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是在闻家唯唯诺诺的庶女,她是殇未朝的皇后,澄瑞宫之主。而自己,是那个杀死她娘亲的人的女儿,虽是姐妹,却情何以堪?
澄瑞宫果然不同于其它宫,带着一种瑰丽与幽静,带着一股热血与落寞,让锦言环视几圈后便失了神,素语在这里生活,或许不过是三年,三年后,素语也将会是一堆嶙峋白骨一地热血残骸吗?
锦言打了个冷颤,这春风吹在身上,怎么还叫人这般寒冷?
锦言终于见到了素语,此刻的她华衣锦服,珠光宝气,举手投足间已是皇后的风范,坐在澄瑞宫主位上,自是一种威严,屏退了众人,朱唇轻启,款款道来,“没有想到,我们姐妹也能以这种方式相见?”
“素语,你今日荣宠一时,我自然是为你高兴的。”锦言说的是心里话。
素语却不屑道,那眼神里的冷漠让锦言不由得心寒,“你也说只不过是一时,这一时有多久?三载而已。”
锦言知道自己失言,便不再接话,或许是脸上的回避之情让素语更加恼怒。
素语站起身来,衣裙拖曳,姗姗而至锦言身旁,在她耳边低语,“但是你不要窃喜,我荣华只享三年,我却让你连三年也活不到,而且还是受尽折磨而死。”
素语的眼神愤恨,她恨锦言,恨这个面对自己这个皇后还能无一丝惊惧的女人,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对自己丝毫无恐惧的女人,那便是锦言,素语感觉自己在锦言眼中,永远都只是庶女,那个唯唯诺诺,与娘亲悲悲切切的庶女,素语想彻底翻倒这一切,她要践踏锦言的尊严,让锦言在自己膝下求饶,彻底放弃那副嫡女高贵的神情。
锦言不忍看素语眼中痛恨之极的眼泪,于是说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们毕竟是姐妹……”
“你与锦王在梅花树下两情相依时,何曾想过我一分?”素语逼问。
锦言唏嘘,“素语,这不公平,我有想到过你,只是我那时以为他爱我,所以我也自私的没有放手,因为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如今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不是吗?”
素语无法抑制的大笑起来,笑声不无轻狂,“闻锦言,自小到大,这是我唯一胜你的事情,夏侯君悦喜欢的人是我,是我闻素语。”
亲耳从素语口中得知此事,还是让锦言有些接受不了,落寞与悲痛还是以无可抵挡的架势袭击了她,可是她不想示弱,把头低下,任眼中迅速释出的泪滴滑落在地上,仰起头时,妆容仍然素洁,满目含笑,“果然,果然如我料想那般。他喜欢你,却又来接近我,不知是为何?”
素语眼角有一丝邪恶闪过,不怀好意得说道,“那是我叫他那么做的,我故意叫他接近你,故意让你喜欢上他,然后让你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你难道以为他真的会喜欢你吗?闻锦言,你太自傲了,你也该好好认清一下自己。你容貌姣好,我又何曾输于你一分?”
锦言的心如同跌入谷底冰窖,强自欢颜也掩饰不了那种悲切,原来都是设计好的,难道夏侯君悦眼中的爱慕也是伪装,难道那次雪夜的守候也是虚情?锦言不想再继续想下去,心里好痛,痛的呼吸也咝咝难以为继,只觉得要窒息了一样。
素语还在笑,她笑得那么开怀,仿佛一百年未曾笑过一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闻锦言,你是不是觉得很讽刺,你为了那个人放弃了进宫,而那一切只不过都是我刻意设计的,如今这殇未朝的后宫属于我闻素语了。”
锦言咬住嘴唇,可是她的唇角也是不可自制的抽动,她的情绪现在高涨到了极点,可是却寻不到一个发泄的出路,唇角有血溢出,她却丝毫感觉不到一点痛。
终于,素语停止了笑,因为她已笑得无力,脸上又重新恢复了那种冷漠,在锦言耳边问道,“你后悔了吗?”
锦言不语,身形颤抖间,已有无限的情绪泄露。
素语冷哼一声,“你怎么可能不会后悔?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向来不是你闻锦言的甘愿,我现在为一国之后,而你却只是一个小宫女,在这繁杂的后宫争斗中,还不知哪一刻便成了牺牲品,”素语的声音越来越恶毒,她的眼神似乎能将锦言杀死。
“你既然这么恨我,何不将我一刀杀了,岂不痛快?”
