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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鉴》卷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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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卷九十七

宋 吕祖谦 编

心术            苏 洵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覆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凡兵上义不义虽利勿动非一动之为利害而他日将有所不可措手足也夫惟义可以怒士士以义怒可与百战凡战之道未战养其财将战养其力既战养其气既胜养其心谨烽燧严斥使耕者无所顾忌所以养其财丰犒而优游之所以养其力小胜益急小挫益厉所以养其气用人不尽其所欲为所以养其心故士尝蓄其怒懐其欲而不尽怒不尽则有余勇欲不尽则有余贪故虽并天下而士不厌兵此黄帝之所以七十战而兵不殆也不养其心一战而胜不可用矣凡将欲智而严凡士欲愚智则不可测严则不可犯故士将委已而听命夫安得不愚夫唯士愚而后可与之皆死凡知兵之动知敌之主知敌之将而后可以动于崄邓艾缒兵于蜀中非刘禅之庸虽百万之师可以坐缚彼固有所侮而动也故古之贤将能以兵当敌而又以敌自当故去就可以决凡主将之道知理而后可以举兵知势而后可以加兵知节而后可以用兵知理则不屈知势则不沮知节则不穷见小利不动见小患不避小利小患不足以辱吾技也夫然后有以支大利大患夫惟养技而自爱者无敌于天下故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兵有长短敌我一也彼闻吾之所长吾出而用之彼将不与吾校吾之所短吾蔽而置之彼将强与吾角奈何曰吾之所短吾抗而暴之使之疑而却吾之所长吾隂而养之使之狎而堕其中此用长短之术也善用兵者使之无所顾有所恃无所顾则知死之不足惜有所恃则知不至于必败尺棰当猛虎奋呼而操击徒手遇蜥蝪变色而却歩人之情也知此者可以将矣袒裼而按劔则乌获不敢逼冠胄衣甲据兵而寝则童子弯弓杀之矣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余矣

任相            苏 洵

古之善观人之国者观其相何如人而已议者尝曰将与相均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国有征伐而后将权重有征伐无征伐相皆不可一日轻相贤耶则羣臣有司皆贤而将亦贤矣将贤耶相虽不贤将不可易也故曰将特一大有司耳非相侔也任相之道与任将不同为将者大防多才而或顽钝无耻非皆节亷好礼不可犯者也故不必优以体貌而其有不覊不法之事则亦不可以常法御何则豪纵不趍约束者亦将之常态也武帝视大将军往往踞厠而李广利破大宛侵杀士卒之罪则寝而不问此任将之道也若夫相必节亷好礼者为也又非豪纵不趍约束者为也故接之以礼而重责之古者相见于天子天子为之离席起立在道为之下舆有病亲问不幸而死亲吊待之如此其厚然其有罪亦不私也天地大变天下大过而相以不起闻矣相不胜任策书至而布衣出府免矣相有他失而栈车牝马归以思过矣夫接之以礼然后可以重其责而使无怨言责之重然后待之以礼而不为过礼薄而责重彼将曰主上遇我以有礼而重我以此责也甚矣责轻而礼重彼将遂弛然不肻自饬故厚礼以维其心而重责以勉其怠而后为相者莫不尽忠于朝廷而不防其私吾观贾谊书至所谓长太息者常反覆读不能已以为谊生文帝时文帝遇将相大臣不为无礼独周勃一下狱谊遂发此使谊生于近世见其所以遇宰相者则当复何如也夫汤武之徳三尺竖子皆知其为圣人而犹有伊尹太公者为之师友焉伊尹太公非贤于汤武也而二圣人者特不顾以师友之明有尊也噫近世之君故勿以此责天子御坐见宰相而起者有之乎无矣在舆而下者有之乎亦无矣天子坐殿上宰相与百官趋走于下掌仪之官名而呼之若郡守召胥吏耳虽臣子为此不为过然尊尊贵贵之道不若是防也夫既不能待之以礼则其罪之也吾法将亦不得用何者不果于用礼而果于用刑则其心不服故法曰有某罪而加之以某刑及其免相也既曰有某罪而刑不加焉不过削之一官而出之大藩镇此其皆始于不为之礼贾谊曰中罪而自弛大罪而自裁夫人不我诛而安忍弃其身此必有大愧于其君故人君者必有以愧其臣故其臣有所不为武帝尝以不冠见平津侯故当天下多事朝廷忧惧之际使石庆得容于其间而无怪焉然则必其待之如礼而后可以责之如法也且吾闻之待以礼而彼不自效以报其上重其责而彼不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者天下无有也彼人主傲然于上不礼宰相以自尊大者孰若使宰相自效以报其上之为利宰相利其君之不责而丰其私者孰若自勉以全其身安其禄位成其功名之为福吾又未见去利而就害逺福而求其祸者也

辨奸             苏 洵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势之相因其踈阔而难知变化而不可测者孰与天地隂阳之事而贤者有不知其故何哉好恶乱其中而利害夺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见王衍曰误天下苍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阳见卢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孙无遗类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见者以吾观之王衍之为人容貌语言固有以欺世而盗名者然不忮不求与物浮沉使晋无惠帝仅得中主虽衍百千何从而乱天下乎卢祀之奸固足以欺国然不学无文容貌不足以动人言语不足以世非徳宗之鄙暗亦何从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诵孔老之书身履夷齐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与造作语言私立名字以为顔渊孟轲复出而隂贼险狠与人异趣是王衍卢杞合为一人也其祸岂可胜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卢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防面而谈诗书此岂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奸慝竖刁易牙开方是也以葢世之名而济其未形之患虽有愿治之主好贤之相犹将举而用之则其为天下患必然无疑者非特三子之比也孙子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则吾言为过而斯人有不遇之叹孰知其祸之至于此哉不然天下被其祸而吾将获知言之名悲夫

