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洛林先生的嫉妒
奥尔良公爵一眼看到德·洛林骑士,不由得发出一声满意的叫唤。
“这就好了!”他说,“他们是交上什么好运才看到您的?您没有象人们说的那样失踪了?”
“嗯,是的,殿下。”
“因为一时任性?”
“一时任性!我,跟殿下任性?尊敬……”
“把尊敬丢到一边去吧,你一直缺少尊敬。我宽恕你,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因为我对殿下一点儿用处也没有了。”
“你解释一下好吗?”
“殿下身边有一些非常知情解趣的人,是我永远无法相比的。我觉得没有力量和他们抗衡,我就退出了。”
“这样的小心谨慎毫无道理,你不愿和他们抗衡的那些人是谁?吉什吗?”
“我不提任何人的名字。”
“这是荒谬的!吉什妨碍你了?”
“我没有讲这个,殿下,不要叫我说了,您完全知道德·吉什是我们的好朋友。”
“那么是谁呢?”
“发发慈悲吧,殿下,我们不要再讲下去了,我求求您。”
骑士完全知道越不解释清楚,人的好奇心就越重,就象越不给水喝就越感到口渴一样。
“不,我要知道你为什么不见了。”
“那好!我来跟您讲,但您不要从坏的方面理解。”
“讲吧。”
“我发现我妨碍别人。”
“谁?”
“王太弟夫人。”
“怎么回事?”公爵吃惊地说。
“这非常简单:夫人可能嫉妒您非常愿意对我保持的厚爱。”
“她向你表示了?”
“殿下,王太弟夫人从不和我讲话,特别从某一个时候以来。”
“什么时候?”
“从德·吉什先生比我更能使她高兴以后,她整天接待他。”
公爵脸红了。
“整天……这话是什么意思,骑士?”他严肃地问。
“您看殿下,我使您不愉快了,我早就料到了。”
“您并没有使我不愉快,不过您说这些事情稍微匆忙了一点,什么原因使夫人偏爱吉什超过您。”
“我什么也不再说了,”骑士说着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
“相反,我听懂您要讲的话了。假如您退出是为了这个,那么您是非常嫉妒的了?”
“有爱就有嫉妒,殿下。难道殿下不嫉妒夫人吗?假如殿下看到整天有某一个人在夫人身边,而这个人得到特殊优待,难道就不感到不安吗?人们爱他的朋友就象爱他的情人。而亲王殿下有一次使我得到巨大的荣誉,把我称为您的朋友。”
“对,对,但这里面还有一个不明确的字眼,骑士,您谈话很糟糕。”
“什么字眼,殿下?”
‘您说的‘特殊优待’……‘优待’这个字眼是什么意思?”
“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殿下,”骑士带着极其天真的样子说,“这样.比如,当一个丈夫看到他的妻子专门叫某个男人陪着她;当这个男人常常单独在她的床边,或者在她的马车门口;当在他的妻子的裙子周围总是有一个小小的位置为了这个男人准备着;当她的花束和他的饰带是同样颜色的;当在套房里演奏音乐,在内室里用夜宵;当丈夫出现时他妻子房间里顿时寂然无声;当丈夫发现一星期前他觉得微不足道的人突然变成了最殷勤、最体贴的同伴……那么……”
“那么,把话讲完。”
“那么,我说,殿下,一个人可能是嫉妒;但是所有这些细节都是不合适的,跟我们的谈话毫无关系。”
公爵不安起来,明显地他在苦苦思索。
“您没有向我讲,”他终于开口了,“为什么您不告而别。刚才您说这是为了怕妨碍别人,您甚至还说王太弟夫人喜欢和一个叫德·吉什的人经常往来。”
“哎哟!殿下,我没有讲这个。”
“恰恰相反。”
“不过,就算我讲了,我也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总之,您大概看到了什么事情?”
“殿下使我很为难。”
“没有关系:请讲吧。假如您讲的是真话,您为什么要为难?”
“我一直是讲真话的,殿下,但是当我是在重复其他人的讲话时,我总是犹豫的。”
“啊!您重复……那么似乎别人已经讲过了?”
“我承认是别人对我讲的。”
“谁?”
