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杰大感意外,看来自己的推测错了,可是怎么解释呢?
“神仙手”故作危言,想促成此事于前,“行尸女”又提此议于后,到底为什么?他完全迷糊了。
“玉笛老人”徐缓地又道:“你意下如何?”
柳杰期期地道:“晚辈无从回答。”
“为什么?”
“因为晚辈从来没有想到过这问题。”
“你无妨现在考虑。”
“这……晚辈不拟考虑。”
“这么说……你根本就不爱她?”
“……”柳杰默然,脑海里却浮起了祝怀玉的美绝天人的俏影,还有旅店中替她察脉疗毒,几成好事,那令人脸红的一幕。
“玉笛老人”接着又道:“听说,你曾从色狼手中救了她,抱持过她,也触摸过她的身体……”
柳杰不由作色道:“老前辈,那是为了救人。”
“玉笛老人”颔首道:“不错,不过……你与她算是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武林儿女不拘小节,不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但就事论事……”
柳杰涨红了脸道:“晚辈伸援手是错了?”
“老夫没说你错。”
“那老前辈说这些话……”
“老夫只是受人之托,依老夫看来,她足可配得上你,你俩结合并无不当之处。”
“恕晚辈难以应命。”
“你要她再嫁别人?”
“老前辈这句话似乎过份了,她仍然是清白女儿身,何人不可嫁?”
“玉笛老人”吁了口气道:“她说过,除了你,她不会再嫁别人。”
柳杰心头一震,硬着头皮道:“这一点……晚辈无法过问。”
“站在道义的立场呢?”
“晚辈没有责任。”
“嗨!老夫真不明白,你会不喜欢她,是不是你心有所属?”
“没有!”
“那你为何要拒绝呢?”
柳杰星目眸光一闪,慨然道:“仇雠未灭,何以家为,晚辈现在不谈这个。”
“玉笛老人”默然,他还能说什么呢?
久久,才慨叹道:“世间一切,都是一个缘字,勉强不来的,娃儿,这件事不谈了,你查探‘血手印’有了眉目没有?”
提到“血手印”,柳杰的血行加速了,轻轻一挫牙,道:“还没确切的线索,不过……”
他想说出拜弟宇文冬已经有了消息,但转念一想,把到了口边的话咽了回去,道:“差不多了!”
“玉笛老人”又沉吟了片刻,道:“我们以后再联络,你珍重!”重字离口,人已在数丈之外,连闪而没。
柳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心头一片紊乱,他想不透先后这些神秘人物,为什么都不约而同的要促成自己和祝怀玉之间的好事?
难道会是一种阴谋?
但阴谋两字,衡行度理,似乎又谈不上,那是为什么呢?
“大哥,你发什么愣?”宇文冬奔了过来。
柳杰苦苦一笑道:“没什么?”
宇文冬道:“那吹笛子的胖老头找你什么事?”
顿了顿,又自个儿道:“刚才他说是私事,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必告诉我,我不一定要知道,人多少总有些秘密的,即使亲如父子夫妻,有时也难免有所保留。”
柳杰想了想,道:“告诉你也无妨,他是来做媒的。”
宇文冬惊声道:“做媒?”
“是的!”
“替谁做媒?”
“祝怀玉,记得么?”
“记得,你怎么说?”
“拒绝了!”
“奇怪,胖老头怎会当起月下老人来了?”
“算了,谈正事吧,你说已有‘血手印’的消息,现在说吧?”
宇文冬深深注视了柳杰一眼,道:“你得再客串一次乞丐!”
柳杰困惑地道:“为什么?”
“为了方便行动!”
“什么行动?”
“丐帮接到‘血手印’传柬,三日之内,要新任帮主亲自出面谈判,解决一桩数十年前的陈年老过节,如果不出面的话,他就要向各分支舵下杀手……”
柳杰剑眉一挑,道:“太好了,他愿自动现身,常帮主答应了么?”
宇文冬道:“他是一帮之主,当然非答应不可。”
“地点在哪里?”
“就在枣阳支舵。”
“此地?”
“不错!”
“常帮主现在哪里?”
