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樵子摇着头道:“事情是这样,石姥姥早年走火入魔,虽然双腿僵盘,不能行动,但她在石室和这块平崖上,凭着一口真气,还能全身飞起,快捷异常。方才她行功完毕,猛听碧焰阴雷的一声巨震,不知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故?就飞身出得洞来,正在向四面察看,那知毒婆子早已上岩来了,隐身附近……”
“哦!难怪晚辈上山之时,就似乎身后有一条黑影一闪,极为快速,大概就是毒姑婆了。”尹稚英想起山腰所见情形,不由脱口而出。
“当然,这毒婆子谲诡异常,她把碧落真君视为异宝的碧焰阴雷交给了你,自然要亲自跟来,只怪老朽太大意了些,致有此失。”
雯海樵子接口回答了尹稚英,一面继续说道:“毒婆子隐身附近,一看有机可乘,立即飞入洞内,把乌风草连根掘起,悄悄拖出洞去。石姥姥四十年潜修,功力何等精湛,毒婆子一出洞,就被发现了,但已是迟了一步,草落人手,当时一怒之下,猛的拍出一掌。她不知毒婆子这些年来,武功精进也不可小觑,趁着掌风,乘机直向岩下飞落,老朽闻声赶到,毒婆子已去远了。”
尹稚英急着道:“老前辈,既然毒姑婆把乌风草盗走,她一定返回老巢,我们就趁早赶去,把草夺回来才好。”
云海樵子摇头道:“尹姑娘,这事性急不得,毒婆子若光凭武功,老朽自问也足可对付,但她一身无数毒物,实是防不胜防,如无制她之策,武功再高,去了也是白饶。不如由老朽先带你们见了石姥姥,再定行止罢!”
岳天敏忙道:“老前辈说得极是,英妹,我们还是先拜谒石老前辈后再说。”
尹稚英心中只是急着把乌风草夺回,见敏哥哥如此一说,就勉强的点着头,跟了过去。
石室约有三四丈方圆,四面都是莹洁如玉的石壁,在壁下,潺 有声,大概是培养乌风草的温泉了。
石室正中,横放一张玉榻,榻上盘膝趺坐着一个白发婆婆,脸色铁青,见三人进来,依然动都不动,视若无睹。
“龚师弟,你身后两个娃儿是谁?我温玉岩不准闲人上来,你应该知道?”
石姥姥声音冷漠,真像一块石头,又冷又硬。
云海樵子对这个老太婆极为恭敬,闻言笑道:“大师姐的规定,小弟那得不知?只是……”
“你既然知道,那就是了。”她截住云海樵子的话头,双目一闭,不理不睬,简直摒人于千里之外!
云海樵子陪笑道:“如果是外人小弟斗胆也不敢随便带上来,他们两位是奉醉仙翁指示而来……”
“什么?”石姥姥倏的睁开双目,直若两道冷剑,瞥了岳尹两人一眼,怀疑的眼光盯着云海樵子。
这老婆子好性急,又戳住了他的话,问道:“醉仙翁前辈打发这两个娃儿千里迢迢的找我老婆子,为什么来着?”
岳天敏、尹稚英两人连忙上前一步,就要拜了下去。那知石姥姥一挥手…发出一股罡气,将两人挡住,不令下跪,冷冷的道:“且慢!我老婆子当不得你们两位贵客的大礼。”
这一下可把两人弄得极为尴尬。
云海樵子一向知道她的脾气,恐怕两个年轻人下不了台,连忙笑着说道:“事情是这样,这位岳老弟因中了黑眚丝毒,天下只有……”
石姥姥是个火爆脾气,没等云海樵子说完,愤愤的道:“天下只有乌风草能够治疗,这才远远的到云雾山来,是不是?乌风草,乌风草,谁都看了我老婆子眼红,现在乌风草连我也没有了,大家都可称心啦!”
