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
晦庵集卷七十五 宋 朱子 撰序
泉州同安县学故书目序
同安学故有官书一匮无籍记文书官吏转以相承不复訾省至熹始发视则皆故敝残脱无复次第独视其终篇皆有识焉者曰宣德郎守秘书丞知县事林姓而名亡矣按县治壁记及故庙学记林君名渎字道源以治平四年爲是县明年熙宁初元始新庙学聚图书是岁戊申距今绍兴二十五年乙亥才八十有八年不幸遭官师之懈弛更水火盗窃之余其磨灭而仅存者止是耳而使之与埃尘虫鼠共敝於故箱败箧之间以至於泯泯无余而後己其亦不仁也哉因爲之料简其可读者得凡六种一百九十一卷又下书募民间得故所藏去者复二种三十六卷更爲装禠爲若干卷着之籍记而善藏之如故加严焉复具刻着卷目次第阙其所失亡者揭之使此县之人於林君之德尚有考也而熹所聚书因亦附见其後云
禆正书序
禆正书三卷唐陈昌晦撰凡四十九篇熹所校定可缮写初熹被府檄访境内先贤碑碣事传悉上之府是後得此书及墓表於其家表文猥近不足观然述其世次爲详书杂晚唐偶俪之体而时出奇澁殆难以句读也相传?久又多僞谬无善本可相参校特以意私定其一二而其不可知者盖阙焉观其洁身江海之上不污世俗之垢纷次辑旧闻以爲此书虽非有险奇放絶之行瓌怪伟丽之文然其微词感厉时有发明理义之致而切於名教者亦可谓守正循理不惑之士矣操行之难而姓名曾不少槩见於世亦足悲夫诗之序曰乱世则思君子不改其度若昌晦者可谓近之故熹因校其书而爲序其意如此後有君子得以览焉
家藏石刻序
予少好古金石文字家贫不能有其书独时时取欧阳子所集录观其序跋辨证之辞以爲乐遇适意时恍然若手摩挲其金石而目了其文字也既又怅然自恨身贫贱苦处屏远弗能尽致所欲得如公之爲者或寝食不怡竟日来泉南又得东武赵氏金石录观之大略如欧阳子书然铨序益条理考证益精博予心亦益好之於是始胠其橐得故先君子时所藏与熹後所增益者凡数十种虽不多要皆奇古可玩悉加标饰因其刻石大小施横轴悬之壁间坐对循行卧起恒不去目前不待披筐箧卷书把玩而後爲适也盖汉魏以前刻石制度简朴或出奇诡皆有可观存之足以佐嗜古之癖良非小助其近世刻石本制小者或爲横卷若书帙亦以意所便也盖欧阳子书一千卷赵氏书多倍之而予欲以此数十种者追而与之并则诚若不可冀然安知积之久则不若是其富也耶姑首是书以竢绍兴二十六年岁次丙子八月二十二日壬辰吴郡朱熹序
许升字序
易象有之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盖因其固然之理而无容私焉者顺之谓也由是而之则其进德也孰御许生名升与予学予察其得於内者盖如是故因其名之义而敬字曰顺之云绍兴戊寅十一月十二日新安朱熹仲晦父书
谢上蔡语录後序
右上蔡先生语录三篇先生姓谢氏名良佐字显道学於程夫子昆弟之门笃志力行於从游诸公间所见最爲超越有论语说行於世而此书传者盖鲜焉熹初得友人括苍吴任写本一篇【题曰上蔡先生语录】後得吴中板本一篇【题曰逍遥先生语录陈留江读之作序云得之先生兄孙少卿汲及夫隐之子希元者】二家之书皆温陵曾恬天隐所记最後得胡文定公家写本二篇於公从子籍溪先生【题曰谢子雅言】凡书四篇以相参校胡氏上篇五十五章记文定公问答皆他书所无有而提纲挈领指示学者用力处亦卓然非他书所及下篇四十七章与板本吴氏本略同然时有小异盖损益曾氏所记而精约过之辄因其旧定着爲二篇且着曾氏本语及吴氏之异同者於其下以备参考独板本所增多犹百余章然或失本指杂他书其尤者五十余章至诋程氏以助佛学直以或者目程氏而以予曰自起其辞皆荒浪无根非先生所宜言亦不类答问记述之体意近世学佛者私窃爲之以亢其术偶出於曾氏杂记异闻之书而传者弗深考遂附之於先生传之久远疑误後学使先生爲得辠於程夫子而曾氏爲得?於先生者则必是书之爲也故窃不自知其固陋辄放而絶之虽或被之以僭妄之罪而不敢辞也其余所谓失本指杂他书甚者亦颇刋去而得先生遗语三十余章别爲一篇然记录不精仅存仿佛非复前篇比矣凡所定者书三篇已校定可缮写因论其所以然之意附见其後以俟知言有道君子考而择焉绍兴二十九年三月庚午新安朱熹谨书
赠徐端叔命序
世以人生年月日时所值支干纳音推知其人吉凶夀天穷达者其术虽若浅近然学之者亦往往不能造其精微盖天地所以生物之机不越乎隂阳五行而已其屈伸消息错综变化固已不可胜穷而物之所赋贤愚贵贱之不同特昏明厚薄毫厘之差耳而可易知其说哉徐君尝爲儒则尝知是说矣其用志之密微而言之多中也固宜世之君子倘一过而问焉岂惟足以信徐君之术而振业之亦足以知夫得於有生之初者其赋与分量固已如是富贵荣显固非贪慕所得致而贫贱祸患固非巧力所可辞也直道而行致命遂志一变末俗以复古人忠厚廉耻之余风则或徐君之助也虽然与人子言依於孝与人臣言依於忠夭夀固不贰矣必修身以俟之乃可以立命徐君其亦谨其所以言者哉绍兴壬午十月九日新安仲晦朱熹书
论语纂训序