备乱             郑 獬

备天下之乱者古今大势可见已而未能有善备者也始周之诸侯相禽猎剖而为六国卒并于秦秦以诸侯之亡周也乃为之备诸侯一刬其根孽而郡县之遂至天下无一绳之维诸侯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布衣之祸故髙祖不由尺土暴起于风埃之中五载而成帝业汉以郡县之亡秦也则又为之备郡县而又裂其土地以侯诸侯王盘踞过强卒用不终而布衣则不作其末乃有外戚之祸贼莽窥其隙遂盗有汉玺及光武之再开辟以外戚之亡西京也则又为之备外戚乃不复委重宰相而尊用台阁三公拱袂而守虚器外戚则不作而其末乃有阉竖之祸积其残暴酷烈而终之董卓天下遂暌而为三魏氏以阉竖之亡汉也则又为之备阉竖痛扫刈之一归其房闼之役阉竖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强臣之祸故司马父子袭据大柄更四世而禅其国晋氏以强臣之亡魏也则又为之备强臣而培植其宗族虽愚儿懦子皆付以大国强臣则不作而其末乃有宗室之祸朝而为帝暮为囚虏五湖乘之遂荒中国弥漫横流以至于唐太宗乃颇究览其失得而为之大备焉及其末也则又有藩镇之祸梁唐晋汉周皆以藩镇而更为帝夫歴世之乱考其所以备之者不为不至窒一宂穿一宂何祸乱之不息也葢未尝取天下之公制而独以已之私者备之耳成汤周武以诸侯得天下而商周未尝輙废诸侯岂非用天下之公制者耶惟其公也故后世之长久繇秦而来独汲汲备其私者又矫之过呜呼不得圣之法而备之奚有不速者耶

唐论            曾 巩

成康殁而民生不见先王之治日入于乱以至于秦尽除前圣数千载之法天下既攻秦而亡之以归于汉汉之为汉更二十四君东西再有天下垂四百年然大抵多用秦法其改更秦事亦多附已之意非放先王之法而有天下之志也有天下之志者文帝而已然而天下之材不足故仁闻虽美矣而当世之法度亦不能放于三代汉之亡而强者遂分天下之地晋与隋虽能合天下于一然而合之未乆而已亡其为不足议也代隋者唐更十八君垂三百年而其治莫盛于太宗太宗之为君也诎已从谏仁心爱人可谓有天下之志以租庸任民以府衞任兵以职事任官以材能任职以兴义任俗以尊本任众赋役有定制兵农有定业官无虚名职无废事人习于善行离于末作使之操于上者要而不烦取于下者寡而易供民有农之实而兵之备存兵有兵之名而农之利在事之分有归而禄之出不浮材之品不遗而治之体相承其亷耻日以笃其田野日以辟其法修则安且治废则危且乱可谓有天下之材行之数嵗粟米之贱斗至数钱居者有余蓄行者有余资人人自厚几于刑措可谓有治天下之效夫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天下之效然而不得与先王并者法度之行拟之先王未备也礼乐之具田畴之制庠序之教拟之先王未备也躬亲行阵之间战必胜攻必克天下莫不以为武而非先王之所尚也四夷万国古所未及以政者莫不服从天下莫不以为盛而非先王之所务也太宗之为政于天下者得失如此由唐虞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汤之治由汤之治五百余年而有文武之治由文武之治千有余年而始有太宗之为君有天下之志有天下之材又有治天下之效然而又以其未备也不得与先王并而称极治之时是则人生于文武之前者率五百余年而一遇治世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而未遇极治之时也非独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士之生于文武之前者如舜禹之于唐八元八凯之于舜伊尹之于汤太公之于文武率五百余年而一遇生于文武之后者千有余年虽孔子之圣孟轲之贤而不遇虽太宗之为君而未可以必得志于其时也是亦士民之生于是时者之不幸也故述其是非得失之迹非独为人君者可以考焉士之有志于道而欲仕于上者可以鉴矣

晋武            钱 勰

人主莫急于知天下之务莫病于不明天下之善善有大小而务有先后夫以小善而为急务者天下常乱故晋武尝谓邹湛曰吾平天下而不封禅焚雉头裘行布衣礼夫不封禅以为不自满也焚雉头裘以为俭也行布衣礼以为孝也是数者皆区区可以自名而非天下之先务非所谓小善者乎惜哉邹湛无经国之虑矣遽遂以为过汉文也何不曰陛下平天下而不封禅所以为不自满也不如无去州郡之武备陛下焚雉头裘所以为俭也不如无纳吴宫人之数千行布衣礼所以为孝也不如择贤嗣而使宗庙血食一言之不听至于再言之屡言之屡言之而不听则以身去之勿妄食其禄可也幸而感寤则山涛之论得行州郡之兵可复则虽永宁之后八王五胡之乱未至于一败涂地也吴宫之人可出羊车之游有所则治天下之志未荒也衞瓘之言见察昬弱之惠遂废则晋祚灵长亦未可量也湛虽好论事而不知为此对専为逢迎牵合之语可为长太息也故刘毅至比之桓灵其有味哉其有味哉

宋文鉴卷九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