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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轨》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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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信章

  凡人之情,莫不爱于诚信。(诚谓无虚操,信谓不愆期。言能忠诚信实者,则人皆爱矣。)诚信者,即其心易知。(言无诚信者,则不可知矣。)故孔子曰:“为上易事,为下易知。”(上有诚信则易事,下有诚信则易知。)非诚信无以取爱于其君,非诚信无以取亲于百姓。(人有诚信,则君爱之,君有诚信则人亲之,言致亲爱唯在诚信也。)故上下通诚者,则暗相信而不疑;其诚不通者,则近怀疑而不信。(言君臣诚通者,则暗合而无疑;诚异者,则虽近而不信也。)

  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郑玄曰:“不知其可者,言不可行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郑玄曰:大车柏车,小车羊车。輗穿辕端著之,軏因辕端节之。车待輗軏而行,犹人之行不可无信也。)

  《吕氏春秋》曰:“信之为功大矣。(谓天地、四时、君臣、父子、兄弟、朋友皆待信而成,故曰大也。)天行不信则不能成岁;地行不信则草木不大。春之德风,风不信则其花不成;夏之德暑,暑不信则其物不长;秋之德雨,雨不信则其谷不坚;冬之德寒,寒不信则其地不刚。夫以天地之大,四时之化,犹不能以不信成物,况于人乎!(言人不可以无信也。)故君臣不信,则国政不安;(有倾危也。)父子不信,则家道不睦;(失孝慈也。)兄弟不信,则其情不亲;(无恭友也。)朋友不信,则其交易绝。(不能久也。)夫可与为始、可与为终者,其唯信乎!(信则终始不二。)信而又信,重袭于身,(袭犹服也。)则可以畅于神明,通于天地矣。”(畅亦通也。)

  昔鲁哀公问于孔子曰:“请问取人之道。”孔子对曰:“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信而后求智焉。(言弓不调而劲,则摧折;马不服而良,则泛佚;士不信而智,则虚诈也。)若士不悫信而有智能,譬之豺狼不可近也。”(夫士无悫信而有智能,适足助其奸雄之材而为乱君父师,比豺狼而纵虐,其可近哉。)昔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人信之矣。”(郑玄曰:“政有此三者,则国强也。”)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人无信不立。”(郑玄曰:“言人所特急者,食也。自古皆有死,必不得已,食又可去也。”)

  《体论》曰:“君子修身,莫善于诚信。(言诚信乃修身之本。)夫诚信者,君子所以事君上,怀下人也。(怀,归也。)天不言而人推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厚焉,四时不言而人与期焉,(有信故也。)此以诚信为本者也。故诚信者,天地之所守而君子之所贵也。(天地有诚信,然后万物成;君子有诚信,然后百行著。故天地所守,君子所贵也。”)

  《傅子》曰:“言出于口,结于心。(结谓缠结。)守以不移,以立其身。(谓守其前言而不移易也。)此君子之信也。故为臣不信不足以奉君;为子不信不足以事父。(奉,又事也。言事君事父不可以无信。)故臣以信忠其君,则君臣之道逾睦;子以信孝其父,则父子之情益隆。(言臣不能以信忠于其君,则君臣之道离贰;子不能以信孝于其父,则父子之情衰薄也。)夫仁者不妄为,(为得其时。)知者不妄动。(动合于礼。)择是而为之,(不为非也。)计义而行之。(计合于义而后行之。)故事立而功足恃也,身没而名足称也。(由其动为不失故也。)虽有仁智,必以诚信为本。故以诚信为本者,谓之君子;(言虽有仁智,苟无诚信则不可以为君子也。)以诈伪为本者,谓之小人。(言小人必无诚信也。)君子虽殒,善名不减;(身没而名扬也。)小人虽贵,恶名不除。”(位隆而恶著也。) 