云海樵子眼看这位大师姐,太过不可理喻,不由摇着头道:“大师姐,你上了年纪,这脾气可也得改改,岳老弟两位,是醉仙翁前辈介绍来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事好好的谈不好吗?”
石姥姥铁青的脸色,稍为动容,沉吟了一下,又愤然的道:“醉前辈的大德,我老婆子有生之年,不敢或忘。但乌风草已被贱婢盗去,以后谁都用不着再来找我,也是好事。我走火入魔,自顾无暇,那能替人疗伤?擅入温玉岩,瞧在醉前辈面上,我也不和他们计较,你快带他们走!”
尹稚英见她如此乖张自大,心中难免有气,若不是为着敏哥哥伤势,和浮玉居士的再三叮嘱,早就出言顶撞了。
岳天敏听说石姥姥是走火入魔,心中一动。
想起自己身上所带的“天府玄真”,据天柱纪事上所载,不但起死回生,修道人服之,可抵百年玄功,走火入魔不过真气误入歧途,不能运转,致水火失调,玄关阻塞罢了,天府玄真自可治疗。
眼看云海樵子甚感为难,当下躬身说道:“晚辈兄妹,不知老前辈规定,冒昧晋谒,致干禁忌,实深罪戾,幸蒙老前辈宽宥,尤为感 。晚辈身中黑眚丝,生死有命,本非所惧,只因适才听龚老前辈说起乌风草被人盗去,晚辈不自量力,叩谒老前辈,原想略效棉薄,以供差遣罢了。再者,晚辈随身带有先师遗留的灵丹,对修复真元,治疗走火入魔,颇具奇效,也想聊作献曝之忱。”
石姥姥冷笑了声道:“乌风草自我手中失去,自当由我亲自取回,毋用假手旁人。我老婆子走火入魔四十年,自问尚有修复之力,你这番好意,我用不着承情。”
霎海樵子突知岳天敏身边居然有医治走火入魔之药,甚感惊奇,正想劝大师姐一试。
不想石姥姥语气决绝,不由心头大不谓然,突然接口说道:“大师姐,这可是你不对了……”
了字才出口,石姥姥厉声喝道:“我有什么不对?”
岳天敏、尹稚英一见两人声色俱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云海樵子也怒道:“大师姐,你也应该仔细想想,乌风草乃是师门异宝,大师伯昔年传之于你,就要你善为保管,以解天下百毒。三师姐居心阴险,偷了‘毒本草’,培养毒药,一心想独霸苗疆,就因为有乌风草可以克制,才匿居数十年,心存顾忌。她一将乌风草盗去,今后无物能制,后果何堪设想?大师姐,当初你迁来此地,原想藉温泉之功,和乌风草之力,修复玄功。小弟自幼蒙你扶养,数十年来,为你护法,就为你早日复原,你内功虽有精进,但距离尚远,目前主药已失,治疗之望,更是难期。难得岳老弟身有灵药,出于至诚,你又何妨试试。以你这种倔强个性,就是老死荒山,也落得被人嗤笑,你石姥姥徙自刚愎自用罢了,实为小弟所不取。”
石姥姥经云海樵子厉声一说,虽然怪目露光,但意似稍动。
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连乌风草尚且无功,要想凭药力治疗复元,谈何容易,除非真是仙丹!”
