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米意识到,自己无数次为它担惊受怕的这个夜晚,就这样猝然降临了。她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经验,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也忘了害怕。她的手指交织在一起,绞来绞去。不过,此刻她所能做的事,也只有呼哧呼哧地喘气而已。她感到自己的胸脯剧烈地起伏,太阳穴上的筋儿突突地跳个不停。
“你!你……”她一连说了七八个“你”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喘息得更厉害了。
“昨天,我们派去普济的人回来了。”老头将水烟筒放在桌上,拿过一把梳子来,用指甲盖轻轻地刮着梳齿。“你猜怎么着?你娘不肯付钱,没想到吧,连我也没想到。
“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已经成了亲,她就不是陆家的人了。
按理,这赎金就该夫家出。
她说得很有道理,我们的人也无话可说。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寻访到你在长洲的夫家,结果呢,他们也不肯出这笔钱。你婆婆说,这新娘子还未过门,在半路上就被人掳了去,这赎金当然该由娘家出。再说,他们已在当地为儿子另择了一门亲事,下个月就要办喜事了。他们无论如何不肯出这钱。你婆婆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我们没道理。原以为逮到一只肥鸭,没想到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今年官府的差交不了,我们只得把你交出去。
“梅城的何知府刚死了一个姨太太,你就过去好歹补个缺吧。俗语说,新鞋挤脚。我今天来,先把它撑撑大,让你开开窍,省得你到了府衙,笨手笨脚,服侍不好何大人。”
老头一席话,说得秀米手脚冰凉,面无血色,牙齿咯咯打战,暂时还来不及去怨恨她的母亲。
“不用害怕。”老头儿柔声说道,他的声音略显沙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似的,空空的,“和我的那帮弟兄们比起来,我还算是文雅的。”
说着,老头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连腰都弯下来了。半天,从嗓子里咳出一股脓痰来,含在嘴里,看了看秀米,欲吐又止,最后硬是“咕咚”一声咽进肚里。他想以此来表明他的“文雅”。
秀米已经从床上跳下来了。她趿着鞋,怀里抱着那只枕头,满屋子找梳子,半晌才想起来,那梳子捏在老头的手上呢。她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老头静静地看着她,笑道:“不要穿。你穿好了,呆会儿我还得替你脱掉,何必呢?”
秀米觉得嘴里有一股咸咸的腥味。她知道自己把嘴唇咬破了。她蜷缩在床边,眼里闪着泪光,对老头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杀了你。”
老头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了。天那,他,他居然当秀米的面就脱衣服!他居然脱得一丝不挂!!他朝秀米走过来了。
“别过来,你不能过来,不能。”秀米叫道。
“我要是非要过来呢?”
“你会死的。”秀米愤怒地看着他,喊道。
“好吧,就让我舒舒服服的死一回吧。”老头走过来,很轻易地就将她的双手反剪到了背后,凑过脸去咬她的耳垂,嘴里喃喃道,“俗话说,埋没英雄芳草地,现在,就请你来杀死我吧。”
为了避开他的嘴,秀米的身体就尽量向后仰,很快,她就倒在了床上。那感觉就像是她自愿倒在床上的一样。在她意识到巨大羞辱的同时,她的身体却在迅速地亢奋。真是丢脸啊!我拿它一点也没办法!怎么会这样呢?她越是挣扎,自己的喘息声就越大,而这正是对方所希望的。天哪,他真的在脱我的衣服呢!秀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老头兴奋得像个公牛。你的肉比我想象的还要白。白的地方白,黑的地方才会显得黑。老头道。
天哪,他竟然……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老头正用力地将她的腿扳开。
天哪,他竟然来扳秀米的腿,难道他真的要……
这时,他听见老头说,你看,你看,我还没怎么弄你,你他娘的自己就先潮了。听他这么说,秀米又急又羞,在他的脸上啐了一口,老头就笑着用舌头去舔。
“你,你,你可真……”秀米想骂他,可她从来就没骂过人。她的脑袋在枕头上徒劳地晃动。
“真怎么样?”
“你可真是个……坏人!”秀米骂道。
“坏人?”老头大笑了起来,“坏人?哈哈!坏人,有意思。不错,不错,我是个坏人。”
老头还在她的脚上绑了串铜铃。老头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就喜欢听个铃儿响。”
她只要稍稍蹬一蹬腿,铃铛就会发出悦耳的当当声。她动弹得越厉害,铃铛的声音就越响,仿佛是对对方的怂恿或鼓励。没办法,真的是没办法。最终她放弃了抵抗。
后半夜,秀米睁着两眼看着帐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雨早已不下了,屋子外面有青蛙在“呱呱”地叫。
她的身体的疼痛已不像刚才那么尖锐了。韩六挨着床沿坐着,不管她说什么,秀米都不吱声。韩六说,是女人总要过这一关。不管是你丈夫,还是别的什么人,总有这一关。想开点,事到如今,也只有想开点了。她又说,摊上这档子事,脑子里很容易就会想到死。可又不甘心。挺过去就好了。
她给秀米泡了一杯香茶,搁在床边的桌上,早已凉了。秀米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韩六,心里狐疑道,我怎么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死呢?在普济时,凡是有这样的事,女人似乎只有自寻短见一条路。可我压根就没想死。她的确不想死。何况,张季元早已经不在人世,时光也不能倒流。想到这里,她忽然无端地怨恨起张季元来。这个白痴!白痴!她紧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人面桃花》