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偷天下》神偷天下(132)
§第六十七章 旧情难忘
却说楚瀚处理好了家事,也算了却了一桩烦心事。汪直仍在辽东作他的战功梦,甚少回京。楚瀚每隔数日,便去面见怀恩,并与麦秀和邓原聚会,详问宫中情势,以确定万贵妃不敢轻举妄动,伤害太子。
他也不时向谢迁和李东阳请问太子读书的情形,两位先生都说太子年纪渐长,天性聪明,读书认真,勤奋用功,赞不绝口。楚瀚偶尔会潜入宫中文华殿,偷望太子读书;有时也在夜间来到太子宫中,跟太子相聚倾谈。
泓儿此时已有十一岁,不再是当年刚登上太子之位的幼小孩童。他待楚瀚十分亲厚,没有旁人的时候仍唤他“瀚哥哥”,但已不似孩童时那般依恋倚赖了。有时他会一本正经地跟楚瀚讲述在书中学到的治国作人的道理,或是给他看自己吟咏的诗辞、临摹的书法和描练的山水绘画。楚瀚总是微笑倾听,仔细观看,心中喜慰不尽,暗想:“太子头脑清晰,心地仁慈,禀性端正,多才多艺,可比他的爹爹好得多了。娘在天之灵若知道泓儿这般长进,一定十分欢喜。”心中对这个弟弟的爱惜之情日渐深重。
这时小影子已是一只十五岁的老猫了,黑毛中夹杂了不少白毛,眼眶和鼻头也开始出现斑纹。 在宫中饮食充裕,不必自己去捕捉老鼠飞鸟,体型逐渐肥胖起来,不再是当年那精瘦灵活、矫捷凶悍的守卫。 仍旧跟太子住在一起,陪伴太子起居读书,整日睡在暖炉之旁,懒怠行动。楚瀚每次见到小影子,心头都不禁又是温暖,又是感慨。许多次他伸手搔着小影子的头颈,低叹道:“小影子,太子一天天地长大,你我却一天天地衰老啦。”
在太子十二岁生日那夜,楚瀚来到宫中为太子祝寿,两人畅聊了大半夜。太子娓娓谈起他认为如何才能成为一个明君,如何才能使朝政清明,百姓安乐,说得头头是道,楚瀚深受感动,感觉太子已然成熟。次日他便将藏在自己砖塔胡同密室中的紫霞龙目水晶带入宫中,双手捧着,呈上给太子,问道:“殿下可记得这个水晶么?”
太子望着水晶当中变幻不定的色彩,点了点头,说道:“许多年前的一个晚上,你曾叫醒我,给我看这个水晶球。你要我仔细瞧,仔细听。”楚瀚点点头,说道:“正是。当时殿下说见到了许多人,他们都笑得很开心。”太子抬起头,说道:“不错,我都记得。瀚哥哥,这究竟是什么?”
楚瀚道:“这件神物,是一代神卜仝寅老先生交给我的。这水晶具有预卜吉凶祸福的神力,乱世时为卜者所怀藏,代代相传;天下太平时,则应由天子所有。仝老先生让我好好收藏,等时机到了,便将之送入皇宫,静待明君。”说着将水晶递过去给太子。
太子有些犹疑,伸手接过了,双手捧着水晶球,但见水晶中间的色彩顿时转为一片光明的青色,太子微微吃惊,说道:“里头的颜色变了!”
楚瀚露出笑容,说道:“那是因为殿下心地清净纯善,水晶才会转为青色。仝老先生曾告诉我,心存恶念者碰触水晶,水晶便会转为赤色;心存善念者碰触它时,便会转为青色。”
太子捧着水晶,吸了一口气,说道:“这果然是件宝物。我一定日日来碰触这水晶,检视我的心地是否时时清净纯善。”楚瀚听了,心中大喜,暗想:“泓儿能有此心,将来必定是个明君!”
