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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传》道德真经传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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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政殿学士吕惠卿传

上德不德章第三十八

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

传曰:道之可道,非常道,则庸有得而有之者乎?上德者,以无得为得,唯其无得,乃所以得也,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者,以不失之为得者也,唯其不失,故虽得而非德,故曰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非故无为也,率德之自然而实无以为也。下德不知出此而为之,故不能不有以为也。夫德无以为足矣,而且有仁焉,则是为之也。然上仁者之於仁,无所事化而仁者也,是为之而无以为也。仁则不可独者也,必有义焉,虽上义不得不为者也,是为之而有以为也。仁者施之而已,义则择所施之宜者也,未责所报也。礼则施报矣,来而不往非礼,往而不来亦非礼,施报之义也。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仍之,以其往而不来,虽不以礼继之,犹不为非礼以礼之,理固如是也。上仁、上义、上礼犹如此,则其下者不论而见矣。由是观之,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岂虚盲哉?礼之相责望者如彼,则忠信自此薄,乱争自此起,而智谋之所以用也,是礼虽所以治乱,适所以首乱也。前识虽所以用智,乃所以始愚也。夫何故?人之治常生於厚,厚则其性,薄则其伪,去性而作伪,未有不乱者也。人之自知,常在於明,明则其实,智则其华,离实而务华,则未有不愚者也。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忘仁义,绝礼学,遗智慧,而志於道德之大全,是之谓去彼取此。

昔之得-章第三十九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其致之,天无以清将恐裂,地无以宁将恐发,神无以灵将恐歇,谷无以盈将恐竭,万物无以生将恐灭,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故贵以贱为本,高以下为基。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此其以贱为本邪?非乎?故致数誉无誉,不欲球球如玉,珞珞如石。

传曰:道一而已,而得之则得之者与道为二,非一也。唯其得之而无得,故谓之得一也。昔之得一者,莫不然也。仰之而天也,得一以清,故覆焉而不倾。俯之而地也,得一以宁,故载焉而不陷。神无形而至寂者也,以得一,故妙乎有生而灵。谷有形而至虚者也,以得一,故应乎所感而盈。其众为之物,以得一,故生而无极。其尊为王侯,以得一,故能制天下之动而贞。夫一则一之不可不政也如此,故一者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宁,寂之所以灵,虚之所以盈,万物之所以生,而侯王之所以为天下贞者也。使天无以清则裂,地无以宁则发,神无以灵则歇,谷无以盈则竭,万物无以生则灭,而侯王也,无以为贞而唯贵高之,知其得不蹶邪?故贵以贱为本,则未有贵者,乃贵之所自而立也。高以下为基,则未有高者,乃高之所自而起也。然则贵而无其贵,高而无其高,乃侯王之所以为天下贞而不蹶者邪?是以孤寡不谷,人之所恶而贱也,而贵高以为称者,以其所本为在此也。故致数而极之,以至於一,则贵不异乎贱,而卑不离乎高,而誉出於无誉矣。誉无誉则毁无毁矣,誉无誉则不可得而贵,毁无毁则不可得而贱。玉可责故绿之,石可贱故落之,不欲绿绿如玉,落落如石,不可得而贵贱之谓也。

反者道之动章第四十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

传曰:道之周行万物,非不逝也,而其动常在於反,所谓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者是也。运动乎天地,非不强也,而其用常在於弱,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者是也。故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无,唯有为能生天下之物,而无又能生天下之有,则道之动在於反,而其用在於弱可知已。然则欲反而弱者无他,致一以极乎无而已矣。

上士闻道章第四十一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建言有之:明道若昧,进道若退,夷道若类,上德若谷,大白若辱,广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质真若渝,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道隐无名。夫唯道,善贷且成。

传曰: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则闻道者死生固不足以累其心,岂苟知之而已哉?上士闻道,真闻之者也,真闻之则无所复疑,特动而行之而已矣。夫道亦何以动行为哉?日观诸心以契其所闻,则勤行之谓也。中士闻道,闻之而未审焉者也,故若存若亡。若存若亡,则不能勤行之,一出焉,一入焉而已矣。下士闻道,闻之而不信者也,故大笑之。所以大笑者,以情求之而不得故也。使道而可以情求,则彼不笑之矣,故曰不笑不足以为道。若古之建言者有之,凡皆不可以情求之谓也。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是之谓明道若昧。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则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是之谓夷道若类。为道者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是之谓进道若退。上德者,无为而无以为者也,然其应如响,斯不亦若谷乎?大白者,涤除玄览而无疵者也,然受天下之垢,斯不亦若辱乎?广德者,廓乎其无不容也,而未尝自见自是,自矜自伐也,斯不亦若不足乎?善建者不拔,而建之以常无有,非确然有见者也,故曰建德若偷。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问而非所惊也,故曰质真若渝。大方体之,无南无北,奭然四解,沦於不测,无东无西,始於玄冥,反於大通,此大方之无隅也。大成若缺,然日计之而不足,岁计之而有余,此大器之晚成也。大音者,听之不可闻,故希声。大象者,视之不可见,故无形。凡此者,皆道也。然谓之明而若昧,谓之夷而若类,谓之进而若退,以至音而希声,象而无形,名与实常若相反,故以道隐於无名,而以名名之则常若相反者也。唯道为能如此,故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而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莫非道也,故曰夫唯道,善,贷且成。

