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象山集卷二十二
杂着
武帝谓汲黯无学
汲黯进积薪之言武帝为之默然是必有所中矣已而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日益甚人将求胜乎人以自信何患无辞谓黯无学未必不可武帝亦安取学而议人哉太史氏推原其故谓黯褊心不能无少望果足以知黯之心乎始迁蒙阳令病归田里後拜淮阳太守伏谢不受印及召见则曰臣愿为中郎出入禁闼补过拾遗卒不得请过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廷议勉息早言张汤後之人谁实为知黯者必信褊心之言此与儿童之见何异使视东越相攻不至而还曰不足以辱天子之使使视河内失火曰家人失火比屋延烧不足忧河南贫民伤水旱便宜持节发粟以赈之请归节伏矫制之罪天子招文学儒者告廷臣以所欲为则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默然怒变色而罢朝羣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浑邪降汉汉发车二千乘从民贳马民匿马马不具欲斩长安令则争之浑邪至贾人与市者坐当死五百人则争之弊中国以事夷狄芘其叶而伤其枝之言谁能易之谓公孙弘徒怀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谓张汤深文巧诋?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淮南谋反说公孙弘等如发蒙振落耳独惮黯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非卒以不敢若黯者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虽然张汤更定律令可斥也何必曰高皇帝约束为哉武帝之事四夷非也何必曰与胡和亲为哉此等皆黄老言误之也学絶道丧老氏之说盛行于汉黯不幸生乎其时亦没于是虽然学老氏者多矣如黯之质固自有老氏所不能没者惜哉其生弗逢时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末哉武帝之所以求胜于黯者乎帝自为太子时固已惮其严矣即位既久大将军青侍中帝踞厠而视之丞相弘燕见或时不冠至黯见不冠不见也尝坐武帐不冠黯奏事避而使人可之庄助为黯请告论黯之长帝然之且曰古有社稷臣黯近之矣为中大夫固以切谏不得久留出守东海大治帝闻而召之列于九卿汤败帝闻黯息息言则抵息罪令以诸侯相秩居淮阳其卒也官其弟至九卿官其子至诸侯相武帝之不能自克不乐於黯之切直固也然其心之灵不能掩没有以知黯者未必不愈于後世吹声之人也及其遂非而求胜则是心之灵或几乎熄矣此孟子所谓终亦必亡而已者也然则生弗逢时者岂不大可惜过而求胜者岂不大可畏哉
张释之谓今法如是
张廷尉当渭桥下惊乘舆马者以罸金文帝怒张廷尉争以为不可更重是也然谓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而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方其时上使立诛之则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平也一倾天下用法皆为轻重则非也廷尉固天下平也天子独可不平乎法固所与天下公共也苟法有不当为廷尉者岂可不请之天子而修之而独曰今法如是可乎虞书曰宥过无大周书曰乃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既遏极厥辜时乃不可杀县人闻跸匿桥下久谓乘舆已过而出至于惊马假令有败伤亦所谓有大罪非终乃惟眚灾适尔是固不可杀释之不能推明此义以驱文帝之惑乃徒曰法如是此後世所以有任法之弊而三代政刑所从而亡也
杂说
皇极之建彛伦之叙反是则非终古不易是极是彛根乎人而而塞乎天地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是非之致其可诬哉虽然苗民之弗用灵当尧之时则然矣逮舜受终而未有格心乃窜之於三危又数十载而禹始受命爰有徂征之师夫以尧舜之圣相继而临天下可谓盛矣箫韶九成凤凰来仪而蠢兹有苗侮慢自若不要诸舞干七旬之後而论于其不恭自贤之日则违应之理殆无证于此矣周自后稷积仁修德其来远矣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以有天下而啇之顽民乃至三世而弗化天之所以与人者岂独缺於是乎苗顽之于唐虞商顽之於成周可诿曰寡乡原夫子所恶也而人皆悦之杨黑孟子所辟也而言者归之夫子受徒久矣而顔渊独为好学其後无疑于夫子之道者仅有曾子夫子殁而子夏子游子张乃欲强之以事有若自夫子不能喻之于其徒曾子不能喻之于其友则道之所存亦孤矣呜呼是非之决于其明不于其暗衆寡非所决也苗民之未格啇民之未化乡原之未知其非杨黑之未归于儒子夏子游子张之徒未能克巳而复礼彼其私说詖论可胜聼哉揆之至理则是所谓不善者也是所谓不明者也是其所以为非者也苗民之格商民之化乡原而知其非杨墨而归于儒子夏子游子张之徒一日克己而复礼则是非之辨判然明矣是理之在天下无间然也然非先知先觉为之开导则人固未免于暗故惟至明而後可以言理学未至于明而臆决天下之是非多见其不知量也纯乎其善纯乎其不善夫人而能知之也人非至圣至愚时非至泰至否固有所不纯有所不纯则其大小本末轻重多寡表里隐显始卒久近剧易幸不幸之变非至明谁能辨之有善于此至大至重宜在所师宜在所尊而以其有不善焉而其善不遂其事不济举世莫辨而反以为非反以为惩岂不甚可叹哉念虑之正不正在顷刻之间念虑之不正者顷刻而知之即可以正念虑之正者顷刻而失之即是不正此事皆在其心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