论语纂训书无卷第合一篇凡古今论语训义见录者十四家而大抵宗程氏盖熹外兄丘子野所述子野亦以意附见其是非取舍之说熹读之其不合於圣人者寡矣因爲之序论曰士生乎圣人既没数千百岁之下而欲明圣人之心於数千百岁之上推其立言垂训之旨约其辞义於衆说殽乱之中以爲一家之书而又欲其是非取舍不谬於圣人亦难矣盖圣人之书其爲意微其爲辞约苟不明乎其宗而识乎其本多见其以私见臆说乱之也昔之大儒其犹有不免乎此者况後世之纷纷乎此其所以难也抑又有甚难者焉孔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此其所以爲甚难者也夫其所以难者如此所以爲甚难者又如此则是书之作亦将以明乎其所难者求至乎其所甚难而已其可已乎故其求之能博取之能审推是言之其寡过矣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此之谓已如是则後圣人数千百岁而生而欲明其心於数千百岁之上无难矣夫学之所以尽其心如此又安有放其邪心以穷乎外物之患哉其行之也不远矣则其所以爲甚难者又得而庶几焉熹是以乐道之而爲之序所以明子野之爲是书其难如此而亦以着其从事於圣人者不易焉绍兴三十二年十月十八日序
送黄子衡序
熹生十五年当绍兴之癸亥始得与子衡游於潭溪之上是时子衡生亦十五年与余同师相好也予生後子衡者五月以故兄事之自是几二十年矣其游日以久故其好日以笃所居又爲东西邻弦歌诵说之声相闻其间濶不以朝夕见者非行役在外则或事之萦系而不得肆尔其余则是聚而语六经百氏之奥立身行事之方与当世之得失无不讲以求其至而及乎文章之趣字画伎艺之工否者皆其余也子衡若以余爲可与语者予亦赖子衡以自进故虽间而爲一日之别未尝不勤勤然相向慕以别爲可惜也今子衡一旦自以爲学未足以充其资去而之三山从师学焉曩余与子衡游观其頴利明达沈酣乎载籍之文而从事乎道德之实固已知其中有以大过人者矣然犹惧其以是而自足也盖至乎今日然後知其中之果有以大过人也盖学之患莫甚於自足莫害於无师幸得师而承之於是又患其未知所以学也今子衡之行不以千里爲远不以颖利明达之资爲贤於人其志岂止优於今之爲士者哉顾知所以求师而亦素得之矣则予之所道者亦岂复有他求哉亦愿子衡自今息其所以能而求其所以未学者於师而已诚能如是言者则虽暌离之叹有甚於一日之别而予与子衡不可以介然于怀也则予之所以与子衡者其亦可知矣夫子衡之所以责於我者其亦可以无负矣夫绍兴三十二年十有二月从表弟新安朱熹序
论语要义目录序
鲁论语二十篇古论语二十一篇【分尧曰下章子张问别一篇鲁共王毁孔子旧宅得之】齐论语二十二篇【有问王知道二篇】魏何晏等集汉魏诸儒之说就鲁论篇章考之齐古爲之注本朝至道咸平间又命翰林学士邢昺等取皇甫偘疏约而修之以爲正义其於章句训诂名器事物之际详矣熙宁中神祖垂意经术始置学官以幸学者而时相父子逞其私智尽废先儒之说妄意穿凿以利诱天下之人而涂其耳目一时文章豪杰之士盖有知其是非而傲然不爲之下者顾其所以爲说又未能卓然不叛于道学者趋之是犹舍夷貉而适戎蛮也当此之时河南二程先生独得孟子以来不传之学于遗经其所以教人者亦必以是爲务然其所以言之者则异乎人之言之矣熹年十三四时受其说于先君未通大义而先君弃诸孤中间历访师友以爲未足於是徧求古今诸儒之说合而编之诵习既久益以迷眩晚亲有道窃有所闻然後知其穿凿支离者固无足取至于其余或引据精密或解析通明非无一辞一句之可观顾其于圣人之微意则非程氏之传矣隆兴改元屏居无事与同志一二人从事於此慨然发愤尽删余说及其门人朋友数家之说补缉订正以爲一书目之曰论语要义盖以爲学者之读是书其文义名物之详当求之注疏有不可略者若其要义则於此其庶几焉学者第熟读而深思之优游涵泳久而不舍必将有以自得於此本既立矣诸家之说有不可废者徐取而观之则其支离诡谲乱经害性之说与夫近世出入离遁似是而非之辨皆不能爲吾病呜呼圣人之意其可以言传者具於是矣不可以言传者亦岂外乎是哉深造而自得之特在夫学者加之意而已矣因取凡要义名氏大槩具列如左而序其意云
论语训蒙口义序
予既序次论语要义以备览观暇日又爲儿辈读之大抵诸老先生之爲说本非爲童子设也故其训诂略而义理详初学者读之经之文句未能自通又当徧诵诸说问其指意茫然迷眩殆非啓蒙之要因爲删录以成此编本之注疏以通其训诂参之释文以正其音读然後会之於诸老先生之说以发其精微一句之义系之本句之下一章之指列之本章之左又以平生所闻於师友而得於心思者间附见一二条焉本末精粗大小详略无或敢偏废也然本其所以作取便於童子之习而已故名之曰训蒙口义盖将藏之家塾俾儿辈学焉非敢爲他人发也呜呼小子来前予幼获承父师之训从事於此二十余年材资不敏未能有得今乃妄意采掇先儒有所取舍度德量力夫岂所宜然施之汝曹取其易晓本非述作以是庶几其可幸无罪焉尔夫其训释之详且明也日讲焉则无不通矣义理之精而约也日诵焉则无不识【去声下同】矣通者已知而时习识者未解而勿忘予之始学亦若斯而已矣呜呼小子其懋敬之哉汲汲焉而毋欲速也循循焉而毋敢惰也毋牵于俗学而絶之以爲迂且淡也毋惑于异端而躐之以爲近且卑也圣人之言大中至正之极而万世之标凖也古之学者其始即此以爲学其卒非离此而爲道穷理尽性修身齐家推而及人内外一致盖取诸此而无所不备亦终吾身而已矣舍是而他求夫岂无可观者然致远恐泥昔者吾几陷焉今裁自脱故不愿汝曹之爲之也呜呼小子其懋戒之哉
送陈宗之序
