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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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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六

黄帝

子列子之齐,中道而反,

惊人之推敬於己,故不敢遂进。

遇伯昏瞀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惊焉。恶乎惊?吾食於十浆,客舍卖浆之家,而五浆先馈。

人皆敬下之也。

伯昏瞀人曰:若是,则汝何为惊己?曰:夫内诚不饵,

郭象曰:外自矜饰,内不释然也。

形谋成光,

郭象曰:举动便辟成光仪。

以外镇人心,

外以矜严服物,内实不足。

使人轻乎贵老,

使人轻而尊长之者,由其形饥成光故也。

而其所恶。

郭象曰:以美形动物,则所患乱至也。

夫浆人特为食羹之货,多余之赢,

所货者羹食,所利者盈余而已。

其为利也薄,其为权也轻,而犹若是。

郭象曰:权轻利薄,可无求於人,而皆敬己,是高下大小无所失者。

而况万乘之主,身劳於国,而智尽於事,

所以不敢之齐。

彼将任我以事,而效我以功,吾是以惊。

推此类也,则货轻者望利薄,任重者责功多。

政和:古之至人,明白入素,无为复朴,天机不张,默与道契、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则知我希而我贵矣。内诚不解,则未能忘心;形谋成光,则未能遗形。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重己,身劳於国,智尽於士,则惨怛之疾恬愉之安时集於体,怵迫之恐欣惧之喜交溺於心。其所患,有,如此者,又乌能无惊乎哉?

范曰:圣人披褐怀玉而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厌深渺而已。内诚不解,则非致道而忘心也。形谋成光,则非葆光而不耀也。食於十浆而五浆先馈,则是有以外镇人心,使人轻乎贵老而重己也。至人尸居环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有以使人轻乎贵老而重己,则其所患,而自贻也。其岂披褐怀

玉而藏其身之道哉?

伯昏瞀人曰:善哉观乎。

汝知惊此者,是善观察者也。

汝处己,人将保汝矣。

汝若默然不自显耀,适齐之与处此,皆无所惧。苟违此义,所在见保矣。

卢曰:见威仪以示人,故人轻死以尊敬。将恐人主之劳於事也,必委以责功,食禄增忧,所以惊惧耳。伯昏曰:汝能退身以全真,含光以灭迹,人将保汝矣。何则?进善之心,人皆有之。多利之地,人皆竞之。中人之性,可上可下,知名利之不可强也,则进善以自修。《诗》《书》《礼》《乐》事不易习,若退迹守闲,灰心灭智也,无招招之利,得善人之名,故学道之门,善恶同趣者。君子以澄心,小人以诲身,虽不体悟,亦从善之益之也。故曰人将保汝矣。

无几何而往,则户外之屦满矣。归之果众伯昏瞀人北面而立,敦杖蹙之乎颐,敦,

坚也。立有间,不言而出。宾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徒跣而走,暨乎门,问曰:先生既来,曾不废药乎。

废,置也,曾无善言以当药石也。

卢曰:废,当为发,先生既来,何不发药石之言,少垂训耳。

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将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

顺乎理以接物,则物不保之。今背理而感物,求物不保,不可得。

而汝不能使人无汝保也。

郭象曰:任平而化,则无感无求。无感无求,乃不相保。

卢曰:汝之退身全行,绝学弃智,人所以保汝者,非汝能召之也。若能灭迹混真,愚智不显者,人亦不知保汝矣。由是言之,汝之行适足为人所保,而不能使人不保也。

而焉用之感也?

汝用何术乃感物如此乎?

应豫出异。

郭象曰: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而异也。

且必有感也,摇而本身,又无谓也。

必恒使物感己,则彼我之性动易之。

与汝游者,莫汝告也。

皆是摇本之徒,不能相启悟者也。

彼所小言,尽人毒也。

小言细巧,易以感人,故为人毒害也。

莫觉莫悟,何相孰也。不能相成济也。

卢曰:汝用何道感之耶?必赞胜豫之词而出奇异之教,摇鼓汝舌,见能於众物,虽靡然顺汝,有何益耶?与汝同居者,不攻汝之短,但称汝之长,如此适足毒汝之行,骄汝之心,有何相成耶?