道生一章第四十二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炁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传曰:道之在天下,莫与之偶者,莫与之偶则一而已矣,故曰道生一。既谓之一,则谓之者与所谓为二,故曰一生二。有一有二,则有三矣,故曰二生三。故唯无名则已,苟谓之一,则其适遂至於三,三立而万物生矣,故曰三生万物。凡幽而不测者,阴也。明而可见者,阳也。有生者,莫不背於幽而不测之阴,而向於明而可见之阳,故曰万物负阴而抱阳。负则背之,抱则向之也。虽然,必有冲炁以为之和,盖阴与阳二也,冲炁一也,万物不得一,无以生故也。故人之所欲者,轩冕富贵也,而其所恶者,孤、寡、不谷也。轩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傥来寄也,而遂有之以为固,则向阳而不知反之甚者也。古之制名者,以其所恶而为王公之称者,欲其贵而不忘贱,高而不志下,抱而知所负,向而知所反,以不失乎冲一之和而已,故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满招损,谦受增,时乃天道也。人之所教,亦我义教之,我之所教道也,教而不以我义者,则亦非道而已。盖唯通於道者为得一,得一则无我,无我不争。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反是死之徒而已。君子之教人,虽或不同,然至於反一而无我,教之所自而生也,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

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於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

传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观於物则水是也。无有入於无间,观於物则炁是也。水以其柔弱,故几於道,然而不能无形者也,而犹攻坚强者莫之能先。炁以其无质,故合於神,然而不能无炁者也,犹能入於无间,而况以无形之至柔,太易之未见炁,於以驰骋天下之至坚,而入於无间,则孰不为之动,而亦何入而不自得哉?故曰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也。而不言之教,无为之益,天下希及之,是亦不知反其宗而已矣。

名与身章第四十四

名与身孰亲?身与货孰多?得与亡孰病?是故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传曰:列士之所徇者,名也,而至於残生伤性,则不知身之亲於名也,故曰名与身孰亲。食夫之所徇者,货也,而至於残生伤性,则不知身之多於货也,故曰身与货孰多。所徇者冷,则世谓之君子。所徇者货,则世谓之小人。君子小人之所徇虽或不同,而亡其所存则一也。然则得名与货而亡其存,则不知亡之病於得也,故曰得与亡孰病。是故爱名欲以贵其身也,以甚爱之,故并其良贵而失之,是大费也。蓄货欲以富其身也,以多藏之,故并其至富而害之,是厚亡也。夫唯有德者知至贵之在己,而无待於名也,故知足而不辱;知至富之在己,而无待於货也,故知止而不殆。不辱不贻,则可以长久矣。

大成若缺章第四十五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

传曰:万物始乎是,终乎是,是大成也,然始无所始,终无所止,故若缺。唯其若缺,故其用日新而不敝。万物酌焉而不竭,是盈也,然益之而不加益,故若冲。唯其若冲,故其用日给而不穷。大直者,曲之而全,枉之而直者也,故若届。大巧者,刻雕众形而不为巧者也,故若拙。大辫者,不言而辫者也,故若讷。如是无它,凡以有本故也。本者何也?今夫寒热者,天地之所为,有形之所不免也,而一躁焉,则可以胜寒,一静焉,则可以胜热。以一时之躁静,犹可以胜天地之所行,况夫体无为之清静,以为天下正,则安往而不胜者乎?故以言其成,则若缺而不敝,以言其盈,则若冲而不穷,其直若屈而伸,其巧若拙而工,其辫若讷而谕,此之谓有本。

