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语录:有时一个选择,就可以左右一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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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年元旦
这一年的元旦是个大晴天,荣光里小区电厂家属楼居民许多都起晚了,有人查看BB机,有人趿拉着鞋穿着睡衣咬着牙刷刷牙,收音机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员,速度轻快地播着各地新闻。
就在这个时候,五楼的一声尖叫,打破了沉寂,五楼的居民全都跑了出来,只见502的门开着,梳着两根羊角辫穿着娃娃服睡衣的小姑娘站在自家的客厅里,尖叫个不停,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一个男人,男人浑身上下的酒气,就算是透着门板仍然能闻到,身侧是一堆的呕吐物,有个胆大的居民过去推了推他,身上已经僵硬了。
一个阿姨伸手搂住了小姑娘,“淑良,别怕啊……别怕啊……”
淑良这孩子实在是命苦,她爸爸原来也是厂子里的业务骨干,就是脾气不好,又爱喝酒,喝了酒就爱打人,厂子领导调解了几次都是好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前年她妈妈实在忍不下去了,起诉到了法院,两口子离了婚,一对双胞胎的女儿,一个归了女方,一个归了男方。
她妈妈带着妹妹走的那天,淑良抱着她妈的大腿不让走,哭得气都竭了,后来还是淑良的奶奶把她抱开了,从那以后淑良就再不提她妈了,整天脖子上挂个钥匙来来去去的,淑良爸爸自从老婆孩子离开之后,班也不好好上了,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架,淑良的奶奶看不下去,把她带到了身边养着,偏巧这几天老太太病了,又是寒假,这才把淑良送了回来,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淑良爸爸的死因很快就查明了,酒喝多了,半夜里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了,法医最后说了句,如果有人照顾,他不会死。
淑良的奶奶就因为这一句话,把罪责全推到了前儿媳的身上,在葬礼上对前儿媳又打又骂,“你来干什么?他死了你就高兴了是吧?他有千错万错,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你也不应该离婚!现在他死了,他死了全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前儿媳冷冷地看了婆婆一眼,带着小女儿转身走了,从始至终,淑良都背对着妈妈,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样。
现在
林嘉木给田琴琴倒了一杯水,“怎么这么有空来A市看我啊?”她和田琴琴是一个寝室的大学同学,田琴琴过了司考之后,又考了公务员,已经是她B市的一名检察官了。
“我有业务要委托你啊。”田琴琴坏笑了一下。
“你?”田琴琴刚毕业就结婚了,不过听说三年前就离了,自己带着孩子和妈妈生活在一起,过得还挺自在的,“你能有什么业务委托我?是不是那个姓庄的又纠缠你?”
“我现在又要结婚了,老公是省法院刑厅法官,老庄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一讼棍,整天靠着关系打官司,喜欢拉大旗做虎皮,听说我找了个刑厅的,巴结还来不及呢,主动把每个月的抚养费翻了两番不说,还说要请我们全家去香港迪士尼。”
老庄也是他们同学,他跟田琴琴是正经的校园情侣金童玉女,却没想到结婚之后,越走越远,一个钻进了钱眼里,一个还存着理想主义,最后当然是不欢而散了。
“那你是为什么找我?”
“为了……”田琴琴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里面一对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梳着一模一样的发式,穿着一模一样的红裙子,对着镜头笑得开怀,“为了她。”
“这是……”
田琴琴指着照片上的另一个女孩,“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陈淑良。”
“淑良?”
“我的本名叫淑琴。”田琴琴笑道,“是我奶奶取得名字。”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叫这个名字的太少了。
“她出了什么事?”