骑士装出一副几乎是激愤的样子。
“殿下,”他说,“您提了一个难题给我,您象审问一个被告似地审问我……这些风言风语在一个绅士耳朵边掠过时是不会停留在耳朵里面的。殿下却要我把传闻扩大成一件大事。”
“总之,”公爵恼怒地叫道,“有一件事是确实的,这就是您是因为听到这个风声才离开的。”
“我必须讲真话:有人对我讲了德·吉什先生经常待在夫人身边献殷勤,再没有别的了。这种娱乐是无害的,我重复一遍,再说,也是允许的。不过,殿下,不要不公正,事情别做过了头,这不关您的事。”
“有人谈论德·吉什经常对夫人献殷勤,这还不关我的事?……”
“不,殿下,不,我对您讲的话,我还要向德·吉什本人讲,他讨好夫人的行为我都是从好的方面去看的,我也要把这些话向夫人本人讲。只不过您知道我怕什么吗?我怕被人认为是我嫉妒,是为了邀宠,实际上我只是为了友情。我了解您的弱点,我了解当您在爱的时候,您是专一的。您爱王太弟夫人,可是,谁不爱她呢?请仔细听我讲:王太弟夫人看中您朋友中最漂亮、最吸引人的一个,她为了这个人将要影响您,使得您疏远其他人。您的轻视会使我死去,王太弟夫人的轻视已经够受的了。我因此打定了主意,殿下,让位给我羡慕他幸福的那个受宠爱的人,同时公开声明对他怀有一种真诚的友情和一种真诚的钦佩。好了,对这个解释您有什么要反对的呢?他是一个高尚的人吗?他的为人够得上是一个正直的朋友吗?请您无论如何回答我,您是那么严厉地问过我的。”
公爵坐着,他两只手抱着头,揪着他的头发。相当长的一阵沉寂,使得骑士能够判断他这番花言巧语的全部效果,然后,殿下又站了起来。
“喂,”他说,“坦率一些。”
“我从来就是坦率的。”
“好!您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有关这个怪僻的白金汉的某些事情了。”
“啊!殿下,不要指责夫人,否则我就要向您告辞了。怎么?您怎么会这样想的?怎么,您疑心了?”
“不,不,骑士,我不疑心夫人,但毕竟……,我看……我比……”
“白金汉是个疯子!”
“完全是您使我看清楚了这个疯子。”
“不!不!”骑士急忙说,“这不是我使您看清楚的,这是德·吉什。哎呀,我们不要搞错了。”
他笑起来,笑声尖得象一条游蛇发出的咝咝声。
“对,对,确实……您讲了几句话,不过,吉什显得最最嫉妒。”
“我非常相信,”骑士以同样的口吻继续说,“他为祭坛和家庭在斗争。”
“你说什么?”公爵急切地说,他由于这个恶毒的玩笑非常气愤。
“当然罗,德·吉什先生不是您家里的首席绅士吗?”
“总之,”公爵说,他稍微冷静了一点,“白金汉的这种感情那时已被觉察了吧?”
“当然!”
“那么,有人说德·吉什先生的这种感情也同样被觉察了?”
“殿下,您又来了;没有人说德·吉什先生有这种感情。”
“这好!这好!”
“您看,殿下,最好让我避开,这比用我的疑虑想象要好上一百倍。亲王夫人会把我的疑虑看成是罪恶,而她可能是有道理的。”
“你去做什么,你?”
“一件有道理的事情。”
“什么事惰?”
“我再也不会去注意这些新的享乐主义者的集会,这样的话,这些风言风语可能平息下去。”
“我再看看,再考虑一下。”
“噢,您有的是时间,危险不大。而且,问题既不在于危险也不在于感情,问题在于我的一种担心:我已经看到您对我的友谊的减弱。自从您坚决而又亲切地把您的友谊给我之后,我脑袋中就不再有另外的想法。”
公爵摇摇头,好象是在说:“假如你没有什么想法,我,我却有的。”
吃午饭的时间到了,殿下派人通知王太弟夫人。他得到的回答是王太弟夫人不能来参加他们的盛宴,她在自己房内吃午饭。
“这不是我的过错,”公爵说,“早晨撞上了他们的音乐会,我嫉妒了,人家就跟我赌气了。”
“只剩下我们两人吃午饭了,”骑士叹了一口气说,“我替吉什惋惜。”
“哦,德·吉什赌气时间不会很长的,他脾气很好。”
“殿下,”骑士突然说,“我想起了一个好主意,刚才在我们的谈话中,我可能刺激了殿下而且使殿下不安。我来做一个调停人是合适的……我去找伯爵,把他重新带来。”
“啊!骑士,你的良心真好。”
“您这样说好象很惊讶的样子。”
“当然罗!你不是所有日子都是这么好心肠的。”
“可能是,不过我知道弥补我犯下的错误,您得承认。”
“我承认。”
“殿下是否乐意在这里稍等我片刻?”