天下有道章第四十六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於郊。罪莫大於可欲,祸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传曰:天下有道,民之智能已於耕食之间,而盗争销於无欲之际,而其死已脱矣,故曰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见可欲以为造兵之本,虽有封疆之界,不能定也,故曰戎马生於郊。然则罪之所由生者,何耶?可欲而已矣,故曰罪莫大於可欲。由可歌故不知足,则虽有余而不止也。平为福,有余为祸,故曰祸莫大於不知足。由不知足故欲得,欲而得之,则怨咎之招而兵之所以不已也,故曰咎莫大於欲得。故不知足者-,虽足而不足,则知足之足,常足也可知矣。

不出户章第四十七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

传曰:天下之所以为天下者,果何邪?知天下之所以为天下,则不出户而知之矣。天道之所以为天道者,果何邪?见天道之所以为天道,则不窥牖而见之矣。今夫天下之大,固无穷也,必待出而后知之,则足力之所及者寡矣,所知者几何哉?天道之远,固不测也,必待窥而后见之,则目力之所及者寡矣,所见者几何哉?故曰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知天下之所以为天下,故不行而知;见天道之所以为天道,故不见而名。夫何故?以其备於我故也。知之於所不行,名之於所不见,则不为而成矣。

为学日益章第四十八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之,以至於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故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传曰:为学者,未闻道者也,未闻道而求之,则不得不搏,故曰益。为道者,已闻道者也,已闻道者而为之,则期至於无为而已,故曰损。而损之者未免乎有为也,并其损之者而损焉,而后至於无为。无为者,无有而已。无不为者,乃所以无无也。此之谓绝学无忧。无忧之谓神,神也者,物物而非物者也,则取於天下也何有?由此观之,取天下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观庄周之所以应帝王者,而深求之则可知已。

圣人无常心章第四十九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喋喋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

传曰:人心其神矣乎?操则存,拾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操存拾亡则无常体之可测,出人无时则非今昔之可求,莫知其乡则非方所之可得。神则若是,人心亦然。圣人先得我心之尽者也,故无常心,而以百姓心为心,犹之鉴也无常形,以所应之形为形而已。,圣人之视己心也如此,则其视百姓心亦若是而已,则善不善、信不信,亦何常之有哉?故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知其心之善不善无常,而以德善之故也。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知其心之信不信亦无常,而以德信之故也。物得以生之谓德,形体保神、各有仪则之谓性。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则德者性之所自出,则无不善不信明矣。圣人之在天下,蝶蝶然不已,为百姓浑其心。浑其心也者,使信善者不以自异,而不善、不信者不自弃故也。百姓皆注其耳目,唯圣人之为视听,而圣人皆孩之。孩之也者,遇之以慈,待之以厚,虽有不善不信,犹善而信之,知其心之无常犹己而已矣。

出生入死章第五十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

传曰: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则生死相为出入而已矣。生之徒十有三,则由生而得生,非幸生者也。死之徒十有三,则由死而得死,非不幸而死者也。民之生、动之死地十有三,则豹养其内而虎食其外,毅养其外而病攻其内,非不以生为事,顾不得其道,而动之死地者也。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盖由生得生,由死得死者,固不必论,而以生为事,而反之死地,其失为在此也。盖闻善摄生者,陆行不遇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无死地焉。老子之於此言固已体之,而言盖以疑之,言闻以质之,何也?此庄周所谓重言耶?尝试论之:人之所以遇虎兕被甲兵,而虎兕甲兵之所以能伤人者,以吾有身故也。今我视吾心莫知其乡,则吾心不可得,吾心不可得,则吾身与物亦不可得,内不见有身,外不见有物,则孰为死地?孰为虎兕甲兵而投其角、措其爪、容其刃哉?然则善摄生者,夫何以加此?

道生之章第五十-

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传曰:万物之生,常本於无名之物而其畜常在於一而未形,而物得以生之际。无名者,道也。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者,德也。及其为物,则特形之而已,非其所以生且畜也。已有形矣,则裸者不得不裸,鳞介羽毛者不得不鳞介羽毛以至於幼壮老死不得不幼壮老死,皆其势之必然也,故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然则势出於形形出於德,德出於道。道德本也,形势末也,本尊而末卑,本贵而末贱,是以万物莫不尊道而贵德。道之尊,德之贵,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此其所以能以无为之柔弱而胜形势之刚强,则王侯之所以宾化万物者,在此而不在彼也。然则虽曰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至本而言之,则生之畜之,长之育之,成之熟之,养之覆之,莫非道也。而道终无名焉,故曰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天下有始章第五十二

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殁身不殆。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见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传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则经所谓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者是也。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道常无名而为天下母,何也?盖有

