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筱绡兴奋地赶去医院找赵医生。一路上很多电话,很多夜间项目,她都得意地说“No”。她今天有专一的项目。
但曲筱绡的名义男友姚滨打来电话,笑嘻嘻地道:“你每天吹的那个女邻居吧,出事了,原来给人当小三。”
“啥?没认错人吧?”曲筱绡大惊,“我当面说她性冷感呢。是谭?可谭未婚呢,谁?”
“一个做外贸的,从五金出口做到原材料进口,听说做得很猛,很有算计。但那人也未婚,说你女邻居是小三纯粹是个破落户女儿在兴风作浪。我这算是跟你通报了啊,你跟你邻居去说说吧。”
“咦咦咦咦咦,你别卖关子,究竟怎么回事,破落户女儿是谁,干嘛这么对待我邻居。”
“一起吃饭,一起泡吧,才告诉你。这事儿在网上都传开了,破落户女儿很能挑地方,选在一个妈妈网站挑事儿,一听说小三,那些已婚妇女黄脸婆就一边倒了,闹得已经把你邻居人肉出来了,还真长得挺美的。”
“什么?这么无中生有的事都能信?靠,人一生孩子怎么都智商退化成原始人。给我发网址,快。”
曲筱绡趁堵车,赶紧浏览网页,一看之下,热血沸腾。本想通知安迪,可再一想,安迪那鸟人肯定会说理他做甚,安迪意识不到八卦的破坏力。但是,她曲筱绡不能看着兄弟被欺负,尤其是帮她那么多忙的兄弟。她不禁哀怨地想到帅哥赵医生,难道,今天又得与刚合法杀完人的赵医生擦肩而过吗?曲筱绡纠结了一分钟,咬牙切齿地打电话给姚滨,“你奶奶的,一起吃饭,一起泡吧,一起解决那破落户女儿,缺一不可。”
姚滨一声欢呼,还真是由衷的。曲筱绡不禁得意地在车里挺了挺垫了不少海绵的胸,姐够魅力。堵车无聊,曲筱绡听姚滨汇报情况。原来那女孩,人称阿关囡,一说这名字,曲筱绡就记起来了,比她高一级的,当年一个中学上学,有点儿姿色。老关以前与魏渭一起做五金进出口生意,后来魏渭做大了,老关却越做越保守,加上现在保守的纯外贸很难做,利润很薄,老关做得艰难。偏生女儿阿关囡每天开着一辆甲壳虫车子还跟大伙儿混,一边装花钱如流水地摆阔气,一边又常常赖账逃账,大家就背后喊阿关囡破落户女儿。阿关囡从小认识魏渭,当然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攀上魏渭吃穿不愁。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最近不知为何认定安迪是情敌了。就这么回事。最关键的是,姚滨已经将阿关囡定位,阿关囡的闺蜜为了投靠更有钱更拉风的曲筱绡而出卖了她。托曲筱绡最近为了强化她的职业妇女形象经常扯安迪做大旗的福,圈内不少人知道她与安迪是好友。
“雪特,原来是个花痴。姚滨,叫上大嘴两口子,恐恐两口子,今晚我请客到底,一起帮我收拾了阿关囡。”
曲筱绡从来不走寻常路。对付那种造谣污蔑的网贴,她从不会想到樊胜美报警那一条路。当然,她收拾阿关囡用的就是她的曲氏妖法。她在餐厅门口花钱找一位壮妇,他们六个人簇拥着壮妇进去,让壮妇大喊打小三,在保安冲出来之前,将阿关囡扯得衣不蔽体却不打伤,他们则是嘻嘻哈哈地挡住拉架的,将闹剧全景摄录下来。然后便是包一间包厢喝讲茶,以上传衣不蔽体的闹剧录像照片为要挟,迫使阿关囡上网发表道歉贴,承认无中生有,造谣中伤。其实曲筱绡不找壮妇也照样能仗着她在圈子里的权势逼迫阿关囡,可她要给阿关囡一点儿教训,留下点儿纪念品,厚道这个词儿不在曲筱绡的字典上。