政和:善哉观乎者,善其能内省。汝处己者,告之使退藏。至人抱神以游世俗之间,使人无得而窥之,故必处己。而不处己,则人将保汝矣。人之保汝,非所谓无得而窥者也。故感而后应,不求有异,是乃所以使人无保汝之道也。感豫则感而后应,出异则求有以异。若是者,非特人果保汝而见有於人,且必有感,摇而本身,不能不累於物。夫与汝游者,莫汝告也,则无自而觉。彼以小言,尽人毒也,则适以为患。莫觉莫悟,安能反於其道乎?故曰:何相孰也?相孰者,谓相与熏蒸至於成也。

范曰:感而后应,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乃所以使人无保汝之道。感豫则非感而后应也,出异则非游乎世之间也。用是则与人为徒,则邓墟之家从汝者万,齐国之众价汝者三,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若畏垒之细民,又将窃窃然欲俎豆予于贤人之间,而脱屦户外者,殆将满矣。必且有感,摇而本身,乌能和豫通而不失於见耶?故莫告而小言者,尽为人毒以害性;而莫觉莫悟者,又不能相与熏蒸以至於成也。然则食於十浆,而五浆先馈者,汝将固惊耶?

杨朱南之沛,老聃西游於秦,邀於郊。至梁而遇老子。

《庄子》云:杨子居,子居或杨朱之字,又不与老子伺时,此皆寓言也。

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也。

与至人游而未能去其矜夸,故曰不可教者也。

杨子不答。至舍,进涫漱巾栉,脱履户外,膝行而前,曰:向者夫子仰天而叹曰:始以汝为可教,今不可教。弟子欲请夫子辞,行不间,是以不敢。今夫子间矣,请问其过。老子日:而睢睢而盱盱,而谁与居?

汝云何自居处而夸张若此,使物故欺之乎?

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

不与物竞,则常处卑而守约也。

杨朱蹴然变容曰:敬闻命矣。其往也,舍迎将家,客舍家也。公执席,妻执巾栉,舍者避席,炀者避灶。厚自箴异,则物惮之也。其反也,舍者与之争席矣。

自同於物,物所不恶也。

卢曰:夫真隐之者,无矜夸之声,无可贵之容。故杨子之往也,人迎送之;及闻善而政,居者与之争席矣。前章言列子之使人保汝,而此章言杨朱能使人无汝保也。

政和:良贾深藏若虚,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知我者希,则我贵矣。彼饰智以惊愚,矫激以为异,自衒自鬻,何足以语夫道?夫列子无意於骇人,犹或非之。则杨朱更貌改容有意於异众,其曰不可教也,宜矣。大白若辱者,涤除玄览而不睹一疵,虽受天下之垢,然不修身以明污也;盛德若不足者,德无以加,而不自以为有余,所谓上德不德也。杨朱闻命而往,合者争席,几是已。盖其往也,将迎执避,众异之如彼也;及其反也,合者争席,言众轻之如此也,是以圣人披褐怀玉。故去彼取此。

范曰:贼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眼,又况於睢睢盱盱者乎?睢则逆而不顺,盱则干而不直,盖内视已败而外若有营之意。大白若辱,虽涤玄览而常处,众人之所恶;盛德若不足者,虽日新无敝而不自以为有余。审造乎是,则合者与之争席矣。

杨朱过宋,东之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恶,恶者贵而美者贱。杨子问其故。逆旅小子对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恶者自恶,吾不知其恶也。杨子曰:弟子记之。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安往而不爱哉?

夫骄盈矜伐,鬼神人道之所不与;虚己以修理,天下之所乐推。以此而往,孰能距之?

卢曰:此重结前两科之义也。夫能使人保於我者,其不保者,心嫉之哉?不敢令物之保己也,则天下皆忘其恶矣,况逆旅之妾乎?

