知所畏避也。今乃求没於水,愿入於火,乐毙於兵,曾不病风丧心,亦非形格势禁,其事深可悯恻,何也?彼酒色财气,乃水火刀兵之异名,入皆焚溺自尽於中,曾不知惧,且嗤学道者徒清修斋戒,纵与彭聃同年,亦谩孤苦一世,曷若我酒色为乐乎?噫,飞蛾扑灯,难以遮护,特为长叹息而已。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变化顺矣。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以制之。
太上曰:万物芸芸,各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又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且至虚至静,体疑於阴,万物从何而生?然阴不极则阳不生,静不极则道不见。况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傥不法於自然,处於至静,则天地万物决不能生。人以一身参天地万物之用,得不知所谓静乎?惟其心猿意马,日放纵於利欲之场,视天地万物生成之理,於己何哉?况天地之道,君浸润焉,自一阳而浸至於六阳,自一阴而浸至於六阴,皆以渐而长,未有骤而进也。故阴阳相推,皆顺自然之理,惟圣人知其然也,则无为中有为,至动中至静,使天地万物因静而生。非有道者,孰能知之。
至静之道,律历即不能契。鸟兽之谓也。
律历之法,推算天纪,有七十二候,有二十四气,有四时八节,有晦朔弦望,皆度数不可违也。然治历明时,推步纤悉,疑非自然无为之理也。惟圣人道极至静,心同太虚,阴阳升降,运化自然,曾无一毫造作,若律历之多事,得非鸟兽之谓乎?盖鸟兽者,乌兔也。乌兔者,日月也。日月者,水火也。水火者,阴阳也。阴阳者,天地也。天地者,清静无为、自然之大道也。大道者,即穷理尽性、以至於命之学也。性命者,即长生不死、金丹之方也。
爰有奇器,是生万象。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阴阳相胜之术,昭昭然进乎象矣。
大哉,道乎。至哉,言乎。《阴符圣经》皆黄帝阐道秘言,予辄不揆,解释其义,妄泄天机,载观末后,数语总括始终,亦犹乾坤之彖辞,备六十四卦之大义,其探赜索隐,钧深致远,未易揣摩,猗欤休哉?敢再拜。熏染而详明之,且金丹大道,其於一身,有奇器焉,非必铸冶也。偃月之炉,太一之灶,无内无外之鼎,至灵至圣之药,是生万象,皆出自然。洞宾谓一粒粟中藏世界,三升铛内煮山川,岂虚语乎?故以八卦言之,则坎离为本;以周天言之,则子为先。其机之神也,则妙用无方;其鬼之藏也,则隐显莫测。阴胜阳,则水火为既济;阳胜阴,则日月为合璧。金乌有搦兔之功,木龙有伏虎之德,龟蛇交颈,蚌螪含珠,悬象昭昭,殆不可掩,得非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测知之谓神者乎?是道也,即吾儒分内事也。昧者谓金丹为异端曲学,是犹坐井观天而曰天小者,岂天之罪哉?
黄帝阴符经讲义卷之三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