岳天敏听她口气,已不似先前决绝,忙道:“晚辈这药,名叫天府玄真,乃先师太虚真人得之天柱山石室前辈师祖所留,功夺天机,修道人得了可抵百年潜修,老前辈你试试何妨。”
说着伸手从怀中掏出碧玉葫芦。
石姥姥听说说是天府玄真,不由脸上一阵诧异,现出惊喜之色,但一瞬即敛,重又阴沉沉的不作一声。
云海樵子从岳天敏手中接过葫芦,笑道:“大师姐,既然岳老弟一片诚心,你就试试看,要是真能修复玄功,难道不会把乌风草夺回来,再替岳老弟治伤,岂不是一举两得吗?”说完,双手递了过去。
石姥姥一无表情的接过小葫芦,一手揭开玉塞,看了又看,再凑在鼻尖上,嗅了一嗅,才点头道:“昔年恩师曾说,这云雾山温玉岩,乃是整块玉石,终年云雾缭绕,为天地灵气所钟,可能岩层内蕴有一种仙药,叫做玄真,乃是千百年难遇的灵药,功夺造化。这才在这里开了一个洞府,费时十年,寻遍全峰,除发现了一株乌风草外,仍是一无所获。这葫芦中所贮,倒确是此物!”
云海樵子道:“大师姐,你知道这药不错,就赶快服下去嘛!”
石栳姥望着岳天敏道:“娃儿,这是你自己愿意,并非我老婆子有求于你。”
岳天敏心想此人当真乖僻,口中却道:“老前辈尽管服用。”
石姥姥这才嘿了一声,从身边取出一个玉匙,小心翼翼的滴了五滴,才塞上玉塞,把翡翠小葫芦递还。
岳天敏忙道:“前辈你需要十滴啊!”石姥姥似乎嫌他多说,不耐烦的横了他一眼,举起玉匙,服了下去。一面就垂帘趺坐,运起功来。
尹稚英站在一旁,只是惦记乌风草,愣愣的一言不发。
这时那里还忍得住?拉了一下敏哥哥袖角,低声说:“我们好走啦!找毒姑婆去。”
云海樵子悄悄的接口道:“尹姑娘,找毒婆子不忙在一时,乌风草包在老朽身上,这时还请稍等。”
岳天敏趁机握住她玉手,轻轻的捏了一把,意思叫她不要多说。尹稚英虽然着急,只好噘着嘴站在一边。
石姥姥运行玄功,渐入紧要,只见她白发蓬松的头上,冒起了丝丝白气,好像蒸笼上的热气,不停的冒上来,袅袅不绝。
过了一会,那白气越来越盛,慢慢的全身上下也都有白气从衣服中透出。
逐渐由淡而浓,似烟似雾地把整个人都包了起来。约摸过了顿饭光景,白气又渐转稀薄。
最奇怪的那一缕缕的白气,竟似活的一般,这时争先恐后的向身内钻去,快速已极。
看得岳天敏尹稚英两人。目瞪口呆,不知这个怪老太婆所练的是什么功夫?竟有如此境界。
但总嫌驳而不纯,不足与玄门正宗相比拟。石姥姥依然趺坐不动,这时脸色红润,莹光照人。
又过了一阵,才见她倏的睁开眼来,两手慢慢的向左右伸开,立时听到骨节一阵格格作响。
接着两足也慢慢的松开,跨下玉榻,全身站起,足上的骨节,又是一阵连珠般暴响。
天府玄真,居然有如此神效!
云海樵子惊喜得愣住了:“大师姐,恭喜你……”
“哈!哈!八九玄功,今天果然被我老婆子一朝参透,哈哈!”石姥姥纵声大笑,震得石室中嗡嗡不绝。
尹稚英见她恁地自狂自大,心中甚是反感,暗想:“这分明是敏哥哥的天府玄真,治愈了你几十年走火入魔之躯,她不但一字不提,反说自己参透八九玄功,真是死要面子。”
“龚师弟,你可带两个娃儿下去了,我还需要一天静养,可不准再来吵扰。”石姥姥一霎时又恢复了阴沉沉冷冰冰的声音。
说完又从石壁上取出一个白玉葫芦和一个小瓶,递给云海樵子道:“葫芦中是我浸了十余年的乌风酒,神效无比,娃儿的黑眚丝毒,只要外擦患处,内服一小杯,昏睡一个对时,即可痊愈。小瓶中是乌风草,服食少许,百日之内,百毒不侵,叫两个娃儿拿去便了。”。
云海樵子一手接过,哈哈大笑道:“大师姐你还有这样好东西,怎么连小弟也瞒得紧紧的?”
