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孤侠》三四
山顶林木多是百年以上的黄桶树,坚实非常,起初丛生一处,年月一多,树干日粗,便少空隙,上面虬干互相纠结,树又坚牢粗大,恶蛟这一蹿,正蹿进树夹缝中,半身立被四五株大树夹住。连受重创,双目已瞎,伤痛情急之下,知道仇人没有扑中,已被躲开,自身却投入险地,被树夹住,吃了大亏,怒吼一声,昂头往上,又以全力猛蹿,想要脱身,这一来恰又蹿入乱干盘结之中。那些树干多有尺许粗细,密层层互相纠结,并还不止一处,当时将蛟颈部嵌住,头虽蹿出,由头问起直达中半段全被夹紧,再想脱身更是万难。急得那蛟头尾乱摇,怒吼连连,摇晃得那些大树往来乱晃,起伏如潮,这时水已随蛟漫山而过。
余式燕玉一见那蛟带着洪水迎面冲来,惊慌百忙中先不知两镖打中没有,匆匆往侧纵避,如非身法轻灵,一见水到,忙即纵起,将左近树枝攀住援将上去,差一点没被洪水冲倒。惊魂乍定,仔细一看,才知蛟目已被打瞎,身夹树缝之中,一路连拱带挣,摇晃不已,后尾仍有三丈来长一段露在外面,随同全身摆动,左右乱甩,附近山石小树一被扫中,当时粉碎断裂,声势甚是惊人,随同恶蛟带起来的洪水也在猛涨不休。幸而山高,下面均是低洼,山后更有好几条涧壑,水势就下,近山一带虽然高涌,一到山顶便趋下流,水存不住,只恶蛟身前一带水势高起丈许数尺不等。
二人由树上攀援纵跃,到了蛟前面一株大树干上坐下,俯视四外已成了大片湖荡,山洪似狂潮一般直往山顶涌来,树下水势最低也有数尺,望去仿佛大海之中拥起一座水山。天色早就阴晦,空中阴云布满,水雾昏茫,黑沉沉快要压到头上,密云层中金蛇乱窜,雷声隆隆,狂风大作。那蛟摆动之势越发猛烈,中段一株大树已被拱动,轧轧乱响,大有连根拔起之势。下有洪水,水力绝猛,无法下去,相隔又远,这么长大一条恶蛟,看去皮麟坚厚非常,先前二镖乃是凑巧,除双目外决打不进,想要打它七寸要害,一则被树挡住,又恐一击不中,反倒激怒,只被震脱,休说被那长尾扫中,视此猛恶的水力先就无法立足,两次欲发又止。
眼看那蛟越摆越急,树身已被摇动,如非头颈嵌得太紧,已早被其冲出,渐觉形势不妙,人又无法近身,还不知道恶蛟头有内丹,中具奇毒,少时便要发难,越看越是危险。又见那蛟独角根际有一线绿光闪动,猛想起先前所见原是大小三团目光,出坑以后只见两团凶光,另一条细小的不曾再现,先未留意,只当蛟目已被打瞎,莫要当中还有一目,如被发现,就不被它脱身追来,单口中所喷水箭冲击之力也禁不住。
心念一动,蛟头前额那一线微光突渐开张,约有寸许长短,两三分宽,竟比先前那一双凶睛光更明亮,面又正对自己,这一惊真非小可,一时情急,正在附耳商量,打算再用镖、弩打那当中蛟目,只要深透入脑,许能成功,只借相隔太远,无法下水。眼前倏地一亮,空中电光一闪,震天价一个霹雳,挟着大团雷火当空爆发,打将下来,震得山摇地动,耳鸣目眩。
惊悸之中,猛瞥见恶蛟独目开张,一道碧光突由当中一目射出,朝空迎去,大团雷火立被冲开消灭,紧跟着电光乱闪,霹雳连声,空中雷火一团跟一团连珠般打将下来,两下相隔才只数丈。正自心魂震悸,逃又没地方逃。那蛟昂首向天,用独目中所喷丹气向空飞射,抵抗雷火,口中不住厉声怒吼,周身乱拱,那条长尾更是摇摆不停。风势又大,激荡得四外林木宛如狂涛起伏,由恶蛟带起来的洪水突突上涌,到了山顶,再顺恶蛟盘据之处四面飞卷而下,看去宛如数亩方圆的一朵极大水花,当中涌着十余枝大树和一条恶蛟,浪花飞滚,顿成奇观。