圣然心念之过有可以形迹指者有不可以形迹指者今人有侮慢人之心则有侮慢之容侮慢之色侮慢之言此可以形迹指者也有有侮慢人之心而伪为恭敬容色言语反若庄重此则不可以形迹指者也深情厚貌色厉而内荏者是也可以形迹指者其浅者也不可以形迹指者其深者也必以形迹观人则不足以知人必以形迹绳人则不足以救人非惟念虑之不正者有着于形迹有不着于形迹虽念虑之正者亦有着有不着亦有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亦有善不善杂出者如比干之忠则可见如箕子徉狂微子适周不可谓之不忠如曾子之孝则可见如舜不告而娶不可谓之不孝此是事理之变而不可以形迹观者如匡章之得罪于其父乃在于责善此是善不善杂出者通国皆称不孝则便见匡章不得孟子乃见得他善不善处分明故与之游又从而礼貌之常人不能知此等处又未足论世固有两贤相值而不相知者亦是此处如老泉之于王临川东坡之于伊川先生是也
尧舜文王孔子四圣人圣之盛者也二典之形容尧舜诗书之形容文王论语中庸之形容孔子辞各不同诚使圣人者并时而生同堂而学同朝而用其气禀德性所造所养亦岂能尽同至其同者则禹益汤武亦同也夫子之门惟顔曾得其传以顔子之贤夫子犹曰未见其止孟子曰具体而微曾子则又不敢望顔子然顔曾之道固与圣人同也非特顔曾与圣人同虽其他门弟子亦固有与圣人同者不独当时之门弟子虽後世之贤固有与圣人同者非独士大夫之门有与圣人同者虽田畮之人良心之不冺发见于事亲从兄应事接物之际亦固有与圣人同者指其同者而言之则不容强异然道之广大悉备悠久不息而人之得于道者有多寡久暂之殊而长短之代胜得失之互居此大小广狭浅深高卑优劣之所从分而流辈等级之所由辨也书疏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体圆如弹丸北高南下北极出地上三十六度南极入地下三十六度南极去北极直径一百八十二度强天体隆曲正当天之中央南北二极中等之处谓之赤道去南北极各九十一度春分日行赤道从此渐北夏至行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极六十七度去南极一百一十五度从夏至以後日渐南至秋分还行赤道与春分同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去南极六十七度去北极一百一十五度其日之行处谓之黄道又有月行之道与日相近交路而过半在日行之里半在日道之表其当交则两道相合去极远处两道相去六度此其月日行道之大略也苟无所蔽必无所穷苟有所蔽必有所穷学必无所蔽而後可
学不亲师友则太玄可使胜易
主于道则欲消而艺亦可进主于艺则欲炽而道亡艺亦不进
以道制欲则乐而不厌以欲亡道则惑而不乐
有有志有无志有同志有异志观鷄与彘可以辨志絷猿槛虎可以论志谨微不务小志大坚强有力况重善思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千万世之前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千万世之後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东南西北海有圣人出焉同此心同此理也近世尚同之说甚非理之所在安得不同古之圣贤道同志合咸有一德乃可共事然所不同者以理之所在有不能尽见虽夫子之圣而曰回非助我启予者商又曰我学不厌舜曰予违汝弼其称尧曰舍己从人惟帝时克故不惟都俞而有吁咈诚君子也不能不害为君子诚小人也虽能不失为小人
宇宙内事是已分内事已分内事是宇宙内事
人心至灵此理至明人皆有是心心皆具是理
圣人固言仁矣天下之言仁者每不类圣人之言仁圣人固言义矣天下之言义者每不类圣人之言义圣人之言知道之言也天下之言不知道之言也知道之言无所?溺不知道之言斯?溺矣
右贤而左能德成而上艺成而下
道行道明则耻尚得所不行不明则耻尚失所耻得所者本心也耻失所者非本心也圣贤所贵乎耻者得所耻者也耻存则心存耻亡则心亡【于宝晋论有耻尚失所之说】求处情求处厚求下贤欲行浮于名耻名浮于行【先生因读表记书此语】
邪正纯杂系念虑清浊强弱系血气
朱均管蔡志不变也非实不可变也苗格崇降圣人有以变其志也
後世知有事而不知有政知责详于法而不知责详于人学者规模多系其闻见孩提之童未有传习岂能有是规模是故所习不可不谨处乎其中而能自抜者非豪杰不能刼于事势而为之趋向者多不得其正亦理之常也
道譬则水人之于道譬则蹄涔汚沱百川江海也海至大矣而四海之广狭深浅不必齐也至其为水则蹄涔亦水也
常人所欲在富君子所贵在德士庶人有德能保其身卿大夫有德能保其家诸侯有德能保其国天子有德能保其天下无德而富徒增其过恶重後日之祸患今日虽富岂能长保又况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故君者所以为民也书曰德惟善政政在养民行仁政者所以养民君不行仁政而反为之聚敛以富之是助君虐民也宜为君子之所弃絶当战国之时皆矜富国强兵以相侵伐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故孟子椎明孔子之言以为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推论既明又断之曰人臣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孟子在当时所陈者皆尧舜之道勉其君修德行政劝之以闲暇之时明其政刑自谓以齐王犹反手耳使孟子得用必能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其朝耕者皆欲耕于其野啇贾皆欲藏于其市行旅皆欲出於其涂天下之民尽归之则无蔽于天下矣此理甚明效可必至当时之民徇俗自安不能听用其说乃反谓之迂濶可谓不明之甚也
象山集卷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