在网络上,往往删帖删不尽,热帖转又生。而消灭造谣贴的最佳办法就是发帖者自己出来辟谣,认错。甚至,曲筱绡还没收了阿关囡的ID,不断发帖老实认罪,接受别人唾骂。他们就地在包厢里吃了一顿饭,命阿关囡在边上端茶倒水。曲筱绡认为,她替安迪讨还了公道。
只是,帅哥赵医生…又耽误了。曲筱绡为此极其烦躁,她都快忘了赵医生长什么样子,想暧昧地想想赵医生都找不到标本。她只好以“我想赵医生”这五个字不断给自己催眠,免得失去对赵医生的荡漾春情。
安迪回到家里,才刚放下电脑包,就接到奇点的电话,问她住哪一栋。她想了想,换上灰色针织帽衫和针织裤,宽宽松松地中性化地去小区门口截堵,她不打算引奇点进她的家门。她都来不及上网看清楚那污蔑她的帖子究竟讲的是什么。
才刚走进电梯,安迪就接到曲筱绡报告搞定的电话。她开心坏了,本来她稍微还是有点儿担心的,倒不是担心做小三被诬蔑,而是怕放在网上的那张不算很清楚的远照被黛山县的孤儿院老相识们看到,指认,而人肉进一步白热化,终至挖出她的身世。虽然她心里很是抱着侥幸心理,相信她不仅改了名字,连容貌也早已面目全非,老相识们不一定会认为眼下养尊处优的这个人会是过去狗不理的黄毛丫头,上回去敬老院时候人们可都没认出她,可她到底是有点儿怕,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下,她完全放心了,一路听曲筱绡说明如何得手一路开心地笑,一直笑到奇点的车子面前。
看到奇点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儿异样,她忙跟曲筱绡道:“嘿,打断一下,我看到绯闻男主角了。回头再跟你聊。”
“啊,你真认识他?”
“回国前就认识了,只是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关系。回头再说。”放下电话,她的笑容开始僵了,浑身不自在,她跟一直站在车边默默看着她的奇点道:“事情刚解决。谢谢你特意来一趟。”
“解决了?删帖?很快就会有新的出来,而且更被弄假成真。”
“不是,我一个小朋友做了点儿手脚,刚才这个电话说的就是这事。你带着电脑吗?呵,对了,你电脑手机不离身的。”
奇点惊讶,“我看看。”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但安迪摇头不入。奇点犹豫了一下,将车门关上,面对安迪。他也有点儿尴尬,伸手到嘴边干咳了一声,才道:“其实我有点感激这个绯闻,否则我一直找不到借口来看你。”他一边说,一边不自然地笑,“我上回…脾气挺糟。”
安迪惊讶,心里早已软了。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愣愣地道:“你知道发帖的是谁吗?”
“知道。但我无法阻止她。对不起,我给你惹事。吃饭了没有?一起去吃点吧,别总站在路边,眼下我们两个是网络风云人物呢,要是有人上来要求签名就走不开了。”
安迪失笑,不自然的感觉烟消云散,“有位邻居正哭哭啼啼等我上去看她的检讨书,另一位邻居正赶着回来准备延续下午的网络酣战,帮我网络正名,还有一位邻居…”安迪想了想,将曲筱绡正在对付阿关囡的事儿略去不提,免得奇点为难,“我不能丢下这些好朋友不管。”
奇点并不意外,微笑道:“这个拒绝不够力。你看我被你拒绝得遍体鳞伤,这不又找个借口涎皮赖脸找上门来了。要不,我们换一个拒绝?”
