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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佛即是拜佛:地藏菩萨传》山中遇异族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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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郎道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军事组织,习武仅仅是培育其才能、增强其修养的一个方面,花郎真正的成长过程是:相磨以道义,相悦以歌乐,游娱山水,无远不至。游娱山水成为花郎道培育完美品德、涵养高尚情操的一种方式。他们巡游祖国壮美河山,激发起心中崇高的爱国热情;徒步远行,锻炼身体,以旺盛活力,蓄养浩然之气;遭遇艰难困境,可以培养不屈不挠的毅力、坚忍不拔的意志;齐心协力克服险阻,同甘共苦携手前行,使得郎徒之间的关系亲密无间,养成了团结和睦的集体精神。

金圣洙被推举为花郎之后,率领自己的郎徒们进行了第一次远行,目的地是朝鲜半岛南部最高峰——智异山。智异山海拔1915米,是新罗五岳之一。受中华文化影响,新罗也将自己境内的名山命名为“五岳”:东岳吐含山,西岳鸡龙山,北岳太白山,南岳智异山,中岳公山。

智异山位于金城西方,距金城四百多里,山丘密布,河流纵横,行程颇为艰难。不过,郎徒们此行有金城许多年轻漂亮的姑娘相随相伴,一路载歌载舞,一路欢声笑语,无论道路的坎坷还是天公的为难,都被情绪高涨、血液沸腾的少男少女们抛到了一边。

在这群姑娘之中,最突出的一位名叫贞姬,也就是那日在擂台下为金乔觉叫好的那位少女。她是圣洙郎的小妹,也就是当今兵部令角干的独生女儿。贞姬不仅美如天仙,而且慧心如兰,因为有了她,圣洙郎大本营的氛围温馨、美妙而又浪漫。

圣洙郎最信任的得力干将,当然是多年来与他同吃同住、同甘共苦的六位伙伴。最重要的任务都是交由他们去执行,他们也从来没有辜负圣洙郎的期望,无论多么困难都能出色完成。于是,人们悄悄称他们为“徐罗伐六大郎徒”。贞姬听说后,又将哥哥加了进来,并根据每一个人的特点,分别为他们取了一个响亮的称号:

 

风月仙郎——金圣洙

日曜寰徒——朴再熙

风云雷徒——昔钟赫

松柏竹徒——金乔觉

黄龙征徒——崔正勋

寒山星徒——薛明哲

银燕飞徒——李贞炫

 

他们六个人自然都很喜欢,从此,“徐罗伐六大郎徒”的名号就在中央花郎道流传开了。

这次游娱山川,他们六人是开路先锋,一路引导着四百多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从第三日起,圣洙郎的队伍行进至原来属于百济国的领地。不知为什么,自从进入原来百济的国界,金乔觉的神经就下意识地紧绷了起来,总感到有一条看不见的尾巴在跟踪他们,有一只神秘的眼睛在监视着他们。而且越深入原百济的核心地带,他心中的这块阴影就越浓重。第五天,快要接近智异山区了,金乔觉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从公元2世纪起,新罗与百济就为了相互兼并而打仗。数百年间,大大小小的战事从未中断。直到五十多年前,新罗与强大的唐军联合夹击,才彻底攻灭了百济。朴再熙觉得金乔觉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于是同意他提出的派出侦查小组提前探清沿路情况的建议。然而,昔钟赫却坚决反对,他认为没有必要疑神疑鬼,以免伤害原百济人民的感情。昔钟赫为了说服大家,还现身说法:自己的昔姓祖先来自倭国,而倭国时常侵略新罗,自己的先辈不但没有背叛新罗,而且往往是抗倭的先锋,与倭寇拼杀得你死我活。

既然昔钟赫这样说,大家也就不好再表示什么。金乔觉虽然担心如故,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顺从大家的意见。

中午野炊之后,队伍稍事休息。金乔觉的心莫名其妙地悸动了几次,他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必须独自采取行动了!恰好,精力充沛、生性活泼好动的贞姬来找金乔觉玩耍。他就以与贞姬采花为由,离开营地,提前上路了。