建阳陈君宗之一旦过熹而言曰万年之曾大父起诸生事仁宗皇帝得执法殿中当是时天子春秋高储尚未建二三大臣以爲忧而议之未能得坚决也殿中君一旦沐浴抗疏极言未报而以暴卒闻於是古灵陈公爲志其墓其後丞相温国文正公又以言之於朝今以二公之言及其疏考之知其以死谏无疑也而朝廷每修嘉佑定策之功大者铭鼎彛小者登竹帛顾殿中君独不与焉万年不肖诚不胜其愤懑尝具其事以闻於朝章幸已下而任事者莫或哀之今将复进而有言且病其不能遂也子以是爲何如哉熹谨对曰先祖有善而子孙弗能知是不明也然而弗能暴白以传於後是不仁也然则子之爲是汲汲亦其宜也虽然予窃闻之古之君子思所以显其亲者惟立身扬名之爲足恃是以不求诸人而求诸已不务其外而务其内若殿中君之节诚高矣然其所以传世而垂後者岂独以一朝忼慨死职爲谅哉予尝得其平生之遗文伏而读之其言之粹皆可讲而思也其行之纯皆可则而象也以吾子之才之志而用其力于此不以贵乎已而闻于人者乱焉久之而弗渝也是亦殿中君而已矣於以立身扬名而显其亲岂不有余地乎不此之图顾乃捐书废业触犯寒暑仆仆焉奔走尘埃之中而曰吾将以暴白吾祖之德善而求闻于後世爲计无乃下乎虽然宗之行矣以殿中君之忠吾子之孝而任事者曾不以动其心则世之所可愿者无复有以动其心矣方今朝廷清明耆俊在服子之所病殆其不然吾知子之行也其必有以藉手而归以拜殿中君之墓矣抑吾前所道古之君子所以显其亲云者亦岂遽爲无所用之空言哉或者宗之终有意焉则亦庶乎其犹可及也既以是对於其行又书以赠之诗曰维其有之是以似之予于宗之盖不能无望焉尔隆兴二年夏六月壬午新安朱熹序
困学恐闻编序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爲下矣夫生知者尧舜孔子也学知者禹稷顔回也困也者行有不得之谓也知其困而学焉以增益其所不能此困而学之之事也亦以卑矣然能从事於斯则其成犹不在善人君子之後不能从事於斯则靡然流於下民而不知反均之困其於二者相去之间如是之远学与不学之异耳可不懋哉可不懋哉予尝以困学名予燕居之室而来吾室者亦未尝不以此告之目其杂记之编曰困学恐闻盖又取夫子路有闻未之能行惟恐有闻之意以爲困而学者其用力宜如是也读是书者以下民爲忧而以未能行其所闻爲恐则予将取以辅吾仁焉
戊午谠议序
君臣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而所谓民彛也故臣之於君子之於父生则敬养之没则哀送之所以致其忠孝之诚者无所不用其极而非虚加之也以爲不如是则无以尽乎吾心云尔然则其有君父不幸而罹于横逆之故则夫爲臣子者所以痛愤怨疾而求爲之必报其讐者其志岂有穷哉故记礼者曰君父之讐不与共戴天寝苫枕干不与共天下也而爲之说者曰复讐者可尽五世则又以明夫虽不当其臣子之身而苟未及五世之外则犹在乎必报之域也虽然此特庶民之事耳若夫有天下者承万世无疆之统则亦有万世必报之讐非若庶民五世则自高祖以至玄孙亲尽服穷而遂已也国家靖康之祸二帝北狩而不还臣子之所痛愤怨疾虽万世而必报其讐者盖有在矣太上皇帝受命中兴誓雪父兄之辱虽其间亦或爲奸谋之所前郤而圣志益坚至于绍兴之初贤才并用纲纪复张诸将之兵屡以捷告恢复之势盖已什八九成矣金人於是始露和亲之议以沮吾计而宰相秦桧归自朔庭力主其事当此之时人伦尚明人心尚正天下之人无贤愚无贵贱交口合辞以爲不可独士大夫之顽钝嗜利无耻者辈起而和之清议不容诟詈唾斥欲食其肉而寝处其皮则其于桧可知矣而桧乃独以梓宫长乐藉口攘却衆谋荧惑主听然後所谓和议者翕然以定而不可破自是以来二十余年国家忘仇敌之寇而怀宴安之乐桧亦因是藉外权以专宠利窃主柄以遂奸谋而向者冒犯清议希意迎合之人无不夤缘骤至通显或乃踵桧用事而君臣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所谓民彛者不复闻於搢绅之间矣士大夫狃于积衰之俗徒见当时国家无事而桧与其徒皆享成功无後患顾以亡讐忍辱爲事理之当然主议者慕爲桧游谈者慕其徒一雄唱之百雌和之癸未之议发言盈庭其曰金世讐不可和者尚书张公阐左史胡公铨而止耳其余盖亦有谓不可和者而其所以爲说不出乎利害之间又其余则虽平时之贤士大夫慨然有六千里爲讐人役之叹者一旦进而立乎庙堂之上顾乃惘然如醉如幼而忘其畴昔之言厥或告之则曰此处士之大言耳呜呼秦桧之罪所以上通於天万死而不足以赎者正以其始则唱邪谋以误国终则挟敌势以要君使人伦不明人心不正而末流之弊遗君後亲至於如此之极也夫惟三纲不立是以衆志无所统系而上之人亦无所凭藉以爲安斯乃有识之士所爲长虑却顾而凛然以寒心者而说者犹曰姑以衆论之从违而卜事理之可否则今日士大夫是和者之多盖不下前日非和者之衆也独安得以前日之不可而害今日之可哉呜呼是未知前日人伦之明而今日之不明前日人心之正而今日之不正也且若必以人之衆寡爲胜负则夫所谓士大夫是和之多者又孰若六军万姓之爲多耶今六军万姓之言则是二公之言而已盖君臣父子之大伦天之经地之义而所谓民彛者其於世也有明晦其在人也无存亡是以虽当颓坏废弛之余邪议四起无复忌惮而亦不能斩伐销铄使之无也奈何不听于此顾反决得失於前日所谓顽钝嗜利无耻者之余谋此已坠之三纲所以未能复振已隳之万事所以未能复理而上之人终亦未能有所凭藉以成安强之势也今南北再懽中外无事迂愚左见所谓万世必报之讐者固已无所复发其口矣窃伏田间不胜愤叹因读魏元履所叙次戊午谠议爲之慨然流涕盖伤其祸殃自此始也怀不能已姑论其始终梗槩如此以发明元履所爲叙次之意并以致草野孤臣毕义愿忠之诚谋国者傥有取焉则犹足以禆庙谋之万一而非区区所敢望也乾道改元六月戊戌新安朱熹序