安迪心说脸皮真厚哦,“我忘了通知一位邻居不用急着赶回家了,事情已经解决。”说着就拿出手机发短信给樊胜美,用中文打字很麻烦,可樊胜美不是关雎尔,她只能用拼音打中文。可才装作用心地打了几个字,就发现奇点大力拥抱住她。她想推开,可发现这么做就得伸出手,以奇点身上的某一部位做支撑,才能使力,似乎违背原则。情急之下,她双臂缩回胸前,挡在两人之间。
“放开!”“为什么?嫌我不帅?”“不…”“嫌我不高?”“没…”“嫌我智商不够?”“没…”“嫌我人品不佳?”“没…”“嫌我不够好玩?”“没…”“既然什么都不嫌,为什么推开我?给我理由。”“不…不是,跟你无关,是我…”“既然是你的原因,为什么推开我?对我不合理。”
奇点一直晓得安迪动脑比动手快,因此飞快提问,连续不断地发问,引发安迪内疚地提问,在外人听来跟爆机关枪似地提问,逼得安迪顾此失彼,他则是调整到舒适的位置,不再放手,继续搞晕安迪的脑子。“你也没有问题,拥抱这么久,大家都很好。有不良反应吗?看情形没有…”
“靠,老子实在让你们吵死了。大叔,你out得一塌糊涂,嘴不是用来谈话的,嘴是用来接吻的。”旁边一辆小破车里钻出两张年轻的脸,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奇点与安迪,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年轻得水蜜桃似的。男孩顺势示范了一下,吻女孩水果般的小嘴,“就这样,大叔。实在不行,你们怪叔叔有的是钱,拿钱砸晕女朋友。啰哩叭嗦黏糊什么,爽快点儿。”
安迪惊愕地看着这两张忽然钻出来的年轻的脸,奇点则是老皮老脸地问:“女朋友不让靠近,除了砸钱,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他意识到安迪忘了抗拒拥抱,就想方设法将此荒诞对话延长。
“你们怪叔叔除了砸钱,难道还有其他泡妞的招儿?”男孩拍拍自己胸膛,“你有六块腹肌吗?你有肱二头肌吗?郁闷了吧。”然后男孩冲安迪一个飞吻,“美女,哥是友情赞助你。跟怪叔叔不要客气,他不拿钱砸你,你让他回家跟充气玩具玩儿去。做事要爽快,美女贬值很快的。”
安迪很快就不拿那两个孩子当回事,她意识到自己在奇点的怀里,已经有好几分钟,并不可怕,只有紧张,还有其他混乱的感觉,但,理智正常。奇点的眼睛从两个孩子那儿转回来,见安迪若有所思,心里大约猜到。他簇拥着安迪塞进车子里,大方地跟两个孩子挥挥手转去驾驶位。那女孩看见道:“砸钱了,换我也愿意啊。比你的车好多了。”男孩道:“怪叔叔气量还不错,没跟我翻脸。”
但让奇点稍微失望的是,他坐进去,发现安迪若无其事地在打电话。该笑笑,该说说,丝毫没有拥抱后遗症。安迪是给樊胜美打电话,简单告诉事情处理结果,樊胜美似乎还在路上,心情非常愉快的样子。奇点听着,心里不满地想,刚才那个拥抱,他费尽脑子扭开安迪的注意力,都没有好生体会终于接近的感觉,倒是像一个喂药,一个吃药,过程中密切观察有没有过敏,纯粹是一次理性的一丝不苟的科学实践。他气馁地放弃请示,不顾安迪正打电话,将车子启动了出去。
安迪连忙结束电话,但即使是昏暗的路灯下,她依然看得清,奇点神色严肃,与以往大不相同。她犹豫了一下,“怎么了?刚才那两个小孩子的话别当真,他们正处于逆反年龄。”
“你有没有想过,每一次我见到你的时候,全身心恨不得都交给你,而你却看着你自己的内心,一点不顾及我的感受。连两个小孩子都因此笑话我,看得出我拿你没办法。”
“我…你是很好的人,真的,可我是真的病态,我身不由己…”
“别一味诋毁你自己,我心疼。安迪,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们的事,如果不是今天网上这件事,我也迟早会来找你。我们必须谈谈。”
“我不知道你要谈什么,我不保证我能理智地跟你谈话,有些情况下我无法自控。我认真建议你放弃。”
奇点不回答,一直等到被红灯关住,才盯着安迪道:“给我一晚上时间。你如果相信我,就听我的,一晚上。零点,我准时送你回家。”
“你打算做什么?”
“喝酒,谈话。对不起两个小孩子的谆谆教诲,大叔的嘴只会谈话。然后你再做选择。我相信你心里有我,那么,一定给你我一次机会,我们敞开了谈清楚。”
“绿灯了。”
奇点再看安迪一眼,才将车子开走。一路两人没再说话,奇点一直将车开到他的家。安迪一路忐忑地看着奇点的侧脸,拒绝?拒绝?还是拒绝?因为有什么可谈的呢?然而,她的事,真的能谈吗?尤其是她的心事,她的恐惧,她敢说出来吗?如果不说这些,又谈什么呢?
等车子停住,她发现身处地下车库。“哪儿?”
