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十四侠》九
令师前日已然得信,本定昨夜同一老友迎将上去,为了以前杀人犯规,本心只想将群贼制住,吓退回去。偏遇仇敌金光亮派人寻来,不得不在家中等候,于是变计,改为黄沙铺迎候,自和令尊先往埋伏。令堂虽知令师剑侠一流,因来贼人多,又都好手,仍不放心,竟把二三十年不曾用过的梅花针带在身旁,暗中赶去。贼党原分三路来攻,黄沙铺这一面人数最多,下余除这两贼是一路外,还有一路,乃山东道上有名的三刁一张,内中粉头鹰张玉秀更是淫凶狡诈,以前也为令堂,与令尊结下深仇。此次贼党中以他为首,本领也这四人最高,由庄北小路赶来。这一面也是两位高人在彼守候,不过这两位一向游戏风尘,生性滑稽,必在途中捉弄。
张贼刁狡多疑,难免见机退去,此人如被漏网,又留隐患,令师不能常守在此,岂非可虑?事前对这两位虽曾嘱咐,天性如此,未必肯听。此时庄中升起旗花,必是令师他们得胜赶回,贼党不曾全数落网,想将余贼引去之故。否则,令尊隐居已久,又有这大家业,但分得已,决不使贼上门,现出他老夫妻的形迹。你家现有三个能手,加上令尊令堂,来贼决无幸理,只防来贼逃遁便了。”
狄武急于回家去见父师,并问经过,简洁偏是且谈且行,甚是迟缓,当地离庄本不甚近,简洁脾气古怪,又不敢违,随口应对,回望身后,庄园中灯光上映,隐闻喧哗之声,实忍不住,方要开口,猛瞥见一片红光激射而起,知道家中失火,一着急便往回路跑去,刚走不远,想起忘了招呼,回顾简洁、倚剑均未随来,林中来路已无人影,暗付:“来贼人多,知道有什能手在内?敌暗我明,万一事出预料受人暗算,如何是好?反正简二先生是师父好友,终能见到,无须忙此一时。”
越想越着急,不顾寻人,飞步疾驰,正往家跑,前面墙上忽飞落两条黑影,落地便分头跑来,迎面一人正是前遇二贼之一,忙由林中纵出拦住去路,刚喝得一声“狗强盗”,来贼本往庄中会合同党,发现三刁一张同了一个能手已有三人受伤,不敢再进,意欲纵火泄愤,调虎离山,好去救人。刚把火点起,便见张玉秀负伤逃来,见面说声“风紧”,连脚步也未停,便同越墙而逃。下前曾打手势,令其分路往林中逃走,看出形势危急,忘了逃路还有三个强敌。先前吃过苦头,等到往前跑出一段,一辨地势,忽然想起,心中一惊。微一迟疑,又听对方断喝,有人阻路,定睛一看,正是前遇三敌中少年。方自胆怯,待要纵退,猛想起后退无路。因见狄武赤手空拳,年纪甚轻,自己刀虽失去,还有一条软鞭、几只钢镖,怕他何来?当时胆壮情急,便将手中锁子连环鞭迎头打去。
狄武初生之犊不怕虎,又想生擒来贼拷问,自恃近练空手入白刃的解数,本是迎面纵去。一见鞭到,身形往左一闪便自避开。那贼鞭法本好,长于变化,见对方身法灵巧,一下打空,将鞭一抖,立即旋身,准备就势横扫过去。不料敌人曾得异人传授,鞭才抖转,耳听“狗贼还不与小爷倒下”,声才入耳,还未听真,猛觉右腕微麻,虎口一酸,鞭已脱手。跟着一腿扫到,胸前又吃了一下重的,当时翻身栽倒。狄武初次出手,没想到打得这么爽脆,正在兴高采烈,待要上前喝问,耳听身后似有笑声,同时倒地的贼也翻身纵起,慌不迭拨头就跑。狄武自不容他逃走,也未回顾何人发笑,刚喝“狗强盗敢逃”,飞身赶纵过去,身子还未落地,忽由侧面飞来三点寒星,知道有人暗放冷箭,无如身在空中,敌人暗器又是一连串雁字飞来,万难躲闪,百忙中左手回护面门,右手扬鞭撩去,暗中运气,准备硬挺它一下。
谁知敌人暗器不特手法精妙,百发百中,并具专破内功的特长,狄武去势太猛,本难幸免,说时迟那时快!就这危机一瞬之间,同时闻得身后飕飕连响,紧跟着丁丁丁三声过处,由身后也飞来三件暗器,恰与那三点寒星撞上,火星飞射,同时迸落。狄武人也落地,不顾再追前贼,正往敌人暗器来处注视,要想追去。忽听林内哈哈大笑,甚是耳熟,随见一条黑影箭也似飞纵出来,纵得甚高,由身侧飞过,已快过头。忙举手中鞭想往上打,猛又听瞠的一声,由斜刺里飞来一条白影,恰与那贼两下相对,撞个满怀,自己鞭也打到那贼腿上,“暖呀”一声仰跌下来,倒在地上晕死过去。跟着落下一人,是个短小精悍的白衣少年,见面便对狄武道:“师弟看住此贼,待我将那贼擒回。”
狄武武功虽好,到底无什经历,又不知来贼多少,更恐林中还有余党,事出仓促,敌我均是初遇,未免顾此失彼,前贼见势不佳,早已心胆俱寒,乘机逃走,白衣少年不等答话,便朝前贼追去,刚刚纵起,还未入林,忽听有人喝道:“小鬼接住!”