赠李尧举序
日者李君以五行七政推知人生夀夭穷达循其已然而逆断其将然虽数十年之远无一辞之差顾於予称说云云则若有可疑者岂其言之空多所以不能无失耶不然是殆见吾厄穷之久意其所不堪而姑爲是言以悦之耳嗟乎士之辱於草野泥涂之中不幸而类予者何可胜数生虽爱之而不忍其穷然必欲人人揣其所欣厌以爲避就则可以信吾术於当世矣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彼爲此者其殆必有以乐乎此生又安知其果以吾言动其心哉余爲生计莫若直其辞而已矣生一直其辞在我者既无枉道诎身之辱而天下无不服吾术之精且又使吾之所爱敬慕悦而不欲其久穷者益有以自信而忘其穷之爲累岂不真有助哉生将有所适因书以授之生行四方且久其更事寖多必将深有感予言者矣乾道元年十一月朔旦丹阳朱仲晦父书
魏甥恪字序
商颂曰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作之言爲也恪之言敬也夫人饱食逸居而无所作爲於世则蠢然天地之一蠧也故人不可以无作然作而不敬其所作也终无成矣魏氏甥茂孙善读书能讲说然余患其无所作爲之志恪敬之心因其来请名字也名之曰恪而以有作字之恪也其敬听余言毋怠毋忽乾道二年正月二十有一日朱熹仲晦父书
林用中字序
古田林子用中过予于屏山之下以道学爲问甚勤予不能有以告也然与之言累日知其志之高力之久所闻之深而所至之不可量也一日语予求所以易其名与字者予曰名者子生三月而父命之非朋友所得变字虽可改然前辈有言名字者已所假借以自称道亦人所假借以称道己之辞尔奚以求胜爲哉林子曰不然用中之名在中庸实舜之事非後学所宜假借以自名者故常病其大而不自安非敢小之而复求胜也且亦素请于家君矣愿得一言若可用以自警者而称焉则所望也予嘉其礼与辞之善也则告之曰舜诚大圣人不可及也而古之人有顔子者其言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夫岂不知舜之不可以几及而必云尔者盖曰学所以求爲圣人不以是爲标的则无所望走而之焉耳子诚能志顔子之志而学其学则亦何歉于名之大而必曰易之邪且子不观于子思之中庸耶中庸之书上言舜下言顔子用其中者舜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者顔子也夫顔子之学所以求爲舜者亦在乎精择而敬守之耳盖择之不精则中不可得守不以敬则虽欲其一日而有诸已且将不能尚何用之可致哉今子必将道顔而之舜则亦自夫择者始而敬以终之无他事矣故予谓子之名则无庸改而请奉字曰择之又曰敬仲二字惟所称子以是爲足以有警乎无也林子曰子之教敢不奉以周旋予因稍次序其语书以赠之乾道二年三月癸亥
送张仲隆序
士大夫狃於宴安无事而不爲经世有用之学者几年于兹矣属者天子慨然发愤以恢复土疆报雪讐耻爲己任思得天下卓然可用之实材而器使之夙寤晨兴当食屡叹於是天下之士祗承德意始复相与刮摩淬厉务精其能以待选择盖自庙堂侍从之英下至韦布刍荛之贱奋然并起求以治军旅商财利之术自献者一时争出头角盖人材之衆多且适于实用未有若今日之盛而国势之重轻强弱视前日亦既有分矣然予窃闻之古圣贤之言治必以仁义爲先而不以功利爲急夫岂固爲是迂濶无用之谈以欺世眩俗而甘受实祸哉盖天下万事本于一心而仁者此心之存之谓也此心既存乃克有制而义者此心之制之谓也诚使是说着明于天下则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人人得其本心以制万事无一不合宜者夫何难而不济不知出此而曰事求可功求成吾以苟爲一切之计而已是申商吴李之徒所以亡人之国而自灭其身国虽富其民必贫兵虽强其国必病利虽近其爲害也必远顾弗察而已矣吾党张侯仲隆材气絶人志节甚伟方举世晏然溺于无事之时其爲有用之学固已久矣及其閧然竞于有事之际则反深自闭匿若无能者然其试于百里则善良怀其惠而奸盗慑其威退而闲处则杜门读书以斟酌世故而亲仁尚友以培本根廓廓乎其未尝有叹老嗟卑之念也然则其於古圣贤仁义之说殆亦槩乎其有闻矣今天子闻其爲人且欲召而见之岂徒然者哉行矣张侯强饭自爱平生之学从容爲上一二言之明主且恨见公之晚惟无忘所谓仁义云者则庶乎有以慰友朋之望矣乾道四年春二月丙申新安朱熹序
程氏遗书後序
右程氏遗书二十五篇二先生门人记其所见闻答问之书也始诸公各自爲书先生没而其传寖广然散出并行无所统一传者颇以已意私窃窜易历时既久殆无全编熹家有先人旧藏数篇皆着当时记录主名语意相承首尾通贯盖未更後人之手故其书最爲精善後益以类访求得凡二十五篇因稍以所闻岁月先後第爲此书篇目皆因其旧而又别爲之录如此以见分别次序之所以然者然尝窃闻之伊川先生无恙时门人尹焞得朱光庭所抄先生语奉而质诸先生先生曰某在何必读此书若不得某之心所记者徒彼意耳尹公自是不敢复读夫以二先生倡明道学于孔孟既没千载不传之後可谓盛矣而当时从游之士盖亦莫非天下之英材其于先生之嘉言善行又皆耳闻目见而手记之宜其亲切不差可以行远而先生之戒犹且丁宁若是岂不以学者未知心传之要而滞于言语之间或者失之毫厘则其谬将有不可胜言者乎又况後此且数十年区区掇拾于残编坠简之余传诵道说玉石不分而谓真足以尽得其精微严密之旨其亦误矣虽然先生之学其大要则可知已读是书者诚能主敬以立其本穷理以进其知使本立而知益明知精而本益固则日用之间且将有以得乎先生之心而於疑信之传可坐判矣此外诸家所抄尚衆率皆割裂补缀非复本篇异时得其所自来当复出之以附今录无则亦将去其重复别爲外书以待後之君子云尔