  慎密章

  夫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谓若曾参、颜回之俦。)谋虑机权不可以不密。(谓若孔光、陈宠之俦。)忧患生于所忽,(忽,轻也。《周书》苪良夫曰:“惟祸发于人所忽也。”)祸害兴于细微。(言祸害之事,皆从细微而起,故蚁溜漂都突烟樊邑也。)人臣不慎密者,多有终身之悔。(夫不慎于始,则祸成于末,虽终身积悔,其可及哉!故孟德长恨于英雄,智伯永惭于水灌也。)故言易泄者,召祸之媒也;事不慎者,取败之道也。明者视于无形,聪者听于无声,谋者谋于未兆;慎者慎于未成。不困在于早虑;不穷在于早豫。(早虑则不因,早豫则不穷。故《书》曰:“敬戒无虞。”《易》曰:“思患豫防”。)非所言勿言,以避其患;非所为勿为,以避其危。(为所非为,必致倾危。)孔子曰:“终曰言,不遗己之忧;终曰行,不遗己之患,(口无择言,身无择行,故忧患不至,而吉乃大来也。)唯智者能之。”(若非智者,则必有其忧患也。)故恐惧战兢所以除患也,恭敬静密所以远难也。终身为善,一言败之,可不慎乎!(失之毫厘,以差千里。成之难,毁之易。虽终为善,而一言败之,不可不慎也。)夫口者,关也;舌者,机也。出言不当,驷马不能追也。(《论语》曰:“驷不及舌。”郑玄曰:“君子过言出口,驷马追之不及也。”)口者,关也;舌者,兵也。出言不当,反自伤也。(人之出言,若不当于理,则及自伤己,同于兵刃也。)言出于己,不可止于人;行发于迩,不可止于远。(迩,近也。若言布于人,行流于远,虽欲复止,其可得乎?故君子慎之也。)夫言行者,君子之枢机。(韩康伯曰:“枢机,制动之至。”)枢机之发,荣辱之主。夫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言于未睹未闻之前而戒惧之,故能免于患难也。)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言隐微尤为显见,以其无隐不彰,无微不著故也。)是故君子慎其独。(独谓独居。)在独犹慎,况于事君乎!况于处众乎!(言事君处众,则慎之弥甚也。)昔关尹谓列子曰:“言美则响美,言恶则响恶。身长则影长,身短则影短。”(响随言而美恶,影随身而短长,以逾忧患宠荣,亦随人所行也。)言者所以召响也,身者所以致影也。(言之所以召响,身之所以致影,亦犹慎之所以致福,慢之所以召祸也。)是故慎而言,将有和之;慎而身,将有随之。”(而,汝也。言祸福之理既由人而兴,故当慎汝之言,慎汝之身。)

  昔贤臣之事君也,入则造膝而言,出则诡词而对。(人或问之,则不告以实也。《风俗通》曰:“礼谏有五,讽为上。故入则造膝,出则诡词。辞善则其称君,过则其称己也。”)其进人也,唯畏人之知,不欲思从己出;其图事也,必推明于君,不欲谋自己造。畏权而恶宠,(畏其威权,恶其贵宠,而不欲居之。)晦智而韬名。(晦其深智,藏其美名,不欲使人知之。韬,藏。)不觉事之在身,不觉荣之在己。(言能混齐荣辱。)人闭其口,我闭其心;人密其外,我密其里。(里犹内也。心尚闭之,况其口乎?内尚密之,况其外乎?)不慎而慎,不恭而恭,(或于无形。)斯大慎之人也。故大慎者,心知不欲口知;其次慎者,口知不欲人知。(口知,谓口言也。)故大慎者闭心;次慎者闭口;下慎者闭门。昔孔光禀性周密,凡典枢机十有余年,时有所言,辄削草稿。(谓进言于其君也。削草稿者,惧其事泄于外。)沐曰归休,兄弟妻子燕语,终不及朝省政事。(言其义慎深也。)或问光:“温室省中树皆何木也?”(温室,殿名也。在长乐宫中。)光默而不应,更答以他语。(舍温室之树而别以他语答之。)若孔光者,可谓至慎矣,故能终身无过,享其荣禄。(周密故无过,至慎故享禄也。) 

  廉洁章

  清静无为,则天与之时;(清静无为,天之德也。人能体之,则天与之时,所谓用天之道矣。)恭廉守节,则地与之财。(恭廉守节,地之德也。人能体之,则地与之时,所谓分地之利矣。)君子虽富贵,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毁廉。(言君子之人,虽处富贵,不以奢侈之养而伤其身;虽居贫贱,不以无义之利而毁其廉。言所为必合于道也。)知为吏者,奉法以利人;不知为吏者,枉法以侵人。(言知为吏之道?,则奉公法以利人;不知为吏之道者,则枉公法以侵人也。)理官莫如平,临财莫如廉。廉平之德,吏之宝也。(吏能廉平,则患难远己,故为宝也。)非其路而行之,虽劳不至;非其有而求之,虽强不得。(越分故也。)知者不为非其事,廉者不求非其有,(知其不可故也。)是以远害而名彰也。故君子行廉以全其真,守清以保其身。富财不如义多,高位不如德尊。(夫不义而处富财,必招却夺之患,无德而居高位,必践倾危之灾。故富财不如义多,高位不如德尊也。)