“我家。”奇点不给安迪思考的时间,跳出来打开安迪的车门,握住满脸紧张的安迪的手,“跟我来,今晚听我。”
踏出去,就是应允挖掘内心深处的隐秘。安迪有点不敢抬头,眼睛盯着握住她手腕的奇点的手,犹豫再三再四,掏出手机关了,起身,一脸义无反顾状。相信奇点。奇点大喜,他的手没再松开。安迪在电梯里紧张地想,奇点一定感受得到她手腕脉搏的狂跳。有生以来第一次豁出去了,安迪紧张得快要窒息,她不敢看向奇点,进门后也不让奇点开灯,她不敢面对自己,她不愿奇点看见失态的她,她甚至不惜大煞风景地喊饿。
奇点同样的大煞风景,他只会煮速冻饺子,为了拍女友马屁,加入速冻虾仁。结果一锅饺子汤浑浊得他都看不下去。他只好在厨房里喊救兵:“安迪,你会不会烧菜?”
“完全不会。”
“不会就容易蒙。”奇点端饺子出去,发现虽然没开灯但依然不算暗的客厅里找不到人。不过安迪也没让他找,很快从阳台边的沙发背面伸出一只手指示,原来她坐在面对落地阳台的地板上,拿两只坐垫坐得舒舒服服。等奇点换上便装,开一瓶酒,拿两只杯子过来,一半饺子没了。
“不客气,每人十五只,我数了,我把我的十五只吃了。”
奇点莞尔,他认的就是这种绝无仅有的奇葩。他倒两杯酒,一杯递给安迪,一杯自己饺子就酒,发现今天的饺子无比美味。“我前年这个时候,差点失去这间房子。当时危机,我的账面损失每天六位数,跌得我差点从这阳台跳下去一了百了。后来把房子什么值钱的都抵押了,好不容易等到国家四万亿放出来,银行贷款才有松动。就那阵子急白的头发。那阵子经常晚上睡不着觉,才会去混BBS,想不到认识了你。我很早就留意你,那时候还潜水,看你有次倒版主,一篇篇檄文酣畅淋漓,特别合我胃口,当时看着只觉得出气。而且你能就能在第一天还不懂的知识,第二天上来就懂了,懂得似乎头头是道,能自圆其说。是连夜补课的吗?”
“是的。你真早留意我了?我还以为我先留意你呢,你不大说话,但说了就有一句是一句。”
“如果那时我不是被生意搞得心烦意乱,一定上阵助你。一直以为你是男的,听说你回国又在海市,心里就想跟你做个好兄弟。直到你扭扭捏捏一直不给我电话,才想到你可能是女的。我第一次见面就一见钟情,你呢?”
“第一次见面,我差点儿打退堂鼓。你貌似亲切风趣,实则戒心很重,令人不快。而且…”安迪喝一口酒,犹豫了一下,决定今晚还是豁出去吧,“你长相一般。要不是那天欠着你一顿饭,还有原先对你印象奇佳,第二次不大可能再见。”如此随意聊天,又是光线暗淡,安迪的神经慢慢松懈。
“我认为不是,你比你以为的更早对我有好感,甚至可能还是在网友的时候。所以你才会第一二次见面容忍我一再试探,第三次吃野生甲鱼那次,你就抛出你跟纳什的相似,看似为了吓退我,实则是抑制你自己。别怕,我不是即兴发挥把你骗回家剖析你。我这几天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总不惜拿最残酷的事实来打击我,似乎恨不得拍死我的意思,按说我不算差,为什么那么对我。这几天我回头细细梳理一下我们的交往进程,总算明白点儿了。我有一个疑问,你的身世,除了我和老谭,还有谁知道?你的好邻居们知道吗?”
“只有你和老谭。”
“这就是了,你早就喜欢我才会如此信任我,我的理解没错。我很开心。为我们以多巴胺而非荷尔蒙为起点的罕见纯洁感情干杯。”
是这个原因?安迪震惊,忘了有人还等着干杯,啜着葡萄酒发愣。“太罕见,会不会就是病态?”
