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这里想说的是,中国人的非凡特性不是他们过着一种心灵生活。所有的原始人都是过着心灵生活。就我们所知,中世纪的基督教徒也过着心灵的生活。马修·阿诺德(21)说:"中世纪基督教诗人靠心灵和想象生活"。而我在这里想要说,中国人的非凡特性,虽然是过着心灵生活、孩童的生活,但同时还具有心灵和理性的力量,这是在中世纪欧洲的基督教徒或者别的原始人身上找不到的。换句话说,中国人的非凡特性,就作为一个成熟的民族、作为一个拥有成人理性而生活了如此久的民族而言,在于他们依然过着一种孩童的生活、一种心灵生活。
因此,与其说中国人发育不良,还不如说中国人永不衰老。简言之,中国人作为一个种族的非凡特性,在于他们拥有永远年轻的秘密。(z-85)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现在我们看到,真正的中国人是这样一个人,他过着具有成年人的理性却具有孩童的心灵这样一种生活。简言之,真正的中国人具有成人的头脑和孩子的心灵。因此,中国精神是永葆青春的精神,是民族不朽的精神。那么中国人民族不朽的秘密是什么?你应该记得在论述开始时,我说过是我称之为善解人意或真正的人类智慧赋予中国的人性类型--真正的中国人--难以言表的文雅。我说,这种真正的人类智慧是两种东西--善解人意和通情达理--结合的产物。这是心灵和头脑的和谐工作。简言之,就是灵魂和理智的绝妙组合。如果说中国人的精神是一种永葆青春、民族不朽的精神,那么不朽的秘密就是这种灵魂和理智的绝妙组合。
现在,你们会问我,中国人从哪里以及如何获得这种民族不朽的秘密--灵魂和心智的绝妙组合,正是它让中国人作为一个民族和种族过着一种永葆青春的生活。答案当然是来自他们的文明。不过,你们不能指望我在这安排的时间里为你们就中国文明作一个演讲。但我想告诉你们一些和我们论述的主题有关的中国文明的事情。
首先,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在我看来,中国文明和现代欧洲文明有一个根本的不同。这里请让我引用在世的著名艺术批评家伯纳德·贝伦森(22)先生的一个绝妙的说法:"我们欧洲的艺术有一种成为科学的致命倾向,我们很少有名作是在没有利益分割的战场留下的痕迹。"现在,我要说的是,欧洲文明,正如贝伦森先生所言的欧洲艺术,是利益分割的战场;一方面是科学和艺术的分割利益的不息战争,另一方面是信仰和哲学的战争;事实上这是头脑和心灵、灵魂和心智不断冲突的战场。在中国文明中,至少在最近的2500年,没有过这种冲突。我说,这就是中国文明和欧洲文明的一个非常根本不同的地方。
换句话说,我想说的是,在现代欧洲,人们有一种满足他们心灵而不是头脑的宗教,有一种满足他们头脑而不是心灵的哲学。现在让我们看看中国。有人说中国没有宗教。确实,在中国即使一般民众也没有认真地看待宗教。我这里指的是欧洲意义上的宗教。中国道教和佛教的庙宇,典礼和仪式与其说是教化不如说是娱乐;可以说,他们触动的是中国人的美感而不是他们的道德和宗教感;事实上他们更多地是诉诸想象力而不是他们的心灵或灵魂。但是,与其说中国人没有宗教,也许更为正确地应该说中国人不需要宗教--没有感到需要宗教。
那么,中国人、甚至中国的一般民众没有感到需要宗教,这个特殊事实如何解释呢?于是有一个英国人这样解释。他是罗伯特·K.道格拉斯(23)先生,伦敦大学的汉语教授,在他的儒教研究中说:"四十多代中国人都绝对地服从一个人的权威。作为中国人中的一员,孔子的教义与他的门徒的天性很契合。蒙古人种的心灵非常平和感性,本能地反对某种研究他们经验以外的事物的观念。正如孔子所阐述的,一种未来不可知的观念、朴素的讲求事实的道德体系,就已经足以满足中国人的所有需要。"
当这位博学的英国教授说中国人没有感到需要宗教,因为他们有孔子的教导时,他是正确的,但当他断言中国人不需要宗教是因为蒙古人种的心灵非常平和感性时,他则完全错了。首先,宗教与沉思无关。宗教是感觉和感情的事情,它是与人类灵魂有关的事情。即便是野蛮原始的非洲人,当他从纯粹的动物生活中脱离出来后,他的灵魂--宗教需要的感觉--就苏醒了。因此虽然蒙古人种的心灵平和感性,但是蒙古人种的中国人,应该承认比非洲的野人要高等,也有灵魂,既然有灵魂,就有宗教需要感,除非他有别的能代替宗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