二人初意蛟头独目必比先打瞎一双凶睛还要敏锐得多,始终不敢妄动。后见所夹树木已有两根快被拔上,空中雷火似有知觉,先打蛟头,均被所喷丹气冲开,忽然头尾夹攻,先是一大团雷火朝头打下,恶蛟正以全力抵御,不料电光一闪,又有大团雷火朝后半身打下,只听霹雳一声,恶蛟后尾立被打断了丈许长一段。二人这才看出那只独目似乎只能喷射光气,抵抗雷火,全凭灵性感应,不能真个见物;又发现那蛟经过好些时的强挣,头颈一段已离树缝三四尺,中段被夹之处下面树木也被带向前面,挤在一起,水中树根多半泥土上拱,快要全数连根拔起。
蛟头一露,颈问一条白痕随同现出,长约尺许,有二指宽,并无鳞片掩蔽,知是要害所在。似此相持,休看隔远,那蛟只一脱身,横尾扫来,连人带树必被打成粉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与之一拼。余式仗着稍会一点水性,早就坚持下树,助雷杀蛟。燕玉虽不放心,除此别无善策,只得听之,人与雷火,恰是同时发动。那蛟先吃雷火打伤尾部,负痛急怒,周身摆战,本就作势欲起。余式也纵到左侧小树之上,刚把树干用右手攀住,待要寻觅水浅之处冒险纵下,只隔两丈左右,便用暗器去打颈间要害和那当中独目。不料人未入水,地势还未看好,猛瞥见那蛟长身一拱,喀嚓一声树缝竟被震断,前半身立时猛蹿出一丈多长,蛟头一摆,便朝自己对面扫来。
这时两下相隔才只三丈,又偏在蛟的侧面,蛟身往起一蹿,横扫过来,相隔便不到一丈,还未近身,便觉奇腥扑鼻,臭秽难闻。那蛟又当负痛发威之际,血口如盆,獠牙外露,一条长信频频吞吐,长达数尺,形态分外狞恶。余式只当人被恶蛟看见,张口来咬,不禁大惊,心中一急,百忙中扬手一镖便朝蛟头白影打去。耳听飕飕连声,有几点寒星由身侧飞过,朝蚊打去。
因蛟来势猛恶,为恐一击不中,反为所伤,手中发镖,人往侧面树上纵去,意欲绕向一旁,唤了燕玉一同泅水逃走,口方喊得一声“燕妹”,身子凌空,还未抓住侧面树干,就在这事机瞬息、危险万分之际,只听一连串喀嚓断树之声,跟着呼的一声巨响,大蓬水花带着七八株断干残枝已离水而起,知道蛟已脱困,心方一慌,眼前霍地一亮,金蛇乱窜中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大蓬雷火好似火山崩坠,自空直下,浪花高涌中瞥见一条极长大的黑影由身后向前蹿来,连惊带急,当时震晕过去。
一会闻得哭喊之声,周身冷冰,醒来一看,身已移在山顶石崖之下,人卧石上,燕玉抱着自己的头正在哭喊。山顶洪水已退,倾盆大雨正在轰轰下降,两山顶上倒着七八株断树,残枝碎叶满地狼藉,有的已被雷火烧焦。那崖原是一块丈许高的大石,下有浅凹,雨点有龙眼般大,正由外面随风射到,夫妻二人都是周身湿透,落汤鸡也似,再看山下蛟水已止,水势虽然减退好些,但值大雨之中,到处水雾蒸腾,一片迷漾,什么也看不见。
蛟水发源之处那座危崖只剩一幢灰影,兀立水中。山顶泥土已被冲净涮尽,蛟却不知去向。正问前事,忽见暗雾迷茫中一道青光电驰飞来,由山顶飞过,往山后斜射下去,光中似见一个女人影子,手中还提着一个形如牛头之物,所去之处僻在石崖后面,无法窥见。余式惊说光中女子必是仙人,忙要出视。燕玉拦道:“式哥先落水中,我冒险将你救来此地,还不知受伤没有,你不要动,我去看看就来。”
说罢便往外走。
待了一会,燕玉满面喜容,同一少妇冒雨赶回,见面笑说:“式哥,这里雨大,我们同到三姑府上再说如何?”
余式见那少妇正是黄三姑,才知先前所提乃是蚊头,连忙起立,三姑笑说:“这大雷雨如何走法?二位暂且少候,我去拿两把伞来。如非我功力不够,便带二位走了。”
燕玉拦道:“我二人反正周身水湿,怕雨做什,一同走罢。”
三姑笑说:“同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