澍的东西不多, 陈星扛进来后就很知趣地道:“你们谈, 我到楼下等着, 大家约了五点半在海桥汇合, 你们看时间下来吧.”
于扬知道他的尴尬, 但是这么着给澍看着就不好了, 便叫住他:“站住, 到厨房给我涮一下电热水壶, 帮我烧瓶水, 我立刻就要走的, 澍以后可以用.”
陈星应声进厨房, 澍在身后看着抿嘴笑. 于扬当没看见, 带她自己挑房间, 虽说是看着范凯的面子, 但是澍本人聪明雅致, 又兼心地善良, 却又不迂腐, 于扬也是喜欢的. 澍挑了个楼上朝北的房间, 虽然里面还是空空的, 有橱没有床, 但是房间外面是个宽阔的北阳台, “夏天的晚上在这儿看夕阳特别漂亮. ”于扬不由赞叹澍有眼光, “让陈星帮忙把床搬一张上来, 幸好没放他走.”
澍道:“我可以只搬一个床垫子放在落地长窗边吗?卧看夜雨漱玉, 一定很有味道. ”说话的时候, 她的眼睛里有星星闪烁, 这是一个有梦的女孩.
于扬开心地笑, 自觉的房子有人会这么欣赏那是最好不过. “楼下就有一个床是很低的架子上面搁块垫子, 与没架子差不多, 但是不放架子冬天时候会觉得冷. 我们下去搬上来吧. 时间还早, 我带你看些主要设施. 还有既然你住这儿, 水电煤气得麻烦你去交了, 我等下把卡给你. 一个人生活很罗嗦的, 都是事儿.”
走到下面, 钟点工已经过来, 经她收拾过的地方开始可以入眼了. 三人一顿忙活, 给澍安置好房间, 时间差不多到点, 约了钟点工其他时间, 三人下楼吃饭去. 海桥是于扬熟悉的饭店, 离周建成的公司不远, 那次与陈星梅欣可他们吃饭, 后面还发生不少故事, 也不知是谁订的海桥.
澍上于扬的车, 看见就说:“女孩子开这车子漂亮.”
于扬心里一动, 看得出这车是新买的, 难道……, “我借来用几天, 明天下午走前就要还掉, 还真是不舍得. 但是如果我自己买的话, 就不会买这车了, 车子如衣服, 平时喜欢穿休闲, 但摆场面的就不行. 不过有机会买第二第三辆的话, 那就考虑这辆了.”
澍点头道:“也是, 公务员们的车子就都是很傻的, 没一点灵气.” 于扬笑道:“还好他们不敢拉风不便玩性格, 否则国库怎么承受得起.”
澍不言, 于扬忽然想起以前陈星提起过澍的父亲是一方要员的事, 可能她听着这话刺耳, 但是于扬不打算收回, 事实如此, 何必讳疾忌医.
走下车子看见梅欣可, “小扬, 你新买的车子?不错啊.”
于扬看见梅欣可忽然觉得尴尬, 还好于士杰昨晚拒绝了她, 否则将如何面对梅欣可?倒像是以前劝她平静离婚是有意为之了, 怎么昨晚冲动起来的时候就没考虑那么多. “不, 问于总借的, 才来两天, 时间很紧, 借辆代步的方便好多.”
梅欣可撇嘴道:“他发老花痴了, 买那么秀气的车子给谁用.” 于扬只得道:“要你管?真是. ”但是这一次说的时候总归是有点心虚, 没以前那么理直气壮.
梅欣可忽然拽住于扬道:“望雪不做了, 你知道了吗?会不会是他们要结婚了, 望雪再在公司里做不方便.”
于扬把她一把压到椅子上, 但也不欲与她解说, “我不管别人闲事, 何况自己现在山高水远的, 也看不到.”
可是梅欣可没有打住的意思, 接着急速地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望雪的狐媚子样, 真是走眼了. 还当她是好人.”
于扬忍无可忍, 自己心里还烦着呢, 还要帮她解释, 这要是真的与于士杰有怎么样, 还不给她烦死, 当下板起脸来道:“梅姐, 我今天本来看你穿着年轻休闲, 又听说你事业有成, 正为你高兴, 没想到你还是以前那副不讲理的样子, 于士杰再好也不是你的丈夫了, 你看明白点, 否则没的给人看了笑话去.”