石姥姥只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尹稚英一听,不由喜出望外,连忙和敏哥哥两人,上前叩谢。石姥姥猛的左臂一挥,瞪了他们一眼,冷峻的道:“我老婆子用不着你们道谢。娃儿!你记住了,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人情,快去就是!”
接着瞥了尹稚英一眼,又道:“女娃儿,你中了贱婢的摄魂香瘴,下山后,服些乌风散,就可无事,去罢!”
云海樵子知道大师姐的脾气,连忙领着两人,走将出来。
尹稚英把乌风散揣入怀中,一手拿着玉葫芦,一手挽着敏哥哥。
这时灵药到手,半个多月来的愁眉苦脸,早已一扫而空。三人翻下平崖,直向山下走去。
云海樵子对这座山上的路径,熟得连有几块石头,都可以数将出来。
他知道岳天敏伤势沉重,不能运气提踪,就拣着比较平坦的地方走下,一面回头笑道:
“岳老弟疗伤,还须一二日憩息,老朽蜗居,离前面不远,两位将就些住几天吧!”
尹稚英插口道:“老前辈有现成房屋,这可好极啦!晚辈原想找个山洞住呢。”三人谈谈说说,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达山麓。
又穿过了一处松林,就看到数间茅屋,环境十分幽静。山脚前面,却是一大湖沼,波光云影,水天相涵。四面遥峰列岫,围环如屏!
尹稚英直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啊!老前辈,你这里真是太好了!”
云海樵子答道:“老朽当年就因为这里景色宜人,才搬了来,那知一住四十年,人也老了。”接着又道:“自从老朽住在这里以来,两位还是我蜗居的第一次嘉宾呢!”说着已走近茅屋,打开板门,让两人入内,一面笑道:“山居简陋,两位不要见笑。”
岳天敏略一打量,室内虽然没有什么陈设,但一几一凳?却也收拾得十分干净,淳朴自然,不带丝毫俗气,真是无怀葛天之流!不觉笑道:“老前辈莴蹈自适,悠游林泉,此中至乐,真使晚辈羡煞!”
云海樵子呵呵大笑道:“两位不嫌蜗居逼仄,何妨在这里多住几天,老朽这个主人,虽然没有什么招待,但粗茶淡饭,鹿脯虎腿,倒是现成。”
岳天敏悠然叹道:“云山虽好,怎奈晚辈血海深仇,尚未得报,碌碌劳人,那有如此清福?”
尹稚英娇笑道:“敏哥哥,等你报了大仇,我们就搬到这里来住,你看可好。”
岳天敏眼看英妹妹,娇脸微红的望着自己,心中不由一甜。俪影双双,偕隐名山,固是福慧双条!
但一想到琪妹妹,早已下山,所订日期,不见自己前去,她那知我身受黑眚丝毒,远来贵州,此时正不知如何焦灼?
还有!自己幼年的伴侣锦云妹子,被强盗劫持,下落不明,天涯海角,自己义不容辞的应该把她找到。
他瞧着她,思潮起伏,怔怔的半晌不语。另稚英脸上一阵红晕,轻轻啐了一口道:“人家和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岳天敏哦了一声,忙道:“英妹妹,你说得是。”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尹稚英不由嗤的笑了一声。
云海樵子站在一旁,看看这一对青年男女,一个英俊潇洒,一个明丽娇憨,真是天生佳耦,连忙笑着道:“两位佳客来了,我这里连茶都没有。”说着一闪身,跑了出去。
尹稚英白了敏哥哥一眼道:“你看都是你。”
她娇躯一扭,追了出去,喊道:“老前辈,我来帮你!”