“他老人家行踪仍然保密,要到时候才现身,今晚是最后期限,为了怕伤及无辜,所有支舵弟子都事先遣散,只不到十位高级弟子参与,你我都算一份,所以你得当次乞丐。”
柳杰大为激动,“血手印”之谜就要揭开了,仇与恨又涌上心头,抬头望了望日色,道:“现在还早得很,我们到哪里去?”
宇文冬道:“我带你去个地方易容改装,消靡过白天,入夜才开始行动。”
× × ×
月明星稀,溶溶的月色,照着城市照着荒野,不过情调不同,随境而异。
枣阳城外邻接坟场的灵官庙,也浴在月光里,但由于地点荒僻,又近坟场,显得十分凄清得近于阴森。
庙里正殿的廊沿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鹑衣百结的老丐,竹杖斜搭在肩上,他,就是新任穷家帮主“疯丐”常乐天,他身后环坐了九名弟子,其中最年轻的两个,正是柳杰和宇文冬。
死寂,一点生息都没有,可以彼此听到各自的呼吸声,空气是冷森的,每个人的心头都非常沉重。
只有柳杰有一种迫不及待之感,血海仇人――冒充的“血手印”即将在此地出现。
时而,一两声凄厉的枭啼,击撞着似乎冻结了的空气,偶尔也渗和着几声刺耳惊心的狼嗥。
二更,月亮升到中天,照着荒芜的院地,照着殿阶,也照见了“疯丐”常乐天僵了的面容。
一生突梯滑稽,玩世不恭的常疯子,此刻庄严得像石雕,与平时判若两人。
没人能逆料后果,但谁也明白关系着丐帮的命运。
为什么“血手印”迟迟不现身?
恐怖的等待,更加使人难耐,仿佛时间已停滞在某一点上,这形成了精神上的折磨,足以使人发狂。
每个人的心弦,紧得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柳杰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自誓,今晚非把对方剁上一百剑不可。
要来的,终于还是会来临,一声鬼样的枭啼遥遥传了过来,这是预约的讯号,宇文冬用手肘一碰柳杰,悄声道:“来了!”
所有的人紧张到达极限,所有的瞳孔全射出寒芒,连呼吸都摒住了。
真的来了,一条黑影,出现对面的屋脊,所有的目光,全投射过去。
“血手印”,多可怕的人物,象征着死亡、血腥,所谓真假问题,只柳杰等少数人知道。
人影飘絮般落入院地。
“嘿嘿嘿嘿……”笑声使人毛骨悚然。
“黑袍蒙面人!”柳杰在心里大叫一声,方待起身,却被宇文冬按住,他做梦也估不到曾伤在他剑下,扬言要找“血手印”算旧账的人,竟是冒充“血手印”的人,陆宋两府,怪遭灭门,就是他的血腥杰作。
索血!索血!柳杰心里中只有这么一个意念。
“疯丐”常乐天,缓缓站起身来,沉凝十分地道:“阁下就是‘血手印’?”
“不错,你常疯子还算有种。”
“有何见教?”
“你当记得三十年前,有个叫何亦羽的少年,被丐帮用乱棍活活打死的那回事么?”
“阁下说的是‘人妖’何亦羽?”
“唔!”
“菜花淫贼,糟蹋了多少良家妇女不死何待?”
“嘿嘿嘿嘿……他是本人的传人!”
“疯丐”厉声道:“杀害本帮帮主及三位长老的就是阁下?”
黑袍蒙面人狞声道:“本人一向杀人都留印记,何必多问,这是为爱徒复仇。”
“现在呢?”
“很简单,凡属三十年前的弟子,包含阁下,一律退出丐帮,过节便算抹消。”
“否则呢?”
“此地将再留血手印记。”
“疯丐”口里发出一阵震耳狂笑道:“本帮自祖师爷开帮立舵以来,还没有遭逢过这样的事。”
柳杰困惑极了,真的“血手印”陈骨秘塔不会假,而眼前的黑袍蒙面人公然指名为爱徒复仇,这从何说起?
是借故么,但“疯丐”并不否认……
黑袍蒙面人阴森森地道:“这么说,你常疯子是不答应?”
“疯丐”断然道:“非但不答应,而且今夜阁下得付出杀人的代价。”
寒芒乍闪,黑袍蒙面人亮出了剑,一字一句地道:“第一个拿你常疯子开剑!”