梅欣可刷一下拉下脸来, 嘴唇动了动, 但最终忍住不说, 桌上其他据说也是志愿者的人都看着他们. 于扬不理, 当没看见. 也是该了断的时候, 每天听她说于士杰的坏话, 以前还可以忍受, 也可以为于士杰忍受, 但是现在自己心迹自己清楚, 再听那些话实在是恶心, 她爱怎么下去随她自己吧, 这次是再也不会花言巧语哄得她眉开眼笑了. 够了, 凡事都应自己有度, 别人不是救世主, 没那义务.
陈星作为这一桌的召集者, 见势头不对, 忙拿过菜单给梅欣可, 笑道:“梅姐, 都说你点菜是最好的, 今天难得大家都聚在一起, 你给咱们点些好的尝尝.”
不想梅欣可却是拨开陈星的手, 直直盯着于扬道:“对了, 原来是你, 原来你才是我离婚的罪魁祸首. 小扬, 叫得多么亲热, 他自己弟弟都没这么照顾, 你一来连新车子都给你买好. 我瞎了眼了, 还把你认作朋友.”
于扬心怀鬼胎, 她也在怀疑于士杰有这想法, 但问题是自己又是刚被于士杰技巧地回绝过的, 她想了想, 干脆也不否认也不承认, 只是淡淡地回盯着梅欣可道:“一个人最大的悲哀是从来不会反省自己的错误, 以为自己的不幸都是源于别人的算计. 算我以前开导你的话是白说. ”感觉身边有人在碰她, 以为是叫她噤口, 没想到垂眼看去, 却见澍的小手冲着她竖大拇指, 不由心里一乐, 没想到澍是这么种性格, 怪不得与范凯对上, 范凯看见她没办法.
梅欣可两眼喷火, 她这时已经认准于扬是她所有一切不幸的起源, 而这一向都是她所最不能忍受的, 挡开陈星劝架的手, 厉声道:“没错, 是你, 于士杰把你掩护得太好, 我在的时候他要见你也是找尽借口, 拉上多少人, 费尽心思, 但是我一离婚看你们打得多热, 你才回来几天, 他车子都替你买好, 是,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倒是给我这个瞎了眼的一张请帖. ’
于扬不语, 这些她也在怀疑, 但是又都是给于士杰否认的, 这时澍开口道:“像大姐这样的性格, 以前你丈夫即使见一个癞蛤蟆一样的女子一定也是要汇报申请, 何况是见于扬姐, 还不是给你逼的. 你离婚不要怪别人, 看看你自己, 要是你前夫与于扬姐两人有心的话, 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早结婚生了孩子.”
于扬不明白梅欣可怎么前一阵还好好的, 难道是受那车子刺激了?见她听澍说完都是一付要扑上来的样子, 眉眼之间全是离婚前那种张狂神色, 心里好生费解, 忙对澍道:“澍, 谢谢你帮我解说, 但是这事不关你事, 你还是避开一点的好, 连陈星都不肯插手呢, 其实他最清楚.”
陈星顿时非常不自然, 他本来是想拉架的, 但是见梅欣可说得头头是道, 又忽然很想知道究竟, 却没想到被于扬一把拎了出来, 忙尴尬地道:“大姐, 不是那么回事吧, 别人我不知道, 于扬不会.”
于扬猜得到他想什么, 一脸鄙夷地看着他, 却是不答话. 原以为他还是搁有血性的人, 没想到这个血性却是只限于表面.
梅欣可也是想到于扬不可能, 但是却是非常肯定于士杰有可能, 她现在又找不到于士杰吵架, 哪能不抓住于扬出气?“陈星, 你是实在人, 你哪里是他们姓于的两个人的对手, 你怎么知道于扬是不是利用你作障眼法, 她的心思你几时知道过了?”
于扬心想, 这话又是不错, 虽然她没有利用过陈星, 但陈星还真是无法知道她于扬的心思的. 此刻只觉得梅欣可是在迁怒了, 不想与她对吵, 与她吵赢了也不会显得自己高明到哪儿去, 何况万一梅欣可祭出泼妇手段来那就没意思了, 她以前就是这么种人, 只是奇怪, 怎么前一阵好好的, 现在又故态复萌了呢?见澍看不过, 想说什么, 忙轻轻拉她一下, 澍文文气气的, 哪里是吵架的对手. 但是好生奇怪, 一桌其他人都是认识梅欣可的, 却是没人劝说她一句, 都是一脸为难的看着她跳.
于扬忽然福至神灵, 忙轻声问澍:“梅姐是不是捐了不少钱给志愿工作?” 澍点点头, “是啊, 我去的那所志愿学校因为她的钱, 今夏可以修新校舍了.”
