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钩斜》49
她耳中听到寒风怒号、树木悲吟的声音,眼前天色昏黑,触目凄凉萧索。当此之时,她唯一急于得到的,便是赶快回家了。
黑衣老妇坐起身,毫不费力地把一副金光灿烂的手铐套在她双腕间,“昨呼”一声,已将她双手锁住。
她离开了棺木,可是动作显然很不灵活,浑身的骨骼不时发出“哟唤”的声响。
直到这个黑衣老妇走出屋外,冷千秋才连连眨眼,好像在梦中快要回醒一般。那黑衣老妇走出了木屋,猛一摇头,氏长的白发从黑巾下散垂下来,顿时平添几分恐怖。但见她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兜来转去地走动,同时又从黑衣内掏出一些谷米之类的物事洒在地上。冷千秋终于身子一震,睁大双眼,四下打量,她一下子就记起了早先跨入木屋的经过,但其后好像有一段空白,老是想不起来。
她转眼望出去,但见屋外空地上站着的黑衣老妇,正是她早先在棺中所见的那一个。这刻面向着石香炉,合掌作出膜拜之状。
炉中的香烟笔直腾升,一望而知连微风也没有,故此烟气散而不乱。
冷千秋突然间又发现了腕间的金铐,吃了一惊,运力一挣,竟没有把这副手铐震断,心知必是五金精英练成之物,便不再白费气力。
她这时来反而心神冷静了,举步行出木屋,说道:“喂!你是什么人?”
黑衣老妇目光仍然凝视着笔直升起的烟气,口中说道:“你猜呢。”
冷千秋道:“可是来自茅山的法师?”
黑衣老妇缓缓转过眼睛,望着这位巾帼奇人,惨白色的面上泛起一抹诡笑,额首说道:“不错,本法师来自茅山,你倒是有几分眼力。”
冷千秋道:“是不是董冲要你这样做的?只不知你这番得手,能得到什么报酬?”
黑衣老妇道:“冷大人这一宗也猜对了,至于报酬……”
冷千秋当她沉吟之际,接口道:“我可以比他多出十倍的酬劳,不管是什么东西。”
黑衣妇人道:“只怕你办不到吧?”
冷千秋道:“你还未说出来,如何知道我办不到?”
黑衣妇人道:“这话也是。董大人许诺的酬劳种类甚多,其中虽然不乏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事,但也有些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例如良材美质的炉鼎便是。相信你一定懂得‘炉鼎’的意义吧?”
冷千秋点头道:“我懂得。”
黑衣妇人道:“只不知这等报酬,你付得出付不出?”
冷千秋道:“董冲办得到的事,我没有办不到,他给你多少个炉鼎?”
黑衣妇人诡笑道:“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个。”
冷千秋道:“我可以马上付你十个八个。”
黑衣妇人道:“但他给我的那一个,乃是本法师有生以来第一次获得的好炉鼎。你虽然给我一百个,如是质地不佳,亦是无用!”
冷千秋道:“这个倒要请问一声,究竟好到什么地步?”
黑衣老妇道:“这可不容易形容了……或者这样说吧,他给我那个炉鼎,禀赋资质之佳,大概与你差不多。”
冷千秋面色一沉,冷冷道:“法师如若耍弄姑娘,定让你后悔莫及!”
要知“炉鼎”一词,在道术家口中,乃是“人”的代名词,有的是采阴补阳,有的是利用人体炼药,干奇百怪,说之不尽。故此黑衣老妇一说到她所得的炉鼎,资质与冷千秋差不多,冷千秋马上明白她其实说的就是自己。
黑衣老妇口中发出阴森的笑声,道:“冷仙子既然说出这等不客气的话,那就恕本法师无礼了!”冷千秋哼了一声,道:“董冲已见到我了,是也不是?”
黑衣老妇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董大人虽是接到报告,晓得有人潜入本在,但却不知是你,而他身有要事,是以依计行事之后,便匆匆赶回京城。你要见他,须得等到晚上。”
冷千秋道:“既然董冲没有见着我,你如何知道我姓冷?”