程氏遗书附录後序
右附录一卷明道先生行状之属凡八篇伊川先生祭文一篇奏状一篇皆其本文无可议者独伊川行事本末当时无所论着熹尝窃取实録所书文集内外书所载与凡他书之可证者次其後先以爲年谱既不敢以意形容又不能保无谬误故於每事之下各系其所从得者今亦辄取以着于篇合爲一卷以附於二十五篇之後呜呼学者察言以求其心考迹以观其用而有以自得之则斯道之传也其庶几乎乾道四年岁在着雍困敦夏四月壬子新安朱熹谨记
赠徐师表序
南浦徐君师表论五行精极建安今年新进士数人大抵皆其所尝称许序引具存可覆视也一日见予屏山之下因以所知十余人者验之夀夭穷达之间中者八九以是知诸君之誉徐君也不爲妄而徐君之得诸人也不爲幸其挟诸人者不爲夸矣将行求予言以赠予惟人之所赋薄厚淹速有不可易者如此而学士大夫犹欲以智力求之至於义理之所当爲君子所不谓命则又未闻其有必爲者何哉徐君之所从游多吾党之士坐语从容试以是说谂之庶乎其有益也乾道己丑孟夏既望新安朱熹仲晦父书
家礼序
凡礼有本有文自其施於家者言之则名分之守爱敬之实其本也冠昏丧祭仪章度数者其文也其本者有家日用之常礼固不可以一日而不修其文又皆所以纪纲人道之终始虽其行之有时施之有所然非讲之素明习之素熟则其临事之际亦无以合宜而应节是不可以一日而不讲且习焉也三代之际礼经备矣然其存於今者宫庐器服之制出入起居之节皆已不宜於世世之君子虽或酌以古今之变更爲一时之法然亦或详或略无所折衷至或遗其本而务其末缓於实而急於文自有志好礼之士犹或不能举其要而困於贫窭者尤患其终不能有以及於礼也熹之愚盖两病焉是以尝独观古今之籍因其大体之不可变者而少加损益於其间以爲一家之书大抵谨名分崇爱敬以爲之本至其施行之际则又略浮文敦本实以窃自附於孔子从先进之遗意诚愿得与同志之士熟讲而勉行之庶几古人所以修身齐家之道谨终追远之心犹可以复见而於国家所以敦化导民之意亦或有小补云
东归乱藁序
始予与择之陪敬夫爲南山之游穷幽选胜相与咏而赋之四五日间得凡百四十余首既而自咎曰此亦足以爲荒矣则又推数引义更相箴戒者久之其事见於倡酬前後序篇亦已详矣自与敬夫别遂偕伯崇择之东来道涂次舍舆马杖屦之间专以讲论问辨爲事盖已不暇於爲诗而间隙之时感事触物又有不能无言者则亦未免以诗发之盖自槠州历宜春泛清江泊豫章涉饶信之境缭绕数千百里首尾二十八日然後至於崇安始尽胠其橐掇拾乱藁才得二百余篇取而读之虽不能当义理中音节然视其间则交规自警之词愈爲多焉斯亦吾人所欲朝夕见而不忘者以故不复毁弃姑序而存之以见吾党直谅多闻之益不以游谈燕乐而废至其时或发於一偏不能一出於正者亦皆存而不削庶乎後日观之有以惕然自省而思所以改焉是则此藁之存亦未可以爲无益而略之也若夫江山景物之奇隂晴朝暮之变幽深杰异千状万态则虽所谓二百篇犹有所不能形容其仿佛此固不得而记云乾道丁亥冬十月二十有一日新安朱熹序
周子太极通书後序
右周子之书一编今舂陵零陵九江皆有本而互有同异长沙本最後出乃熹所编定视他本最详密矣然犹有所未尽也盖先生之学其妙具于太极一图通书之言皆发此图之藴而程先生兄弟语及性命之际亦未尝不因其说观通书之诚动静理性命等章及程氏书之李仲通铭程邵公志顔子好学论等篇则可见矣故潘清逸志先生之墓叙所着书特以作太极图爲称首然则此图当爲书首不疑也然先生既手以授二程本因附书後【祁寛居之云】使者见其如此遂误以图爲书之卒章不复厘正使先生立象尽意之微旨暗而不明而骤读通书者亦复不知有所总摄此则诸本皆失之而长沙通书因胡氏所传篇章非复本次又削去分章之目而别以周子曰者加之於书之大义虽若无所害然要非先生之旧亦有去其目而遂不可晓者【如理性命章之类】又诸本附载铭碣诗文事多重复亦或不能有所发明於先生之道以示学者故今特据潘志置图篇端以爲先生之精意则可以通乎书之说矣至於书之分章定次亦皆复其旧贯而取公及蒲左丞孔司封黄太史所记先生行事之实删去重复合爲一篇以便观者盖世所传先生之书言行具此矣潘公所谓易通疑即通书而易说独不可见向见友人多蓄异书自谓有传本亟取而观焉则浅陋可笑皆舍法时举子葺绪余与图说通书絶不相似不问可知其僞独不知世复有能得其真者与否以图书推之知其所发当极精要微言湮没甚可惜也熹又尝读朱内翰震进易说表谓此图之传自陈搏种放穆修而来而五峯胡公仁仲作通书序又谓先生非止爲种穆之学者此特其学之一师耳非其至者也夫以先生之学之妙不出此图以爲得之於人则决非种穆所及以爲非其至者则先生之学又何以加於此图哉是以尝窃疑之及得志文考之然後知其果先生之所自作而非有所受於人者公盖皆未见此志而云云耳然胡公所论通书之指曰人见其书之约而不知其道之大也见其文之质而不知其义之精也见其言之淡而不知其味之长也人有真能立伊尹之志修顔子之学则知此书之言包括至大而圣门之事业无穷矣此则不可易之至论读是书者所宜知也因复掇取以系于後云乾道己丑六月戊申新安朱熹谨书