于扬不语, 心想, 这就是了, 她现在找回自信, 又有老大的感觉了, 所以本性恢复. 想到这个, 于扬更不会开口, 随她梅欣可碎碎叨叨地说去. 一个成年人都是长成型了的, 连离婚的打击都改变不了, 外人还要理她作什么?又不求她的钱. 说到钱, 于扬心里不无心酸地想, 自己艰难的时候, 梅欣可不是不知道, 但都是一口一个问于士杰要, 从来没想过帮她一把, 自己还是帮她很多忙的. 而此刻拿钱出去做志愿, 恐怕是为她那个老大的感觉吧, 不过不管她, 能把钱用到小孩子身上去还是好的. 反正自己以前也没想求她过.
见于扬不再出声, 别人开始劝解梅欣可, 话里无非是大姐别生气, 大姐气坏身体不好什么什么的. 于扬听着一口一声大姐, 心里感到极其好笑, 才不久前一个感觉还要好的大姐刚刚倒下, 现在新的大姐又开始崛起, 大姐这个东西真可谓生生不息啊.
澍什么都不说, 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 陈星也在劝说的行列里, 不过总算注意了分寸, 没把她于扬捎带着责备上. 好在菜已经上来, 大家一顿劝酒把话题拉了开去. 新进大姐梅欣可指东打西呼五喝六非常威风, 这个场景于扬熟悉得很, 年前刚刚见过. 她是开心, 而且酒量奇好, 于扬在心里为之做了搁注脚:亢奋. 可见真正的大哥如于士杰和韩志军之流是多么的不容易, 起码心里素质一流.
于扬反正无聊, 又不想参与他们的话题, 便一边吃菜一边左看右看, 忽然看见周建成匆匆低头进来. 多日不见, 他的神情看上去萎靡许多, 一个人是来吃饭的. 他以前也是大哥, 但是就因为钱上面小气一点, 大哥就没得做, 看来什么都是要钱来买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忽然想起昨晚与韩志军商量时候的话, 按说周建成是不应该在这儿出现的, 他来这儿干什么?于扬密切注意着他, 顺便给韩志军一个短信. 过一会儿一个服务员过来对于扬说, 周建成请她过去说话. 于扬知道他要说什么, 懒得理, 对服务员道:“叫他回家吧. 这儿不是他呆的地方. ”相信周建成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服务员离开, 于扬便对陈星道:“陈星, 你帮我注意着这个人, 你应该认识的, 我以前的老板, 他如果过来的话, 你帮我看着点, 他可能对我不利.”
澍轻轻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留着吃饭的, 我们还是走吧, 这人看着可怕.” 于扬摇头, 道:“强弩之末而已, 可惜我不是男人, 所以有时候还是不得不有所畏惧.”
周建成听了服务员的传话, 回头看了于扬一眼, 又转回去喝了几口茶, 又是回头看于扬几下, 大概是犹豫着斗争着, 权衡利弊, 毕竟这儿一桌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要怎样的话他讨不了好, 但是他又咽不下这口毒气, 明明主凶就在眼前, 他怎么可以放过. 于是犹豫再三, 终于一拍桌子, 大步走了过来, 连其他桌的人看着这架势也知道有问题, 纷纷随着他的步子看过来.
陈星看着不好, 忙起身拦住, 周建成看也不看他, 只是盯着于扬, 却是对陈星道:“你滚开, 别妨碍我收拾这个女人. ”边说边当陈星是透明一样直撞过来.
于扬心里有点害怕, 但是知道陈星在面前, 应该是吃不了亏的, 所以还是安坐不动, 看着周建成道:“阿毛几分钟内到, 你自己决定何去何从吧.”
周建成果然敏感地回头看了一眼, 见没有阿毛的影子, 立刻冲着于扬骂:“你这个恶毒女人, 我什么地方亏待过你, 你要弄得我这么倒霉?像你这种人该挨千刀万剐, 永世不得翻身, 他妈的, 眼镜蛇都没有你毒. ”一边一个劲地想推开陈星冲过来. 其他两个男孩子也上去一起拉住.
于扬眼看阿毛领着几个人进来, 也不去理他, 垂眼当没看见, 自己吃菜. 梅欣可不知为什么看见阿毛进来非常紧张, 也顿时没了原来的趾高气扬, 低头吃菜. 澍看着这个英俊却带着一股邪气的男人过来拍拍周建成的肩膀, 周建成立刻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乖乖跟人往外走, 心里好奇, 这个难道是于扬刚才嘴里的阿毛?只见于扬站起来, 笑嘻嘻地道:“阿毛, 你来得真快, 就在附近吧?”