奇点心里冒出许多一棍子打倒式的反驳,可今天他得好好说话,只得很正面地解释道:“且不说网恋很普遍,就说我,原先只知道你是男性,即使还没见到你本人,我已经与你意气相投,认定可以做个好兄弟好朋友。既然好朋友好兄弟做得,如果早知道你是女性,当然是另一种结果。我不认为是病态。何况你是聪明人,你有异于旁人的智商决定你有异于普通人的地方太多,要都自认那是病态,你得多坚强才活得下去啊。干杯,傻瓜。”
安迪不由得一笑,将杯中剩下的一点点酒一饮而尽。看着奇点为她倒酒,注意力没集中在她身上,她抓紧道:“从读书开始,所有人都告诉我,我很特殊。对于我这种出身,特殊不是好事,小朋友很容易对特殊表现出无约束的残忍,用拳头和谩骂提醒我是谁。我已经习惯远远躲开普通人,不在人群中表现特殊。可越躲越特殊,那时候老谭还在美国,他有天去看我,见我在院子里与一只捧着花生准备埋起来的松鼠瞪着眼睛对峙,最终松鼠受不了我的无聊,索性将花生吃了,恨恨而走。老谭担心我,逼我搬家到市区。可那是豪华公寓,进进出出几乎见不到人,连松鼠都没了。所以回国后索性混迹于烟火人生当中…嗳,满了。”
“今天的事情表明,你与邻居相处得很好。也说明你特殊但不怪异,大家都能接受你。”
“是的,今天的事我非常感动,我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却当做自己的事热心处理了。我原先一直担心他们会不会不接受我的孤僻,或者觉得我没话找话接近他们有险恶用心,想不到他们都拿我当朋友,而且是好朋友,我真爱他们。”
“那么跟我在一起也不用担心什么。”
“跟你,不一样。我曾经给老谭写过授权,如果看到我滥交男朋友,什么都别说,直接把我捆进精神病医院。如果我经鉴定确实得病,我要求限制我的言行。我实在不愿重蹈我妈跟男人在一起的那一幕幕,太刺激。这三十年我一直克制得很好,唯有见到你之后,两次失控了。跟邻居们在一起是轻松,跟你在一起是失控,你对我刺激太大。这是原因之一。”
“我猜到了。但刚才你并没有抵触我的拥抱。”
“我没反应过来,被你绕晕了,不算。原因之二是我不能对你做不负责任的事。即使我没有实践经验,可我还是知道,如果我离开邻居朋友们,他们最多惋惜几天,想念几天,过后就算了。如果我在相爱的人面前发疯,当着他的面丑态百出直至送进医院,对他的打击会有多大。好了,这个问题我回答到此为止,我已经快承受不住了,我很激动。”安迪像喝水似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但她不愿在奇点面前深呼吸,那很丑陋,她目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只能躲到阳台上去,俯瞰远近的万家灯火。
“你想的我都想过,唯独不接受你跟我在一起更失控这一点。我认为你把爱一个人时候的激动误以为精神失控。如你所言,爱人与朋友不一样,深爱一个人的时候,神魂颠倒很正常,幻想幻听幻觉都会出现。我而且可以预先告诉你,爱人之间亲密身体接触的时候甚至可以出现思维真空,四肢不受控制。那都是正常,而不是你以为的失控。你那两次根本不是失控,你只是…我的理解是,你很爱我。前天当我分析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非常开心。所以你最大的问题还是我上次跟你指出的,你害怕的是你心中的恐惧,你总是把问题往精神失控上引导,谁换你这么想,谁都得被自己吓死。谁说你是理科生科学女青年?我现在怀疑你西太的博士。”
安迪再度震惊,“你…瞎掰。”
“不是瞎掰。”奇点也起身,走到阳台,“我们可真能谈的,一个怪叔叔,一个怪阿姨,太对不起两个小毛孩。差不多该谈的问题都谈到了吧?”
“没有,我还有许多问题,但是我无法再谈下去。嗯,酒喝得太快了,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你的问题,我给你答案。”奇点终于伸出罪恶之手,揽住安迪的腰。“我是成熟男人,我心态成熟,我担当得起所有后果,我负担得起所有责任。相信我。”
“我当然知道,可是你有更好的选择,你选择得到,你不用背负一个支离破碎的人。”
“相信命吗?”
“万分相信。”
“那就不用解释了。现在我要拥吻你,正常情况下,如果爱我,你会心跳加速四肢酸软全身发热脑袋发晕,如果不爱,你会感觉我很猥琐…”
但是,奇点的人生导师只做了一半,这一回,安迪没被绕晕,两大杯红酒下去,她有勇气迅速伸手撑在两人中间,保持一臂距离。“我还没想好。”
这回,轮到奇点失控了。苍天呐,科学女青年难道非要为感情找到清晰的逻辑线索,才能进入下一步吗?为什么在说到爱不爱的时候,如此不解风情呢?