政和:自道观之,物无美恶,知美之为美,则恶为之对。世之所美者为神奇,所恶者为臭腐。神奇复化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则美与恶奚辩?圣人不藏是非美恶,虚己以游世而已。不矜不伐,所谓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天下莫与之争能,亦莫与之争功,所谓安往而不爱也。

范曰:道无异相,孰美孰恶勺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道无殊品,何贵何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也。然则逆旅之妾,孰知其所以然哉?惟行贤而去自贤之行,则天下乐推而不厌矣。

天下有常胜之道,有不常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二者亦知,亦当作易。而人未之知。故上古之言:强,先不己若者;

所胜在己下者耳。

柔,先出於己者,

不与物竞,则物不能加也。

先不己若者,至於若己,则殆矣。

遇敌必危之也。

先出於己者,亡所殆矣。理常安也。以此胜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谓不胜而自胜,不任而自任也。

夫体柔虚之道,处不竞之地,虽一身之贵,天下之大,无心而御之,同於徒矣。徒,空黜之谓也。郭象曰:听耳之所闻,视目之所见,知止其所不知,能止其所不能,用其自用,为其自为,顺性而不竞於物者,此至柔之道也。故举其自举,持其自持,既无分铢之重,而我无力焉。

卢曰:强之与柔,二者易知也。人所以未知者何?即求胜之心多也,即遇不如己者未足为强,若遇敌於己者,则常危矣。以此心求胜一身一任天下也,常如徒役无时。自安若柔者,在己下者亦不欲胜之,况出乎己者耶?人谓不胜,而我乃自胜也;自任,故未尝有失也。《老子》曰:柔弱胜刚强。

范曰:济物而胜之,上也;以力而胜之,下也。故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老子》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庄子於《外篇》论夔蛇之相怜,而曰指我则胜我,我亦胜我。折大木,蜚大屋,惟我能也。盖明乎此。然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故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惟圣人能之。

粥子曰:欲刚必以柔守之,欲强必以弱保之。

守柔不以求刚而自刚,保弱不以求强而自强。故刚强者,非欲之所能致也。

积於柔必刚,积於弱必强。观其所积,以知祸福之乡。祸福生於所积也。强胜不若已,至於若己者刚;必有折也。柔胜出於己者,其力不可量。

范曰:柔者道之本,弱者道之用。故积於柔必刚,积於弱必强。观其所积,而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以强为用,而不知保之以弱,则所胜止於不己若者而已。以柔为用,则其终有以胜刚,故所胜有出於己者焉。古之人所以贵夫处不争之地者,以其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老聃曰:兵强则灭。

王弼曰:物之所恶,故必不得终焉。

木强则折。强极则毁。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

卢曰:君子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好胜者,必遇其敌。积德累仁,柔之道也。

政和:积众小不胜为大胜者,唯圣人能之。老子曰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以其无以易之也。盖有以易之,则徇人而失己,乌能胜物。唯无以易之,故万变而常一,物无得而胜之者。此之谓常胜之道。常胜之道曰柔,常不胜之道曰强,二者易知,而人未之知者,此《老子》所谓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者是也。强,先不己若者;柔,先出於己者。先不已若者,至於若己,则殆矣。先出於己者,亡所殆矣者。盖道与世抗者,必遇其敌;懦弱谦下者,驰骋天下之至坚。正谓是也。以此胜一身若徒,以此任天下若徒者,谓由一身以达之天下,必若柔弱者之徒,乃能胜任也。为其不求胜物而自胜,不假任人而自任故也。抗兵相加哀者胜矣,故曰兵强则灭。拱把之桐,梓人皆知养之,强则伐而拱之矣。故曰木强则折。万物负阴而抱阳,冲以为和,阳以发生为德,阴以肃杀为事。方其肃杀,则冲丧矣。故曰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

范曰:传曰:刚强居下,柔弱处上。盖柔而胜刚,弱而胜强,老氏之道术有在於是者。故《庄子》曰:以懦弱谦下为表。

状不必童童当作同而智童,智不必童而状童。圣人取童智而遗童状,众人近童状而疏童智。状与我童者,近而爱之;状与我异者,疏而畏之?有七尺之骸,手足之异,戴发含齿,倚而趣者,谓之人,而人未必无兽心,虽有兽心,以状而见亲矣。傅翼戴角,分牙布爪,仰飞伏走,谓之禽兽,而禽兽未必无人心。虽有人心。以状而见疏矣。庖牺氏、女娲氏、神农氏、夏后氏,蛇身人面,牛首虎鼻,此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