阿毛展开他那招牌皮笑肉不笑, 道:“你小于总一声召唤, 兄弟我就算是下刀子也要赶来. 这姓周的没有为难你吧?” 于扬笑笑, 道:“倒是没有, 都是我们一桌的朋友挡着.”
阿毛笑道:“那么说要是没人的话这老小子就要下手了, 小于总你等着, 我给你一个交代.” 于扬只是微笑道:“我没事, 你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吧.”
阿毛应声离开, 这人一向穿着严谨, 这天气穿的是短袖加领带, 要不是满脸邪气, 走在街上一准会被误以有什么高尚职业的白领. 澍看着他离开, 忍不住问:“他们会怎么发落那个冲你来的中年男子?”
于扬见陈星归座, 便先对陈星道谢, 这才对澍道:“那是他们的事, 我不便过问. ”是, 怎么处理周建成, 昨天与韩志军都已经商量出细则, 阿毛自然会知道轻重, 自己何必多嘴. 他们也未必会因为周建成冒犯她未遂而揍周建成一顿, 韩志军不是个喜欢用暴力手段解决问题的人, 虽然手段粗暴, 手头也养着暴力, 但他毕竟是做生意起家, 与周建成不同.
陈星道:“于扬, 是你叫他们过来的?其实我们几个够对付他, 你叫他们过来这人就要吃亏了.”
于扬心想这人心善, 但也管得太宽了点, 便道:“成年人, 谁也不会为谁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你放心.”
陈星却道:“不, 后来的那几个人想起来是谁了, 就是上回与我们几个打架, 后来被你拉开的人, 这些人你也知道手段毒辣的, 你前老板落到他们手里没好果子吃, 你看他们进来那样子, 你前老板竟然一付打怕了的样子. 你还是打个电话求个情吧, 好歹以前也是同事, 你以前与我都没什么交情都会救我们一次, 这个老板最多骂你几句而已, 帮帮他吧, 挺可怜的.”
于扬淡淡地道:“你有没想过今天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已经吃亏了?对什么人有什么措施, 他们是同一种人, 他们解决问题有自己的套路, 我不便多嘴. 再说有些人是从来不知道反省自己的, 非要外力强制不可, 对他们客气他们当作福气, 吃点苦头或许有好处. 再说, 我以后大把时候落单, 这种人不教训了, 他们杀到北方去的时候都会有. 难道我就被动等着挨打?”
这话谁都听得出连带梅欣可也说上了, 但是偏偏看梅欣可什么反应都没有, 澍当时就想, 原来恶人还真是要恶人磨, 这话要是提前半小时讲的话, 只怕梅欣可就跳出来了.
而陈星却是没放弃的意思, 坚持道:“于扬, 听刚才那人说的, 好像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他才会那么恨你, 不如你这回救他一次, 大家化干戈为玉帛.”
于扬心里都是唐僧在唱“only you”, 但是今天看澍面子, 已经忍了那么久, 还是再坐下去吧, 只得道:“刚才你们梅大姐骂我, 你觉得也是很有道理吗?果真是我的错吗?”
陈星哪里是于扬对手, 被于扬一句呛在当地. 于扬原指望他能罢手不说, 连梅欣可都因为阿毛一出现就收了爪牙, 但是没想到陈星会认真至此, “于扬, 其实化干戈为玉帛多好, 大家都太平.”
于扬忍无可忍, 道:“陈星, 你知道什么叫犬儒, 什么叫东郭先生, 什么叫宋襄公吗?我警告你, 再与我说一句这个, 我就理解为你赶我走不给我吃饭. 我有自己的行事方式, 不用你管.”
一双滴溜圆的眼睛盯着陈星闭嘴, 心里不住地想, 幸亏当时早早与他了断, 这种粘呼性格怎么受得了. 而澍则是从于扬的双目中看到曾经在她父亲眼中看到过的杀气. 看来刚才那个阿毛什么的还是真的敬畏于扬.
