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王主簿和田妙雯走过来,徐伯夷马上快步迎上去,对王主簿拱手笑道:“王大人,徐某等你许久了,正有一件紧要公事与你商量。啊!这位姑娘是……”
王主簿见对面六科房里许多人都在佯装作事,却从窗口暗暗窥视着他们的动静,便咳嗽一声,回望田妙雯一眼,坦然道:“哦!这是王某的外甥女儿。”
徐伯夷忙又与田妙雯见礼,他直到此刻才头一遭真正见到田妙雯的真面目,见她虽然一身男装,但肌骨莹润,白滑娇嫩的容颜似水般清柔丝般柔润,尤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和尖尖俏俏的下巴,看得他心头一热,随即却又一酸。
“此等妩媚,我竟不是第一个见到的,反被王宁这老匹夫占了先。”想到这里,徐伯夷心中好不是滋味。
王主簿笑道:“徐大人有事,着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劳你相候,怎么敢当,来来来,快请房中就坐。”
王主簿把徐伯夷让进签押房,徐伯夷却不就坐,而是先向田妙雯长揖一礼,毕恭毕敬地道:“徐某不知大小姐来了葫县,未曾及时拜见,还祈恕罪!”
王主簿一见,微微一笑,便举步离开,走到堂屋门口,把门关上,去对面房间暂避了。他这签押房一式三间,左边是他办公的地方,中间是一个堂屋,右边则是他房里那些小吏们当差听用的所在。
田妙雯没有理会徐伯夷的见礼,轻移莲步,在王主簿的主位上款款落坐,这才说道:“坐吧!”
“是!”
徐伯夷答应一声,走到一旁椅前,把官袍后摆一拂,欠着身子把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除非是上司或平级。就算是私交极好的朋友,如果是下级,在这种官场会唔中,也不会踏踏实实地把整个臀部塞进椅子,这是表明彼此的身份和地位,表达自己的尊重。
田妙雯睨了他一眼,没理会他刻意的做作,而是冷冷一笑,道:“你到葫县后,所作所为。好得很呐!”
徐伯夷刚刚落座,噌地一下又站了起来,这么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站起来迅速。徐伯夷垂手而立,羞愧地道:“徐某无能,让大小姐失望了。”
田妙雯冷哼一声,道:“你是叶小天的上司,又有花晴风联手,结果呢?两个废物加起来。还是废物!”
田妙雯这番话,已经丝毫不给他留情面,把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徐伯夷说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田妙雯道:“如今。王主簿也是自己人了,放眼整个葫县,几乎全是叶小天的敌人,如果你还是不能把葫县掌握在手。我实在不清楚,你究竟还能干什么!”
徐伯夷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大小姐。徐某初来乍到,远不及叶小天在葫县的根基。那花知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下不是替自己辩解,在下是说……,大小姐尽管放心,我一定能找到机会,把他挤垮!”
田妙雯晒然一笑,道:“挤垮?不!我要他死!”
徐伯夷吃了一惊,骇然抬头看了田妙雯一眼,之前在田府的时候,田妙雯就说过要让他干掉叶小天,但徐伯夷很清楚田大小姐当时所说的“干掉”是什么意思。
这个“干掉”,只是剥夺叶小天应有的权力,让他变成一个傀儡、摆设,甚或丢官罢职,一无所有,但绝不是指的杀掉他,官场自有官场的规则,动辄喊打喊杀不但落了下乘,而且会激起公愤。权力之争、利益之争,就该局限在成败之战上,可是今天田大小姐却明确指示:让他死!
徐伯夷迟疑了一下,顿首道:“是!大小姐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田妙雯的一双妙目盈盈地一转,凝注在他的身上:“你打算怎么做?”
徐伯夷被那双水汪汪异常妩媚的眸子一看,竟然有些难以自持。其实他并非好色之徒,对于权力地位的热衷远远高于对女色的追求,可是一则田妙雯实在是个罕见的风情尤物,再一个他又是欲求而不可得,那种魅力对他的影响就变得异乎寻常地强大了。
徐伯夷赶紧低下头,试探地道:“在下可以买凶……”
田妙雯“嗤”地一声冷笑,徐伯夷立即住口。田妙雯缓缓站起,道:“买凶?我派个侍卫出手就行了,还要你何用?要用权术让他身败名裂!我要考验的是你做官的本领!”
徐伯夷垂首道:“是!我记下了!”
田妙雯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便举步向外走去,这一走,双手便又下意识地背到了身后。其实田妙雯以前从没有负手走路的习惯,哪怕是扮成男装的时候。只是自从被叶小天背过一次以后,她就不知不觉养成了这个习惯。
从来没有人那样羞辱过她,从来没有!