智异山是新罗南方最雄伟的高山,路两边的山峰越来越挺拔,山路也越来越崎岖,很多小道干脆就是从山崖上生生开凿出来的,一边是壁立的危崖,另一边是幽深的山涧。峰回路转,在绕过一个突出的山脚之后,金乔觉突然感到情况不妙:前方的山势向左侧凹了进去,形成了一个长长的“U”型弯,那土石混杂的山坡十分陡峭,肯定经常发生滑坡,所以山坡上没有一棵大树。而道路外侧就是水流湍急、波涛翻滚的大江。倘若从山顶滚下一块大石头,必然会引起大量松散的土石滑落。而行进在道路上的人,躲没处躲,藏没地藏,不是被石头砸死,被泥土掩埋,就是跌落到滚滚激流中……

金乔觉警觉的目光转向山坡顶上的草丛,因为距离遥远,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然而,一个不起眼的情况引起了他的注意:山坡的上空,两只灰褐色的斑鸠急切地飞来飞去,数次俯冲,却又急急拉起。金乔觉在山里长大,知道斑鸠习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筑巢。而现在这种情况说明,有敌人接近了它们的巢穴,威胁到了它们的卵或者尚不会飞的小鸟!而且,那一定是大斑鸠十分害怕又无力战胜的敌人,否则,为了保护子女,就是毒蛇入侵,大斑鸠也会拼命向其进攻。

他以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语言,向贞姬说明险情,让她赶紧回头截住队伍,暂停前进。

“你呢?”贞姬追问。

“我上去查明情况。”

说着,金乔觉悄悄向着山坡顶爬去。

“乔觉,你要小心!”

“我知道。你快去,不然就来不及了!若是你无法说服朴再熙、昔钟赫他们,就去队伍中后部找你哥。”

果然像金乔觉预料的那样,作为队伍前导的昔钟赫听了贞姬的话,压根不相信,不但没有停止前进,反而加快了步伐,要亲自验证这一切都是金乔觉的错觉。等贞姬找到圣洙郎,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时,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队伍进入了山坳!而此时,金乔觉已经爬到山坡半腰,并且已经看清,山顶上设置了长长的滚木礌石阵!

他急忙拼命朝队伍摆手呐喊,让他们赶紧退回去。他那声嘶力竭的疯狂神态,让朴再熙他们意识到了情况的确万分危急,于是急忙指挥队伍后退。

在这种情况下,那些设伏的人不得不提前启动滚木礌石,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夹杂着长短粗细不一的木头,滚滚而下!它们又带动了山坡上松散的石块、泥土,如同山体滑坡一般,发出闷雷一样的吼叫,带着浑黄的尘暴,以横扫一切的态势向山下冲去——

训练有素的花郎徒们,个个身手敏捷,且久经战阵,面临如此惊险万分的突发事件并没慌乱,很快便得以全身而退。然而,置身险地的金乔觉无论如何也躲避不开那迅疾而下的土石洪流,瞬间被气浪扑倒,被烟尘吞没了……

 

 

 

禅修,就是蝶化的过程

 

金乔觉感到自己变成了蛹,将来是不是能变成蝴蝶呢?他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是,自己被一层厚厚的茧子紧紧捆绑着,死死约束着,腿、胳膊统统动弹不得。

毛毛虫是作茧自缚,他呢?金乔觉胡思乱想道:毛毛虫在茧子里鱼龙变化,最终从地上爬行的虫子,化成了空中高度自由的精灵,我呢?我何时才能摆脱茧子的束缚?人类是不是也有可能摆脱身体的羁绊,生命形态如蝶变一样得到升华呢?

他忽然想起了庄周梦蝶的故事。置身茧子之中,失却自由的金乔觉深有体会地感悟到:庄周梦为蝴蝶,是庄周之幸;蝴蝶梦为庄周,则为蝴蝶之不幸。不是么,庄周化为蝴蝶,从喧嚣的人生走向逍遥之境,是庄周的大幸;而蝴蝶梦为庄周,从逍遥之境堕落到喧嚣的人世,恐怕就是蝴蝶的悲哀了。老子说过:“吾有大患,为吾有身。”试想,人若是没有这个粗糙、累赘,要穿衣吃饭、要舒服保健、要……从生到死一直要个不停的身体,该是多么自在!所以当下的金乔觉很想摆脱身体的羁绊,成为高度自由的蝶。

金乔觉曾经问过无相禅师,为什么他要放弃成为国仙而出家修禅,无相禅师回答说:“为了获得大逍遥、大自由、大自在。”

金乔觉不解:“可是,我听说比丘戒律有250条之多,比世界上的任何团体都要严格。你从花郎道投身佛门,岂不是作茧自缚,从逍遥之境步入囚笼之中?”