这一顿饭一波三折, 吃得谁都没了劲头. 最后结帐, 于扬偏是不动手, 见是陈星付了钱. 随后只与澍说一声“我在车上等你”, 自顾自离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是当真没想到陈星过来拉开车门对着她紧追不舍:“于扬, 我认为你以前是个坚强聪明善良的好女孩, 你会让出漂亮的房子给山区小孩暂住, 会帮助梅姐脱离感情困境, 会不求回报地解救我们朋友. 但是你现在怎么这样, 梅姐是个可怜人, 你说话之间让着她点不就是了, 以前你也做过, 何必血淋淋地揭她伤疤?你前老板以前我见过, 确实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但是他现在有难, 你帮帮他有什么不可?举手之劳的事. 何必对人那么心狠手辣的, 这不是你,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于扬, 钱是好东西, 但是钱要通过正当途径赚, 我看你现在赚钱赚得把良心都昧掉了, 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于扬心里大堆的反驳, 但是觉得没意思, 和他说无疑是对牛弹琴, 只是耐心等着他说完, 这才淡淡道:“嗯, 我知道了. 你放手吧, 澍还等着呢. ”说完便发动汽车, 过程中连看都不看陈星一眼. 只等他一放手, 便门都没关先冲了出去, 离远了才止住关门.
第四十二章
于扬只顾自己开车, 什么话都不说, 估计澍与他们是差不多的人, 与陈星的想法应该是差不多,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可惜范凯以后要听多“only you”. 不想回到小区停下车, 澍却道:“于扬姐, 你今天说梅大姐的话没错啊, 我不明白陈星为什么要反对.”
于扬吃惊, 看了澍一眼, 觉得她不是作伪, 因为当时她也帮腔过, 便道:“战乱时期是枪杆子底下出政权, 现在和平年代是钱眼子里面出真理. 梅大姐喜做善事, 大家多多捧场, 鼓励其积极性, 好事啊好事.”
澍听着发笑, 道:“梅大姐今天无理取闹, 不过后来却又怵了你, 变化真大.” 于扬微笑道:“澍, 你直说, 你只说梅大姐今天有过, 是不是我对周建成凶了一点, 你不便说?”
澍吐吐舌头笑道:“还真被你看出来了. 是的, 我觉得周建成罪不至此, 你对阿毛说的那句话有鼓励的意思.”
于扬笑笑摇头, 道:“你放心, 现实不是电影, 杀人打人像切菜瓜似的只会是电影里的场景. 何况是一帮洗手上岸的人, 他们才不会为一件没什么要紧的事祭出刀子来呢. 反而是我说揍他十拳, 他们倒是真要出手了, 平时都是吓吓倒算数的. 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最多是一个耳光. 本市没有什么官商勾结的黑社会性质团体, 他们做不出什么作奸犯科的大事情.”
澍将信将疑, 但是疑占多数, 于扬喜欢澍这个人的客观, 最没想到的是像她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居然会帮她说话, 是以进门后就大致跟她讲了一下周建成的事, “说来他原是应该恨我的, 所以我也没有撞屈的意思, 各人做事各人当. 不过我不喜欢陈星的犬儒理论, 我不喜欢做没有立场的事情. 我不是好鸟, 周建成也不是好鸟, 不会太冤枉他.”
澍听着只觉得很新鲜, 只是拿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着于扬笑, 于扬终于被她笑得忍不住, 也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在腹诽我强词夺理, 强盗逻辑什么的, 是不是?不过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的, 我只要保证自己不被别人吃了去就是. 对了, 光顾着说话, 范凯一定在电脑里等急了, 可能拿条电线在吊自己脖子, 你还是赶紧去和他说说, 否则等他回来我老命会断送在他手上.”
澍被她取笑得不好意思, 但又不得不承认于扬说得总是有她自己的歪理, 见她边说边开电脑, 开完就贼忒兮兮地嚷着“睡觉喽, 累死喽”地走开, 又觉得她非常可爱, 混不似在晚饭桌上的样子, 心里琢磨不透, 是以三言两语对范凯交代完事情后, 就忍不住地与范凯商量于扬这个人. 不想范凯毫不犹豫就给句结论:这人是狐狸. 澍想想, 还真是, 又忍不住问范凯他自己是什么, 范凯居然毫不掩饰地道:狼.
澍没想到的是, 范凯也认识阿毛, 而且范凯字里行间对周建成的遭遇大不以为然, 不是说于扬太不近人情, 而是说于扬没必要对这种人太客气, 落水狗需痛打, 而不是不理, 免得他反扑. 这叫澍大是不解, 与范凯在MSN上唇枪舌剑. 要是按照常理, 范凯的歪论出来, 于扬也是时常无言失笑的, 但是面对澍, 他重不得, 轻不得, 就像命门被澍捏在手里, 虽然辩得火冒三丈, 却又是乐在其中, 一点不舍得放下, 还是澍连说了好几句“太晚了”才罢.