语孟集义序【初曰精义後改名集义】
论孟之书学者所以求道之至要古今爲之说者盖已百有余家然自秦汉以来儒者类皆不足以与闻斯道之传其溺於卑近者既得其言而不得其意其骛於高远者则又支离蹐驳或乃并其言而失之学者益以病焉宋兴百年河洛之间有二程先生者出然後斯道之传有继其於孔子孟氏之心盖异世而同符也故其所以发明二书之说言虽近而索之无穷指虽远而操之有要使夫读者非徒可以得其言而又可以得其意非徒可以得其意而又可以并其所以进於此者而得之其所以兴起斯文开悟後学可谓至矣间尝蒐辑条流以附本章之次既又取夫学之有同於先生者若横渠张公范氏二吕氏谢氏游氏杨氏侯氏尹氏凡九家之说以附益之名曰论孟精义以备观省而同志之士有欲从事於此者亦不隐焉抑尝论之论语之言无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养之要七篇之指无所不究而其所以示人者类多体验充扩之端夫圣贤之分其不同固如此然而体用一源也显微无间也是则非诚先生之学之至其孰能知之呜呼兹其所以奋乎百世絶学之後而独得夫千载不传之传也欤若张公之於先生论其所至窃意其犹伯夷伊尹之於孔子而一时及门之士考其言行则又未知其孰可以爲孔氏之顔曾也今录其言非敢以爲无少异於先生而悉合乎圣贤之意亦曰大者既同则其浅深疏密毫厘之间正学者所宜尽心耳至於近岁以来学於先生之门人者又或出其书焉则意其源远末分醇醨异味而不敢载矣或曰然则凡说之行於世而不列於此者皆无取已乎曰不然也汉魏诸儒正音读通训诂考制度辨名物其功传矣学者苟不先涉其流则亦何以用力於此而近世二三名家与夫所谓学於先生之门人者其考证推说亦或时有补於文义之间学者有得於此而後观焉则亦何适而无得哉特所以求夫圣贤之意者则在此而不在彼耳若夫外自托於程氏而窃其近似之言以文异端之说者则诚不可以入於学者之心然以其荒幻浮夸足以欺世也而流俗颇已乡之矣其爲害岂浅浅哉顾其语言气象之间则实有不难辨者学者诚用力於此书而有得焉则於其言虽欲读之亦且有所不暇矣然则是书之作其率尔之诮虽不敢辞至於明圣传之统成衆说之长折俗流之谬则窃亦妄意其庶几焉乾道壬辰月正元日新安朱熹谨书
林允中字序
始予得古田林生用中爱其通悟修谨嗜学不倦因其请字字之曰择之一日择之又请曰用中之弟允中亦知有志於学而其才小不足愿推所以见命之意字之曰扩之何如予时未识允中而以择之之言知其爲人也则应曰诺明年扩之亦来视其志与其才信乎其如择之之言也自是从予游今四五年矣徐深察之则其爲人盖晦外而明於内朴外而敏其中是以予有取焉今年还自吴中过予潭溪之上留语三日则闻见益广而将有以充其才矣间请予文以序其字顾予言何足取然尝闻之动静相循如环无端而圣贤之学必主乎静盖火之宿者用之壮水之滀也决之长其理然也扩之诚自病其才之未充而欲卒大之耶则亦反其本务其实而已矣扩之唯唯遂书以授之乾道壬辰九月丙午新安朱熹序
资治通监纲目序
先正温国司马文正公受诏编集资治通监既成又撮其精要之语别爲目录三十卷并上之晚病本书太详目録太简更着举要历八十卷以通厥中而未成也至绍兴初故侍读南阳胡文定公始复因公遗藁修成举要补遗若干卷则其文愈约而事愈备矣然往者得於其家而伏读之犹窃自病记识之弗强不能有以领其要而及其详也故尝过不自料辄与同志因两公四书别爲义例增损櫽括以就此编盖表岁以首年【逐年之上行书外某甲子遇甲字子字则朱书以别之虽无事依举要以备岁年】而因年以着统【凡正统之年岁下大书非正统者两行分注】大书以提要【凡大书有正例有变例正例如始终兴废灾祥沿革及号令征伐杀生除拜之大者变例如不在此例而善可爲法恶可爲戒者皆特书之也】而分注以备言【凡分注有追原其始者有遂言其终者有详陈其事者有备载其言者有因始终而见者有因拜除而见者有因事类而见者有因家世而见者有温公所立之言所取之论有胡氏所收之说所着之评而两公所遗与夫近世大儒先生折衷之语今亦颇采以附於其间云】使夫岁年之久近国统之离合辞事之详略议论之同异通贯晓析如指诸掌名曰资治通监纲目凡若干卷藏之巾笥姑以私便检閲自备遗忘而已若两公述作之本意则有非区区所敢及者虽然岁周於上而天道明矣统正於下而人道定矣大纲槩举而监戒昭矣衆目毕张而几微着矣是则凡爲致知格物之学者亦将慨然有感於斯而两公之志或庶乎其可以默识矣因述其指意条例如此列於篇端以俟後之君子云乾道壬辰夏四月甲子新安朱熹谨书
八朝名臣言行录序
予读近代文集及记事之书观其所载国朝名臣言行之迹多有补於世教然以其散出而无统也既莫究见始终表里之全而又汨於虚浮诡诞之说予常病之於是掇取其要聚爲此录以便记览尚恨书籍不备多所遗阙嗣有所得当续书之
中和旧说序