素语作惊呼状,脸上含笑,说道,“你是我的亲妹妹呀,我怎么可能一刀将你杀了?”素语绕到锦言的另一侧,低声吼道,“杀了你最容易不过了,可是怎能解我心头之恨?我要将你留在身边,慢慢折磨你,直到你将这高贵的淑女的面具丢到一边,让你觉得自己低贱无比,这才是我的目的。”
第二十六章 秋千架下
或许是素语的话太过于残酷,或许是这春日里的寒意未减,锦言禁不住浑身发冷,她在抬起头来,望着素语,这个昔日曾在闻府默默嫉恨自己的姐姐,觉得这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一夜间变成陌路。
“素语,你现在好可怕。”
素语一声长笑,这澄瑞宫是她的天下,在这宫内的笑,自是畅快狂傲,这是锦言在闻府从未听过的笑声,“闻锦言,不要装得这么天真。我如果不为己绸缪,或许早已死在这皇宫了。你以为我身为皇后能有多少权势?你以为我闻家能有多少凭仗?”
她缓缓移步,那一地拖曳的长裙妩媚,转过脸来却是一抹如白纸的毫无血色,“我凭仗的便是我自己,告诉你,这皇宫的人都有秘密,太后有,皇上有,连同每一个妃子都有,只有你掌握了这些人的秘密,你才能挟制她们,才能在后宫存活下去。”
锦言有些不忿,她厌恶素语的自以为是,她何尝没有为素语担心过,她何尝不为娘亲
的过失愧疚过?所以她说道,“当你掌握了别人的秘密,别人就会忌惮你,反而恨你入骨,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那时是福是祸还说不定呢。”
说完,锦言便后悔了。
可是令锦言吃惊的是,素语并不以为意,她把兰舟叫了进来,说道,“兰舟,本宫将燕瑾交给你了,你可要好生对待她,别忘了,她可是本宫的家生奴才,好好调教她,让本宫也看看你兰舟的手段。”
兰舟福身,抬起头来是一脸得意,“娘娘放心吧,兰舟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
兰舟站起身来,看着旁边木然的锦言,有些得意,家生的丫鬟又能怎么样?还能比得上我这澄瑞宫的大宫女吗?她上前抓起锦言的头发,便要往外拖着锦言离开,锦言面朝着素语,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即便是她头皮让兰舟抓得生生作痛,她也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她眼睛里的神采依旧,只是却少了些什么,让人琢磨不透,而坐在椅榻上的素语,脸色顿时晦暗下来,起身时椅榻上扶手上落下的指痕触目惊心。
锦言被兰舟拉进了房间,便迅速松了手,脸上那种跋扈的表情也敛了去,扔给锦言一把木梳,便不在理她,自顾自绞了帕子洗脸睡下了。
锦言在另一张床榻上也歇了下来,好累,浑身筋骨欲断,此番来到澄瑞宫,也不比在皇上跟前轻松,素语对她的恨未减,这番只是让兰舟折磨自己,将来再玩出什么花样来也不可知。
次日,兰舟命锦言将澄瑞宫的庭院都打扫一遍,否则不予吃饭。
锦言拿起扫帚便去打扫,在闻家并未吃苦的她,不一会手心便磨出来血泡,打扫至澄瑞宫的花园,锦言看见两棵大树之间架起了秋千,记起在闻家,娘亲也给她扎起过秋千架,锦言也曾在上面迎风含笑过。锦言不自觉得便坐了上去,手里的血泡有些刺痛,可是心里还是安然的,只好爹娘安好,受苦便是值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言身后一声断喝,“蠢材,这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锦言吃惊之下,回身去看,不防被人从秋千架上拉了下来,跌落在地,摔得生痛,有一双锦履踩在她的手前,锦言抬头看,正是素语,她慢慢蹲下来,在锦言耳边低语,“你还记得吗?在闻家的后花园里,也有这么一个秋千架,我总会躲在树后面偷偷看你,那时你穿的是粉红的纱裙,被风一吹,好看极了。可是我不敢坐在那个秋千架上,你玩过的东西,大娘即便是将它扔了,也不肯给我玩。有一天,我看花园里没人,便悄悄坐上去,秋千架果然好玩,一荡一荡可以看见好远,不过不幸的是被大娘看见了,她很生气,让人用柳条抽我的腿,我娘要护我,也被抽得浑身是伤。爹看见了,也只是将大娘拉走,并没有关心我们母女的伤势,你知道吗?我好恨,我恨这个家,我恨家里每一个人。”
素语越说越激动,她眼睛里因为恨而熠熠发光,因恨而生动起来,“所以,那晚,我忍着痛,从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到后院将秋千架上的绳索慢慢割断了些……”
锦言忆起来,确实有一次当自己坐上秋千之时,没荡多大会,便从秋千上摔了下来,正碰在地上的尖石之上顿时昏了过去。想来自己幼年几次的受伤,都是与素语有关。锦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被兰舟一把按在地上,喝道,“就这么趴着,娘娘还蹲着身子,你哪里有越过娘娘的理?”