随由林内抛出一条黑影,少年应声遵命,一掌打落,也是一声怪叫跌倒在地,一看正是前贼,已然晕死。因见少年身手轻灵,动作如飞,本领要高得多,心生钦佩,方想请教姓名,少年己先说道:“这贼便是张玉秀,诡计多端,就许装死,师弟如何这等大意!”
狄武先听简洁说过此贼关系重要,忙即回身,见那贼中等身材,白面无须,看年纪不过四五十岁,右臂已先被人斫断,袖子上满是鲜血,左手拿着一柄形如半环、上带月牙的奇怪兵器,仰跌地上,分明伤重身死,心想此贼即便能活,也跑不掉,怕他作什?又见庄中火已救熄,只剩余烟和众人喧哗之声,庄中那多武师下人,贼闹这凶,并无一人出视。料知不关紧要,一心想与少年相见,刚侧转身问道:“师兄贵姓?”
“呼”的一声,眼见寒光映月闪得一闪,同时噗哧一响,接着叭的一声,一根四五寸长的黑影早由身侧飞过,疑心又有敌人暗算,连忙纵身回顾时,面前人影一闪,随听喝道:“小鬼讨厌!又是这等手黑,老改不了。把贼一齐打死,向谁问口供去?”
白衣少年已赶了过来,笑嘻嘻答道:“二叔莫怪,庄中还擒着刁老二和那玩剪刀的牛鼻子呢,他不暗算狄师弟,怎会死得这快?便宜他了!”
原来那人正是简洁,倚剑抱着一坛酒,手提食盒,刚由林中赶出。淫贼张玉秀原是诈死,知道狄武仇人之子,反正难逃活命,意欲暗算拼命,故意装死,乘着狄武分心侧顾,冷不防,把左手日月钢轮猛朝狄武斫去。张贼力大,所用钢轮分量甚重,情急拼命,想要借此报仇,全身之力都运在左手之上。狄武武功虽好,如被打中,也必重伤。谁知早被白衣少年料到,暗有防备,他这里刚一起身,少年手中丧门钉已发将出来,一下打中前胸,透穿过去,将人钉在地上,死于非命。简洁随指少年道:“此是樊师伯的门人艾芳,此是裴师叔新收弟子狄武,你们日后互相扶助,各有益处。”
二人忙即见礼,互致钦佩。简洁又指倚剑道:“这小娃儿,我已收他做了记名弟子。他本孤儿,暂时仍用原名,等查明他父母姓氏再说。狄武以后须好待他,令随一起用功,表面仍是书童,不必更改。狄武随我入庄,艾芳可将贼尸移去消灭。这是你自我麻烦,乘着这里离庄门还远,又在墙后,他家下人事前奉命,无人出视,越快越好!”
艾芳赔笑道:“二叔吩咐,我不敢违背,请把那药粉赐上一点,免得留下血迹被人发现。”
简洁笑骂道:“你这小鬼!当我不知你的用意么?想多带一点在身旁好去淘气,是不是?”
艾芳笑道:“弟子怎敢欺骗师叔!不过所得无多,师父不肯给我,遇上事多麻烦!有这东西,到底方便得多。师叔素来疼我,知道不敢乱用,所以就放肆了。”
简洁随由怀中取出一个白玉瓶,还未开口,艾芳喜道:“师叔用不着这东西,瓶中想必无多,都赏给弟子罢。”
简洁笑骂道:“小鬼贪心不足!这类凶物你拿那多做什?要给你师父知道,不骂你才怪!快把家伙拿来,分一点去便了。”
艾芳随由身畔取出一个银盒,一按机簧,盒便打开来,共是两格,狄武见内中一格藏有小半盒黄药粉,闻去甚香。简洁道:“这是上次老叫花给你的么?怎的还有这多?果然不曾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