田琴琴叹了口气,“这么说吧,这次的委托人严格说来不是我,是我妈。”
“阿姨……”
“我妈有心脏病,现在在省医院住院呢,是她坚持一定要见你。”
田琴琴的妈妈也是个人物,二十年前离婚,带着女儿回到老家B市,靠着裁剪的手艺生活,后来做衣服的少了,她就改行卖衣服,她们念大学的时候,没少从她手里买便宜又时尚的衣服穿,现在岁数大了,也不闲着,开了一家专卖中老年服装的精品店。
来到省医院高级病房时,林嘉木不由得感叹最近自己实在是跟医院有缘份,上次的委托人她五姨是生病住院的,这一次又是个生病的委托人,只不过这次的委托人,病得实在是不轻了。
林嘉木坐到了病床边,轻轻握着病人的手,“田阿姨,是我,小林。”
田阿姨缓缓睁开了眼,瞧着坐在自己病床边的林嘉木,又看着站在她身后的自己的女儿,从心里往外叹了一口气,林嘉木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脸上看不出老来不说,精神也好,整天高高兴兴的,女儿虽然离了婚,可事业发展得好,现在又找到了第二春,整天也是乐乐呵呵的,自己的长女与这些人是同龄人……她本来也应该是这样的命运,谁知……
田阿姨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家三口,女人很瘦,看起来跟田琴琴像又不像,至少田琴琴没有那么老,眼神也没有那么疲惫,就算是刚离婚那一阵子,也比她精神,男人很瘦有点黑,看着也斯文,女孩长得却很漂亮,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笑起来甜得很。
“嘉木,我知道你是做哪一行的,阿姨这次要你公事公办,替我把这个小女孩的监护权要到手,这卡里一共有五万块钱,密码是你们当年的寝室电话号。”
“阿姨……”林嘉木惊讶地看着她。
“阿姨已经努力过了,不管怎么劝,威胁还是利诱,都没办法让他们俩个离婚,他们这样打打吵吵的就算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孩子不行,这孩子叫凯欣,才不过七岁,已经被她爸打过两回了,最重的一回胳膊都骨折了,可是她妈妈就是不肯带着她离开……”田阿姨抿着嘴,带着某种奇异的怒意。
“妈!你已经放弃过姐一次了,难道又想放弃她?”田琴琴忍不住说道。
“那又有什么法子!她都这么大了,我说什么她都不肯听……她恨我……我知道她恨我……”
“阿姨……您让我想想办法行吗?”
田阿姨顿了一下……“你……”
“你让我做一下努力,孩子还是需要妈妈。”
田阿姨不说话了,田琴琴拉着嘉木离开了病房,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放到了林嘉木手里,“你别怪我妈,现在我手里也算是有点权,在A市也有几个能办事的朋友,她只要一个电话,我马上就能把这事儿办得利利索索的,让她带着女儿跟那个男人彻底离婚,可是她就是不肯,我跟我妈劝她,她非说我们恨她,看见她过好日子难受,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一样死也不会离婚……那男人还打我妈……她在一旁看着,不止不阻止,还让我妈离她远点,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不然……我妈也不会病倒……她刚才说的只要外孙女,全都是气话……”
“嗯,我知道了。”林嘉木把银行卡递了回去,“咱们之间不用这么明算帐。”
田琴琴把银行卡又交还给了林嘉木,“这钱是我妈的,你不收她不安心,再说,你也是做生意的,当初你们买我妈卖的衣服,我妈不也是一样该收钱收钱吗?你那公司不止你自己的,你可以不要钱,别人也要开销。”
林嘉木想了想,把银行卡收了下来,“嗯,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陈淑良的材料很厚,多一半是入院纪录,这个女人的鼻子断了三次,胳膊骨折了七次,腿骨骨折过两次,颅骨骨折过四次,牙齿缺了六颗,别的伤就更是无以计数了,本来林嘉木以为受这样的伤还不肯离婚的人是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没想到看她的学历是大专,是妇产医院的护士长。
她的丈夫也不是什么没文化的人,看学历也是本科,只不过工作单位换得频繁,根据田琴琴的说法,现在他的公开职业是在家炒股,至于赚没赚钱,就没人知道了,只知道他家所有的开销,都是陈淑良赚回来的。
他们的女儿今年七岁,放完暑假就要上小学一年级,小姑娘成绩很好,笑得很甜,就是这样的小姑娘,还是被她爸爸打得骨折……可以想见,如果不是骨折这种需要去医院的伤势,这对母女还有多少没有纪录的伤。
郑铎也在一旁翻看着材料,“这种混帐东西怎么还活着呢。”
“呵,越是混帐东西,活得越好。”林嘉木冷笑。
“你预备怎么办?”他们咨询社的委托人,一般都是自己觉醒了,就算后来有反悔的,但毕竟也醒过,可是这个人却看不出醒来的意思,难不成他们真去绑架?
林嘉木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这是田琴琴给我的,她们最后一次去劝陈淑良的时候,发现陈淑良他们家楼上在出租,知道用平常的办法不能解决这件事之后,她第一时间就把房子租下来了。”田琴琴在大学里,可是连林嘉木都要敬服三分的人物。
“你要搬过去住?”
“是我们要搬过去住。”林嘉木瞧着郑铎胳膊上强健的肌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