素语站起身来,走到秋千架旁,坐上去,懒洋洋得靠在一旁绳索上,兰舟正要去推,素语说道,“你让开,叫她来。”
锦言咬牙从地上爬起,站在秋千架旁,素语就这般居高临下得看着她,锦言出手缓缓推起秋千来,她根本没有发觉,自己手里的力道越来越大,素语也荡得越来越高。
锦言拼了气力,倚在树上喘息着,素语慢慢从秋千上下来,说道,“竟然有你为我推秋千的一幕,我做梦都会笑出声。”
锦言羞愤不堪,她也曾是个骄傲的女子,“如果此生如此这般,我宁愿死。”
素语迅速回道,“你尽管死,今日你死,明日我就赐闻步青沈蕊洁一盏鸠酒。”
锦言落泪,她知道素语自当做的出。素语从她身边经过,脸上不无嘲讽之色,今时今日,在这澄瑞宫内,锦言不过是素语的玩偶一般。
兰舟推了锦言一把,说道,“给我继续扫净澄瑞宫,否则今晚休想入睡。”
锦言重新拿出扫帚来,手上的血泡早已被秋千架上的绳索磨破,痛的麻木。澄瑞宫的宫女并不理会锦言,或许在她们眼中,锦言只不过是今日在明日无的人,谁会多费一分心思去理会她?
一日过去,锦言终将澄瑞宫扫净,分到锦言手里的吃食不过是两块干饼,不过锦言犹是饿极了,所以还是艰难咬在嘴里慢慢咀嚼吞咽。
三更时分,兰舟从素语那边回来,拉着锦言就走。锦言也不问是去那里,便跟在她的后面急匆匆得去了。
哪里想到,是皇上驾临澄瑞宫,他一月里也不过是来一两次,今日不是初一不是十五,谁也未料到他便来了。
“皇后,朕要的人呢?”
锦言踏进大殿之时,听到的便是这句中气十足的话,她知道皇上又是为寻自己而来。
素语不言,她的唇角始终挂着一丝笑,那丝笑拒人于千里之外,“臣妾未明白皇上所要何人?”
皇上不悦,面上的那丝温和顿时化为乌有,“别用对付母后的法子来对付朕,告诉你,朕可以册封你,照样可以废了你。”
澄瑞宫上下齐齐伏地,吓得心惊胆战,素语倒是镇定,端着茶盏未漏一滴,轻描淡写得说道,“皇上果真能废了臣妾,那就请下旨吧。”
皇上果然吃不住劲,喝道,“哼,别说你这么身家出身,即便是将军王侯之女又能怎么样?母后懿旨册封你,倒是真看走了眼,没有想到你是这么个刁钻的女子。”
素语将手中茶盏一放,冷笑,“刁钻又怎么样?总比不上恶毒凶残,杀人不眨眼吧?”
皇上气结,将素语身边的茶盏抓起扔在地上,喝道,“贱人,你少在朕面前狂妄,别忘了朕是九五之尊,朕就算不废了你,也会让你在这后宫寸步难行。”
第二十七章 殷染白瓷
皇上的愤怒不是没有缘由的,想三任皇后谁不是对自己诚惶诚恐?
这个出身平平的皇后凭着什么可以张狂?难道是因为锦亲王?想起夏侯君悦来,皇上脸上的阴霾又多一分。
锦言适时来到大殿,皇上看见她安好无恙时,眼睛闪亮起来,而素语却是眯着眼睛,精光一闪,让锦言不由心寒。
“你安好便足矣。”
仿佛是有许多话要说,可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