“疯丐”常乐天身后列坐的丐帮高手,全站起身来。
空气在刹那间达到了爆炸点。
一个年轻丐者,突地跃落院地,他,正是经过改扮的柳杰。
黑袍蒙面人目中厉芒一闪,道:“怎么,你要抢在你们乞丐头儿之前送死?”
柳杰挚出了“风雷剑”。
黑袍蒙面人似乎很感意外地道:“怪事,穷家帮弟子没听过说使剑的,你小子是谁?”
柳杰目眦欲裂地道:“我要把你一寸一寸地剁掉!”手中剑亮开了门户。
黑袍蒙面人怪叫道:“好哇!原来你小子就是冒充老夫传人的柳杰,怎么会当了乞丐?”
柳杰咬着牙道:“无耻败类,公然敢冒充‘血手印’滥肆杀戮……”
“住口,你小子指老夫是冒充的?”
“难道你会是真的?”
“嘿嘿嘿嘿,作贼的反控为主,的确是江湖奇闻。”
“今晚我就用‘逆天一剑’杀你,你有话说么?”
“小子,别转歪了念头,上一次老夫刚刚经过剧斗乏力,才被你所乘,今晚老夫用‘逆天一剑’取你性命,要你死而无怨。”
说着,也亮开了同样的门户。
柳杰满头玄雾,上一次自己被三僧三道一老尼围攻,对方不速而至,激战之后,他伤在自己以十二成真力所发的“逆天一剑”之下,这可说是怪事了,看他亮出的架式,似乎比自己还要扎实,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上次是力疲而受伤的么?如果说秘塔中的白骨不是“血手印”,那秘塔主人怎会转传这一招杀手呢?
只有一个解释,眼前人便是“血手印”的同门师弟“剑魔”东方豹,所以也会使这一式绝技。
心念之中,脱口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老夫是谁?”
“东方豹!”
“哈哈哈哈,你说老夫那不肖师弟么?他恐怕连骨头都化尽了。”
柳杰骇然向后退了一步,现在,他确实迷糊了,真真假假,根本无从分辨,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论真假,对方是血海仇人没错。
于是,立刻又上前一步,到了出手的位置,厉声道:“陆宋两家,惨遭血洗,现在要你的血一滴一滴流尽!”
“好哇!”
两支剑不差先后地划出,一样的招式,使人看不清的招式。
剑刃交击中,双方一合即分。
柳杰心头大寒,对方使的,不折不扣是“逆天一剑”。
“呀!”厉喝声中,分而又合,剑气撕扭中,柳杰退了一个大步,相同的剑招,但对方的内力似比他高了一筹。
这只是一瞬之间的情况,两支剑迅快地交合。
一场武林罕见的剑斗展了开来,闪烁的剑芒,似乎把月光也搅碎了。
剑光暴卷狂伸,三丈范围之内,全被剑气溢满,像塞外严冬吹刮的朔风,刺骨砭肤,令人目震心悬。
疯狂的异斗,使旁观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自己的心已不属于自己,而是随着剑势在狂荡颤栗,手心捏出了汗,额头也渗出了汗,全身的肌肉不断地收缩、抽紧。
激斗持续着,谁也无法预料鹿死谁手。
逐渐,双方起了喘息,招式慢下来,但每一交击,仍相当惊人。
这是搏命之战,彼此都立意要制对方于死命。
一条人影,泻落现场,是个驼背老人,目光犹如电炬,他,正是穷追宇文冬不舍的“人魔张驼”!
柳杰的方位,正好背对魔驼,他没发现他的来临,但黑袍蒙面人却发现了,突地改变剑法,狠攻三剑,把柳杰迫得退了两步,身形电弹而起,越屋飞掠而去。
柳杰不由一窒,黑袍蒙面人中途遁走,太出他意料之外,一窒之后,口里大喝一声,跟踪追去,他始终没发现魔驼。
“疯丐”常乐天挟杖抱拳道:“阁下光临有什么指教?”
“人魔张驼”冷冷地道:“那小叫化呢?”
“小叫化,谁?”
“常疯子,别给老夫装佯了,你收的那记名弟子。”
本来宇文冬是站在“疯丐”身后,他眼睛特别尖,“人魔张驼”刚一出现屋脊,他便发现了。
魔驼的身影特殊,最易辨认,所以他悄没声地溜开了。
“疯丐”回顾望了一眼,道:“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