一个天之骄子的娇娇女,突然遭受从不曾遭遇过的特殊对待,足以令她刻骨铭心了。这,就是她授意徐伯夷要把叶小天搞到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原因,因为……她突然发现她见了叶小天,居然恨不起来,动不了杀心。
这让她感到很害怕,她不想和那个好色无厌、痞赖无行的家伙有什么瓜葛,一切不可控的情绪都必须扼杀在萌芽状态,绝不允许它泛滥成灾!这,就是理性的田大小姐所做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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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散衙的时间,叶小天换了身便袍,慢悠悠地离开县衙,踱到大街上。他喜欢这种悠游自在的气氛,道路两边被摊贬们都挤满了,许多行人来来去去,买菜的、买小吃的,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他觉得这才是人世间的味道儿。
“来~~~~今秋新做的饼儿,南瓜大的!甜甜的不涩咧,涩了管换咧……”
叶小天听到甜甜的柿饼儿。便站住了脚步,小时候他最喜欢吃柿饼儿,吃的嘴巴上粘了一层白呼呼的柿粉,像个白胡子小老头儿,遥遥应该也会喜欢吃吧。
卖柿饼的生意兴隆,有两个大妈正在前面买柿饼,叶小天就站在后面等着,就见一个大妈一边挑着柿饼儿,一边对旁边另一个年老的妇人道:“老郑家的,你听说了吗。城东二里堡冯家的儿媳妇儿,给叶典史做小了。”
“啊?有这回事儿?”
另一位大妈很惊讶,叶小天比她还要惊讶,这才多长时间的事儿,怎么事情就传成了这样儿,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那可不!”
正挑柿饼子的大妈从柿饼子上掐了一小块儿塞进嘴巴品着滋味儿,说道:“我听老刘家里的说,冯家那老畜牲想扒灰呢,自打儿子死了。就一门心思想占了他那儿媳妇,要不那小媳妇把官司打到县衙,哭着喊着要改嫁呢。
结果啊,县太爷也不知收了冯家什么好处。就是不答应,这不,叶典史上任了,巧巧的就撞见人家小娘子。这一下可就看对了眼儿,听说了她的事后,就给她撑腰。到底是判了改嫁了。人家叶大人,立马就把她送进自己的新宅子去了。”
另一位大妈咂巴咂巴嘴儿,羡慕地道:“这小娘子好福气呀!我见过她一回,鲜滋水灵的一朵花儿,难怪叶大老爷肯纳她做小,咱们叶大老爷不是还没娶妻么,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料可怎么成。”
叶小天听了心中稍感安慰:“还好,没把我说成那种强抢民女的恶霸贪官!”
正挑柿饼子的大妈直起腰来,对卖柿饼子的小贩道:“成了,就这些。”
一边等着那小贩秤量,这位大妈就对旁边那妇人道:“话是这么说,可她终究是嫁过人的,叶大老爷年轻着呢,就是纳小,什么样的闺女找不着。嗨!他是没找我,要不然呐……”
叶小天在后边瞪大了眼睛,惊诧地看着她,心道:“大娘,您有六十多了吧?当我奶奶都不嫌小哇!”
就听那老妇人道:“要不然我随便一划拉,就能给他介绍十个八个年轻俊俏的黄花大闺女进门儿!”
旁边那老妇笑道:“你呀,那给人做媒的毛病又犯了。人家叶大人喜欢,你管那么多。要说呢,这做过媳妇儿的可是会侍候人,没跟过男人的黄花大闺女哪比得了。”
“嘿嘿!可就说呢,叶典史是个没娶过媳妇儿的,被这小娘子那么温柔地手段一伺候,还不美上天去?”
“也不好说,没娶过媳妇儿,还不兴逛过青楼?男人呐,可不像咱们女人那么守规矩,什么不懂啊。”
“要我说呢,冯家那小媳妇儿定是有些特别的本事,要不然能半年功夫就把她男人给吸干了?勾搭得她那公公神魂颠倒,就连叶典史那么大的官儿都想纳她为妾,她呀……”
这一说可就下了道了,别看那时男女之防严重,可这乡间妇人一旦嫁了人便生冷不忌了。村头巷尾,妇人袒胸露怀地奶孩子,都不怕有路过的大老爷们参观,那荤腔儿听得叶小天这小处男都面红耳赤的。
好不容易捱到那小贩秤量好了,那位大娘付了钱,便跟另一个老妇人有说有笑地走开了,叶小天这才凑上前去,讪讪地道:“劳驾,给我秤两斤柿饼子。”
那小贩常在这街头做生意,当日叶小天登台祈雨时,他也是围观过的,这时一瞧,便觉叶小天有些面善,不禁迟疑道:“哟!我瞧着您……,您是不是姓叶?”
叶小天心虚地道:“谁说我姓叶,我姓……,我说我买柿饼子,你这儿还得先查户口怎么着,别废话,快秤柿饼子!”
“哎哎!”那小贩一见客人不高兴了,赶紧拿起秤来,就在这时,后边有人高喊:“大哥!大哥!叶大哥!”
叶小天扭头一看,却是毛问智老远向他招手,叶小天赶紧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毛问智喊得更大声了:“大哥!叶大哥!叶典史!叶小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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