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十点以后才离开先生家。因为两三天内就要会故乡,所以我在离席之前说了些告别的话。
“又要分别了。”
“九月才能出来吧。”
我已经毕业了,所以也无须一定要九月出来,但也不想在盛暑的八月回东京。我并不需要把宝贵的事件花在寻求工作上。
“大概要到九月左右把。”
“那么,祝你一路平安把。这个夏天我们也许要到什么地方去哪。天气太热了。要去的话再给你发一张明信片把。”
“要是去的话,准备去哪儿?”
先生听了我们的回答,淡然一笑。
“哪里!去不去还不一定哪。”
我正要起身的时候,先生突然拉着我,问:“可你父亲的病怎么样了?”说到父亲的病情,我几乎毫无所知。心想既然信上没说什么,大概就是不坏把。
“病可不能看得这么简单呵。要是发展到尿毒症,可就没法治了。”
我不知道尿毒症是什么意思。上次寒假在家乡见到医生时,我还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术语。
“真的要当心哪!”夫人也说:“你知道么,病毒要死窜入大脑,人就完啦。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无知的我,虽觉得情况不妙,却又不在意地笑了笑。
“反正是不治之症,再着急也没有用。”
“要是能这样想得开,也就没啥了。”
大概夫人想起了以前因患同样病症故去的母亲,低着头,语气深沉的这样说。我也着实地同情起父亲的命运来。
这时,先生突然对夫人说:
“静,你会死在我前头么?”
“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只是随便问问。或许我先走在你前头哪。世上大多是丈夫先死,妻子在后,这好像是一般的规律。”
“也没那个道理呵。不过,男人的岁数总是比女人大些的。”
“这就是先死的道理嘛。所以我一定会比你先到那个世界的。”
“你是特别呀。”
“是吗?”
“看你这么结实,几乎从来没生过病。嗯,不管怎么说,还是我在前。”
“你在前?”
“对,一定在前。”
先生瞧了瞧我,我笑了。
“可是,如果我走在前的话,你怎么办呢?”
“怎么办……”
夫人卡在这里。想象着先生失去的悲哀,似乎真的有点刺痛了她的心。可是,当她再抬起脸来时,神情又变了。
“怎么办?没有办法呵,你说是吧?黄泉路上无老少呵!”
夫人故意朝着我,玩笑似的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