人形貌自有偶有与禽兽相似者,古诸圣人多有奇表。所谓蛇身人面,非被鳞臆行,无有四肢;牛首虎鼻,非戴角垂胡,曼頞解颔;亦如相书龟背、鹄步、鸢肩、鹰喙耳。

夏桀、殷纣、鲁桓、楚穆,状貌七窍,皆同於人,而有禽兽之心。而众人守一状以求至智,未可几也。

卢曰:夫异物之所亲者,神也,神去则父子之亲亦隔矣。故居恐怖之夜,与生物同宇,则不惧者,神有同也。处平常之宅,与死尸同室,则恐矣,神有异也。则彼死我生,犹是向时之形。一安一惧者,同类去而形非亲也。而人不知含生之物,神同形殊以为忧畏,乃以状貌同异以为亲疏者,惑矣。故《庄子》曰:物所齐有者为神,故神为养生之主也。

范曰:孟子曰:人之所异於禽兽者,几而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

夫索於形骸之外,则状有同者,智不必同也。索於形骸之内,则智有同者,状不必同也。是以古之人或有非人之状而有大圣之德,或状同於人而有禽兽之心,在夫存之去之之间而已。

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躯、虎为前驱,雕、鹖、鹰、鸢为旗帜,此以力使禽兽者也。尧使夔典乐,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此以声致禽兽者也。然则禽兽之心,奚为异人?形音与人异,而不知接之之道焉。圣人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故得引而使之焉。禽兽之智有自然与人童者,其齐欲摄生,亦不假智於人也。牝牡相偶,母子相亲;避平依险,违寒就温;居则有群,行则有列;小者居内,壮者居外;饮则相携,食则鸣群。太古之时,则与人同处,与人并行。

德纯者,禽兽不忌也。

帝王之时,始惊骇散乱矣。逮於末世,隐伏逃窜,以避患害。

人有害物之心,物亦知避之也。

范曰:可以力使,可以声致,则禽兽之心有自然与人同者。齐欲摄生,不假於人,则禽兽之智有自然与人伺者。至德之世,纯朴不残,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也。迨夫后世,好智以乱天下,弓弩毕弋机变之智多,则鸟乱於上矣。削格罗落罝罘之智多,则兽乱於泽矣,故之虫,肖翘之物,莫不失其性。

今东方介氏之国,其国人数数解六畜之语者,盖偏知之所得。

夫龟龙,甲鳞之宗;麟凤,毛羽之长;爰逮蜎飞蠕动,皆呜呼相闻,各有意趣,其相制御,岂异於人?但人不能解,因谓禽兽之声无有音章。是以穷理备智,则所通万途;因事偏达,偶识一条,《春秋左□氏传》曰:介葛卢闻牛鸣,曰是生四子,尽为牺矣。

太古神圣之人;备知万物情态,悉解异类音声。会而聚之,训而受之,同於人民,故先会鬼神魑魅,

禹朝群神於会稽是也。

次达八方人民,末聚禽兽虫蛾。百兽率舞是也。言血气之类,心智不殊远也。神圣知其如此,故其所教训者无所遗逸焉。

卢曰:《春秋》介葛卢闻牛鸣,知生四牲牺,禹朝群神,舜百兽则其事也。

政和:先儒以童为同,当以为正也。至德之世,同乎无知,其德不离,同乎无欲,是谓素朴。故同与禽数居,族与万物并。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攀援而窥也。黄帝阪泉之役,帝尧声乐之致,盖以此乎?介葛卢闻牛鸣,成周之时,设官使养鸟兽而教,扰之且掌与之言,则悉解异类音声,会聚而训受之。犹有见於后世者,《列子》叹淳朴之散,原道德之意,寓之於书,方且易机,变之衰,俗而跻之淳厚之域,故其言有及於此。范曰:《周官》隶掌与兽言,则解六畜之语,固有遍知之所得者。然此喙鸣者,非工发隐亦不能与。是以伯翳综声於语鸟,葛卢辩音於鸣牛。