名徒为万物母,而未足为天下母,无名天地之始,则自天而下皆生於无名,故曰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也。闻道易,得道难,得道易,守道难。今我既得其母,以与心契矣,非特闻之而已也,则知天下之物皆我之所出也。知天下之物皆我之所出,而我常守之而不失,则天下孰能以其所出而害其所自出哉?此其所以役身不殆也。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此则守其母之谓也。心动於内而吾纵焉,是之谓有兑。有兑则心出而交物,我则塞其兑而不通,不通则心不出矣。物引於外而吾纳焉,是之谓有门。有门则物入而扰心,我则闭其门而不纳,不纳则物不入矣。内不出,外不入,虽万物之变芸芸於前,各归其根而不知矣,夫何勤之有哉?古之人有能废心而用形者,以此道也。若开其兑而不塞,济其事而不损,则我之心直为物之逆旅莫适守者,何恃而不亡哉?此所以终身不救也。夫惟守其母者,每见其心於动之微,则寂然不动矣。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曰见小曰明。守无形之至柔,而物莫之能胜也,故曰守柔曰强。既用其光以照其动之微,复归其明以反於寂然也,则未尝开兑济事,以至於不救,何殃之有哉?如是则袭於知和而深不可见矣,故曰用其光,复归其明,无遗身殃,是谓袭常。

使我介然章第五十三

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大道甚夷,民甚好径。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是谓盗夸,非道也哉。

传曰:君子之於道,不可以不剧心。心制而无余,虽万变陈於前,而不足以挠吾之静,夫何施而畏哉?使我不能制心,而有介然之知行於大道,则唯施是畏,求其周行不殆,不可得也,况夫开其兑,济其事者耶?大道之为体,不知而知,则夷之甚者也,而民乃欲以有知求之,是好径而不知所由也。人之生以食为本,而食必出於田,田治而仓实,仓实而食足,食足而财丰,财丰而廷治,以知其本之所自出故也。今以介然有知之心,而行於大道,则已不得其母,不得其母则其子非吾有也,非吾有而取之,犹之酒扫其庭内,芜其田,虚其仓,而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资财有余,亦非其有而取之矣。非盗夸无以为也,岂道也哉。

善建不拔章第五十四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孙以祭祀不辍。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传曰:凡物以建而立者,未有不拔者也。唯为道者,建之以常无有,则善建而不技矣。凡物以抱而固者,未有不脱者也,唯为道者,抱神以静,则善抱而不脱矣。夫唯所建所抱者如此,则其传岂有穷哉?此子孙所以以祭祀不辍也。世之所谓修德者,或修之於天下国家,而不知其本真乃在吾身也,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或修诸其身,而不能推之於天下国家者,故曰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也。庄周以为道之真以治身,其绪余以为国家,其土苴以治天下,其说出於此也。然则何观而修之身哉?以身观身而已矣。何谓以身观身?今吾观吾身之所有何自也,则知吾身之所自而有矣;又观吾身之所以观者何自也,则知吾观之所自而观矣。既知吾身之所自而有,又知吾观之所自而观,则所以修之身者已足,而无待於外也。以家观家,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亦若是而已矣。古之所以藏天下於天下者,用是道也

含德之厚章第五十五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乌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峻作,精之至。终日号而隘不嘎,和之至。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炁曰强。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传曰:人之初生,其德性至厚也。比其长也,耳目交於外,心识受於内,而益生日益多,则其厚者薄矣。为道者损其所益生,性修反德,德至同於初,故曰含德之厚,比於赤子。夫赤子之为物,特以其受冲炁之和,积而未散,而犹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乌不搏,况夫充纯无之守,通乎物之所造,而其和大同於物者,夫孰能害之?魏文侯之问卜商是也。盖唯精为能致和,何以言之?今夫赤子不知所取而握固,不知所与而□作,则精也。使赤子也介然有取与之知,则不一而粗矣,其能知是乎,故曰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峡作,精之至。无所忧愠,故虽终日号而哑不哽,则和也。使赤

子也有所忧愠,则炁戾而不和,其能若是乎,故曰终日号而哑不哽,和之至。夫形全精复,与天为一,精而又精,反以相天。精而至於相天,则其充冲炁之和,以至大同,於物不足异也。故政道之极,则至於复命,复命曰常。含德之厚,则至於知和,知和亦曰常。则道德虽有间,及其会於常,则同也。知常,则常因其自然而不益生,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奚以心使炁为哉?故益生则曰祥。祸福无有,则无人灾祥者,祸福兆於此,而人灾随之矣。心使炁则曰强,强粱者死之徒。夫致虚而守柔者,道也,道乃久,没身不殆。致实而强,则物而已,物壮则老,其道也哉,故曰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已。

知者不言章第五十六

知者不育,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传曰:知至於知常,则知之至也。知之至,则默而成之,而无不理也,何所容心哉?苟为不能无言,则不能无我,虽知之,非真知者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闭其门,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则默而成之之道也。若然者,万物一府,死生同状,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就利,不违害,故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荣通,不丑穷,故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夫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者,则贵在於物,而物能贱之。不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者,贵在於我,而物不能贱也。其为天下贵,不亦宜乎?然则知道者固终不言,故曰今以言言道,则言非道也,而知者乃以言为知,则是知知矣。斯言所以不得不出也,以其言出於无言,虽言犹不言也,夫道岂默然也哉?