黑衣老妇党邪笑了一下,道:“冷仙子乃是什么人物,本法师怎能不识?现在不妨老实告诉你,早在几个月以前,董大人便曾制造一个机会,让本法师暗中见过你。本法师认为十分满意,是以今日把你弄到手中。”
冷千秋道:“这样说来,他老早就把我许给你,作为酬报中的炉鼎这一项了?”
黑衣老妇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冷千秋道:“那么你的法号,可不可以见示?”
黑衣老妇道:“这又有何不可?本法师姓邢名焚,人称‘黑神巫’的便是!”
冷千秋道:“我虽是外行人,但却听过黑神巫邢焚的名气,晓得你在法术门中,乃是一流人物。”
黑神巫邢焚道:“岂敢!岂敢!冷仙子今日落在本法师手中,平心而论,也算不得耻辱之事。”
冷千秋道:“这倒是平心而论,只不知邢法师你的外号可有什么来历故事没有?”
黑神巫邢焚道。“当然有啦!本法师所施之术以黑见长,如在白昼出手,亦将变为黑夜。死在本法师手底之人,亦无不化为一堆乌骨。”
冷千秋瞅着她一头白发,心中若有所悟,口中道:“邢法师是不是打算把我化为一堆乌骨?”
邢焚发出森厉的笑声,道:“本法师哪里舍得糟蹋了一个像你这等良材美质的炉鼎?当然不会化为一堆乌骨,相反的,在十年八载之内,你将比现在更为美貌可爱。”
冷千秋注视着这个老女巫,心头充满了说不出的厌恶。但她既长于心机计谋,又见多识广,阅历极丰,处事十分老练,所以表面上一点也不显出厌恶,反而在有意无意中露出敬畏的神色。她道:“既然不是打算加害于我,这倒是人惊奇之事。只不知何以在十年八载之内更是美丽?”黑神巫邢焚道:“本法师的灵魂神魄将借用你的躯体,是以在十年八载之内,你的躯体分毫不损。”
冷千秋忙道:“那么我呢?我的神魂将到何处去了?”
邢焚泛起诡秘的笑容,道:“你在那儿。”
她打黑施下取出一个小小的黄色陶坛,形式就像常见的专盛骨灰的坛子一般无二,只是体积小得多。
“你的魂魄就在这里面, 直到散灭为止!”
冷千秋不禁毛骨惊然,但觉这等邪里邪气的事情,实是不知从何着手破她的法。
她回想一下,记得刚才一阵心神优格,那一段时间竟然成了一段空白。照这老女巫的说法,相信当自己的魂魄被摄入陶坛中时,情况与刚才一样,只是一片空白,却不知有没有期限,抑是永远就此失去了一切?这真是像梦庄一般的可怕遭遇,她空有一身武功,却不知如何抗拒才好,更不谈反击了。
邢焚的白发在黑衣上飘动,相形之下特别刺眼,平添了几分阴森凄厉诡异之气。
冷千秋暗暗运动行气,收摄心神,以免又在无意之中为这女巫所乘,一面迅快地想道:“她外号叫黑神巫,又自称一切法术都属黑色,但她的一头白发却与她所练的功夫似是有点抵触。照事论事,这一点应该就是她的弱点破绽了。只是我将如何利用这个弱点呢。”
现在天色似乎更为阴暗,那具石香炉中的烟气笔直腾升,毫不散乱,实在透着古怪。
冷千秋判断距离,心想,只要跃到寻丈,便可施展指功,隔空击毙这个老女巫了。要知道此举在冷千秋施展出手,只须一眨眼工夫,纵然不能得手,仍可迅即退回原地,料对方来不及反击。当下心意已决,故意抬头望天,“哎”了一声,道:“为何天色如此昏暗,莫非已经日暮了?”黑神巫邢焚冷冷道:“好让冷仙子得知,这便是本法师施展法力的景象。”
冷千秋惊讶地向她左后方望去,神色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