直到零点,奇点只握到小手,并获得承诺,明后两天休息天都可以在一起。
安迪却是真的没想好,心中很多最可怕的细节都还没说,虽然,她也知道,奇点肯定想到了,只是不揭穿,而且奇点真的担当得起。可他愿意担当,她就能无所顾忌地让他吃亏吗?如此不对等的合约,即便是出现在商业合同中都不合适,何况是人生。
而安迪最想弄清楚的一点是,她两次失控,真的是因为太爱奇点?唯有弄清楚这点,她才敢放开。然而,这可以问谁呢?22楼的邻居们?她当即想到樊胜美与曲筱绡,这两个身经百战的女人。
22楼的清晨,最早出现在走廊的往往是安迪。然而今天周六的头筹被曲筱绡拔了,电梯门一响,曲筱绡东倒西歪地出现。此后才是2201冒出来的安迪。安迪见曲筱绡飘过去趴在2203门上,就问了句:“小曲,怎么了?”
曲筱绡没回答,摸索着掏出钥匙,看都不用看就神奇地打开了门,然后摔了进去,门应声合上。安迪佩服得无以复加。曲筱绡仿佛来自于她的平行世界,那个世界叫做理想国,理想国的人们沐浴在爱河里长大,理想国的人们无拘无束,率性自我。那次她载着曲筱绡从医院出来,听曲筱绡一路作花痴状地念叨赵医生,她好奇赵医生究竟好在哪里,让曲筱绡如此挂念,曲筱绡只给一个理由,“帅啊”。安迪问她万一人不好性格有缺陷等等怎么办,曲筱绡却是跟看外星人一样地看着安迪,反问安迪考虑那么多还有什么快乐,不考虑会死还是怎的。
安迪当时只觉得不可思议,有这么拿自个儿的事情开玩笑的吗。今天跑步,她没听新闻,忍不住回想曲筱绡的那句话。昨晚,换成曲筱绡,会怎么做。她会不会考虑得太多。
提面包回小区,见关雎尔的林师兄先她一步走进小区。安迪本不想招呼,直等林师兄到了他们的大楼下面,她才提醒了一下,“林师兄,我们大楼需要凭卡出入。请问你找小关?”
“呵,早,安总。昨晚打电话给小关,她似乎不高兴。想请她出去散散心,她一个人在海市不容易。”
“农家乐?小关提起过。不过现在上去他们一屋子人都肯定还在睡觉。”正说着,安迪接到手机,是奇点打来,奇点居然也到了欢乐颂,说是逮她来了,免得她失约一早消失。安迪不禁微笑,跟林师兄道:“不好意思,再等个人,我们一起上去。”
“很有意思,你们22楼邻里友好,令人想到大学宿舍。今天…呵呵,我想到当年大学时候女生宿舍下面,一到周末早上,也是等满激动忐忑的男生。”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度假村玩什么?”
“钓鱼,追鸡赶鸭,亲手摘中午吃的蔬果,吃乡土风味的农家菜,最后晒着太阳聊天。我们从小没玩过这些,图个新鲜。这几天正好摘桔子。”
安迪不禁想起当年的孤儿院建在山脚下,门口总是养着几头臭臭的猪,吃剩的东西喂猪,猪粪浇灌一大片菜园子,孤儿院的大孩子领着小孩子去菜园子里劳动,有时候拔草,有时候是用小手将土块捏碎,夏天时候从河里挑水来浇灌。采摘收割是力气活,冬天倒是常吃菜地里种出来的大白菜。她想象不出农家乐有什么好玩的,那种事儿对于小时候的她而言,是负担而不是乐趣。
奇点来的时候,见安迪正与一个长身玉立、稳重儒雅的男子说话,心里挺不舒服。安迪则是微笑看着奇点走近,很惊讶奇点穿得那么亮眼,灰绿夹克里面的真丝衬衫居然是小碎花图案。她对花不适应,但还好,奇点那衬衫的色调深沉柔和,倒是看着顺眼。她给两人介绍了一下,奇点才放下心来。
林师兄邀请安迪与奇点一起去玩,奇点一点不客气地戳穿:“方便你约小关吧?安迪,有没有兴趣?”安迪摇头。奇点便提出建议,“有个朋友的山庄,朋友一直请我去,要不我们一起去那儿玩两天,请上你的邻居们一起去。小林,你也一起去?集安方老板修的,周末估计可以结交几个朋友。”
安迪原以为林师兄会否决,毕竟奇点否决了他的提议,而且奇点的口吻有点当仁不让,但林师兄热衷地支持了奇点的建议。安迪是个宅女,她有点儿懒得出门,“你还背着电脑包呢,有事就别想着玩啦,我也有事要做,昨晚的报告要看,一周的总结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