  季文子相鲁,妾不衣帛,马不食粟。(性廉洁也。)仲孙它谏曰:“子为鲁上卿,妾不衣帛,马不食粟,人其以子为吝,且不显国也。”(仲孙不晓文子之意,故发此言。)文子曰:“然吾观国人之父母,衣粗食蔬,吾是以不敢。(欲与国人同其好恶。)且吾闻君子以德显国,不闻以妾与马者。夫德者,得之于我,又得于彼,故可行也。(若唯自得,则不足以行矣。)若独贪于奢侈,好于文章,是不德也。何以相国?”(文章,谓锦绮之属也。)仲孙惭而退。

  韩宣子忧贫,叔向贺之。(贺其贫也。)宣子问其故。对曰:“昔栾武子贵而能贫,故能垂德于后。今吾子之贫,是武子之德,能守廉静者,致福之道也。吾所以贺。”宣子再拜,受其言。

  宋人或得玉,献诸司城子罕。子罕不受。献玉者曰:“以示玉人,(杜预曰:“玉人,能治玉者也。)玉人以为宝,故敢献之。”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

  公仪休为鲁相,使食公禄者不得与下人争利,(争商贾之利也。)受大者不得取小,(大谓君禄,小谓人利也。)客有遗相鱼者,相不受。客曰:“闻君嗜鱼,故遗君鱼。何故不受?’公仪休曰:“以嗜鱼,故不受也。今为相,能自给鱼。(言己为相,禄足以自给其鱼。)今受鱼而免相,谁复给我鱼者?吾故不受也。” 

  良将章

  夫将者,君之所恃也;(恃之以御侮也。)兵者,将之所恃也。(恃之以胜敌也。)故君欲立功者,必推心于将;(推其诚心于将。)将之求胜者,先致爱于兵。(致其慈爱于兵。)夫爱兵之道,务逸乐之,务丰厚之,不役力以为己,不贪财以殉私。内守廉平,外存忧恤。(言将爱兵之道,务使其逸乐、丰厚,不可役兵之力以为于己,不可贪兵之财以殉其私,内守廉平之性,外存忧恤之心也。)昔窦婴为将,置金于廊下,任士卒取之。私金且犹散施,岂有侵之者乎!吴起为将,卒有病痈者,吴起亲自吮之。其爱人也如此,岂有苦之者乎!

  夫将者,心也;兵,体者也。(言兵将共为心体也。)心不专一,则体不安;将不诚信,则卒不勇。(言心能专一,然后体安。将有诚信,然后卒勇也。)古之善将者,必以其身先之。(必以其身先于士卒,而不避矢石之害也。)暑不张盖,寒不被裘。军井未达,将不言渴;(达谓遍得汲也。)军幕未辨,将不言倦。当其合战,必立矢石之间,所以齐劳逸、共安危也。

  夫人之所乐者,生也;所恶者,死也。然而矢石若雨,白刃交挥,而士卒争显贿,非轻死而乐伤也。夫将视兵如子,则兵事将如父;将视兵如弟,则兵事将如兄。(若将无子弟之恩,则兵无父兄之敬,皆由其将也。)故语曰:“父子兄弟之军,不可与斗。”由其一心而相亲也。是以古之将者,贵得众心。(言以得众心为贵也。)以情亲之,则木石知感,况以爱率下,而不得其死力乎!(言将若能以情亲其士卒,则虽曰木石犹感应矣。况以仁爱率下,而不得其死力乎!言其必得之矣。)

  《孙子兵法》曰:“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就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故水因地而制形,(谓因地高下,制其避就之形也。)兵因敌而制胜。(谓因敌虚实制其克捷之胜也。)兵无常道,(随时之变)水无常形。”(任地之势。)兵能随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良将也。所谓虚者,上下有隙,将吏相疑者也;所谓实者,上下同心,意气俱起者也。善将者,能实兵之气以待人之虚;不善将者,乃虚兵之气以待人之实。虚实之气,不可不察。(虚者,丧兵之本。实者,胜敌之源。得失由之,故不可不察。)

  昔魏武侯问吴起曰:“兵以何为胜?”吴子曰:“兵以整为胜。”武侯曰:“不在众乎?”(武侯之意,以众为胜矣。)对曰:“若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之师,何益于用。(杜预《左氏传》曰:鼓以进军,金以退军。)所谓整者,居则有礼,(有军旅之礼也。)动则有威;(有征伐之威也。)进不可当,退不可追;(进退不失其宜故也。)前却如节,左右应麾。(谓得前却之节,应左右之麾也。)与之安,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是之谓礼将也。吴起临战,左右进剑。吴子曰:“夫提鼓挥桴,临难决疑,此将军也。(军法,合战则将自鼓也。)剑之任非将事也。