云海樵子笑道:“老朽做惯了,还是让我来的好。”
尹稚英一定不肯,抢着生火烧水。接着岳天敏也跟了过来,要帮着动手。
尹稚英嗔道:“谁要你来毛手毛脚的越帮越忙,还不给我回去!”
说着把岳天敏和云海樵子都推了出去。
天时早已黑了,她烹好茶,就淘米做饭,把壁上挂着的兽肉,取下来蒸蒸切切,做好了菜,才袅袅婷婷地端将出去。
云海樵子哈哈大笑道:“尹姑娘,你还做得一手好菜,我这里的碱腊,经你一切,就越发香起来了呢!”
说得岳天敏和尹稚英都笑了。
晚餐之后,尹稚英急着替敏哥哥疗伤,从厨下取出一个酒杯,拔开葫芦上的玉塞,倒出其色如墨的乌风酒来。
茅屋之中,立刻充满了一股异常辛辣的酒味,看看将近一杯,便盖好玉塞,把杯递了过去,让敏哥哥服下。
一面替他解开衣襟,露出左肩,用小指醮着看乌风酒,涂上患处。
那三个比针还细的黑点,乌风酒才点上去,便很快的吸收进去,她一连点了几次,才替他扣好衣襟。
小小的一杯乌风酒,力道可大得出奇。
岳天敏酒才下肚,便觉一股滚滚热流,向周身流转,立时心跳面赤,昏昏欲睡。
云海樵子忙道:“尹姑娘,岳老弟服下乌风酒,要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你快扶他上床安歇。”
尹稚英作难道:“老前辈那你睡到那里嗄?”
云海樵子笑道:“你不必为老朽操心,快扶他上去才是。”
尹稚英不再客气,就扶着岳天敏睡到床上,替他盖好棉被。
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取出乌风散,服了少许,就紧挨着床前坐下,守在敏哥哥身边。
看看他满脸通红,呼吸均匀,像是喝醉,也像是熟睡,想来乌风酒药力,业已发动。
敏哥哥明天就可复原啦!她心中一阵高兴,嘴角上不禁露出笑意来。坐了一会,也就靠着床边,迷迷糊糊睡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是大亮。户外千百种啼鸟,吱吱喳喳地噪个不停。
她轻轻的揉着眼睛,站起身来,细瞧敏哥哥的脸色,酡红已退,睡意犹浓。便蹑手蹑脚的走出房来,却不见云海樵子的踪影,想来一早就出去了。
当下胡乱的洗了把脸,开始生火烧水。屋外有了步履之声,由远而近,她探头一望,原来云海樵子一手肩着一只山獐,一手拎了着几只野兔回来。
尹稚英迎了上去说道:“老前辈,你恁地早,就猎了许多东西来啦!”
云海樵子笑吟吟的道:“年纪老了,早晨就睡不熟啦!这山上的獐,又肥又香,正好给你们两位尝尝新鲜味儿。哦!尹姑娘,你可经生起火来啦,这敢情好,用开水烫上一烫,去起毛来,就干净得多。”
说着把手上的东西放下。尹稚英十分喜悦,一阵风似的拿起水桶,向门外就跑,回头笑道:“老前辈,水不够啦,我去打一桶就来。”
这多天来,她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轻松,因为敏哥哥的伤,只要他一觉醒来,就完全好啦,她心上唯一的心事儿,一旦放开了,叫她如何不高兴呢?
她一手提着水桶下口中哼着山歌,袅袅地走向湖沼。
晨曦初升,云霞万千,照耀着原野上不知名的山花,和丰茸的绿草,灿烂明艳,仿佛如绣!
一大片宁静的湖水,倒映晴岚,山影重重,却如一面铜镜,清碧可爱!
轻风吹着水面,波光潋滟,自成纹 。尹稚英瞧着自己湖中的影子,鬓髻蓬松,男人装束,真有点不伦不类,自己也暗暗好笑,粉脸一红,不由轻轻啐了一口。
转身打起水桶,站将起来。蓦可里,只见左边树林中,似有一个人影,闪了一闪,分明有人在偷窥看自己。
敢情是毒姑婆,她又来捣什么鬼?
