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德勒》(1892)是吉卜林最著名和最令人难忘的叙事诗,其意义在于它使人联想到富于异国情调的东方。那些地名令人如此难以忘怀,韵律如此齐整,以致读者不曾注意到其地理描写极不准确。叙说者居于寒冷、遥远的伦敦,回忆东方的迷人之处,把令人不舒服、有着粗石路面、下着毛毛细雨的伦敦滨河区、切尔西区和斯特兰德大街与毛淡棉阳光普照、慵懒、无忧无虑的生活(以嬉戏的飞鱼为代表)做了对比。“毛淡棉老佛塔”是凯克坦兰,它位于山顶,在那里能看到城市及海港的壮观景色。“淤泥,淤泥多的河流”是旱季时的萨尔温江,在毛淡棉那里。伊洛瓦底江船队公司的桨轮汽船沿河而上通至曼德勒。苏皮约拉特是西宝国王的王后,这位国王在1885年第三次英缅战争英军取胜后被废黜和流放,使英国人控制整个国家。“堆放柚木的哈提斯”是大象。
作为叙述者的那位英国士兵认为风吹之下的棕榈树和寺院钟声表达了他那位衣着鲜艳、吸方头雪茄、弹班卓琴、漂亮而且深情的缅甸姑娘的渴望。她崇拜一尊“异教徒”佛像,而且对他而言幸运的是,她不知道道德规则和《十诫》中关于性的禁律。在此,她也和伦敦那些邋遢、一脸愚蠢之相的伦敦女佣形成对比,那些女佣举止得体,但全然不解风情。尽管那种异国风景、暖和天气和那些柔顺的女人曾把这位士兵吸引至东方,但他仍未治愈的疟疾热令他在想到热带地区时仍心有余悸。确实,他记得那条船起航时,“去曼德勒的路上,我们这些病人躺在凉篷之下”。
但在其他方面,这首诗根本讲不通。如果一个姑娘在毛淡棉——在仰光东面约175英里,离曼德勒(经过仰光)将近500英里——她为何想让她所爱的士兵走迢迢的“通往曼德勒的道路”,而不是回到她身边,回到毛淡棉?而且不管怎么样,去曼德勒也没有真正的“道路”。在吉卜林那时,旅人(包括士兵)要经过30天旅程才能到达曼德勒,他们从利物浦出发,经过苏伊士运河,到达亚丁、孟买、科伦坡、马德拉斯和仰光(不是到毛淡棉)。然后不走崎岖难行的马车道,而是坐内河船去曼德勒。
毛淡棉毗邻马达班湾,在安达曼海北边。毛淡棉西边隔着海湾的,是中部缅甸海岸;往东隔一段陆地是暹罗。所以黎明不会“似雷从中国而来照彻整个海湾”。因为中国,甚至是印度支那也根本不在毛淡棉或那个海湾附近。
吉卜林尽管以写作技巧闻名,但将错就错或者借助于错误记忆,写这首名诗时未曾查过地图。它让奥威尔——以及其他万千人——听到“东方在呼唤”,而奥威尔在《通往威冈码头之路》这部关于一个萧条的工业城镇(然而没有码头)的书中,模仿了它那引人遐思的开首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