  夫将有五材四义。知不可乱,明不可蔽,信不可欺,廉不可货,直不可曲,此五材也。受命之曰忘家,出门之曰忘亲,张军鼓宿忘主,(宿谓止宿。鼓以进之。)援桴合战忘身,此四义也。将有五材四义,百胜之术也。(谓得百战百胜之术。)

  夫攻守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之不可攻也。(言攻战守备之法,无恃其敌不来,当恃吾有备以待之;无恃其敌之不攻,当恃吾之兵整不可攻也。)夫将若能先事虑事,先防求防,如此者,守则不可攻,攻则不可守。(我守则彼不可攻,我攻则彼不能守,言其进退由己也。)若骄贪而轻于敌者,必为人所擒。(囗为敌人所擒虏也。)

  昔子发为楚将攻秦,军绝馈饷。(军中馈饷,无后继之也。)使人请于王,因归问其母。其母问使者曰:“士卒得无恙乎?”使者曰:“士卒升分菽粒而食之。”(以其绝于馈饷,故用升分菽粒,言不能全菽也。杜预《左氏传》注曰:“菽,大豆也。”孔安国《尚书传》曰:“米食曰粒。”)又问曰:“将军得无恙乎?”对曰:“将军朝夕刍豢黍粱。”(牛羊曰刍,犬豕曰豢。)后子发破秦而归,母闭门而不纳。(怒其失为将之道,故不许入门。)使人数之曰:“子不闻越王勾践之伐吴欤?客有献醇酒一器者,王使人注江上流,使士卒饮其下流。味不足加美,而士卒如有醉容,怀其德也。战自五焉。(士卒怀其恩德,故至于战阵,各自尽力,一当敌之五焉。)异曰又有献一囊糗糒者,(《书》曰:“峙乃糗粮。”孔安国曰:“皆当贮峙汝糒糒之粮也。”)王又以赐军士,军士分而食之。甘不足逾嗌,(嗌,咽喉也。)士卒如有饫容,(饫,饱也。)怀其恩也。战自十焉。(一当敌之十也。)今子为将,士卒升分菽粒而食之,子独朝夕刍豢黍粱,何也?夫使人入于死地而康乐于其上,(死地,谓升分菽粒。康乐,谓刍豢黍。)虽复得胜,非其术也。(言非为将之道术也。)子非吾子,无入吾门!”子发谢,然后得入。及后为将,乃与士卒同其甘苦,(能齐其劳,共安危也。)人怀恩德,争先矢石,(争先犯于矢石。)遂功名曰远。若子发之母者,可谓知为将之道矣。

  昔赵孝成王时,秦攻赵。赵王使赵括代廉颇为将。括母上书曰:“括不可使将也。(言括之才不任将帅。)始妾事其父,(括之父奢。)父时为将,身所奉饭而进食者,以十数;(亲自奉饭以十数者,所以厚养其士,欲尽其力。)所交者,以百数。(以友道交之者,又百数也。)大王所赐金币者,尽以与军吏士大夫共之。(不独受君之赐。)受命之曰,不问家事。(专于君命。)今括一旦为将,东向而朝,(东向而朝者,避君之南面也。)军吏无敢仰视之者,(言括不抚士,故军吏惧也。)王所赐金帛,归悉藏之。(不与士卒共之。)乃曰:‘视便利田宅可买者。’(欲取之以自益。)父子不同,执心各异,(奢仁惠,括贪虐。)愿王勿遣。”(勿遣代廉颇也。)王曰:“吾计已决矣。”(谓用括之心已定矣。)括母曰:“王终遣之,即有不称,妾得无随坐乎?”(言括之有罪,必坐于己也。)王曰:“不也。”(言必不使罪相及也。)括遂行,代廉颇为将四十余曰,赵兵果败,括死军覆。(终如括母之言也。杜预《左氏传》注曰:“覆,谓威力兼备,若罗网所掩覆。一军见擒制,故以覆为文也;”)王以括母先言,不加诛也。若赵括母者,可谓豫识成败之机也。 

  利人章

  夫黔首苍生,天之所甚爱也。(《书》曰:“惟天惠人。”《史记》曰:“秦命人为黔首。”)为其不能自理,故立君以理之。(《左传》曰:天生人而树之君。)为君不能独化,故为臣以佐之。(《书》曰: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夫臣者,受君之重位,牧天之甚爱。(牧,养也。)焉可不安而利之,养而济之哉!是以君子任职则思利人,事主则思安俗。故居上而下不重,处前而后不怨。(言君子既能利人安俗,故居上而下不以为重,处前而后不兴其怨。)