无相禅师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江河之水,若没有两边的堤岸,结果会是如何?”

“当然会泛滥成灾。”

无相禅师说道:“千里江河,只有在堤岸的制约下,才能变害为利,奔腾到海。所以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同样,佛教有戒、定、慧三学:戒能防非止恶,不断净化心灵,提升道德水准,保持身心的健康;禅定能克服散乱与昏沉,从而达到精神的凝定与专一;慧能显发本性,断除烦恼,脱凡成圣。这三者是佛教实践的纲领:由戒生定,由定发慧,由慧得解脱。因而,佛教的清规戒律不但不是桎梏,反而是得道成佛的保证。你刚才说‘作茧自缚’,但正是有了那层茧子的保护,虫蛹才能在其中安全地进行蜕变,最终实现生命形态的飞跃,变成精灵一般的蝴蝶。”

金乔觉好奇地问:“那么,你们禅僧的修行,是不是也像虫蛹化蝶一样?”

无相禅师想了想说:“只能说,蝶化的过程近似于禅。因为禅的修行不追求形式上的蜕变,也不刻意追求神异灵通,而更注重心灵的飞跃、心性的超越。禅的终极目标是使人突破精神上的桎梏,使人的心灵摆脱一切羁绊,达到永远自由、绝对灵明的状态。开悟之后,肉体的生老病死、生活的酸甜苦辣,都无法再影响禅者的心灵。地藏菩萨曾发愿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可以说,禅僧即使身在地狱,他们的心灵照样无限自由,愉悦安然。”

金乔觉不是禅者,也不是毛毛虫。但他知道,不管是佛门中的修行,还是毛毛虫在茧子里的蜕变,这个过程不但漫长,而且异常艰难,异常痛苦,异常危险。一定就像他现在这样,浑身疼痛,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金乔觉没有变成蝴蝶,因为缠在他身上的不是茧子,而是绷带。

那天,当滚木礌石带动的滑坡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时,金乔觉犹如一片轻飘飘的树叶,被先期到达的气浪吹得飞了起来。幸好,他经历过严酷的武术训练,感觉灵敏,反应神速,没有被强大的冲击波扑倒在地,而是借力弹到斜坡中的一块状如卧牛的大石之下,抱住头紧贴地面趴了下来。虽然有卧牛石的阻挡,圆木与大石块被其分流到两侧,但一些碎石头、小土块还是飞落到他身上,砸得他遍体鳞伤,昏了过去。

朴再熙他们几人冒着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新滑坡的危险,将他从土石堆里扒了出来,运到山下的村镇。智异山距离首府金城四百多里,而金乔觉的伤势十分危险,根本不可能将他运回金城再治疗,而整个队伍也不可能长期滞留在这里。于是,贞姬自告奋勇,与一位医术高明的僧人郎徒一同留了下来。

不知有多少石头、土块落在了金乔觉身上。莫说他是血肉之躯,就是铜铸铁打的也会被砸得坑坑洼洼。因而,他全身伤痕累累,高烧不退,连续昏迷数日。若不是贞姬没日没夜的精心护理,他的小命早被阎王抢走了。

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金乔觉,像茧子里的蛹一样,正在迷迷糊糊地幻想自己生长出翅膀之时,仿若梦的精灵幻化,真有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飞进了他的房间——贞姬今天穿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织锦外衣,走起来衣裾飘拂,犹如蝴蝶翩翩起舞一样。

“乔觉,开饭了。”

花蝴蝶落到床前,就还原成了美丽的少女。贞姬扶着他坐起来,开始用小勺喂他吃饭。贞姬心很细,每一勺饭总要先送到自己的嘴边感觉一下,只有温度正合适,才喂进他的口中。为了不让饭菜汤水洒落,她坐得离他很近很近。16岁的金乔觉一直生长在国学、花郎道这种半封闭的环境里,很少与姑娘交往,更没有与妙龄少女有过这样近距离的接触,羞涩不安的他不禁有些紧张、惶恐。可是,他又从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与兴奋。尤其是当贞姬身体前倾,往他嘴里喂饭的时候,他都能嗅到一丝少女特有的淡淡体香。那种气息像花的思绪,像梦的蝉翼,轻轻笼罩着他,使他如饮美酒,陶陶然,飘飘然,欲醉欲仙……

