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这番话,因为这狗和小孩没有说完,我也终于未能听个明白。那时,先生所担心的那些财产上的种种忧虑,我完全没有。无论从我性格还是我的境遇来看,是根本无需为这种利害观念伤脑筋的。说起来,这大约是我还没有步入社会,或者没有身临其境的缘故吧。但是不知为什么,年轻的我,总仿佛再很远的前方预感到了钱的问题。
在先生的这番话中,我想追根寻底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人在关键的时候,谁都会变成坏人这句话的意思。单是这一句话,仅就字面而言我也是不能理解。但是我想就这句话知道得更多些。
狗和小孩离去以后,绿油油宽敞得园子又恢复了原来的清静。我仿佛被沉默封闭了似的,半天没动一动。这时候,晴朗的天空渐渐失去色彩,眼前的一棵树大概是枫树,枝上摇动的娇翠欲滴的嫩叶,也让人感到似乎渐渐暗淡下来。远处的街上传来货车咕噜噜的响声。我猜想这大概是村里人载着盆花之类的东西去赶庙会吧。先生一听到这声音,仿佛突然从冥想中苏醒过来似的马上站了起来说:
“不早了,慢慢往回走吧。天虽然长了,老这么安闲,不知不觉就暗下来了。”
因为刚才躺在木台上,先生的后背沾满了尘土,我用双手给他掸掉了。
“谢谢,没沾上树脂?”
“都掸干净了。”
“这件外褂是新近做的,倘若随随便便给弄脏了,回去妻子要责怪的。谢谢。”
我们又走到慢坡途中的房子跟前。我们进来时没人看门,这时却见女主人由一位十五六的小姑娘做伴,在那儿往线板上缠着线。我们从大鱼缸旁边招呼了一声:“真是打扰你们了。”“哪里,太慢待了。”女主人答礼之后,又为刚才给小孩钱道了谢。
出门走过两三条街,我终于忍不住对先生说:
“刚才先生的意思是说,任何人在关键时候都要变成坏人的。这是什么意思?”
“这,也没有很深的意思——总之这是事实呵。不是什么理论。”
“是事实也无妨,我要问的是所谓的关键的时候,到底指的是什么场合。”
先生笑了笑。那笑容仿佛是说已经没有兴趣,不愿意再谈了。
“就是钱哪!一见到钱,无论怎样的正人君子都会立刻变成坏人的。”
在我听来,先生的回答过于平淡而显得无聊。正如先生失去了兴趣,我也觉得很扫兴。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走起来。这样一来,先生就有点跟不上了。她在后面叫着:“喂、喂!”
“唉,你看。”
“怎么了?”
“你的情绪呗,我说了这么一句,你就立刻不高兴了。”
先生看着我的脸这样说。当时,我为了等他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