放下水桶,冷笑一声,肩头微晃,八步赶蟾,飕的窜将过去。“林中是谁?躲躲藏藏,算得那一号人物?”
江湖上有一句“逢林莫追”的成语,姑娘岂肯鲁莽?俏生生的站住,对着林中,娇声喝问。
树林中青影一闪,缓缓的走出一个青色劲装,腰悬革囊的青年。
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一张瘦削脸上,微露轻浮,两只色眼,紧盯着自己,抱拳说道:
“姑娘休得误会,在下谷飞虹,久慕芳仪,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尹稚英心想此人出言轻薄,决非善类,不由从鼻孔中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那知谷飞虹却紧跟在身后,又道:“姑娘暂请留步,小兄有几句心腹之言奉告。”
尹姑娘柳眉倒竖,倏的回过身去, 声喝道:“住口!你满口胡言,敢情找死。”
谷飞虹看着她含嗔薄怒,益增娇妩,禁不住色授魂与,涎着脸笑道:“姑娘切莫生气,四海之内,皆兄妹也,小兄好不容易,找来此地,实在是为着姑娘你来的。”
他干咳了两声,伸手从怀中掏出两片墨绿色的草叶,和一个白色纸包,郑重的道:“姑娘千里迢迢陪著令兄远来云雾山,可是为乌风草来着?喏!喏!小兄千辛万苦,才弄到这两片,好使令兄早日康复。这包,这是……还有,姑娘你中了摄魂香瘴,余毒未去,这包就是解药,小兄特为姑娘送来,聊表寸心。”
尹稚英闻言,恍然大悟,他敢情就丑毒姑婆的侄孙。心中虽然憎恶,但人家却是一片好心,为自己送药而来,倒不好过份给他难堪,当下冷冷的道:“我哥哥的伤,已经好啦!谢谢你的好意。至于江湖下五门的迷魂香,昨日不过一时大意罢了!还用不着什么解药。”说着一手提起水桶,返身就走。
谷飞虹满以为自己取出乌风草,定能博得对方欢心,就好乘机亲近。
那知人家可不领他的情,这返身一走,他如何不急,便闪身拦住去路,陪笑说道:“姑娘,难道你真的如此无情,不屑和小兄一谈吗?”
尹稚英见他身法快捷,不由微微一愣,暗想此人武功不弱!
她这微一沉思,谷飞虹可错会了意,认为这小娘们对自己原来也有意思。
道是无情却有情,本来么,人家女孩儿家那有爽爽快快就说“我爱你”的道理?
他心中一乐,不由得又惊又喜,猛的伸出左臂,就去搂她纤腰。“好姑娘,小兄知道你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我俩且到林下去坐坐,让小兄细诉衷情!”
他话未说完,眼前人影已渺,“拍!”右边脸颊上清脆的着了一掌。回头一瞧,那尹姑娘不是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红馥馥的粉脸,怒气未消。啊!那纤纤玉指,那绵绵粉掌,这一下真是几生修得!
谷飞虹不但不怒,反倒骨头奇轻,只觉自己颊上,余香犹存,恨不得左边也挨一掌,好细细品味。
“小兄自从都匀客店中,一睹芳姿,刻骨相思,直挨到今天,好姑娘,好妹子,你就可怜可怜我罢!”
张开双臂,踪身扑来。尹姑娘见他满口胡言,丑态百出,心中又羞又气,怒喝一声:
“你敢情找死!”
倏的使出飞絮舞步,轻轻一闪,让过来势,右臂一圈,沉肘运劲,对准谷飞虹,呼的一掌,直劈过去。
砰!谷飞虹色星高照,做梦也想不到这如花如玉的小娘们,力道会有如此雄厚?
