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要动身的时候(确切地说是两天前的傍晚),父亲又突然犯病了。那时我正在捆绑装满书籍和衣物的行李。父亲在洗澡。去给父亲搓澡的母亲大声喊着我,我跑去一看,父亲光着身子被母亲从后面抱起来。可是回到正房时,父亲却说不要紧了。为了慎重些,我坐在他枕边,用湿手巾冰着他的头,直到九点多钟才吃完晚饭。
第二天,父亲的病情比原想的好多了。但他不听劝告,又走着上厕所。
“已经不要紧了。”
他又重复起去年年底摔倒时对我说过的同样的话。那时真是那样,暂时不要紧了。我想,这回或许关系也不大吧。但是医生还叮嘱说,一定要小心,却不肯把话讲明,弄得我心绪不定,到了该动身的日子,也没有心思去东京了。
“先看看情况再说吧。”我跟母亲商量着。
“就这样吧。”她听信了我的话。
母亲一见父亲有了精神,又去院子,又到厨房的,便不以为然;可是一出现这种情况时,她又过分地忧虑不安了。
“今天你不是应该去东京么?”父亲问我。
“是呵,拖延几天再说吧。”我答道。
“是为我么?”父亲又问。
我迟疑了一下,若说是,就仿佛证明父亲的病重。我不愿意让他太敏感,可是他好象看穿了我的心思。。
“真过意不去呵!”他说着便把脸转向了庭院。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望着抛在那儿的行李发愣。行李打得很牢实,随时可以带走。我呆呆地站在行李前,犹豫着是否再把它打开。
我在坐立不安的心情中,又过了三、四天。这期间,父亲又突然摔倒了。医生命令他要绝对安卧。
“怎么办哪?”母亲小声问我,尽量不让父亲听见。她神色颓唐。我也准备给哥哥和妹妹打电报。可是卧床的父亲,几乎看不出什么痛苦,看说话的样子就跟患了感冒一样,而且比平时吃的更多了。他轻易不肯听别人的劝告。
“反正是要死了,不吃点什么好的死了,也白不吃。”
父亲说的什么好吃的,在我听来又滑稽又悲酸。因为他并没有住过能吃到好吃的大城市,只不过夜里咯吱咯吱地嚼上一块烤年糕什么的。
“他为什么这样渴呀?说不定身子骨还结实哪。”
母亲在失望中还寄托着希望。但她只是把病中才用的这个渴字的俗话,当成了能吃的意思。
叔叔来探望的时候,父亲总是一再挽留不让他走。
“再坐一会儿吧,我闷得慌。”这仿佛是他的主要理由。可是他向叔叔诉苦,说母亲和我不给他想吃的东西,这似乎也是他的目的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