  夫衣食者,人之本也。(人非衣食不生,故为人之本也。)人者,国之本。(国非人不立,故为国之本。)人恃衣食,犹鱼之待水;国之恃人,如人之倚足,鱼无水则不可以生,人无足则不可以步。故夏禹称:“人无食则我不能使也。功成而不利于人,则我不能劝也。”(皆引过以归也。)是以为臣之忠者,先利于人。(利人,然后乃为忠也。)

  《管子》曰:“佐国之道,必先富人。人富则易化。是以七十九代之君,法制不一。(不相袭也。)然俱王天下者,必国富而粟多。(言国富粟多,乃可以王于天下。)粟生于农,故先王贵之。(贵其农也。)劝农之急,必先禁末作;(末作谓雕文纂组也。)末作禁,则人无游食;人无游食,则务农;(务勤农业。)务农则田垦;(垦,开也。)田垦则粟多;(仓廪实也。)粟多则人富。(百姓足也。)是以古之禁末作者,所以利农事也。(末作妨于农事,故禁。)至如绮绣纂组,雕文刻镂,或破金为碎,(谓雕文刻镂也。)或以易就难,(谓绮绣纂组也。)皆非久固之资,徒艳凡庸之目。如此之类,为害实深。故好农功者,虽利迟而后富;好末作者,虽利速而后贫。但常人之情,罕能远计,弃本逐末,十室而九。(本谓农功,末谓末作。)才逢水旱,储蓄皆虚,良为此也。(为弃本逐未故也。)故善为臣者,必先为君除害兴利。所谓除害者,末作也;所谓兴利者,农功也。

  夫足寒伤心,人劳伤国,自然之理也。养心者不寒其足,为国者不劳其人。(为犹理也。)臣之与主,共养黎元,必当省徭轻赋,以广人财;(谓省人徭役,十一而税也。)不夺人时,以足人用。(《论语》曰:“使人以时”。)

  夫人之于君,犹子于父母,未有子贫而父母富,子富而父母贫。(言必同其贫富也。)故人足者,非独人之足,国之足也;人匮者,非独人之匮,国之匮也。是以《论语》云:“百姓不足,君孰与足?”(孰,谁也。)故助君而恤人者,至忠之远谋也;损下而益上者,人臣之浅虑也。(谓减损下人而增益君上。)

  《贾子》曰:“上古之代,务在劝农,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蓄,九年耕而余三年之蓄,三十年耕而人余十年之蓄。故尧水九年,汤旱七载,野无青草而人无饥色者,诚有此备也。”(有此劝农之备。)故建国之本,必在于农。忠臣之思利人者,务在劝导,家给人足,则国自安焉。

  论曰:夫君臣之道,上下相资,喻涉水之舟航,比翔空之羽翼。(《管子》曰:“齐桓公叹曰:‘孤之有仲父,若飞鸿之有羽翼也。’)故至神攸契,则星象降于穹苍;妙感潜通,则风云彰于寤寐。(《王文宪集·序》曰:“寤寐、风云,{穴是}资人杰。”《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其同体也,则股肱耳目不足以匹其同;其益政也,则麹蘖盐梅未可以方其益。(《书》曰:“若作酒醴,尔惟麹蘖,若作和羹,尔惟盐梅。”)谅直之操由此而兴,节义之风因斯以著。是知家与国而不异,君与亲而一归。显己扬名,惟忠惟孝。

  每以宫闱暇景,博览琼编,观往哲之弼谐,睹前言之龟镜,(《书》曰“允迪厥德,谟明弼谐。”)未尝不临文嗟尚,抚卷循环。庶令匡翊之贤,更越夔、龙之美,(夔、龙,皆虞舜之臣也。)爰申翰墨,载列缣缃。何则?荣辱无门,惟人所召。(《左传》曰:“祸福无门,惟人所召。”)若使心归大道,情切至忠,(《老子》曰:“大道甚夷,而人好径。”)务守公平,贵敦诚信,抱廉洁而为行,怀慎密以修身,奉上崇匡谏之规,恤下思利人之术,(《书》曰:“臣下不匡其刑墨。”《论语》曰:“因人之所利而利之。”)自然名实兼茂,禄位俱延,(《庄子》曰:“名者实之宾。”)荣不召而自来,辱不遣而斯去。然则忠正者致福之本,戒慎者集庆之源,若影随形,犹声逐响。(《书》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凡百群彦,可不勖欤!

  垂拱元年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