等到劲风及身,要躲也来不及了,一个身体,像肉球般直摔出一丈多远。
他手舞足蹈,背脊和屁股,重重的砸在地上,一时挣扎着爬不起来。他心下一急,右手突然向革囊中一探,跟着手指连弹,几缕粉江色的轻丝,脱手飞出,快得像电光火石般向姑娘身前散开。
尹稚英一掌出手,竟把对方摔出老远,她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忿怒想起自从服了天府玄真之后,就一直觉得真气充沛,原来自己的内力,却精进到如此地步,不由喜不自胜。
尹稚英眼看谷飞 被摔倒之后,一时爬不起来,方想警戒他几句,也就算了。
那知一转眼,对方手指轻弹,就有几缕粉红色的轻烟,满天飞丝,四面散开。
她蓦的大吃一惊,这是毒姑婆的小桃红摄魂香,只要闻到香气,人就立即昏迷,确实厉害无比,自己昨天才吃过大亏,那得不识?要想躲避,已是不及,一阵沁人的幽香,直钻入自己鼻孔之中,你想不闻都不成。
“糟!这次落入此獠手中,会使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一念及此,吓得一颖心怦怦乱跳。
香气逐渐由浓转淡,由淡若无,自己依然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
她忘了服过乌风散,百日之内,百毒不侵。
谷飞虹以为桃花香瘴出手,定可美人在抱,消魂真个!他越想越兴奋,一个虎跳,跃了将来。咦!
小妞儿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那像中了香瘴的神气?
心中一阵疑虑:“难道姑婆赐我的摄魂香,竟是次货,怎么会一点效验也没有?”
原来谷飞虹幼时父母太过钟爱,练武又不肯用功,所以武功只是平平,后来毒姑婆把他带上云雾山来,见他内功根基不足,一时无法补救,就教他专练马蒙派的特异轻功,说他只有轻功练好,再加上自己的独门毒药,一样可以无敌于天下。
这时谷飞虹一见香瘴失灵,对方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如惹翻了她,可准讨不到便宜,当下心中一盘算,就滑脚想溜。那知他快,尹姑娘比他更快。
眼前一花,风声飒然,他本能的向后退出两步,定眼一瞧。都姑娘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凶霸霸的站在面前。谷飞虹被她瞧得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只听姑娘莺声呖呖的道:“你仗着毒婆子的摄魂香瘴,为非作歹,谅非一曰,本该宰了你替世人除害,姑念你原是给我哥哥送药而来,就饶你一次,若再碰到我手上,莫怪姑娘宝剑无情。”
说罢,一转身抄起水桶,袅袅婷婷的向茅屋走去!
谷飞虹得她去得远了,长叹一声,那肯死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小娘们手上,好像拉着一条无形的线,牵得他神昏颠倒,身不由主,一步挨一步,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玫瑰花虽然美丽,可满生着刺,自己已经吃过苦头啦!这倒是小事,那茅屋的主人――
云海樵子,一个糟老头,连姑婆都忌惮他三分,自己更是招惹不起。
他一想到云海樵子,不由机伶伶的打个寒噤,心想:“不如先赶回去,向姑婆要些厉害的东西,再来不迟。”打定主意,回身就走。尹稚英提着水桶,刚走近茅屋,似乎屋内听到有人在讲话。
她心中一喜,暗想:“原来敏哥哥已经醒转来啦!好得这么快?”
脚下一加劲,正要进去。不对!里面起了争执,那是毒姑婆的声音,她又干什么来着?
“老婆子话已说清,你把臭丫头藏起来,难道就能了事?”毒婆子阴沉沉的声音中,已经带了怒意。
“在我这里,可容不得你撒野。哈哈!你再过来,我可要不客气了。”
大概一个要过去,一个拦着她,不让着她过去。
“哼!老不死,你有多大道行?”
砰!沉浑的闷震,声闻户外。啊唷!他们已经对上手啦!