这几年下来,太子年纪渐长,楚瀚自己的阅历也增长了许多。他尽心尽力护持太子,不再仅只出于他对于泓儿本身的钟爱,或是出于保护同母异父兄弟的私心,甚至不只是为了安慰亡母的在天之灵。他亲眼见到成化皇帝昏庸胡涂的后果,让大明朝政败坏,大臣栗栗自危,百姓民不聊生,跟他曾亲眼目睹的大越国的朝政实是天差地远。大明需要一个好皇帝,而他深信太子禀性仁慈,聪明正直,一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好皇帝。他的心意愈来愈坚定,无论有多少阻碍困难,无论得付出多少代价,他都要让太子顺利登基,成为天子,扭转眼下乌烟瘴气的世局。
楚瀚担心万贵妃在暗中谋划伤害太子,便开始监视柳家,以防他们设下什么阴谋。他暗中探查得知,万贵妃仍不断催逼柳家帮她取得血翠杉,只是柳子俊不敢直接向楚瀚下手。他们并不知道楚瀚手中所有的血翠杉,乃是他在靛海的密林中意外寻得,只道他怀有的便是那块明军从大藤瑶族夺来、天下独一无二的血翠杉。他们自然不知,瑶族的血翠杉被献入宫后,便收在东裕库中,无人闻问;之后又被纪淑妃和胡星夜藏入东裕库地底的密室里。如今胡星夜死去已久,纪淑妃也已去世,密室的钥匙被楚瀚取了去,天下便只有他知道那块血翠杉收藏在何处,也只有他能够进入那间仍藏有汉武龙纹屏风和血翠杉的密室。至于万贵妃为何急于找到血翠杉,楚瀚却一直未能探出,猜想她多半是想用血翠杉来延年益寿,防病 毒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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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百里缎旧伤发作,左腿疼痛难忍,在床上呻吟反侧,痛苦不堪。楚瀚连忙让她服止痛药物,替她按摩穴道,却毫无帮助。他无法可施,忽然想起血翠杉,赶紧从颈中取出那段奇木,放在百里缎的鼻边。百里缎闻嗅着血翠杉的奇香,呼吸才渐渐平缓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她睁开眼睛,说道:“我好得多了,谢谢你。”楚瀚心中不忍,将血翠杉挂在她的颈中,说道:“你随身戴着吧。”
百里缎连连摇头,将神木取下还给他,说道:“不,你留着。这就是血翠杉,是么?当年在靛海的巨穴之中,我被蜈蚣咬伤,险些死去,你给我闻的,就是这个么?”楚瀚道:“正是。”
百里缎问道:“你是从哪儿找到这事物的?”楚瀚便将自己被大祭师的毒箭射伤,几乎死在丛林之中,却忽然闻到奇香围绕,感觉背后的树干微暖,如有体温,伸手折下一段树枝,又如中雷击昏去等情说了。
百里缎细心而听,听完之后,轻轻说道:“当时我在你身边,却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些事情。”
楚瀚伸手搂着她瘦弱的身子,说道:“我却记得很清楚。我昏过去后,瑶族猎人出现,你向他们下跪,求他们救我性命,他们才肯带我回去他们的村落医治。不然即使有血翠杉,我一条命也不免送在那丛林之中了。”
百里缎淡淡一笑,说道:“是你命大,让他们见到了你背后的刺青,认出你是他们族人。不然他们那么仇恨汉人,原本并打算不救你的。”
两人一聊起靛海、瑶族和大越国中的种种往事,心头便都充满了温馨平和,怀念向往。
百里缎忽然问道:“楚瀚,有件事情我始终没问过你。你离开大越国后,怎会跑去苗族那儿住了这么久?我回到京城之后,本以为你很快就会跟来,岂知两年过去,都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才听人说你去了苗族巫女碧子,偷走了她们的蛊种,”
楚瀚想起在巫族的种种往事,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不得已的。那时我逃离大越国不久,便被大祭师捉住,要我交出我从蛇洞中偷取的事物。我找不到,为了阻止蛇族对瑶族出手报复,才不得不跟着大祭师去苗族巫王那儿请罪。”百里缎奇道:“你从蛇洞取了什么?”
楚瀚道:“你当时也在,想来没有注意。我们从蛇洞逃出时,曾经闯入一个祭坛模样的地方。那坛上供着几只盒子,我随手取了,收在怀里。大祭师他们不断追杀我们,原来不是因为 你杀死了蛇王,而是想夺回我偷走的盒子。”
百里缎愈听愈奇,她当时和楚瀚一起在靛海中狼狈逃亡,躲避蛇族的追杀,事后却并不知道这些内情,问道:“那些盒子究竟有什么紧要?”
楚瀚道:“金色盒子里装的是蛇毒的解药,瑶族人用盒里的解药救了我的性命。还有一只银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蟒蛇的牙齿,那是蛇族的圣物。最后一只是木头盒子,里面装着――”
他还没说完,百里缎忽地身子一震,猛然抬头,接口道:“万虫 心蛊?”
楚瀚不禁一呆,大奇道:“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百里缎脸色苍白,过了良久,才道:“我知道。因为……我在瑶族洞屋中找到了那只木盒,并且将它带回了京城。”
楚瀚大惊失色,几乎没跳起身来,颤声道:“你……你怎能带着那木盒行路,却不曾打开它?”百里缎茫然摇头,说道:“我是很想打开那盒子,但是却打不开。”楚瀚奇道:“怎会打不开?”百里缎皱起眉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楚瀚沉吟一阵,便将万虫 心蛊的种种可怖之处跟百里缎详细说了,包括炼制此蛊之苗女的悲惨爱情故事,以及苗女死后,这蛊并未慢慢腐毁,反而力量日益增强,甚至能吸引人打开蛊盅,诱人中蛊等情;中蛊者会不时感到万虫 心,而且急速衰老,病痛不绝,直至死去,死状惨酷。楚瀚并告知自己目睹马山二妖中蛊的情状,以及蛊种被百花仙子戚流芳夺去的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