于扬则是在自己卧室里对着电视乱转台. 陈星的那些言论只能说是不出所料, 最叫于扬心乱的是梅欣可那些话, 她说于士杰心里早就有她于扬, 是事后栽赃, 还是真实?如果真实, 于士杰昨晚算是什么意思?还拒绝她做什么?于扬沉着脸想, 已经被这么拒绝, 立刻又粘上去很是不美, 要不隔段时间再说. 但是于扬又想到一件事, 现在的杨白劳比黄世仁还狠, 会不会是因为有几百万在她于扬手里, 所以于士杰虽然无心于她, 但是不便做得太绝, 反致伤了和气?难说得很, 面对梅欣可这等老婆, 他都会为儿子忍到考上儿子大学才离婚, 何况她于扬现在远在天边, 见面时候忍一下又有何妨?
于扬呆在那儿, 电视里放什么都不知道了, 但又隐隐约约觉得, 要是于士杰真的只是敷衍的话, 何必做得如此完美?只因为他个性崇尚完美?这似乎说不通. 于扬第一次面对这种进又进不得, 退又退不得的胶着局面, 茫然不知所措. 恨不得拍案而起, 直问于士杰你究竟想着些什么, 直说. 但是又怕这么一说, 以后就像望雪一样, 连见面机会都会全失. 可是, 多么喜欢与他说话, 听见他的声音, 心就会雀跃起来, 多年前的小女儿作派都会自然而然冒出来, 知道他会包容, 会喜欢, 但是他真的包容, 真的喜欢吗?还是容忍?如以前对梅欣可的容忍?
于扬又想溜了, 否则留在这里不知道怎么面对于士杰. 可是车子怎么办?怎么交还给他?对, 请澍帮忙交钥匙. 再不敢见他了, 见了一定失言, 还是别再丢丑了, 免得人家终于忍不住发作, 自己还是识相一点见好就收吧.
于扬大大地收拾了两箱行李随身带走, 又做了几箱子火车托运. 前面一次去北方的时候踌躇满志, 这一回则是恋恋不舍, 走上飞机舷梯还要学着电影里的女主角来个悲情回望, 藕断丝连.
非常没心情, 这回似乎是夹着尾巴灰溜溜走的, 以前的关系这一回过来都给消灭得一干二净, 这下总可以走得潇洒了吧?可是哪有. 坐在位置上连报纸都看不进去, 只有闭目养神. 后面上来的人乱哄哄地放行李, 落座, 还有人换位置, 红尘万丈, 图的不就是个热闹.
空姐例行介绍的时候, 于扬听见有人在旁边嘹亮地问了句:“啊, 是于扬吗?”
于扬睁开眼睛, 一边想, 我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 坐趟飞机都有拥趸. 看向旁边是一张不熟悉的脸, 胖而圆, 眉眼和小嘴都仿佛在笑, 而且是发自内心的很敦厚实在的那种笑, 似乎还有点腼腆, 叫人看了感到好感可以信任. 弥勒佛笑得太圆通了点, 杨柳青年画上的小孩笑得太没心没肺了点, 这人笑得介于其中, 恰到好处, 观之可亲.
于扬依稀记得有那么张面孔, 但是又觉得很是遥远, 说不出什么时候见的, 原来不是自己名气如日中天, 而是老相识一个. 看了人家半天笑脸, 还是不好意思地道:“面熟, 但是记不起是哪位了.”
那人倒是一点没生气, 转动庞大的身躯掏出一张名片给于扬, 一边笑道:“还好我没认错, 刚才在舷梯下面看着就像, 你应该不认识我, 当时你是系里四大美女之一, 只有研究生才敢搭理你们, 我们都是面目模糊的男同学甲乙丙.”
于扬一边被那人提到的那段似乎有点荒唐的历史引得发笑, 一边看那张名片, 龚鹏, 咦, 教授?这么年轻的?母校同一个系的. 于扬眼睛从名片上转出来看向龚鹏. 好半天才道:“噢, 龚鹏, 知道了, 那个拿光华奖学金的, 比我高一届. 按说你也是拿了教授的, 怎么一付光睡觉不做事的胖样子, 一个位置都快安不下你了. ”遇到校友, 于扬不知不觉就使出以前在校时叫追求的小男孩望风披靡的伶牙俐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