尹稚英想到敏哥哥,心中一急,悄悄的掩了过去,向内一瞧。还好!云海樵子挡在房门口,他白发无风自动,两道精光慑慑的眼神,紧盯着对面的毒姑婆。两人好像两只公鸡相斗似的,谁都全神贯注着对方,动也不动。
尹稚英知道方才两人对了一掌,定是半斤八两,谁都胜不了谁,所以这会都在运气蓄劲,谁也不肯率先发难。
不由心中暗暗焦急,寻思怎样才能暗助云海樵子?
可是自己的长剑,放在房内,凭赤手空拳,决不是她的敌手。
“哦!我还是设法掩进房去,守护敏哥哥要紧。”
她一伸手,从身边掏出一大把玄阴针,看好角度,猛的一扬手,从 里打出。
待一大蓬银丝,袭到毒姑婆身上,尹稚英早已一挪身形,使出了飞絮舞曼妙身法,倏然飘进屋去。
右腕一圈,对准她后心,呼的拍出一掌。毒姑婆全神对付着云海樵子,这陡然而来的发难突袭,大出她意料之外。
而且尹稚英出手快捷,双管齐下,堪堪避过一大蓬飞针,掌风已到了身后。
再想躲闪,已是不及,砰的右肩上已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饶你毒姑婆功力深厚,也右臂酸麻,人被震退了两三步。
毒姑婆连对方人影都没有看清楚,已连吃大亏,不由心头一愣,来人分明是个高手,这又是谁?
她稳住脚步,回过头去,只见一条黑影,轻快得犹如鬼魅。
一晃眼,已游近云海樵子身边,定睛一瞧,正是姓尹的丫头。
这一怒非同小可,猛的厉喝一声,双手箕张,爪前身后,饿虎扑芋般向尹稚英身后抓去。
“贼婆子,姑娘早知你有这一着,着!”银铃般笑声,使毒姑婆悚然一惊,人家姑娘连头都没回,玉手向后微微一挥,一股银丝,已迎头打到。
这臭丫头倒也不可轻视!鼻孔中 了一声,双脚一沉,身子跟着落地,那股银丝,带着尖细的风声,刚从头上飞过。
连接着一声娇叱:“还有!”尹姑娘娇躯微扭,抖手又是一大篷飞针向毒姑婆兜胸袭到。
这两下快如闪光一瞥,毒姑婆足方落地,飞针又到,真是又多又快,势子劲急。
她连遭戏侮,怒不可遏,双掌一挥,发出一阵劲风,把玄阴针扫数击落。
再看尹姑娘,已翩然进了房门。空海樵子脸上微露笑容,依然挡在门口,目光灼灼的全力戒备。
毒姑婆阴沟里翻船,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厉声喝道:“你再不让开,莫怪老婆子翻脸无情。”语音甫落,右掌呼的平推而出。
云海樵子早已运集了混元气功,以逸待劳,见她一掌迎面劈来,等到临近,猛的吐气开声,右掌迎着上去。这一掌蓄势而发,力道奇猛。
两股掌风相接,轰然暴响,茅屋被震得灰尘飕飕下落。双方距离既近,各目震退了两步。
云海樵子只觉右臂隐隐发麻,心中暗惊,毒姑婆数十年来,功力果然精进许多,如果自己没有混元气功护身,恐怕难挡她这一击之势。
其实毒婆子何尝不暗暗心惊。
只是她在怒火头上,那顾厉害,冷哼一声,不见她移步跨足,倏忽间又到了云海樵子面前,举掌就劈。
刷刷三掌,竟然一掌比一掌凌厉,一掌比一掌沉重。这三掌迅若雷火,力贯金石!
云海樵子冷不防给她三掌急功,抢了先机,逼得他无法还手,只得向后退出两步。
这一退不打紧,可就退到房门以内来啦!眼看毒姑婆就要抢进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