以正治国章第五十七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事而民自富,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欲而民自朴。

传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其来久矣,则其所以治国用兵者固不同也。治国者,不可以不常且久者也,故以正而不以奇。正者,所以常且久也。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故有道者不处。兵而常且久,则是处之也,故以奇而不以正。奇者,应一时之变者也。以其故不能不有以为以正,故不以智治国,国之福也。治国而无所事智,则有事之不可以取天下也明矣,故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何以知无事之足以取天下哉?以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而知之也。夫唯为不出於无为,而至於有事,则天下多忌讳,以避其所恶,则失业者众而民弥贫。人多利器以趋其所好,则下难知而国家滋昏。民弥贫而多利巧,国家滋昏而奇物滋起,此法令所以滋彰,而盗贼多有也。法禁於法之所加,而不能禁於法之所不加,令行於令之所听,而不能行於令之所不听。民贫而多利巧,则令有所不听矣,国家昏而奇物滋起,则法有所不加矣,此所以滋彰而盗贼多有也。若然者,凡以有事取天下之过也。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此则取天下常以无事之证也。盖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则民多利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未之有也。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则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国家滋昏亦未之有也。盖其失之也,由有事,故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人多利器而国家滋昏。唯其如此,故民多利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也。其复之也,由无为故好静,无为故民自化,而绝巧弃利,奇物不起。好静故民自正,而盗贼无有。由无为好静,故无事而无欲。以无事,故民自富而无忌讳之贫。以无欲,故民自朴而无利器之昏。其序然也。

其政闷闷章第五十八

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其无正邪?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是以圣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剧,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传曰:以正治国,以无事取天下,则其政闷闷。闷闷者,言其不以察为快也,故其民淳淳。淳淳者,言其不浇於薄也。以智治国,以有事为天

下,则其政察察。察察者,反闷闷者也,故其民缺缺。缺缺者,言其不全於朴也。淳淳故安於德性,而不为祸福、奇正、善妖之所迁,是不浇於

薄也。缺缺故避祸而未必免,求福而未必得。以为正也,而有时乎为奇,以为善也,而有时乎为妖,而祸福、奇正、善妖,未知孰在也心徒令

智多而难治,是不全於朴也。何则?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至有所拂者有所宜。有所拂者,世所谓祸,而有所宜则福所倚也。有所宜者,世所谓福,而有所拂则祸所伏也。则孰知其极而避就之耶?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则所谓正者果未可知也。今为正者,后或为奇,此为奇者,彼或为正,善与妖亦然,则天下之祸福、正奇、善妖果未可定也。民自有知以来,迷而执之,其日久矣,奈何重之以察察之政,而使之不得反朴而全乎?是以圣人方而不割,故不以一人断制利天下;康而不创,故胜物而不伤;直而不肆,故能曲全而枉直;光而不耀,故用其光,复归其明。此无它,取此闷闷而去彼察察故也。

治人事天章第五十九

治人事天,莫如啬。夫唯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

传曰:治人而不以人之所以为人者而治之,则人不可得而治矣;事天而不以天之所以为天者而事之,则天不可得而事矣。精神四达并流,而无所不极,化育万物,其名为同帝,则人之所以为人而天之所以为天者也。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则人其有不可得而治,天其有不可得而事者乎?故曰治人事天,莫如音也。夫唯啬,其精神而不用,则早复者也。苟为不啬而费之,至於神弊精劳,虽欲反其精神,亦无由入矣,其於复也,不亦晚乎?故曰夫唯音,是谓早复。人之生也,固足於德,夫诚能音而早复之,则德日益以充,故曰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德之至者也。至德者,火不能热,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而禽兽不能贼,则安往而不克哉?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夫有所不克,则其道有时而极也,无所不克,则孰.知其极哉?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莫知其极,则不物而能物物者也。虽有土而无其累矣,故曰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投身不殆,故曰有国之母,可以长久。然则音之为道,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也。精神者,生之根,啬而藏之,则根深而生长矣。长生者,视之蒂,卫而保之,则蒂固而视久矣。

道德真经传卷之三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