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恼的,你只管说。”秀米道。
“那我就说来你听。”韩六转过身来望着她,把她的脸端详了半天,这才慢慢道,“其实,你今天晚上从花家舍回来,脑子里一直在想着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想,这个王观澄这般的无能,这花家舍要是落到我的手里,保管叫它诸事停当,成了真正的人间天国……”
一句话没说完,早把秀米吓得目瞪口呆,手脚出汗,周身一阵冰冷。呆了半天,心中诧异道:这个念头,倒是有过,当时也只是在头脑里一闪而过。可自己心中不经意所想,韩六又从何而知?刚才韩六关于“人心”
的一番话,就已使秀米心生敬佩,看来,这个尼姑绝非是庸常之辈。可一想到自己一举一动,乃至整个心思,竟都在对方的洞察之下,秀米还是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说一句不中听的话,那王观澄要是换作了你,结果也还是一样的。”韩六接着说道。
“何以见得?”秀米笑着问她。
“你能想到的,以王观澄那样一个熟读经书的饱学之士,焉能想不到?你能做到的,王观澄那样一个为官四十余年,有城府,有心机的人又焉能做不到?古人说,事者,势也。势有了,事就成了。不然的话,任凭你如何算计折腾,最后还不是南柯一梦?那王观澄心心念念要造一个人间天国,只是在追逐自己的影子罢了,到头来只给自己造出了一座坟墓。”
韩六掸掸身上的草屑,站起身来,去灶上泡了茶,给秀米端了一盅来,两人仍坐在灶下说话。到午夜时分,秀米才回屋睡觉。
经过堂屋的窗下,她看见花家舍的大火已经熄灭,屋外一片漆黑。
《人面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