余蚤从延平李先生学受中庸之书求喜怒哀乐未发之旨未达而先生没余窃自悼其不敏若穷人之无归闻张钦夫得衡山胡氏学则往从而问焉钦夫告余以所闻余亦未之省也退而沉思殆忘寝食一日喟然叹曰人自婴皃以至老死虽语默动静之不同然其大体莫非已发特其未发者爲未尝发尔自此不复有疑以爲中庸之旨果不外乎此矣後得胡氏书有与曾吉父论未发之旨者其论又适与余意合用是益自信虽程子之言有不合者亦直以爲少作失传而不之信也然间以语人则未见有能深领会者乾道己丑之春爲友人蔡季通言之问辨之际予忽自疑斯理也虽吾之所默识然亦未有不可以告人者今析之如此其纷纠而难明也听之如此其冥迷而难喻也意者乾坤易简之理人心所同然者殆不如是而程子之言出其门人高弟之手亦不应一切谬误以至於此然则予之所自信者其无乃反自误乎则复取程氏书虚心平气而徐读之未及数行冻解氷释然後知情性之本然圣贤之微旨其平正明白乃如此而前日读之不详妄生穿穴凡所辛苦而仅得之者适足以自误而已至於推类究极反求诸身则又见其爲害之大盖不但名言之失而已也於是又窃自惧亟以书报钦夫及尝同爲此论者惟钦夫复书深以爲然其余则或信或疑或至于今累年而未定也夫忽近求远厌常弃新其弊乃至於此可不戒哉暇日料检故书得当时往还书藁一编辄序其所以而题之曰中和旧说盖所以深惩前日之病亦使有志於学者读之因予之可戒而知所戒也独恨不得奉而质诸李氏之门然以先生之所已言者推之知其所未言者其或不远矣壬辰八月丁酉朔新安朱熹仲晦云
记论性答藁後【此篇杂出问答书中今以附此】
此篇出於论定之初徒以一时之见骤正累年之失其向背出入之际犹有未服习者又持孤论以当衆贤心亦不自安故自今读之尚多遗恨如广仲之言既以静爲天地之妙又论性不可以真妄动静言是知言所谓叹美之善而不与恶对者云尔应之宜曰善恶也真妄也动静也一先一後一彼一此皆以对待而得名者也不与恶对则不名爲善不与动对则不名爲静矣既非妄又非真则亦无物之可指矣今不知性之善而未始有恶也真而未始有妄也主乎静而涵乎动也顾曰善恶真妄动静凡有对待皆不可以言性而对待之外别有无对之善与静焉然後可以形容天性之妙不亦异乎当时酬对既不出此而他所自言亦多旷阙如论性无不该不可专以静言此固是也然其说当云性之分虽属乎静而其藴则该动静而不偏故乐记以静言性则可如广仲遂以静字形容天性之妙则不可如此则语意圆矣如论程子真静之说以真爲本体静爲未感此亦是也然当云下文所谓未发即静之谓也所谓五性即真之谓也然则仁义礼智信云者乃所谓未发之藴而性之真也欤如此则文义备矣答敬父书所谓复艮二卦亦本程子之意而释之疑思虑未萌者是坤卦事不应以复当之予谓此乃易传所谓无间可容发【一作息】处夫思虑未萌者固坤也而曰知觉不昧则复矣此虽未爲有失而词意有未具择之之疑虽过然其察之亦密矣又所谓周子主静之说则中正仁义之动静有未当其位者当云以中对正则正爲本以仁配义则义爲质乃无病尔此藁中间亦屡有改定处今不能复易因题其後以正其失云壬辰仲秋日书
尹和静言行录序
程夫子有言涵养必以敬进学则在致知二言者夫子所以教人造道入德之大端而不可以偏废焉者也若和静尹公先生者其学於夫子而有得於敬之云乎何其说之约而居之安也其门人冯氏祁氏吕氏记其绪言各爲一书熹尝得而伏读之所以收放心而伐邪气者几微之际所助深矣顾其记録之间尚多抵牾至於人名事迹亦或不同然则其於精微之意岂得无可疑者惜乎其不得亲见先生而面质之也书之篇首以告同志其亦熟玩而审取之哉乾道癸巳孟夏初吉新安朱熹序
送李伯谏序
国家建立学校之官遍於郡国盖所以幸教天下之士使之知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而待朝廷之用也此其德意可谓厚矣然学不素明法不素备选用乎上者以科目词艺爲足以得人受任乎下者以规绳课试爲足以尽职盖在上者不知所以爲人师之德而在下者不知所以爲人师之道是以学校之官虽遍天下而游其间者不过以追时好取世资爲事至於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则寂乎其未有闻也是岂国家所爲立学教人之本意哉吾友李君伯谏敦洁好修笃志问学其於古之大学所以修己治人之道讲之熟矣今也受命於朝而将掌教於蕲之学吾知其所以爲尽职者其必有异於世俗之爲矣然伯谏方且欿然自以不足乎人师之德爲忧而辱顾於予以爲问惟予言之浅陋固已无足陈者抑自其与伯谏游而讲於斯也亦三年矣凡持守之要玩索之端巨细精粗盖已无所不论今使之言其又何以加此然有一焉主敬致知摧骄破吝谨之於细微杂乱之域而养之於虚闲静一之中是则虽屡言之而岂患乎其渎哉感伯谏下问之勤不能默默因叙前说而并书之祖行之朝奉以爲别伯谏行乎哉今而後闻蕲之士其有慨然兴起於学而明乎所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者是则伯谏之德之修之验也夫
程氏外书後序
右程氏外书十二篇熹所序次可缮写始熹序次程氏遗书二十五篇皆诸门人当时记录之全书足以正俗本纷更之缪而於二先生之语则不能无所遗也於是取诸集录参伍相除得此十有二篇以爲外书夫先生之言非有精粗之异而两书皆非一手所记其浅深工拙之未可以一槩论其曰外书云者特以取之之杂或不能审其所自来其视前书学者尤当精择而审取之耳乾道癸巳六月乙亥新安朱熹书
中庸集解序