“我很乐意,去吧……我将要试穿一下我去枫丹白露穿的服装。”
骑士出去以后,小心翼翼地把他手下人叫来,好象是向他们交待各种任务。
大家都分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了,但他把他的亲随留了下来。
“能不能有办法,”他说,“马上知道德·吉什先生在不在王太弟夫人房间里。你看,有什么办法?”
“容易得很,骑士先生,我去问马利科尔纳,他会从德·蒙塔莱小姐那儿打听到的。不过我必须说明,询问可能落空,因为德·吉什先生手下的人全都走了:主人大概也和他们一同走了。”
“不过,去打听一下吧。”
十分钟不到,那个亲随就回来了,他把他的主人神秘地拉到一个仆人用的楼梯上,叫他走进一个窗户朝着花园的小房间。
“什么事情?”骑士说,“为什么这么鬼鬼祟祟的?”
“请看,先生,”这个亲随说。
“看什么?”
“请看那棵栗树下面,往下看。”
“好……啊!我的天!我看见马尼康,他在等人;他等谁呢?”
“只要您有耐心,您就会看到他等的是谁……那儿!现在您看到了吗?”
“我看到一个、两个、四个乐师和他们的乐器,在他们后面,德·吉什亲自督促着,但是他在那儿做什么呀?”
“他在等人家给他打开女官们用的楼梯的小门,从那儿上去到王太弟夫人的房间。在王太弟夫人房间里吃午饭时将有一场新的音乐会。”
“你讲的这些简直妙极了。”
“不是吗,先生?”
“这些是马利科尔纳先生跟你讲的吗?”
“他亲口讲的。”
“那么他喜欢你了?”
“他喜欢先生。”
“为什么?”
“因为他希望成为先生家里的人。”
“该死!他会成功的,这件事他给了你多少钱?”
“他给我的就是卖给您的秘密,先生。”
“我为此付给你一百个皮斯托尔,拿去!”
“谢谢,先生……您看,那扇小门打开了,一个女人在叫这些乐师进去……”
“这是那个蒙塔莱吧?”
“小声一点,先生,不要叫出这个名字;说到蒙塔莱也就是说到马利科尔纳。假如您和一个闹翻了,您就会得罪另一个。”
“好,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也什么都没有收到,”这个仆人边说边把钱袋拿走。
骑士确实有把握德·吉什已经进去了,就回到王太弟这儿来,他发现亲王穿着华丽的衣服,风度翩翩,喜气洋洋。
“大家说,”他叫了起来,“国王用太阳做纹章;真的,殿下,这对您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吉什呢?”
“找不到,他逃了,他突然无影无踪了。您早晨的怒骂把他吓走了。没有在他家里找到他。”
“唔!他可能,这个有点失常的脑袋,可能搭驿车去他的家乡了。可怜的孩子!我们以后再把他叫回来,走,吃饭去。”
“殿下,今天是个主意繁多的日子,我还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殿下,王太弟夫人和您赌气,而她是有理的。您必须回报一下,去和她一起吃饭吧。”
“哎哟!这是一个软弱的丈夫的作为。”
“这是一个好丈夫的作为。亲王夫人烦恼起来,她要一个劲儿地哭的,她可能把眼睛都哭红了。叫妻子眼睛哭红的丈夫是可恨的。去吧,殿下,去吧!”
“不,我已命令把饭开在这儿了。”
“算了,算了,殿下,我们会懊悔的。知道王太弟夫人孤孤单单的,我就要伤心。您,尽管您想多么凶狠,您会叹气的。请带我去夫人那儿吃午饭,这将是一次奇袭,我担保我们会因此而感到高兴。今天早晨是您错了。”
“很可能。”
“不是什么可能,这是事实。”
‘骑士,骑士,您的建议不好。”
“我的建议是好的,您现在处于优势,您穿金丝绣的深紫色的外衣真是太配了。要征服王太弟夫人用男人的身份还不及用手段,嗯,殿下。”
“您使我下了决心,我们走吧。”
公爵和骑士从他的套间走出,向亲王夫人的套间走去。
骑士在他的仆人的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叫人守在小门口!不准任何人从那儿溜走!快跑。”
他跟在公爵的后面,来到王太弟夫人的前庭。
看门人要去通报。
“大家都不要动,”骑士笑着说,“殿下要来一次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