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宝钗缘》94
剑锋一绞,解开了柳枝的缠绕,倏地又是一招“蝶舞莺飞”,剑光飘瞥,似左似右,轻灵翔动,端的有如蝶舞花间,莺穿叶底,虚虚实实,难以捉摸。那少年也赞了个“好”字,柳枝轻轻一挥,还了一招“轻罗小扇”,柳枝轻拂,微步轻盈,飘逸潇洒,恰合“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诗境,轻描淡写的就把聂隐娘那招“蝶舞莺飞”化解了。
妙慧神尼所创的这套“飞花逐蝶”剑法,不以气力见长,原是适合女子用的。每一招式都配合着美妙的身法,使将开来,就似舞蹈一般,这少年打扮得似一个粗鲁的农家子弟,却手执柳枝,使出了这套剑法,体态难免显得有点扭扭捏捏,本来甚是滑稽,但他使得美妙绝伦,片刻间就令史若梅看得目眩神摇,丝毫也不感到可笑了。
那人斗到酣处,只见落花片片,缤纷飞舞,俨如一幅美妙的画图。那少年改用了同样的剑法之后,已把颓势扭转过来,他的柳枝也正适合这套剑法,使到精妙之处,当真是柔如柳絮,翩若惊鸿,招招都藏着无穷变化。
史若梅看得如醉如痴,根本就忘记了计较胜负,心里只是想道:“原来师父的这套剑法有这许多精微的变化!”
看了好一会子,这才蓦地想到:“奇怪!这小子又怎会懂得使用这套剑法的?看来他对这套剑法的造诣,竟似还在聂姐姐之上!”
忽见那少年柳枝一拂,搭着聂隐娘的剑脊,笑道:“不用再打了吧?”
聂隐娘倏地将剑收回,说道:“可是方师兄吗?”
那少年抛了柳枝,施了一礼,说道:“正是小弟,冒犯了两位师姐了。”
史若梅大为奇怪,心道:“师父怎会收一个男弟子的?这却是那里钻出来的师兄?”
聂隐娘已招手叫她过来,说道:“这位方师兄是咱们师父的侄儿,也是磨镜老人的关门弟子。”
史若梅对师父的俗家事情知道得不多,原来妙慧神尼本是姓方,她的弟弟早死,只遗下一个侄儿,名叫方辟符,妙慧神尼自是对他甚为怜惜,因此不但送他到磨镜老人门下学艺,而且又把她自己的武学,也倾囊传了给他。妙慧神尼与聂隐娘相处的时候较多,故而聂隐娘知道这件事情,史若梅却还未知道。
聂隐娘道:“师父可好?”
方辟符道:“她老人家上月过了八十大寿,已决意闭关坐禅,从此不走江湖了。她有一封信托小弟带给你。”
聂隐娘认得是师父的亲笔,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拆开来看,原来这封信就是给聂隐娘介绍她的侄儿的。信上说她的侄儿方辟符年轻识浅,新近学成出师,要到江湖历练,请聂隐娘代为照料,视他如弟云云。
聂隐娘把这封信与史若梅同看,笑道:“师父她老人家也太客气了,彼此都是一家人,还用得着特别关照吗?”
史若梅见信上开列了方辟符的生辰八字,算起来比聂隐娘小几个月,比她则大一岁有多。史若梅暗暗好笑,心想:“师父也太 唆了,你只要说一个是师弟,一个是师姐那不就行了吗?何必把生辰八字都详详细细的开列出来,倒像是对亲家了。”
她那里知道,妙慧神尼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方辟符是她的至亲侄儿,她当然希望他娶得一个好妻子,她的两个徒弟,史若梅自幼许了给段克邪,聂隐娘则还没有人家,这都是她知道的,聂隐娘比较老成练达,性情也更适合她的脾胃,因此她很想替她的侄儿撮合。不过,她也知道这种男女的终身大事,必须两方合意才成,若然她以师父的身份出来做媒,以聂隐娘的性情,只恐她心中不快,认为是师父拿面子压她。故此她信中并不明言,只托聂隐娘照料她的侄儿,用意就是让他们两人多有接近的机会,任其自然发展。
聂隐娘生性豁达,她心上又早已有了一个牟世杰,看了这封信虽然稍微感到师父的客气有点特别,却并未体会师父的这层意思,当下笑道:“方师弟,你的武功兼两家之长,我愧作师姐,日后还要请你多多指点呢。师父的话实在是应该颠倒过来说才对。”
史若梅也笑道:“铁摩勒是你的大师兄,你还怕没人照料吗?”
方辟符面上微赤,说道:“铁师兄的金鸡岭已被官军攻破,我去找他实是不易,只好先来拜见两位师姐了。”
原来他却是知道姑姑的心意的,他不先说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和聂隐娘比了一场才说,为的就是要试试聂隐娘的武艺是否配得上他。
史若梅笑道:“方师兄,你倒很会说话。你是来拜见聂师姐的,怎么拉上我呢?难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知道我今日也来拜见聂师姐吗?何况我也不是你的师姐。”
方辟符哈哈笑道:“那么我就向你告一个罪吧,刚才我在酒楼上还未知道你是我的师妹,我的行径也不够庄重,惹你生气了。”
史若梅道:“方师兄,我现在有点明白了,我打赢的那一架,敢情是你在暗中帮忙我的?”
方辟符笑道:“你一出手,我就知道你是我姑姑的徒弟了。后来你把那两个家伙打翻,跳下酒楼,我本该对你说明的,但我见你很是得意,所以不想扫你的兴。”
史若梅满面通红,聂隐娘闻知经过,却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方辟符道:“史师妹,你怎的和灵山派结了梁子?”
史若梅道:“我正是莫名其妙。嗯,灵山派是甚么东西,方师兄,听你这么说,你敢情是知道他们的来历?”
方辟符道:“我初走江湖,认得的人有限得很,那两个家伙的来历我是毫无所知。不过,灵山派的名头我却是听得师父说过的。你惹上他们,以后可得多加小心才好。”
史若梅道:“怎么,他们是惹不起的么?我瞧,他们的武功纵然比我稍胜一筹,也不见得高到那里去呀?”
方辟符道:“那贼和尚的谈话透露出他是灵山派的弟子,他的武功虽然平平常常,但他们灵山派的祖师灵鹫上人,却是个极为难惹的人物。”
歇了一歇,接着说道:“灵山派是西域红教的一个支派,但教祖灵鹫上人却是汉人,收的徒弟品流复杂,番汉各半,僧俗都有。据说灵鹫上人就是当年名震一时的大魔头展龙飞的师兄,因为不得志于中原,故而远走西域,削发为僧,另开宗派的。”
聂隐娘吃了一惊,说道:“展龙飞不就是展大娘的丈夫,展元修的父亲吗?”
方辟符点点头道:“不错。当年各正派围攻展龙飞,我的师父和我的姑姑都曾参与,还会合了疯丐卫越,西岳神龙皇甫嵩等人才将他打败的。”
聂隐娘道:“灵鹫上人是展龙飞的师兄,想来更为了得。这么说来,这灵鹫上人可当真是个难惹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