中庸之书子思子之所作也昔者曾子学於孔子而得其传矣孔子之孙子思又学於曾子而得其所传於孔子者焉既而惧夫传之久远而或失其真也於是推本所传之意质以所闻之言更相反覆作爲此书孟子之徒实受其说孟子没而不得其传焉汉之诸儒虽或擎诵然既杂乎传记之间而莫之贵又莫有能明其所传之意者至唐李翺始知尊信其书爲之论说然其所谓灭情以复性者又杂乎佛老而言之则亦异於曾子子思孟子之所传矣至於本朝濂溪周夫子始得其所传之要以着於篇河南二程夫子又得其遗旨而发挥之然後其学布於天下然明道不及爲书今世所传陈忠肃公之所序者乃蓝田吕氏所着之别本也伊川虽尝自言中庸今已成书然亦不传於学者或以问於和靖尹公则曰先生自以不满其意而火之矣二夫子於此既皆无书故今所传特出於门人记平居问答之辞而门人之说行於世者唯吕氏游氏杨氏侯氏爲有成书若横渠先生若谢氏尹氏则亦或记其语之及此者耳又皆别自爲编或颇杂出他记盖学者欲观其聚而不可得固不能有以考其异而会其同也熹之友会稽石君子重乃始集而次之合爲一书以便观览名曰中庸集解复第其录如右而属熹序之熹惟圣门传授之微旨见於此篇者诸先生言之详矣熹之浅陋盖有行思坐诵没世穷年而不得其所以言者尚何敢措一辞於其间然尝窃谓秦汉以来圣学不传儒者惟知章句训诂之爲事而不知复求圣人之意以明夫性命道德之归至於近世先知先觉之士始发明之则学者既有以知夫前日之爲陋矣然或乃徒诵其言以爲高而又初不知深求其意甚者遂至於脱略章句陵藉训诂坐谈空妙展转相迷而其爲患反有甚於前日之爲陋者呜呼是岂古昔圣贤相传之本意与夫近世先生君子之所以望於後人者哉熹诚不敏私窃惧焉故因子重之书特以此言题其篇首以告夫同志之读此书者使之毋跂於高无骇於奇必沉潜乎句读文义之间以会其归必戒惧乎不睹不闻之中以践其实庶乎优柔厌饫真积力久而於博厚高明悠久之域忽不自知其至焉则爲有以真得其传而无徒诵坐谈之弊矣抑子重之爲此书采掇无遗条理不紊分章虽因衆说然去取之间不失其当其谨密详审盖有得乎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之意唯哀公问政以下六章据家语本一时问答之言今从诸家不能复合然不害於其脉理之贯通也又以简帙重大分爲两卷亦无他义例云乾道癸巳九月辛亥新安朱熹谨书
王梅溪文集序【代刘共父作】
知人之难尧舜以爲病而孔子亦有听言观行之戒然以予观之此特爲小人设耳若皆君子则何难知之有哉盖天地之间有自然之理凡阳必刚刚必明明则易知凡隂必柔柔必暗暗则难测故圣人作易遂以阳爲君子隂爲小人其所以通幽明之故类万物之情者虽百世不能易也予尝窃推易说以观天下之人凡其光明正大疎畅洞达如青天白日如高山大川如雷霆之爲威而雨露之爲泽如龙虎之爲猛而麟凤之爲祥磊磊落落无纎芥可疑者必君子也而其依阿淟涊回互隐伏纠结如蛇蚓锁细如虮蝨如鬼蜮狐蛊如盗贼诅祝闪倏狡狯不可方物者必小人也君子小人之极既定於内则其形於外者虽言谈举止之微无不发见而况於事业文章之际尤所谓粲然者彼小人者虽曰难知而亦岂得而逃哉於是又尝求之古人以验其说则於汉得丞相诸葛忠武侯於唐得工部杜先生尚书顔文忠公侍郎韩文公於本朝得故参知政事范文正公此五君子其所遭不同所立亦异然求其心则皆所谓光明正大疎畅洞达磊磊落落而不可揜者也其见於功业文章下至字画之微盖可以望之而得其爲人求之今人则如太子詹事王公龟龄其亦庶几乎此者矣公始以诸生对策庭中一日数万言被遇太上皇帝亲擢以冠多士遂取其言施行之及佐诸侯入册府事今上皇帝於初潜又皆以忠言直节有所禆补上亦雅敬信之登极之初即召以爲侍御史纳用其说公知上意以必复土疆必雪讐耻爲己任其所言者莫非修德行政任贤讨军之实而於分别邪正之际尤致意焉寻以边兵失律廷议不咸上疏自劾除吏部侍郎不拜去爲数郡布上恩恤民隐蚤夜孜孜如饥渴嗜欲之切於已去之日民思之如父母其处闺门居乡党则又亲亲敬故隆信义务敦朴虽家人孺子亦皆蔼然有忠厚廉逊之风平居无所嗜好顾喜爲诗浑厚质直恳恻条畅如其爲人不爲浮靡之文论事取极已意然其规模宏濶骨骼开张出入变化俊伟神速世之尽力於文字者往往反不能及其他片言半简虽或出於脱口肆笔之余亦无不以仁义忠孝爲归而皆出於肺腑之诚然非有所勉强慕傚而爲之也盖其所禀於天者纯乎阳德刚明之气是以其心光明正大疎畅洞达无有隐蔽而见於事业文章者一皆如此海内有志之士闻其名诵其言观其行而得其心无不敛袵心服至於小人虽以一时趋向之殊或敢巧爲谤诋然其极口不过以爲迂濶近名不切时务至其大节之伟然者则不能有以毫发点污也然则公於五君子者迹虽未必皆同而心实似之故自其布衣时尝和韩诗数十百篇守番及夔则又适在葛杜顔范之遗墟皆尝新其祠宇以致歆慕之意盖亦每自比焉呜呼公之必爲君子盖不待孔孟尧舜而知之矣予昔官中秘直西省皆得与公爲寮辱公知顾甚厚及来守建康则公殁几十年而其子闻诗适官府下相与道旧感慨歔欷一日出公遗文三十二卷属余序之予盖三复焉而拊卷太息也公之行事今某官莫侯子齐既状之而故端明殿学士汪公圣锡取以志其墓矣故余因不复着独论其心如此列於篇端以告天下之士使有以识其所谓光明正大疎畅洞达者言言凛凛初未尝随死而亡也以是胜私起懦而相与师慕其万一在朝廷则以犯顔纳谏爲忠仕州县则以勤事爱民爲职内外交修不遗余力使君德日跻於上民生日遂於下国步安强隐然真有恢复之势则公虽云亡而其精爽之可畏者爲无憾於九原矣呜呼其亦可悲也夫闻诗亦好学有立能守其家云
晦庵集卷七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