贞姬的美,与她哥哥金圣洙的英俊一样独特,不是牡丹花那样的缤纷华丽,也不是金达莱[16]之类的浓艳热烈。她清灵贤淑,从容淡静,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那种后天修养形成的雅致,是其他人无论如何也难以企及的。

她的眼睫毛又长又密,就像一把灵动的小扇子,使其目光幽深缥缈,如梦似幻,令人无限神往。金乔觉的魂魄大概是被她的眼睛摄去了,当贞姬将饭勺送到面前时,他居然忘了张嘴。

贞姬半嗔怪半娇憨地说:“你发什么呆呢?连吃饭都忘了!”

瞬间,金乔觉羞得脸颊通红——他很是为自己刚才的想入非非而愧疚,也很是为贞姬像丫鬟一样服侍自己而不安。

若不是远离都城,若不是事发野外,像贞姬这样一位新罗门第最高的贵族小姐,如何能为病床上的金乔觉打水洗脸、熬药喂饭?两人如何能有这样长时间亲密接触的机会?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厄运也是好因缘。他这次奋不顾身地犯险、负伤,在其一生中具有重大的转折意义。

金乔觉的身体素质极好,再加上有贞姬细心照料,他的伤情恢复得很快,半月之后就能下床走动了。一个午后,贞姬将他搀扶出来,到房屋旁边的山坡上晒晒久违的太阳。

金乔觉是大山里长大的孩子,与原野有一种心心相印的亲切感。连续在室内病榻上躺卧了十五六天,他更加分明地感觉到野外空气里的香甜。他半躺半坐在向阳的山坡上,轻轻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山河大地的气息。

贞姬看到金乔觉闭上了眼睛,以为他睡着了,就走下山坡,越过小溪,来到了鲜花盛开的河谷。她时而低头采花,时而在花丛中与蝴蝶相互追逐,香甜的暖风中飘荡着她的歌声:

 

一束山花手中握,花间自有情意多。

只怨花无语,衷肠难诉说。

花开山间无人问,随风散香也寂寞。

韶光容易老,花开花又落。

何日但遇怜花人,伴君常开花一朵。

 

金乔觉伤愈回到金城南山上的中央花郎道大本营时,受到了全体花郎徒隆重、热烈的欢迎,并被破格推举为花郎。

本来,朴再熙与昔钟赫早已经名列花郎黄卷[17],应该先得到提拔。可是,他们两人都认为金乔觉比自己更优秀。尤其是这次智异山之行,若不是他的机智果敢与奋勇献身,中央花郎道整整四百人的队伍连同那些随行的姑娘,很有可能全军覆没!于是,他俩双双让贤。

新罗花郎道是一个很独特的团体。这些全国最优秀的人才,有着共同的信念,从少年到青年再到成年,一同成长,一同打拼天下。他们彼此依靠、彼此搀扶。今后在政治舞台上,他们往往也会彼此提携、彼此帮助。郎徒之间虽然也不可避免地夹杂着一些心计,但更多的还是那种浓浓的道义与纯纯的情谊。花郎道的内部事务,采取的是“尊重众议”的原则。既然中央花郎道所有的郎徒都一致举荐金乔觉,他就成了新罗统一后身份最为特殊的花郎。

成为花郎,标志着金乔觉已经正式步入了新罗贵族的阶层,将来可以出任中等以上级别的官职。比如他若到军中任职,最低也能担任副将。

中央花郎道因为新换了金圣洙与金乔觉两位花郎,变得更加富有朝气。圣洙郎文采斐然,高贵神秘;乔觉郎热情洋溢,豪放不羁。圣洙郎相貌清秀,温文尔雅,擅长诗歌乐舞;乔觉郎高大威猛,喜好游逸山水。他们所率领的郎徒,从来不为龌龊的俗事而操心,或历练武艺,形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超强战斗力;或修养礼乐歌舞,培育真善美情操;或游历名山大川,接受大自然的陶冶,在云水四方中相磨相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