宋有狙公者,

好养猿猴者,因谓之狙公也。

爱狙,养之成群,能解狙之意。狙亦得公之心。损其家口,充狙之欲。俄而匮焉,将限其食。恐众狙之不驯於己也。驯,音唇。先诳之曰:与若芋,芋,栗也。朝三而暮四,足乎?众狙皆起而怒。俄而曰:与若芋,朝四暮三,足乎?众狙皆伏而喜。物之以能鄙相笼,皆犹此也。圣人以智笼群愚,亦犹狙公之以智笼众狙也。名实不亏,使其喜怒哉。

卢曰:含识之物虽同有其神,而圆首方足人最为灵智耳。智之尤者为圣人为贤,才之大者为君王。圣人随才而任,各得其宜,无小无大,各当其分,既无弃人,亦无弃物,笼之以智,岂独众狙也?

政和: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盖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故善为道者,使由之而已。反其常,然道可载而与之俱,无所施其智巧焉。

范曰:古之人言诈者,必曰狙诈,以狙之为物,善伺而好诈也。故伐其巧,恃其便,貌非其情,可且而忌智,诈智只为智笼。故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然则群狙见畜於狙公,反覆乎三四之间,曾不自悟者,岂非因其所好而笼之故欤。

纪消子为周宣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可斗已乎?曰:未也,方虚骄而恃气。无实而自矜者。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影向。接悟之速。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视而盛气。

常求敌而必己之胜。

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己无变矣。

彼命敌而我不应,忘胜负矣。

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

至全者,更不似血气之类。

异鸡无敢应者,反走耳。

德全者,非但己无心,乃使外物不生心。郭象日:养之以至於全者,犹无敌於外,况自全乎?

卢曰:恃气以自矜,非必胜之道也。应物疾速如影响者,为物所转未必自得也。疾视盛气者,机心未忘也。唯忘形神全,死生不知变者,斯乃无敌於外物也。

政和:善胜敌者不争,夫惟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盖欲静则平气,欲神则顺心,是谓不争之德也。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无邻,物奚自入焉?虽忤物而不慑,物亦莫之能伤;纯气之守,非智巧果敢之列也。是谓全德之人哉。

范曰:鸡人所畜而繇於大者,则所养不能无待矣。故虚憍而恃气於己,未能无所矜也,犹应响影於物,未能无所应也。疾视而盛气,则犹不能无欲胜之心焉。若夫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则所养之全有物,无敢敌者。夫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

惠盎惠盎,惠施之孙,见宋康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不说为仁义者也。客将何以教寡人?惠盎对曰:臣有道於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大王独无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也。惠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弗敢击。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者。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独无意耶?

处卿大夫士民之上,故言四累也。

宋王曰:此寡人之所欲得也。

卢曰:刺不入,击不中,一也。不敢刺,不敢击,二也。本无击之心,三也。使男女欢然爱利之,四也。如此,四重取其二者,何如耶?故宋王倾意欲闻之。

惠盎对曰:孔墨是已。

卢曰:此明智以齐物,崇教以化人,皆道之余事陟乎德者。

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无官而为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今大王,万乘之主也。诚有其志,则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其贤於孔墨也远矣。宋王无以应,惠盎趋而出。宋王谓左右曰:辩矣,客之以说服寡人也。

卢曰:此崇道以明德,垂迹以利人,众徒见孔墨之教传,岂知隐道以彰德?所以问津,不群於鸟兽,此其大旨也。

政和:圣人之於天下,神武不杀,而以慈为宝。故仁眇天下而无不怀,义眇天下而无不服。是谓常胜之道贤於勇有力者远矣。此天下所以爱利之也。言孔子而遂与墨翟俱者,《庄子》论古之道术,百家众技各有所长。墨子於道,虽不该不遍,亦才士之有所长者也。

范曰:夫有爱利之心者,由未能使人忘我,而惠盎之言止此,特以对宋康而已。是篇必终於此言者,岂非常胜之道亦在是故欤?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六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